终章·蝶梦

“Nabi……”

蓝发的少女翻了个身，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

“Nabi，为什么……”

“嗯……？”少女睁开眼睛，过了几秒钟，映入视线的图像才转化为具备意义的情景。

黑白头发的狐狸女孩正躺在咫尺之外，脸冲着这边，睡颜恬静。似乎是对Nabi醒来发出的动静有所感知，她的睫毛颤了颤。

Nabi并不急于起身，她继续保持着侧躺的姿势，欣赏爱人睡着的模样。尽管还是冬天，房间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寒冷。Mana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枕头上，睡裙的肩带滑落到手臂处，露出洁白光滑的肩膀和一小片称不上丰满的隆起。最开始的时候，尽管是和亲密、信赖的爱人裹在同一床被子里，小狐狸还是经常无意识地在睡梦中蜷缩起身子。而到了现在，几乎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Nabi都能看到爱人那放松……有时甚至称得上豪放的睡姿。

这大概也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变化，蝴蝶女孩却一直为此深感欣慰。

她稍微动了动脑袋，目光投向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不过，今天Mana有重要的事情，还是早一点起来准备早餐比较好……正打算最后欣赏一下狐狸可爱的睡脸就起身，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Nabi的脑海中：

在不惊醒Mana的前提下给她一个早安吻……能做到吗？

这个极具吸引力的想法立刻被蝴蝶女孩付诸实践。她小心翼翼地撑起身体，尽可能不发出动静，一点一点挪过去。终于，两人间的距离变得足够近了。Nabi的肩膀压在枕头上，有些费劲地抬起头来，将嘴唇贴近Mana的额头。

小狐狸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

Nabi一下子屏住了呼吸。不过，已经太迟了。

“唔……”Mana发出了迷迷糊糊的鼻音，闭着眼睛动了动身子，“Nabi……做什么……”

看到自己的企图完全暴露，Nabi叹了口气，随后大大方方地伸手撩起Mana的刘海，在妻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后，她又顺带着向那只黑色的、毛茸茸的狐耳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耳根处的绒毛。看到那只耳朵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两下，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干什么……不要闹。”Mana的声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她举起小拳头，在Nabi的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

“已经七点钟了。Mana现在就起来吗？还是再睡一会儿？”

“嗯——”Mana伸了一个懒腰，随后身体又完全软下来，“再让我睡一会儿……就十分钟。”

Nabi耸了耸肩，掀开被子的一边，双脚踩进棉拖鞋里。

从刚才起，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着蝴蝶女孩，就好像……自己的身体的举动，甚至于脑袋里冒出的想法，有一部分并不完全是出于她自身的意志。

她端着口杯，注视着镜中的自己——蓝色的长发还没有梳理过，有些凌乱，牙膏的泡沫有些沾到了嘴唇和下巴上，那只从来不会摘下的蝴蝶“发饰”以微不可察的幅度晃动着翅膀。一切都很正常。她的视线向下挪去，一边刷牙一边盯着洗脸池发呆。突然，视野模糊不清的边缘，镜中倒映着的那个“Nabi”似乎晃动了一下脑袋。

蝴蝶女孩心中了然。她如常进行着洗漱，不再去注意自己身上细微的异常。

十几分钟后，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运作的声音和油花“嗞啦——”的声响，蛋白质与热油相遇迸发出的香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钻了出来。Mana踩着拖鞋推开卧室门，走向餐厅。她的头发扎得歪歪斜斜，睡裙一角夹在内衣的松紧带里，一条腿毫无遮盖地露着，四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她身后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小狐狸在餐桌前坐下，随即趴了下来，脸枕着胳膊，又要睡过去似的。

厨房的推拉门被大力拉开，围着围裙，端着餐盘的Nabi出现在门口。她看着伏在餐桌前的Mana，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早餐放在桌上，接着伸手捏住了狐狸的耳朵尖，用力。

“呀！”Mana猛地抬起头，尾巴上的毛都竖立了起来。

“今天是煎蛋培根三明治配土豆泥，不可以把蔬菜丢掉，豆乳也要喝干净。”

小狐狸揉着耳朵尖，正想开口抱怨两句，抬头对上了Nabi的目光，立刻缩了缩脖子，伸手抓起三明治和盛着温热豆奶的玻璃杯，乖乖地开始吃早饭。

Nabi在Mana的对面坐下，也享用起自己的那份早点。她的目光在Mana的头发上停顿了几秒钟，皱了皱眉。

“现在还算早。约好的时候是九点半，时间还很充裕。待会儿你收拾完脸以后别忙着动身，我来给你弄一下头发。”

“好……”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的Nabi显得格外强势。Mana低着头，乖乖将早餐全部塞进肚子里。

十几分钟后，已经做好其他所有准备的小狐狸走进卧室，在梳妆台前坐下，等着妻子为她完成最后一道程序。

Nabi搬来凳子，坐在爱人身后。她干净利落地解下扎歪的头绳，开始梳理那头漂亮的黑白长发。梳齿以恰到好处的力度轻压着头皮划过，一下接着一下。小狐狸两手撑在膝盖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灿烂的朝阳洒进屋里，Mana耳朵和尾巴上的绒毛仿佛带上了一层光晕，Nabi头侧“发饰”的翅膀也显现出更加出梦幻的色彩来。镜中的蝴蝶女孩从爱人身后露出一半身体，那倒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模糊不清。

“说起来，Nabi为什么这么擅长打理头发呢？明明自己的头发一直是长直发……”

“你在说什么呢。”Nabi用梳子柄轻轻敲了一下狐狸的头顶，“长直发也要每天打理，很麻烦的。如果你指的是这个……”她轻轻拽了一下Mana脑袋一侧已经绑好的发辫，“当然是因为Mana总是笨手笨脚啊。”

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中，这属于两人的片刻时光似乎流逝得越发缓慢。

最后调整了一下头绳的绳结，现在，镜中的小狐狸已经焕然一新，不复几分钟前的邋遢模样。Nabi凑上去，把脸埋在Mana一黑一白的两只狐耳中间，吸了一口气，青苹果的香味混合着Mana身上独有的味道，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狐耳抖动了两下，蝴蝶女孩抬起头，看到镜中的爱人低下脑袋，面颊似乎有些泛红。

“好啦，差不多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Nabi站起身，在Mana的头顶揉了两把，“最后再检查一遍包里，别落下东西了。自己一个人没问题吧？不用我陪着？不会迷路吧……”

“Nabi！”小狐狸的脸更红了，“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去录音棚了，不会有意外的。再说了，连妈妈都没有这么担心我！”

“诶——”Nabi故意拖长了音调，“我就不可以做Mana的妈妈了？Nabi妈妈，听上去不是还挺顺口的吗。”

“重点不在这里！”Mana站起身就朝着房门快步走去，“还有，妻子同时还是妈妈也太奇怪了吧！”

Nabi坐在凳子上，笑盈盈地看着Mana离开的方向，片刻之后，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响。她的嘴角缓缓放平下来，目光转向梳妆镜。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

说着，她目不转睛地看向镜中的自己。十数秒后，镜中的“Nabi”突然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与此同时，梳妆镜前的Nabi双手却仍抱在胸前，一动不动。

“真是一个美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蝴蝶女孩的脑海里感叹道。

“嗯，对你来说是这样的。”镜前的Nabi开口道，“这样说的话，看来你那边的情况很不一样啊。”

镜中的Nabi点了点头：“你认识一个叫Nano的金发吸血鬼吗？”

“挺熟的，Mana的好朋友，来家里玩过几次。哦……我明白了。”镜前的Nabi叹了口气，“不过，听你的语气，这应该不是最近的事情了。怎么，最近有什么变故？”

“算是吧。她们两个前阵子同时生病了，直播日程都暂停了一个星期，公告里写的是风寒感冒。我去探望的时候注意到Mana除了感冒之外，还受了……很奇怪的伤，好几天都下不了床。

”病好之后，Mana看上去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亲密了。但是从那时开始，Mana再也没有在我这里留宿过，连约我……或者其他朋友出来吃饭都很少了。”

“好吧，确实是很大的变化。”镜前的Nabi捏着自己的下巴，“不过，你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没有放‘小蝴蝶’在Mana身边？”

“有过，但是被蝙蝠吃掉了，就在发生了某件事情的那天晚上。”

“蝙蝠？”

“Nano的牵丝蝠。”

两个Nabi同时叹了一口气。

“好吧，我大概能理解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镜前的Nabi说道“不过，你明白的吧？梦，就只是梦而已。”

镜中的Nabi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就好。今天‘我的’Mana有首合作的原创曲要录，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你应该没法再见到她了。”

“啊，正好，我也该醒了。”镜中的Nabi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对了，顺带问个问题——最近还有‘其他人’来过吗？比如一个红得刺眼的？”

“红得刺眼……”镜前的Nabi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前段时间确实有一个怪怪的‘其他人’来过，不过她只是虹膜有点发红，精神状态也不太对劲。她怎么……哦，算了，我不想知道。”

“嗯。”镜中的Nabi点点头，“别了，祝你们幸福。”

“别了。”镜前的Nabi挥了挥手“祝你寻得幸福……另一个我。”

……

Nabi抬起头来，睁开眼。被压在脑袋底下好久的手臂麻木得难以动弹，面颊上传来刺痛与瘙痒混合的不适感。她拿过书桌上的小镜子，镜面中映出她发红的、清晰地印着衣物花纹的脸。

Nabi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好的梦。

现在，梦醒了，她仍旧是她，而梦境中那个幸福的‘Nabi’，只是另一只与她毫无瓜葛的蝴蝶罢了。

她想到了那个不久之前的噩梦，那只红得刺眼的蝴蝶。

在那个狂乱的梦境中，蝴蝶绑架了与狐狸相爱的吸血鬼女孩，将她捆在十字架上，用一根根银质的长钉刺入她的身体，逼迫Mana顺从自己。蓝蝴蝶被染上斑驳的鲜红。

她用幻术和药物控制了可怜的狐狸，二人在荒废的庭院中日复一日地度过只属于她们的友爱日常。她似乎是“拥有”了自己最亲密的友人，但是Nabi无法从那红蝴蝶的身上体会到任何一种可以冠名为幸福的东西。

她无法想象自己变成那副样子。

这一个Nabi，只能以她的方式，去爱她的Mana。

快到该出发的时间了。行李早就打包好，证件与随身物品无一遗漏。Nabi从挎包的夹层里翻出那张机票，再次确认上面的信息。

韩亚航空OZ108，仁川国际机场至成田国际机场，18:50-21:10。

“再见，Mana。”Nabi冲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挥了挥手，向着茶几上的白色信封道别，向着粘在沙发上的狐狸毛道别，向着客厅角落里两人一起种下的桔梗花道别。

“晚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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