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印記

從睡夢中醒來，不出所料，自己又哭了。

結希安傑拉高棉被，將自己整個人隔絕在黑暗之中。

他真的搞不懂，自有記憶起，為什麼一直都在做同一個夢？

而且，這次……

他竟然聽清楚了那個人說的話。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說謊。

「騙子！」脱口而出兩個字後，委屈感焦慮籠罩著結希安傑的心，「明明就不在我身邊……」

騙子？

誰？

「呃…」結希安傑的右手同時揉了兩邊的太陽穴，覺得自己那種想法有點瘋了，「睡傻了？」

他拿起旁邊的手機，看著時間尚早，便起床刷牙，又用清水洗了把臉，再用毛巾仔細擦乾。

總感覺情緒難以平靜……

身體也比平時更重了，喉嚨也怪怪的。

結希安傑搖了搖頭，把毛巾放好後，直接走向厨房。從雪櫃拿出一袋厚片吐司、兩顆雞蛋、牛油、培根和起司片。

「大概是餓的吧？」

他打開吐司袋，拿出兩塊放在砧板上後，便用刀子在吐司的中央，切出一個猫咪頭部的形狀，拿到一邊備用。又從一旁的掛勾取下平底鍋放在電磁爐上，按下右下方的開關按鈕後，調至600w。

接著用刀切了一塊牛油丟進鍋裏燒融，撲鼻而來的奶香非常引誘食慾。結希安傑將吐司框放入，在中央打入一枚雞蛋，然後依序放入培根、起司片和貓咪吐司芯。

又拿起鏟子輕壓在吐司上，煎了3分鐘左右便立即翻面，直至兩面都形成漂亮的金黃色，才盛盤放在一旁，開始製作第二塊。

各種香味互相融合，只用聞，便知道味道不差。

結希安傑將吐司端了出去，拿起其中一個咬了一口。焦脆酥軟的吐司，加上奶香濃郁的芝士，雞蛋的香味，以及培根恰當好處的咸味，非常美味。

吃著這份早餐，但他總覺得心裡一直有種酸痛，好像焦急著什麼。這種感覺一直擾亂著結希安傑，他也不知所措地用單手揉搓自己的前額。

吃好後，又倒了杯水，走進另一個房門前，將門打開。不同的顏料、畫架和畫布都被整齊擺放著。結希安傑看向落地玻璃窗，暖白的光透過白沙窗簾照亮整個房間，依稀還能看到窗外的藍天。

有點刺眼。

他舉起手中的水杯，用水沖去口腔內殘餘的味道後，便將畫架架在陽台邊，再把畫布框放上去，顏料和畫具都按平時的習慣擺放。調好色後，便拿起比較大號的平頭刷，在畫布上舖了一層淺淺的底色，又拿起其他畫筆抹上其他顏料，一筆一筆的在畫布上勾畫。

每一次落筆，彷彿安撫一遍浮躁不安的情緒，再重新組織，連身體周圍的聲音也靜止了。

天色漸暗，在這個密封的空間裏，連微涼的夜風也被隔絕在窗外。結希安傑閉上了眼楮，放下了筆。

抬起手腕，向著那幅畫，手指微彎，在快要觸碰時停了下來。那是一幅充滿血紅色薔薇的庭園，在白色的亭子裏，有一個雙手戴着紅色手套的男人，站在黑色的大三角鋼琴前。男人垂著臉，右手放在琴鍵上，卻遲遲沒有按下。而前景則是粗壯的黑色荊棘牢牢卷著數朵腥紅的薔薇，充斥着死亡的黑色，強大的壓迫感使人窒息。

結希安傑將手指縮了回去，心底再次有某種情感在醞釀。

有看不見身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看，你從始至終，都是孤伶伶的。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

「不是的。」

無形的聲音還在低語。

「他說，會一直在我身邊。」

－－因為那只是夢。

－－你沒發現嗎？

那不愉快的聲音低笑著。

－－所有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都走了。

瞬間，悲傷化為冰涼的水在結希安傑的胸口蔓延開來，心臟發出了急促的跳動聲音。身體開始不受控地出現刺痛感，那感覺就像數百隻蟻先後爬在身上，不斷用口器切割、咀嚼。

好痛！

結希安傑冷汗不停冒出，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這種突發的狀況令他感到非常害怕，他咬牙，嘗試走出這個畫室。

費勁地走出幾步，便眼前一黑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

痛楚仍在持續。

結希安傑無法判斷自己是怎麼了，大腦開始停止運轉。他看向了那幅畫，最後疲倦地合上雙眼，昏厥了過去。

一動不動的身體，仿佛融入進了這個靜謐而幽暗的空間。

星型的記號突如其來出現在結希安傑的左手背，耀眼且溫暖的藍光從記號亮起，形成三個人影。他們面面相覷後，其中一個伸手，將結希安傑抱入懷中，視線停在了那幅畫上。

「先將安傑抱回房間吧，基爾。」

「對！我們到這邊的時間可是不多啊，基爾桑？」

「嗯。」

三人將結希安傑放回自己的床上後，便利用剩餘不多的時間在屋裡忙東忙西的準備著些什麼，然後再次回到結希安傑的床前。

「安傑~」羅賓把頭抵在結希安傑的額，「不要著急啊，我們會一直等你的。」

旁邊的伊芙也蹲在一邊，一直撫著結希安傑的髮，「安傑，我們都在，不要再難過了。」然後望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基爾提亞，他知道他的朋友需要些單獨的時間，雖然對方表情不顯。

「羅賓，我們先回去吧。」

「呃？可是我很久沒看到安傑了呦？」

「這次，」伊芙向羅賓使了眼色。「先回去吧。」

羅賓扁著嘴，放開了結希安傑，「好吧。下次見，安傑。」

「基爾，時間剩下不多了。」

「……」

儘管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好友，但是先這樣吧。伊芙和羅賓化為光粒，回到結希安傑左手的印記裏。

基爾提亞嘆了口氣，坐在床邊。他知道自己那個決定再次傷害了結希安傑，可是，他更不想失去這個人。

「再等等，」基爾提亞彎下腰，溫柔地伸手撫摸著結希安傑蒼白的臉頰，直至無血色的唇。

「很快……」

四唇相抵，剩下的話語淹沒在這個吻之中。

－－我們會再相見的，安傑。

隨著基爾提亞化為光粒回到印記，星型的記號也消失了。而結希安傑的臉逐漸紅潤，身體恢復暖意。

結希安傑在床上微微顫了一下，嚶嚀一聲睜開眼後，怔愣住。

他，怎麼在床上了？

而且……

結希安傑碰了碰唇，總感覺有溫熱的氣息，帶著一點熟悉的香氣隱約殘留，唇上還略微有些麻意。

食物的香味突然從房外傳來，肚子里同時傳來饑餓感。結希安傑不解地走出睡房，來到客廳，看著桌上的食物說不出話。

熱氣騰騰的蛋包飯，上面用蕃茄醬畫了五個圖案，旁邊是一盤切好的蘋果，擺放好的餐具，以及一杯咖啡。

結希安傑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坐在位置上，拿起餐匙挖了一口蛋白飯，吃下。就像吃過無數次，熟悉的味道從舌頭傳來，腦海裏一閃而過一些畫面。

他和另外三個看不清的人，以及一隻貓生活的影像。

大家，好像都笑得很快樂……

結希安傑回過神來，整碟蛋包飯以及蘋果都被自己吃光了。他拿起一旁的咖啡時，有張便條紙從杯底飄落。

結希安傑已經確信，在自己昏迷後，有人進過自己這個家。但不知道為何，他沒有感到任何驚訝和害怕，只有一股暖意，這很反常。

他將便條紙反轉，看清了那些字：「安傑~這樣的作息方式會令某人生氣的喔~」

某人？

結希安傑捧著咖啡，小小的吮吸一口。

「好溫暖。」

莫名的水氣擾亂視線。

唯有那杯咖啡，安靜地逗留在他的手中，溫暖著結希安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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