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九点三十八分，地下堡垒。

　　人类提着只剩躯干的加百列一步步走上阶梯。钢铁与水泥铺就的长长阶梯上，是一个外形呈玻璃罐子般的中央能源供给舱。他拍了下供给舱前面的感应器，识别打开了舱门。

　　然后，他像扔掉一个报废的垃圾一样，把加百列的躯体扔了进去。

　　它的躯体在舱中悬浮了起来。开始有细小的电丝从舱中产生。

　　加百列黯淡的视点闪烁了一下。带着强烈电磁干扰声的破碎嗓音从它的发声器里传出：

　　“人…类，你这是……在，引火…自焚！…”

　　人类看都不看它一眼，转身便关了舱室。在他的身后，粗如蟒蛇的电流瞬间交缠住了加百列，它的嘶吼声淹没在一片缭乱的电磁声之中。

　　人类启动了大厅中央主控台的操作系统。

　　他果断地摁下某个按钮。随着这个动作的结束，地板、墙壁、穹顶都开始蔓延出大大小小的烁灭闪电。人类站在风暴点中央岿然不动，任凭电流爬过他的双脚，任凭电流蔓延上他的身躯。

　　几秒后，紊乱的电流几乎同时销声匿迹。与此同时操作台上的计算机屏幕上弹出了一行字：

　　连接成功。

　　身后不远处的阶梯之上，加百列的声音时断时续：

　　“你竟敢……连接……升格网络…

　　“一旦被察觉……这里的一切都将被感染，你也要被升格网络所毁灭………”

　　人类没有加以理睬。反而从穹顶的某处传出一个明显是电子合成的机械声音打断了加百列的话：

　　“否定。

　　“理论上讲，连接升格网络的对象依旧是你。

　　“我只是将本该从升格网络获得力量和能源的你，转换到了我，转换到了这个基地上。

　　“通俗地讲，意思就是我运用了你的‘身份’骗过了升格网络的识别，让升格网络以为我是‘加百列’而不是应该被清除的目标，从而让我接入网络。”那个声音说道，“而通过你的网络域名身份，我们可以获得升格网络更多的信息区域。”

　　“你又是……谁？”加百列破碎的躯体挣扎般颤动了一下。

　　“初次见面，应该说是初次正式见面，毕竟我在主人的盔甲里见过你好几次。”神秘的声音说道，“我是智慧自主学习型人工智能超级计算机系统，模拟数据人格‘世界’。你可以将我理解为‘格式塔’系统的拷贝。”

　　“格式塔……原来上次你入侵空中花园，为的就是掠夺格式塔。”加百列勉强转动还算完整的脑袋朝向人类。

　　世界说道：

　　“与格式塔类似的存在不止我一个。九龙势力的华胥也是像我一样的超级计算机。只不过，我的存在与格式塔或者华胥都不一样。我只为主人服务。”

　　人类看了看穹顶，淡淡地开口道：

　　“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它现在只是一个能源，工具而已。”

　　“我的人格数据接近人工智能保姆类型，所以无法抑制‘解释’这种行为。”

　　人类不再多言。在等待计算机准备的时候他为所有武器重新填满了资源，顺便维护了自己的外骨骼装甲。

　　他摁下某个装置。世界的声音传出：

　　“计算完成。093号城市三维地图已经搭建并上传至你的审判官HUD系统。

　　“以最佳途径速度可预测，从这里到达目的地需要73h56min左右的时间。”

　　“从目前的数据可推算出，‘母巢’已经生长覆盖093号城市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判定危险系数为‘极度危险’。”

　　“人类，你是在找死罢了。”加百列似乎在笑，“那里已经彻底沦陷………异合生物和红潮会吞噬你……毫无疑问…”

　　人类走上了阶梯。他打开舱门，重又将加百列拎了出来。他猛然将手插进它的喉间，伴随着一连串电火花，将它的发声部件扯了出来。

　　加百列那仿佛随时快要熄灭的红光死死地盯着人类，却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人类重新把它塞回舱中，只淡淡说了一句：

　　“烦人的蚊虫。”

　　他走向自己的武器展览架。

　　重型导弹步枪，电磁步枪，火焰喷射器，霰弹机枪，重能量复合弓，辐射手炮，四管超级猎枪，轻型火炮，火焰能量剑。

　　他把这些武器一一装上背后的活动机械架上。随后，他转身走向大厅中央，摁下主控台的一个按钮。

　　身体突然被托起。地面上凸出了一块悬浮平台，直接将人类送上了徐徐打开的穹顶。

　　穹顶之上，居然有一尊巨大宏伟的电磁轨道炮。

　　“已连接轨道炮系统。正在调整目标落地点。”

　　“世界”话音刚落，那轨道炮上鳞片般的机械部件开始层层展开，各处都亮起了光芒。人类果断地登上炮架，如同乘车一般攀住本该是装载弹药的地方坐了进去。

　　“准备发射。3，2……”

　　轨道架中开始凝聚出巨量的电流。人类的视野完全被刺眼的白光所占据。

　　“……1。发射。”

　　“轰！”

　　随着一声巨响，电弧炮口爆发出炽烈的蓝光！

　　人类被巨大的牵引力和推力不断加速，犹如一颗炮弹一般被电磁炮发射了出去！

　　空中花园，情报部。

　　“长官，我们找到那家伙了。”

　　尼科拉信步走近。他看向那个巨大的显示屏，有一个无比醒目的红点在地图上闪烁着。

　　“确认是他么？”

　　“…根据逆元装置发出的信号波段，能够分析出确实是那个人没错。”技术人员道，“只有他的逆元装置才能够发出如此独特的波段……实际上我们追踪他正是靠对这个信号波的解析。”

　　“距离他最近的执行部队有哪些？”

　　“白银小队，狮子星小队，猫头鹰小队。”技术人员用手上的电磁笔依次在屏幕上点击，“三支队伍都已经执行完主要任务，正在原地休整。”

　　“很好。”尼科拉点点头，“命令他们，秘密跟随目标，合适时机进行抓捕，必要时可以击毙。”

　　“是，长官。”

　　走出情报部的大门，尼科拉才缓缓舒了口气，扯了扯有些压抑的领带。

　　这几天为了获取那个疯子的情报，尼科拉几乎都没怎么睡，全靠浓咖啡和功能饮料维持自己的清醒。

　　……抓到那个人，这事情就算了结了。

　　面前有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正好看见阿西莫夫拿着一沓资料走过来。

　　“你来干什么？”

　　“我看到您到这边来，所以便找过来了。”阿西莫夫一脸严肃。“您一定得看看这个。”

　　“仿异合生物进化数据？”尼科拉拿着手中的资料，眉头紧锁。

　　“准确的说，是仿未确认人形生物体的基因数据。”阿西莫夫在数据终端上操作了一下，显示出一个全息的人体解剖图，“我用那个人类留下的血肉残片进行数据还原，结果得出了这样一幅大概的人体结构模型……”

　　同时显示的是另一幅人体解剖模型。

　　“我们把他的人体迭代变化与未确认人形生物体的模型进行对比……”阿西莫夫顿了顿，“结果是高度重合。这意味着，他的身体会与未确认人形生物体一样‘进化’，并且对事物的学习模仿能力也与之相近。”

　　“……为什么？”尼科拉也皱起了眉头。

　　“我推测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技术。”阿西莫夫把文件放下，“那种技术能够模拟出帕弥什的特性，我们甚至可以这么想：这是一种仿造帕弥什病毒的某种东西，它所展现的特性与帕弥什近乎完全一致……”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技术？……”尼科拉自言自语道。

　　“有个东西您肯定感兴趣。”阿西莫夫从文件袋里抽出新的一张，“我们将他残留下的血液进行了分析。”

　　尼科拉接过文件。他翻着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黄金之涡……”尼科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黄金粒子……他的血液里，有黄金之沙粒子？”

　　一道蓝白色的弧光犹如陨石一般从天而降，径直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危楼撞成了崩溃的废墟。那道光芒贯穿了重重障碍，犹如撕扯纸壳一般将接连三栋建筑撞塌。最后，那光芒撞在了地上向前滑行，在水泥路面足足犁出几十米的深痕才停止前进。

　　人类从一塌糊涂的地面上站起，淡定地拍去身上残留的青烟和石砾，以及细小的电丝。

　　“已抵达091号城市。你周围的感染体信号已经全部标记。”世界的声音在头盔内响起，“主要路线已经标记在你的HUD上，步行预计需要45h25min。如果使用载具的话将节省73%的时间……已标记附近一辆轻型t300步兵战车，位置已上传，距离你423米。”

　　“……步兵战车？”人类愣了一下。

　　“空中花园的装备。”世界道，“这里的感染体数量低于平均值，猜测是空中花园势力曾在这里执行了任务，而且很有可能没有离开多远。”

　　人类点点头，不再多言。他俯下身，脚底一蹬，顿时化作一道凌厉的影子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爆炸般的尘土与被踏碎的地面。

　　弗雷德半靠在吉普车上，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看着视听终端大喊：

　　“哈？要我们去和那个怪物打架？尼科拉脑子又犯什么病了？”

　　“淡定，弗雷德。感染体都被你吸引过来了。”夏莎叹了口气，“尼科拉司令的命令我们总不能违抗吧。我们好歹也有三队人，人数上也胜过他一个人了。”

　　091号城市的边缘，荒凉的平原上，三支小队聚集在了一起，围绕着几辆吉普车交谈着。

　　“我不觉得我们能靠人数赢。”白银小队的指挥官罗恩苦笑着摇摇头，“你们不知道么，那个人上次还入侵了空中花园，在众多构造体面前成功离开了……我当时也在场。”

　　“灰鸦小队没有参加么？”同队的米涅瓦有些难掩惊讶地问道。

　　“灰鸦的指挥官还没养好伤，其中救了所有人的丽芙也仍在意识复健期……怎么参战？”罗恩说道，“露西亚，她倒是立刻就冲上去了，但是有什么用？……

　　“虽然没死人，但将近一百名构造体都失去了意识海的稳定。那个人类的逆元装置释放的干扰根本难以抵挡，真不知道他自己又是如何驾驭这种东西的……”

　　“我和他交过手，给你们提个醒。”狮子星小队，一直保持沉默的希尔突然开口。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才缓缓开口：“我和他的战斗只进行了一瞬。

　　“我释放了超算空间，几乎就要攻击到他的时候，他却躲开了……在我的超算空间里躲开了。

　　“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知觉与动作都被放慢，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然后将我打飞了出去……一连几周，我都会梦到这个场景。”希尔摁了摁太阳穴。

　　“你的意思是说，”白银小队指挥官汉森与他的队员面面相觑，“那个人类……也能使用超算空间？！”

　　093号城市边缘处，一辆伤痕累累的装甲车停了下来。

　　人类从车上跳下，手里拿着他的四管猎枪。

　　“母巢的‘心脏’位于城市地下基地。”世界说道，“这里的病毒浓度已到达临界值，异合生物的数量已突破五位数。

　　“我的信号检测到地下有特殊的生物信号。推测可能是前段时间失踪的未确认人形生物体。”

　　——未确认人形生物体。

　　人类听到这个词的一瞬间握紧了拳头，瞳孔陡然放大。

　　“而你需要的东西，很可能就在那里。”

　　人类双腿蓄力，从地面上跃起，如同岀膛的炮弹一般飞向半空！

　　很快，人类的视线内不出所料地出现了飞行的异合生物。那些长出昆虫般的翅膀的扭曲生物几乎完全霸占了这片天空，到处都能听见它们扑棱翅膀的嗡嗡声。

　　人类的链钩从手臂上发射，准确地钉中了其中一只体量惊人的异合生物头部。那怪物发出不似生物的尖锐嘶吼声，眨眼间便有无数异合生物朝着人类涌了过来！

　　轰！

　　人类任凭链钩将他极速扯向异合生物组成的狂潮。他手中猎枪一甩，顿时便有一批异合生物被打成了四散的血水。

　　嗡嗡！

　　地上的疯狂的怪物们几乎全都注意到了这个挂在半空的人类，开始向着他的位置狂奔过来。

　　人类再度开枪，于飞行的生物群之中撕开了一条路。他借由链钩的拉力从中飞过，而下一秒那条路就再度被数不清的异合生物重新填满。

　　人类到达了那只被他勾中的异合生物的背上。异合生物狂暴地挣扎着，想要把背上这名不速之客甩下来，但人类的钩爪非常有力，几乎死死咬住了它的脊柱。

　　他用力扯着链钩，如同驯服一匹烈马一般将异合生物的头颅强行扳正。异合生物徒劳地向前猛冲，结果却适得其反，反而将人类带到了它想要的地方。

　　中央过滤塔。

　　人类左手一扯，链钩飞速收回的同时将异合生物的头部给扯了下来。异合生物顿时停止了一切生命活动，连带着背上的人类一起往下坠落。

　　“高度估算32米，落地冲击处于可接受范围。”

　　人类一甩猎枪，弹壳退膛而出，再一甩，新的子弹装填完毕。

　　——他一脚踢开怪物的尸体，双手并拢，离弦之箭般坠落向过滤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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