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几乎停摆的大脑中，隐约漂浮着这样的疑问。

　　拥抱着Faust的，那双有力的双臂，属于他过去的老师，现在的同僚——姑且这么称呼吧，贤者的魔法使。他如同被捞上岸的悲惨的游鱼，用尽全力试图适应环境以生存下去，用不合适的器官尝试呼吸，在稀薄的气体中，妄图拍打本该在水中划动的翅翼挣扎。

　　他的大脑因为缺氧与酒精近乎完全罢了工，后边那一半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一样的。喝多了的南国医生满脸通红，若是让他现在的那个认真的好孩子学生见了，定是要挨上好一顿掺杂关心的念叨。但可惜，他眼前的这个学生如今已经不会那么做了。Faust醉到浑身发软，这是一场字面意义上的酒后乱性，他提不起力气也没有组织反抗的思考余裕，他们只是在密闭的空间喝到看不清楚酒瓶子里是否还有剩余，顺势摸上了对方的手，然后渴望起了久违的他人的肌肤。虽然Faust并不觉得这会是Figaro的久违，他如今认为那个男人绝不会只动过自己，只恨四百年前的自己被蒙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明白。

　　还有，真亏他喝到这个地步了还硬得起来啊。

　　并没有那么大容量的白色手套中强行挤进了另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掌，久不暴露的肌肤被带着情色意味地抚弄、摩擦，Figaro对于这一切熟练得让人发火，但Faust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是闭着嘴，随波逐流，放弃什么般地等待接下来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彻底不用思考的整个夜晚。

　　算了，只需要放手就可以了。今夜。对自己放手。

　　明天什么都不会改变的，还依然会是糟糕透顶的模样。让我再沉下去点，再深点。

　　Faust闭上眼睛前这么想。

　　Figaro的扩张也和撩拨同等的熟练。刚刚已经被送上过一次高潮的Faust，觉得沉默着进行着这些的这个男人脸上滑落的水珠格外晃眼。到底有多久没见过这个男人闭上嘴用一副认真的表情干点正事了呢？虽然这家伙现在在做的也绝对称不上是正事就是了。

　　自称医生的这位魔法使有一双确实配得上这个名号的灵活手指，与绝对足以那么自称的，对人体的了解，无论是活着的、温热的，还是死掉的、冰凉的。Faust像在手术台上，被耀眼的灯光刺得无法睁眼，又像在海中的一叶扁舟上侧躺，不安，绝望，却无法动弹。

　　想必自己的脸上也已经挂着汗水与不好看的红霞，他想。智慧生物在被剥夺思考之前是几乎没法主动彻底放空自己的，他在此刻也就放任自己胡思乱想，反正过一会儿就什么都没法想了。

　　那根刚刚抚摸过他的腰线与大腿内外的手指在完全足以被称作内侧的地方来回开拓，叩开紧闭的门，正把什么东西打入Faust超速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沉默很恰好，但也很难熬。

　　所以当炽热的硬物抵上来的时候，Faust在心中某个部分松了一口气。

　　Figaro与那稳步探入的东西一同，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往Faust这边倾轧下来。只勉强能顾得上呼吸的Faust，对他的行为没有产生任何回应。他的身体僵硬着，吞入腹中的滚烫的异物传来与他自己截然不同的脉搏，他深呼吸，试图将痛苦与挤出肺部的气体一同吐到房间的随便哪个角落。将头埋在他颈窝的Figaro也在急促地喘息着，气息打在他的脖颈、锁骨，打在他肩颈后的黑百合。

　　他们面对面，他们谁也看不到谁。

　　狭小的暗沉的Faust的房间里见不到灾厄的月光，但是呛鼻的酒精气味与蜡烛的火光充斥了这里，就像火刑的刑场般，是如同被炙烤的室温。他们相拥在一起，Faust将Figaro的全部都收入腹中后，维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虽然不至于都醉到了没法开口的地步，但是此刻也只是凭着某个念头，某些本能，最终继续着行动。

　　Faust花了些时间习惯，紧接着就在苦痛中汲取出少量的快乐，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这点碎片，这份快乐、这份称不上幸福的快乐，只是自顾自地冲进他的脑海，他的四肢百骸。和这个男人一起。

　　只身在他曾被烈焰焚烧的双腿之间，Figaro扣着他的双手，哪怕这只是个形式，Faust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气，Figaro也没怎么用力。Faust觉得自己在遭受第二次的火刑，他被绑在苍白的布制成的易燃十字架上，从足尖开始被泼上灯油，点上烈火。

　　他曾在那一刻褪尽躯壳，但在此刻被这双手再次塑成人类的模样。

　　Faust已经注意不到自己都发出了些什么声音了。起初他还能够留意着咬起嘴唇，但从半途起就再想不起来要这么做。他透过被泪水满盈的自己的视觉，隐约看到Figaro抬起了头。他似乎终于在看他了。Faust不知道Figaro是否拥抱着自己却看着哪个别人，他不去思考，像是只要不去思考可能性就不存在一般。这时，Figaro在这场情事中第一次出声了。

　　他喊，Faust。

　　呼唤名字是犯规的，Faust恍惚地闪过这样的念头。就好像自己与他是能够互唤姓名的恋人一样。然而没有在运转大脑的他自己，却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应一般跟着唤了对方的名字。

　　Figaro。

　　这是和以前不同的称呼，象征着时代的改变，他们两人关系的不可逆转、无法回头。

　　Faust觉得一切都变了，但倘若谈及本质，其实他们两个都没有任何的改变。这四百年重得像北国雪山顶峰的厚厚积雪，又轻得像东边森林春天时飘落枝头的花絮。他自己的时间停滞于四百年前某一个浑身伤口却直面火焰与暴雨的夜晚，而对于费加罗来说四百年只是人生的零头，更何况是他们曾经相处的那短暂的一年时光。如果改变了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将一切走到这一步的原因归咎于改变。

　　他告诫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

　　发现吧，Figaro。这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也是。

　　大约在Faust经历第二轮的痉挛后，于他身体里为所欲为的硬度终于有了要踏上阶梯的预兆。不用看也知道下半身一定已经一团乱七八糟，虽然也只是结束之后一个魔法就能够统统当做一切从未存在的事情。他下意识缩紧，这动作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挽留，Faust本就已经相当红的脸再染上了一层，几乎病态的颜色映在Figaro的灰与绿中，他看不清晰。

　　液体在身体内扩散的感觉，带来诡异快感与不适的同时，也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怀念。这份温度，无论是冰冷是灼热，都是熟悉的。最差劲的、熟悉的。事情绝不会在这里停止，Faust的本能是这么想的。但是没有，Figaro就那样停下，再一次凝固住了般仅仅拥抱着他，紧紧。

　　他是睡着了吗，那可糟透了。因为什么都没有再发生，所以Faust已然混沌的脑子又得以开始运转。他尝试着挪动，脱离那个醉酒的男人的怀抱，离开这段纠缠不清的过往，总之把嵌在体内的东西赶出去——但他没能成功。箍着他的手臂用力到指节泛白，虽然Figaro本就已经白到可以融进北国的雪，仿佛在下一刻就能于阳光下蒸发到云层之上。

　　Figaro？他尝试搭话，但是背后的家伙还是一声不响。鬼知道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体位的。Faust觉得自己都快被晾清醒了，他可不想在这种时候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这回温热的呼吸稳定且准确打在他的脊背，蝴蝶骨，左肩——啊，就是那朵命运的黑百合的位置。指引一切进展至此的该死的灾厄，在这种最差劲的时机选中这个男人到来的灾厄。那属于贤者的，属于异世来客的黑百合。

　　……Faust也许也该憎恨这朵无辜的花儿，不过他是不会恨这个的。他的憎恨已经被全盘占领，分不给它。

　　在点燃魔法舍的火焰之中，这个男人出现了。明明在上一次，是没有出现的身影。在无数或难眠的或沉沉睡去受噩梦纠缠的夜晚里，他已经见过了无数次那张脸那双眼睛被自己身下的火光映亮的模样，哪怕情况并不允许，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又是在做噩梦了。

　　金红的光辉成为肖像的笔画勾勒出从未变过的Figaro的下颌线，灼烫的感觉是真实的，可梦中也一向如此。

　　Figaro。

　　这是走马灯吗，是走马灯也好。他当时真的这么想，只可惜，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一次都没能下到底。

　　Faust艰难地维持现状转过头，Figaro却依旧埋在他看不到脸的角度。他于是继续开口喊，Figaro。

　　这团毛茸茸的东西还是不动弹。

　　他最后忍无可忍从隐约松开了些的Figaro的臂弯中抽身，本在体内的东西拔出去的时候稍微撵过了他脆弱的地方，他不禁一声闷哼，动作却没有停。

　　他让自己面对Figaro，放弃了要继续把自己埋在枕头或床单里的打算，而Figaro则因为他的身体脱手，迟钝地愣怔了数秒后猛然抬头，想来抓回他的手。

　　“Faust。”——为什么要露出那种好像怕我要不回头地逃跑的表情呢，明明会那么做的只有你而已。

　　Faust伸手环过对方的后脖颈，将唇贴上Figaro的耳廓，觉得不够，又轻轻啃咬。平时Figaro的耳朵一向是低于体温、冰冰凉凉的，此刻却因为情动热血上头，比Faust亲吻它的唇瓣还要烫上几分。

　　大概是受不了这种煽情的撩拨，Figaro的呼吸猛然一重，手指也顺势重新开始在Faust身上逡巡。

　　漫长的情事于是在沉默中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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