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四十八章

　　午后的办公室里，冬日里的阳光总是那么舒适。斯科特平躺在沙发上，小口啜饮着热乎的咖啡，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小憩时间。

　　阿莱尼亚丝作为东部最大的港口城市，能不受战乱的影响，继续履行着海港城市的贸易义务，着实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每当船上那些来自小岛上的外乡人询问起大陆的战况时，身为治安处主任的斯科特都有些犯难，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

　　不过，他们的担忧也是正确的。虽说阿莱尼亚丝没有受到战火波及，但是那些临近森之国的城市可是倒了大霉。这一次与人类作战的敌人可不是什么瘦弱矮小的哥布林，而是聪明而富有智慧的高等精灵。他们擅长弓术，更是拥有着远超人类的魔法天赋。

　　森之国人口稀少，但他们的士兵素质要远超人类联合军的士兵们。几乎十几个人类士兵，才能干掉一个训练有素的高等精灵战士。这也是即便在面对庞大的人数差的情况之下，精灵族的军队面对全大陆的人类联军依旧不落下风，甚至隐隐约约间有反攻趋势的原因。三年惨烈的消耗战下来，人类联合军死伤无数，而森之国的精灵战士们消耗率却并不高。

　　这时，门被礼貌地敲了两下。随后，一位低眉顺眼的年轻男人拿着一份书信，走进房间。

　　“斯科特先生，这里有一封书信。”那年轻男人淡淡地说。

　　“嗯？放在桌子上，我等会查看。”斯科特用打发人的语气说道。

　　“可是……”男人的神色有些犹豫，他蹙起眉毛，“这份书信看起来似乎十分重要……”

　　“你是没听见我的话吗？放下，然后，给我出去。”这一次，斯科特直接用警告的声线说。

　　“……是……”

　　男人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将信封扔在桌子上——那里的文件早已堆积成了了一座小山。斯科特其实已经有很久没处理过公务了。因为自从精灵宣战的这三年来，大部分的来信都是教会在询问阿莱尼亚丝的城主的近况，以及……打听那位失踪许久的女仆，咲耶是否有出现在阿莱尼亚丝的境内。长久以往，斯科特已经对这些咄咄逼人的信件没了兴趣，索性也就不再搭理。本以为冷放置一段时间，那群教会的人就会死心，没想到这会儿，又寄来一封信。

　　斯科特伸了个懒腰，随即起身。他从那座公文山上取出最顶上的那一封信，眨巴着眼睛，心想教会的那群人这次又要整什么花活，结果那双犯着迷糊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就连嘴巴也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

　　斯科特在信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熟悉的落款。

　　致卡姆辛大人——

　　咲耶，敬上。

　　这封信的署名人，是在宣战前就失去踪迹的咲耶。

　　三年以来，这位女仆杳无音讯，斯科特本以为她已经死在了拉亚彻城，没想到，她居然会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将信寄过来。

　　斯科特稳住颤抖的双手，撕开蜡封，将那份信纸取出。上面娟秀的笔记，让斯科特认定了这封信的真实身份。

　　“没错！一定是本人！”

　　惊喜之余，斯科特也收敛起脸上的表情。他在思考，为什么咲耶会选择在三年后的这个时候将信寄过来？以及……教会的人为什么会对咲耶有着如此之大的兴趣？

　　虽然教会那边对香草小姐以及女仆的事情闭口不言，但斯科特与城主早已有所察觉，思考着教会这么做的可能性。

　　不管如何，先看看信的内容吧。

　　想到这里，斯科特展开信纸，对着光源，阅读起上面的文字。霎时间，一位尽心尽力的女仆形象跃然浮现于纸上。

　　信中的咲耶，点明了光明教会挟持香草的事实，并且，她希望卡姆辛城主能够发兵去拯救香草。但是，这终究只是某一个人的自私期盼罢了。咲耶她很清楚，以自己现在的可疑身份，卡姆辛大人是绝对不会信任他的，虽然她希望卡姆辛出兵，但她知道卡姆辛绝不会这样做，因此……作为女仆，她要自己想办法去把香草大人救出来。

　　这封信，也相当于表明志向的遗书。

　　斯科特合上信纸，将其塞回信封当中。他要把这封信交给城主卡姆辛。

　　……

　　虽然是冬天，但作为港口城市的阿莱尼亚丝从来不会结冰。相较于咲耶先前逃亡的城市而言，这里十分温暖。行走在阿莱尼亚丝的熟悉街道上，她不禁有些哽咽。还记得几年前，他曾与那位被魔神大人替代的虚假圣女走在这条街道上，那时的群众可是对他这个臭名昭著的盗贼恨之入骨。她抚摸着脸蛋，仿佛还在回味被烂番茄砸在脸上汁水四散的感觉。

　　与过去不同的一点是，现在的吉姆披着女仆咲耶的皮物，使用着她的身体；但……似乎又有一点相同。吉姆，咲耶，这两个人类的身份都见不得光，只能活在阴暗之中。

　　将手收回斗篷之下，咲耶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往了，将那封信送出后，她便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而现在，咲耶唯一想做的事情，便是看一看这多年未见的家乡。

　　无论是身为咲耶的她，抑或是身为盗贼吉姆的他，这里都是她最亲切的地方。

　　三年以来隐姓埋名的流亡生活，让咲耶有些迷失自我。她辗转反复于各个城市，以此躲避教会的通缉。虽然以她的身手可以随意出入人类联合军的边境防线，但出于对傲慢大人的保护，她无法冒着会暴露的风险，去投靠那位虚假的精灵女王。在流亡的期间，她也想过脱掉咲耶的皮，重新做回那个没心没肺的盗贼吉姆。只是活下去而已，偷抢蒙骗，这些活计对于他而言早已熟稔于心，更何况这是战争时期的乱世，只要去那几个管理混乱的都市，相信他绝对不会为吃穿发愁。可……人一旦品尝过拥有心的滋味，就再也离不开了。如今，在她胸膛里跳动的心脏，是女仆咲耶的。

　　盗贼吉姆，借着咲耶的人格与心，获得了重生，成为了真正的人。让她失去这份情感，失去这具肉身，重新过回那浑浑噩噩的日子，还不如直接杀死他。

　　想到这里，披着厚实斗篷的咲耶苦涩一笑。她抚摸着胸口，明明是他这个卑劣的强盗穿上了咲耶的皮物，故意替代伪装成她的模样，如今，他的一举一动却越来越像那位做事一丝不苟、对待一切事物都尽心尽责的女仆小姐了。

　　“这位先生，要来点什么吗？”

　　咲耶停驻了脚步。她现在的这份打扮十分严实，被人叫做先生也十分正常。不过，令她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停下脚步的，是那熟悉的声音。

　　她将兜帽往下拽了拽，随后转过身来。视线越过一脸苍老的店主，咲耶看向上面挂着的牌子。

　　她用颤抖的声音念出那三个字：“饰品……店……？”

　　脑海中作为吉姆的人格被再度唤醒。咲耶回想起了最初的那一日。

　　那时候，她还是阿莱尼亚丝有名的盗贼吉姆。在她归顺于魔神前，最后做的一件事，便是抢劫了饰品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店还开在这里。

　　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一样。

　　“哦……这声音……原来还是一位女士呀。是的，本店是阿莱尼亚丝最大的饰品店，请问您是否对饰品有所需求呢？增强属性值的魔力饰品、观赏用的人造饰品，我们这里应有尽……”

　　咲耶想了想，随后说道：“店主先生，我想要一副价格在一银币以下的发饰。观赏用途的即可。”

　　“哦，这位客人，请您稍等，我这就去取。”店主恭敬地回道。

　　“对了，店主先生，这几年的生意如何？”咲耶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唔……？为什么这么问。”

　　“嗯……因为我也是阿莱尼亚丝人。前几年去了别的城市旅行，这才刚刚回来。”咲耶故意编出一个谎言，“我听说，之前您的店铺经常会受到盗贼小偷的光顾，如今怎么样了？”

　　“哦，那个啊……”店主笑了笑，“自从圣女走了以后，不知道是不是看老头子我太可怜，那些滑头的家伙再也没来过了。”

　　“这样么。”咲耶眨着眼睛低下了头，随后，她抬起手，放下一枚攥在手心的银币，随后便缓缓离开了。

　　待到店主拿着合适的发饰来到前台时，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了。

　　第二卷，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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