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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传】《以太之下》,1

[db:作者] 2025-08-05 08:34 5hhhhh 3030 ℃

【观前提醒】本文属于清水百合,无色情内容,属于科幻人文作品。为获得更良好的阅读体验,推荐先看外传/前传《荷梨归》。

全文4.2w字,感谢您的阅读。

  原来我醒了,这个事实是我在这片迷雾中独自度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后才明白。

  我无法控制身体的任何一处,关于记忆也有了极强的疏离感,我像是游离在了外太空,正绕着不断向某个地方匀速坠去。

  难道我其实是一颗星星?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完全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而在目所能及的灰暗之中,只能看到那些模糊的光点在向我微微眨动?

  不,我不是星星,我怎么会是星星?

  我孤单地望着自己的记忆,那个封存着真正的我的光明球体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距离,透过它,我能看到一些自己的碎片,可却唤不起我的一丝认同感。

  “无论如何……也要……保密……”

  碎片能被解读出来的仅此而已,我被什么人询问着吗?为什么我听不到声音,我也没有看到任何除了星星之外的东西——

  终于,发现不同于像回音般悠长空灵的叫我无论如何也要保密的声音,还有一些声音在这个灰色的容器里。

  像是泥潭在鼓泡。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泥潭的画面,一只腐烂的青蛙翻着肚皮,它背后是湿润粘稠的泥浆,一个气泡慢慢鼓起,然后把泥浆撑得几近透明——

  “咚咚。”

  气泡又骤然缩小,同时发出连续两声排气声。

  我就一直看着这个泥潭鼓泡,嗅觉不知何时恢复了一点。

  我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是那只露出半只骨架的青蛙散发出来的。

  我找不到我的手,我想把青蛙从泥潭上挪走,感觉因为有这只丑陋的生物遗骸在,泥潭始终不能真正冒泡。

  我真的很想这么做,可我就是找不到我的手,而且就算我真的伸出手,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认出哪个才是我自己的手。

  因为我看到无数条黑色长爪从视界的边缘伸出,纷纷想要触碰泥潭里慢慢臌胀的气泡。

  可恶的蟑螂。

  什么是蟑螂?

  我的世界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似乎若隐若现,籍由此,我才又得以从泥潭底部看到一直在向我眨眼的朦胧星空。

  哪个才是真的,我想捂头,可我又感觉自己才是那只腐烂的蛤蟆。

  无论做什么,此刻的我都无能为力。

  死亡。

  我感觉我成了那只翻着肚皮的蛤蟆,尽管还没有蛆虫前来啃食,内在已经腐烂了。

  我被死亡缠住了。

  我想尖叫,可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发出声音,沼泽鼓泡的频率比之前高了一些,在这不断混入杂音的世界里不断宣布它舒缓而有力的“咚咚”声才是主角。

  好渴望糖果,我总记得某人特别喜欢吃甜。

  想吃云朵似的棉花糖。

  我看到了白云上落了一个挣扎着的污点,我认出那是被融化的棉花糖黏住腿的苍蝇。

  它不断振翅飞着,可是飞不走,真可笑,我绕着它旋转,感觉自己也跟着它极力挣扎起来。

  快飞呀!快飞呀!你这愚蠢又贪婪的傻东西!

  于是它和我更努力地振翅,嗡嗡声也越来越响,终于,像是冲破了一层膜,外面细弱的声音一下子灌起来,让整个世界都瞬间真切了几分。

  我真的听到了苍蝇的嗡嗡声,能分辨出它们在我耳朵附近时起时落。

  我究竟在哪儿?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和害怕。

  群星啊,请不要丢下我……

  我极力向开始清晰起来的星空伸手,可我怎么也办不到。

  在无助和绝望之中,我刚变得些许清晰的世界又模糊起来。

  我看到那只蛤蟆的肚子终于涨破了,从破开的口子里不断流出脓水。

  我看着那些粘液流过它依旧浑圆的白肚皮,也感到了这股液体流过皮肤的触觉。

  那些闪烁着的幻觉消失了。

  我茫然地望着在遥远上空闪烁的星星,随着不自觉地对焦目光,我仿佛看到群星向我缩进了一点。

  有虫子在我身上各处爬动,苍蝇的嗡嗡声不绝于耳。

  我心中有了一些疑惑,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但离那颗放着我所有记忆的光球距离更近了一些的事实,让我激动地不断睁着眼睛流下泪水。

  我是谁?

  那只翻着肚子的青蛙消失了,我聆听着身体内部传来的心跳,也能发现自己的鼻腔里还有气泡的呼噜声,我好像看到一个女人正裸着仰躺在一片漆黑的草地间,瞪着无神的眼睛凝望着我。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我吧。

  那个女人不该是我,我没有躺在草地里,我只感到了让人抓狂的骚动,还有冰冷的金属。

  昆虫长着倒刺的六条腿摩擦塑料袋的沙沙声让我想要抽搐,可我意识越清醒越发现自己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身体——

  我明明还没有死。

  我想起了方才被我耻笑的苍蝇,因为贪恋一点蜜糖而被粘住无法脱身。

  我也是那只苍蝇吗?

  所以又该来什么人嘲笑我吗?

  我绝望地企图在幻想里敲碎禁锢着我记忆和身体的东西,一个阴影慢慢从我几近颠倒的视界边缘浮现。

  像是从漆黑中缓缓浮出的魔鬼,我看到了那模糊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是一只钳子和尾巴都极为肥硕的蝎子。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是在看清来者后代替我身体急速往后退去,尽管我现在根本无法自主控制我的任何肌肉。

  那蝎子慢慢踱到我的眼球面前,我甚至能看到星星们在它那漆黑的单眼跟蛰针上反光。

  弯曲锋利的蛰针凑近了我的角膜,过近的距离让我无从辨别实际距离,我甚至无法因为恐惧和逃避而闭上眼睛。

  我还有知觉!我还有知觉!我不要成为瞎子,谁都好,请来救救我!

  求求上天,开恩救救我!

  我想拉上心灵的天窗,此刻的窗外风景还不如干脆不看。

  但一切都是徒劳,在蛰针降临的前一刹,我心如死灰地看着更大的阴影笼罩在我面前。

  三根包裹在黑色薄膜里的手指从天而降,拈着蝎子的长尾将它从我面前移走了。

  我退缩在心灵的角落,紧紧抱着我的心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张清冷但看着很熟悉的脸庞挡在了我的眼睛与星光之间。

  她笑了,笑容甜得像棉花糖。

  “心率有起伏,看起来状态不错哦。”她的话音传入我的内心世界,让我觉得内心有一股原始的冲动正冲击着禁锢记忆的枷锁。

  它在鞭策我向眼前这个女人诉苦,要我向她撒娇,要我去高呼她的名字,去宣读她对我是多么重要。

  可我不认识她……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的名字是……

  “这次的任务辛苦你了,维。我这就带你回糖果屋。”她的眼睛里闪烁的是什么?

  是透过她脑袋的星光吗?还是泪光?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木愣愣地看着一身黑的她向更大的那个我伸出了货叉般的双臂,将我自无垠的深邃宇宙中捞回——

  但……她的眼神,没有距离感。我先前一度以为自己掉进了一口枯井,只能对这个世界捶胸顿足。但看到她的眼神,我才明白我一直都在井外。

  我叫维。

  可我还是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现在在她的怀中,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她的拥抱。

  我还不能张口说话,而情感已经先记忆一步冲破了枷锁。

  “我……好……怕……”我的喉舌像是滑齿的发条玩具,急促的呼吸里只能勉强制造三个字元,我还想说更多,我还想说,还有话要说。我不知道我具体要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刚得知自己的名字,可我真的要说——

  “再也……见不到……你了……”

  最后的轻音我没能发出来,因为我终于能发出声音地哭泣了。不同于躺在那里,任由眼睛流过额头,这次的泪水是温热的,一点点熨帖我的双颊。

  “真开心你被注射了冬眠药还能认出我,振作起来,我抱你去阿风那里去,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她的语调里流露出兴奋,但我又有些困惑。

  我没有更多的力气了,我最后一次抬头,看到那些星星身后似乎还有更深更硬的什么东西,但无论是什么,都让我心底里蹿出一股寒意——

  我意识到,我可能来自那片群星后面。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回抱了她温暖的拥抱,接着,我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一阵眩晕过后,我的意识彻底碎成星光落回心底。

  汹涌的海浪从天而降,汇入没有底的沟渠,我感觉我置身其中被激流拍打,寒冷和疼痛让我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避这份痛苦。

  我这次什么都看不到了,眼球都仿佛被人摘了去,可我所见的这澎湃的灰色海洋又是什么,我不知道,当我想得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被卷进了一座旋涡。

  我不愿被卷入那未知的世界,我极力在海浪中挣扎,又快速被海浪迎头打翻,世界颠倒旋转,虽然有无穷的力气,但在一切皆徒劳的窘境中更显绝望。我被海浪高高托起,狠狠摔进那片灰色的世界——

  “好了,维生系统接驳完毕,每次都这么抗拒干什么?”又是一个我自觉耳熟的话音响起。

  遮在眼睛上的挡板向上收起,明亮的灯光映入我的眼睛,刺激地我的瞳孔紧缩。

  我的脖子后插了管子,微微一动现在就疼得人浑身打颤。我把眼珠瞪向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影,却看到对方只是一架人形机器——

  “她”没有脸,属于头的部分只有一个卵石造型的漆黑电子屏,现在身穿白大褂,细瘦的伸缩金属手臂末端是五根漆黑冰冷的金属手指。

  注意到我的目光后,机器人光滑的凸面电子屏猛地闪烁了一下,接着一个分辨率极低的笑脸出现在正中央——

  “调皮小猫醒了吗?阿水已经给你注射过了解药,现在还不认识我?这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乱动。”

  人工合成音听着让我毛骨悚然,像是察觉了我的惶恐,身边这个机器人给我调了调手术台的倾斜度,让我能看到除暗红天花板外的更多东西:

  还有一个通体呈白的机器人!正在面朝一块数位屏绘画着什么图形的蓝图,在它身后,一堆摆在不锈钢橱柜上的药剂瓶之后,我看到了把我带到此处的那个女人。

  她看到了我的目光朝她射去,脸色瞬间绽开了笑容,我也尽量保持些待宰羔羊最后的善意,看她略显不安地在棕色靠背椅上正襟危坐,才发现红黑警戒线边缘,她的小腿变成了漆黑锋利的人造尖刀。

  发觉我的注意力落到了这对玲珑又锐气十足的人造小腿上,她开始在警戒线外给我更全面地展示它们的修长秀丽,灯光在它们靠里侧的黑色合金锋刃上闪过,折射的生硬光线仿佛要将我刺瞎。

  “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准备手术咯。”柔和的嗡嗡声里,绑着我的手术台又回归水平,维生系统里肯定掺了镇定药物,不然我不可能现在逐渐褪去了对锐器的恐惧。

  无论是那位的腿,还是现在逼近的针筒……

  “等等,阿风,重新过滤一下维的脑信号,上头人似乎给咱们单独送了点小礼物。”与上一个合成音相比更活泼一些的人工合成音从那个白色机器人体内传出。

  这个叫阿风的黑色机器人的电子屏脸闪烁了几下,可能是她接收了什么东西,接着她的面甲分开,露出了里面的一颗蓝色摄像头——

  看到摄像头附近迸发出的蓝色扫描光线,我本能地想撇开头,可我做不到,只能任由她俯身靠近我。

  “哦!”机器人站直身体,电子屏上又跳出了那个傻乎乎的像素笑脸。

  “入耳式窃听装置,带把儿的。”她从手术台上一下子就用那细瘦的金属手指拿起了镊子,直直地伸入我的耳朵,从里面镊出半只棕色的昆虫碎片来乐呵道。

  我看不到那美腿女的脸了,我莫名地想要知道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在听到我其实算危险分子的消息后——

  但阿风挡在了我的眼前,黑曜石般的电子屏闪烁几下,似乎在测算解决方案。

  “反向工程热机,准备拔除。”阿风的人工合成音宣读着。

  “反向工程就绪。”阿水的人工合成音回应。

  我听到了新词,可这次她们没打算让我缓一缓,冷冰冰的机械手指直接上前按住我的脸,我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探入了我的耳蜗——

  “三。”她在倒数,我也跟着在心中倒数。

  “二……”耳蜗突然一热,紧接着一股剧痛从耳蜗深处传来,我疼得浑身抽动。

  有血正从我的耳洞往外流,我难以置信地乱动眼珠,看到阿风的镊子钳住了一只正不断闪出光芒的细弱灰虫。

  不过这只小虫子还在不断折起自己的身体做抵抗,真正让我看着胆寒的是它沾着我血的一侧,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十多公分长的银色细针,那根蛰针还在不断向四周随机戳刺。

  “失活。”阿风向阿水伸手过去,一滴蓝色的液体滴在扭动着的窃听器上,那窃听器闪烁的频率骤然变更,很快就恢复成了直直一条——

  真像夏日旱厕中爬出的鼠尾蛆。

  接着,它被放在一个三面都是黑色玻璃的容器里,合上盖子后不断有闪烁的蓝紫色光芒从黑色玻璃后迸射出来轰击它,似乎是轮番在渗透扫描这个窃听器。

  对应显示屏上,构造细节开始逐渐清晰,另一台电脑屏中则开始模拟制作还原。

  不一会儿,一个巨大的蓝色“ERROR”挡在了蓝图前。

  “生化科技做得可真是滴水不漏,下次活体扫描会不会好一点?”阿水啧啧道。

  “那要看维能不能再带一只回来了。”阿风脸上跳出一个吐舌的像素表情,让我只觉得心底冒凉气。

  “哦!还没给维止血呢!”阿风蓦然间拔高音调,但机械手指仍然不紧不慢地为我展开纱卷。

  “贝,手术已经完成,可以来看护维了哦。”阿水向我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招呼到。

  天啊,为什么我现在才得以知道她的名字。

  贝一下子冲到我的面前,脸上写满了担心,反倒让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我连她的名字都是刚了解到——我还是没能靠自己记起来。

  “哦,解药还没正式作用于她的中枢神经,我在给养液里调配了刺激突触相互连接的药物,大概等明天她才能开口说话——不过那时候,对咱们知根知底的那个维也就回来了。”

  阿风微微歪头,电子屏上跳出一个大拇指的像素动态表情。

  “当务之急是让维好好静养,毕竟全身器官被药物抑制过,不得不说这次任务有那么一些凶险,谁知道连旁听的性偶都要遭到无害化处理。”

  阿水也凑过来,金属手指在我胳膊上划动着,向锋利的手术刀在切开我的皮肉。

  “保不准她的心脏也真的停跳过。”阿风插话,电子屏上亮出一个惨白的像素骷髅头。

  “那她这下跟梨姑姑有更多共同话题可聊了。”阿水揶揄着阿风,听她们的对话只能让毫无头绪的我感到痛苦,唯一能缓解耳朵深处刺痛和心律失常的良药也只剩下了默默不语紧紧握着我右手的贝了。

  两姐妹还在唧唧喳喳地说些什么,但我的听力和视力一同模糊起来,脑袋深处麻麻的,但这次的我没有被卷进旋涡,也没有坠入井底。

  我还有你,我的贝……

  所以一切就是这么一回事,我是个走私贩子,在繁荣的以太浮空城的表身份是一位完人艺术家的性偶,因为身份便利,所以偶尔也能帮风水两姐妹干点情报收集工作——

  是副业,因为很容易会受到生命威胁,那群以太城的真正居民,人均身高两米的“完美人类”对彼此之外的所有生命体都毫不留情。有时候他们的聚会只是稍微谈到了一点机密,就会对在场可能听到信息的服务员,性偶之类的人全都进行记忆清除,好多兄弟姐妹就是这样因为某个完人的一时嘴快,再回到胎盘城时,连家人都认不出来了。

  完人的残暴不可能只留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他们有时候互相之间也会有互相攻讦的时候,可他们绝对不会真的动手——

  他们的种族理念把数量有限的同类看得比其他什么都重要,在他们建立起来的社会中不存在等级与阶级,按我随艺术家主人出席过的几次完人社交场合的所见所闻,他们也确实是这样的。他们的工作内容简单的让一个三岁小孩都能完成,而他们的薪酬——完人社会里完人是不需要金钱的,因为在浮空城里承担服务性工作的下城人没资格向完人们收钱,而我们的工资也都是完人们对应的公司直接发放。

  相比起生养我长大成人的胎盘城,那个被完人们统称为垃圾填埋场的地面城市,因为头顶的浮空城挡住了全部的阳光和无穷无尽的垃圾而始终昏暗呛人宛如地下城的家乡,以太城简直美如仙境——

  但你要明白,它的这份无垢的华贵,是完人们在百十年前毫不讲理地逼迫我们祖辈帮他们修建在我们家园上空的。即使有着铺满圆形穹顶的滤波屏障;让我这种下城人也能联想到层层海浪的茭白建筑;以及无数块莹莹草地与人文广场,更多的也能起到腐化我们下城人的作用。

  很多挤破头终于有资格踏足这片完人后花园的同胞,开始渐渐把骑在我们祖辈和我们后人头上的完人视作神明,自诩给完人做狗也是高同族一等……

  我们也不知道完人们是否有专有部门对他们的仆人们进行分化洗脑,还是说他们有激发我们奴性的诀窍,总之,由于这份工作的缘故,常常给我带来威胁的往往不是完人,而是身为完人鹰犬的其他普通人。

  当然,身为普通人的鹰犬顶多是有些难缠,对付起来让我们浪费工夫,可比起完人来,他们的威胁简直像是蚂蚁般微不足道。

  我本来的目标是要走私一份智能机的技术模板,货值中等偏低,难度和风险程度完全不足以让我沦落到被抛尸垃圾场,害死我在内的五名性偶的仅仅是两个完人之间互逞口舌之快。

  

  那天我被那个名叫凯雷特的艺术家用银线吊缚在黄金做的十字架上,随他离开工作室去广场散步,虽说我是他的专属性偶,但这个八字胡老头从来不会对我做任何性爱相关的事情。

  老实说,我很感激他的这一点,因为他把完人那旺盛的精力都发泄在了雕刻与绘画上,只让我老老实实当个烟灰缸或是墨水瓶之类的静物——

  累确实累,但佣金不菲,而且他对财产并不在意,完人并不稀罕出自人类之手的“真迹”,却还窝在我们祖先替他们修建起来的伊甸园中。

  我身上盖着红绸布,我知道此刻被固定成飞翔者的我隔着红绸看起来会像一座半竣工的石雕,十字架底部是立场悬浮装置,我就这样被吊在悬浮于地面的十字架上,跟着他漫无目的地游荡——

  他在放空自己,有鸽子落在了我头顶和十字架顶端,发出咕咕的声响。

  他也没有驱赶他们,任由过来歇脚的鸽子越来越多,起飞和降落的扑腾声始终没有间断,悬浮着的十字架移动起来没有惯性,仔细一想其实我也算体验了一把这操控魔法般的以太科技。

  “艺术家凯雷特·坎利安!”一个声音叫住他,隔着红绸,我只能看出太阳正悬在半空。

  “普利莱老弟。”他回应着,态度不如人家那般热情。

  “擎火者在咖啡馆临时召开一场小会议,要来顺道参加吗?主讲是好说话的伽马伽罗·余。”

  “我带着这个能进吗?”我能感觉到一道干瘦的阴影落在了红绸布上。

  “这是您的新作吗?当然可以。”那人鼓掌道。

  “只是我的烟灰缸。”是的,我真的只是个用阴道为主人熄烟,用肛门为主人装烟灰烟蒂的烟灰缸。

  “哦……不愧是您,因为是临时会议,并没有特别邀请,与会的人里还有人带着宠物。如果您要来,您的个人爱好完全不必担心他人置喙。”那人被噎了一下,不过语调没有变。

  “那我去听听余先生就咱们完美人类演进方向的重要讲话好了。”凯雷特哈哈一笑,扯下我身上的红绸,带着我走进了一家只开放给完人们的高档咖啡馆。

  “坎利安,您的审美真是非比寻常。”

  一进门,我就能感受到立场屏蔽器的脉冲流过身上金属丝的微微发热感,在立场屏蔽器外是绝对不可能听到这个小会议的任何声纹内容的。

  “您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凯雷特回应,我能感受到完人那带着嫌弃和嘲讽意味的目光在我身上扫射,不过我并不在意。

  或者可以说,我无需在意,毕竟他们虽然会嘲笑揶揄我,但肯定不可能伤害我——

  我归属于凯雷特一人,并非是隶属于完人公司的职工。

  在这个内部敞亮气派的会议室里,还有四个完人带着自己的性偶,坐在中排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完人身边的改造性偶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的后腰处长着一双粉白色的羽毛翅膀。

  她的脖子上有项圈,项圈上刻着她名字的缩写,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大号的空白写着她主人的姓氏。

  感受到我的目光,她也微微抬头,性偶没有在公共场合交流的权利,但她不想对被吊着的同胞太过冷淡,所以抬起粉嫩的脸颊对我轻轻抿嘴一下,我对她眨眼回应。

  能亲眼看到不出自IOP手笔的改造性偶,我由衷感叹她的气质,她的翅膀连接了神经,金色的卷发搭配她湛蓝的眼眸,她的微笑肯定只展现给她身边这个山一般的男人,能亲眼看到她对我笑一下的话,把我这样吊一星期都可以!

  可我瞥见她主人嬉笑的神色时,热腾起来的心又猛地被按了回去——

  如果我生在别处,可能这样的神色也会在我的脸上——在我路上和友人相遇,看到自家宠物与对方宠物互动时。

  是啊,即使看起来和天使别无二致的漂亮女孩,在他眼里也只会是一条价值不菲的宠物狗吧。

  凯雷特在前排落座,吊着我的十字架浮在卡座旁自动旋转,将我的阴部对准凯雷特,我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知道他开始抽烟了。

  “没有碰到其他人了吗?”我用余光瞟到他们口中的擎火者——一个眼眶深陷的细瘦男人,比凯雷特还瘦,身上的白大褂没有脱,身后也没有值得关注的白板,还真他妈的是个即兴演说会。

  “伽马伽罗先生,坎利安先生应该就是附近的最后一个完美人类了。”普利莱拍手道,火炬似的擎火者冲他感激地点点头。

  “坎利安先生,久仰,以太城在您和众位的辛劳付出中得以永存。”我不方便转头,只能听他没什么特征的声音随着他的踱步时高时低。

  “别放没有用的屁,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天就敲敲打打的灭火教教徒了。”凯雷特先生从来不吃奉承这一套,擎火者起错了头,“这儿的不少人也是这么以为的吧。”他又补充道。

  擎火者叹了口气,应该很后悔在起头时就摊上凯雷特先生这种刺头。

  “我们没有差别,每个完人都可以追求自己真正想得到的东西。”是传教士那样的语气。

  “所有?也包括成神?”凯雷特的薄荷烟味飘到了我附近,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闻惯了他雕刻时常抽的醇香味。

  “先生,这不是问答会。”碰了次壁的擎火者没有上套,礼貌地提醒凯雷特,我蛮喜欢听凯雷特先生怼人的,对于追求永生的擎火者尤其剧烈,这也是他私下被称为“灭火教”的重要原因。看来擎火者果然很忙,以至于没有听说过凯雷特先生这个响当当的外号。

  “坎利安,消停点吧,这里可不是您的修理厂。”小天使身旁的西装男子开口了,我承认光是看着这个魁梧的体型听他说话就会让我心底发冷,又由衷担心起那看起来跟小女孩般娇弱的小天使要怎么去服侍那个巨人的……

  我的脊梁上窜上一道寒气,天杀的坎利安在我的阴道内壁熄灭了烟头。

  “我带着十字架,你带着天使,不过我用十字架挂我的烟灰缸,你用天使做什么,让她给你公司的同事用下面那张嘴传教吗?”凯雷特又点上了一支,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么金贵的改造性偶必定是那男人的私有物,凯雷特的问题相当有挑衅的意味。

  那男人的表情没有拉下来,他只是自豪地把好像能一把捏碎小天使脑袋的巨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搓揉,那只小天使依偎在他身旁宛如一只纯白的小猫。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小天使作为性偶的珍稀与优秀,这份自信让凯雷特先生的挑衅站不住脚。

  我能感受到背后凯雷特先生笑了,那股笑意永远都是那么让人不寒而栗,但其他人感受不到,连擎火者也是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男人做起事来是没有限度的。

  如果说他一开始就没想安分,那这次在座众人对他那无言的讥讽绝对会让他想毁掉这次会议。我望着低眉顺眼的小天使,感觉心被蒙了一层纱布。

  “诸位,我想向大家汇报一下我们当前的进度,内容很安全,也很简短,有兴趣更深入了解的先生,可以在明天前往城内部门以游客的身份浏览。”

  如果凯雷特先生保持沉默,那么这次会议只会是空洞的画饼传教,没有半点干货,但如果凯雷特先生开口……

  “我如果去的话,你们准入吗?”

  “您也是完人的一员,您的浏览要求肯定不会遭到回绝,我保证。”擎火者陈恳地回答。

  “所谓的深入了解,是怎样的呀?莫非还是像二十一世纪下半叶那样给我放你们半真半假的合成影响,和一堆只会向某个期待值无限趋近又达不到的实验成果?”

  “这个问题不适合现在讨论,先生,如果您对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建议,我们都欢迎您私下与我们进行探讨……”擎火者的声音没有紧张,周围的完人们看凯雷特的眼神里有了一些不清晰的情绪。

  “那回答我一个问题,就看在我也是具有知情权的完人中的一个——”凯雷特先生又往我的阴道里熄了一根烟。

  “我们建起以太城一个世纪了,人类还怕着我们吗?”这次他是严肃的,也没有再点烟。

  擎火者沉默了,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我们在场的五个性偶识相地低下头。

  “他们应该怕,或者恨。因为在他们不少人眼里,想必看待我们类似于看待叛徒。”凯雷特先生不是简单的艺术家,或者说没有一个完人的简单的,因为他们也曾都是原生人。

  “而我们也希望我们对他们而言足够可怕,畏惧是生物面对未知的危险保存性命的常用方式,是物种演化进程中的重要推手。人类不可能对同族之间抱有畏惧之心,因此我们都希望能让他们把我们彻底看做人类之外的生物。”

  凯雷特也发表过几次演讲,但他的演讲并没有什么人听,他的话和他的创作一样不受完人们欢迎。

  “让他们以为对付同族的手段对我们无效,给他们专攻人性弱点的杀招在我们这里无用的错觉。但这样的骗局能管用多久?人类是健忘的,有限的生命就是如此。”

  我盯着地上的墨西哥风格地毯,在浓密的毛绒之中,能看到星点的瑕疵,那是被未熄灭的烟头在一瞬间烫出来的。

  “我们没有去渗透他们,但不代表我们不会被渗透,我们也会变心,会有人不可避免的价值观发生改变。无论是安逸也好,还是纷争也罢,你我都能预见毁灭的到来。擎火者已经代替那些原生猴子们走上了一条因为太新而幽邃的道路,谁都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凯雷特先生重新点了一根烟,他的这番话势必是要与谁进行辩论的。

  “为何如此悲观?”擎火者开口道,语气冷得像针头。

  凡向凯雷特示威者,必然会受到凯雷特加倍的还击。

  “因为所谓的神根本不存在,我们都只是在追逐人性的虚影,这也是我自愿从实验室卸任的原因。我已经对这种事疲倦了,根本没有一点闲心听你们的传教——完人们的世界没有神,但有人因此而更迫切想要成为神。”凯雷特的声音是轻柔的,能听得出来他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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