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敦。」

「嗯？」

「妳覺得這孩子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你現在是在說什麼蠢話芥川龍之介，她當然是從我的肚子裡來的啊。」

敦可沒忘記當初生這個孩子時吃了多少苦頭，先不說懷孕時出現的孕吐、半夜胎動、四肢水腫等症狀，光是陣痛就讓她沒辦法躺在床上好好等待開指了，正式進入產程時更是痛到宛如被大型車撞了好幾回。

這人是不是當新手爸爸當到頭殼壞掉了，居然會問當媽媽的人這種問題。

「這種事我當然知道。」

對於自己好像被當成笨蛋看待感到有些不愉快的芥川立刻回嘴。

「我只是覺得她好像憑空出現在我們身邊的一樣。」

孩子是怎麼誕生這種教科書上的知識他怎麼可能不曉得，但是看著敦的肚子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個月一個月的逐漸隆起變大，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就變得越來越強烈。

敦都快懷疑自己當初會懷孕並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芥川這傢伙一手策劃出來的。

外表完全看不出來跟『喜歡小孩』這四個字扯得上邊的港區黑幫的成員，對於自己早早就得當爸爸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意見，反而還開心到好像要飛上天去似的。

發現自己懷孕後的一個月，敦便私底下把小銀約到咖啡廳，向她詢問為什麼她的哥哥——芥川龍之介會這麼想要小孩子。

「嗯…我記得哥哥從以前就很常在照顧比年紀他小的孩子，也許他其實很喜歡小朋友。」

「是因為喜歡小孩子，所以才想要生個小孩嗎？」

「不，我覺得這好像不太一樣。」

小銀搖搖頭，低頭用吸管吸了幾口玻璃杯裡的珍珠奶茶。

「我想正因為是妳，所以哥哥他才會起了想要有個孩子的念頭。」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滿一歲的小沙羅依偎在爸爸的懷裡，手裡抓著上次芥川出差時帶回來的鯨魚玩偶把玩。

「妳這小丫頭可真神奇啊。」

芥川低下頭，手指指腹輕撫過幼兒特有的軟嫩臉頰，依偎在懷裡的小寶貝立刻開心得咯咯笑起來。

「爸爸！」

「嗯。」

手裡還拿著鯨魚玩偶的小沙羅靈活的翻了個身，整個人埋入芥川的胸膛裡。

「抱抱。」

「好，好，知道了。」

他兩手攬住懷裡的小沙羅，輕輕地搖晃身軀。

依偎在胸膛前的小傢伙一臉滿足的闔起眼，享受著來自爸爸的寵膩。

芥川是個不太會用語言來表達自己想法的人，可是從他的一些行動可以看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疼愛這個孩子。

不管是買玩具、還是要添購衣服，他都一定要親自挑選，勤勞點時還會特地跑去現場看實體，絕不馬虎。

對於這個世界什麼都還不知道，也還在探索學習的寶寶來說，就算還不懂語言，也很清楚最疼愛他的人究竟是誰。

這對父女的感情好到連敦都有些吃醋，為了避免她哭、芥川常常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裡，結果時常弄得自己騰不出手做其他事，弄得敦啼笑皆非。

而且他還非常喜歡買綴有蕾絲的衣服給她，衣櫃裡打開有一半幾乎都是這種夢幻風格的衣服，小沙羅完全成了他的換裝娃娃。

當初那句「想要小孩」果然不是隨便說說，他真的很愛照顧這個剛來到世界滿一年多的女兒。

要不是礙於工作，敦覺得他根本巴不得每天都能見到女兒的臉，抱抱這個討人喜歡的小傢伙。

想當初芥川聽到敦說「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喜歡小孩的樣子」而大受打擊，接下來好幾天他都時常看著鏡子，默默的瞪著倒映在鏡中的自己，好像在無聲地抗議為什麼這張臉會生得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這症狀嚴重到連小銀都快看不下去了，苦口婆心了一番才順利成功開導自家哥哥。

其實認識芥川的人都知道，看似冷靜、善於深思熟慮的他其實在某些方面不會想很多，偶爾會做出些讓人無法預料的瘋狂事。

好比宣告跟偵探社的人結婚。

誰叫敦的外型就那麼剛好正中他的好球帶，他差點就要自掏腰包把被組合懸賞的人虎給硬買下來。

而且打從產檢後得知敦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女寶寶的剎那，他臉上的表情雖然沒什麼起伏，但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比任何人都還要高興，甚至還可以用高興到快飛上天來形容。

開心到還被中也警告，要是上班再不認真點就準備吃不完兜著走。

孩子出生後情況變得更變本加厲，連孩子因為灰塵打個噴嚏，都會立刻用羅生門把她包得像條春捲那樣嚴嚴實實的，就怕她不小心著涼。

乖乖依偎在爸爸胸膛前的寶寶搖搖晃晃的離開原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在不遠處的敦，兩手緊緊的抱住敦的腿撒嬌。

「媽媽！」

敦兩手才剛抱起她，十根手指的指腹立刻感覺到小孩的衣服似乎有點濕濕的。

轉過來背面一看，果然背部濕了了一塊。

「唉呀，妳怎麼好像玩到滿身汗？走走我們去換衣服。」

敦抱起孩子，起身準備到臥室去替她找件衣服換。

「等等，讓她穿我上次買的洋裝吧。」

芥川站起來走向臥室，沒幾分鐘便帶著一件小小孩尺寸的洋裝回到客廳。

「喔喔～女兒奴又發威了，對我都沒這麼好。」

看著那件綴著蕾絲滾邊，充滿古典風的嬰兒服，忍不住吐槽了起來。

這男人真的在孩子的物品上花錢不手軟，甚至還買過不少讓剛滿五個月的女兒一臉困惑、不然就是根本還不能玩的玩具。

兩輪的腳踏車就是個非常好的例子。

芥川白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小孩子成長速度很快，之前買的衣服三兩下就要淘汰了，不趁現在多買一點怎麼行？

「好啦好啦，那你幫她換一下衣服。」

發現芥川的表情越來越臭，敦趕緊把小孩遞過去轉移他的注意力。

「沙羅，爸爸要替妳換衣服囉，去找他吧。」

被媽媽當作擋箭牌遞出去，手裡還抓著鯨魚玩偶的小寶寶張大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來回看著爸爸和媽媽的臉。

看到女兒那張軟呼呼的小臉蛋，芥川那緊繃的臉部線條似乎緩解了一些些。

「覺得我都不幫妳挑衣服？那好，下次我就『特地』挑幾件回來好了，妳就好好期待妳的『禮物』吧。」

「哪有人這樣的！！」

隨便想想也知道自己的丈夫回去哪間店、買什麼樣的衣服回來，敦立刻高聲抗議，但是還是被芥川無視了。

＊

長度至腳踝處的純白蕾絲沙沙沙的從地墊上掃過，換上乾淨衣服的寶寶一手拿著積木、另一手忙著把鯨魚玩偶往嘴裡塞，完全不在意自己那副像把窗簾布套在身上的模樣。

「……你買太大件了啦，你是買的時候有沒有在看尺寸？」

敦看著小沙羅身上那件鬆垮到不行的衣服，蹲下伸手指朝衣領一拉，背後立刻出現一個超大的空間。

她忍不住轉頭對芥川質問。

「這是給幾歲小孩穿的衣服？我怎麼覺得你是感覺款式好看就沒管那麼多了。」

真不愧過去曾經是搭檔兼情侶關係的人，一瞬間就看出芥川當初站在成排的衣服前時究竟在想什麼。

芥川抬起手像往常那樣輕掩住唇後咳了幾聲，然而雙眼卻飄向一旁，臉上的表情也出現了難以掩飾的尷尬。

敦兩手叉腰，扁著嘴一臉頭疼的看著孩子的爸爸。

明明嘴巴上時常掛著不要亂買衣服，結果自己總是在這方面花錢不手軟，真是龜笑鱉沒尾，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他。

明顯感受到敦快發飆的芥川完全不敢吭一聲，現在隨便講一句可能都會直接踩爆敦的地雷區，爆怒的老婆可怕程度完全不輸給當年還在港區黑幫裡的太宰先生。

據說當人感受到生命危險時，腦袋會自動閃現名為跑馬燈的過去記憶，上司中原中也的聲音在這時候出現在芥川的腦中。

『芥川，你把這句話記好了。』

那是當初他在跟上司報備自己結婚時的情景，那時中也靠在陽台的護欄旁，眺望著從大樓底下經過的各色車輛與行人。

『不管什麼時候，老婆永遠都是對的，千萬、千萬不要跟她吵。』

『恕我直言，我認為很多事情應該要講道理，就算是夫妻之間的事也一樣。』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深知芥川在某些方面相當死腦筋的幹部轉過身，拍了拍芥川的肩膀。

『記住這句話，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以前他也不信這句，直到他後面看見自己底下那些長得又高又壯、看上去一個比一個還要兇狠的部下們在面對自己的太太時全都變得像小動物一樣溫順，人數多到可以組個PTT CLUB。

記得看到那副景象時，中也可傻眼了。

芥川深深地吸了一口長氣，如果這件事是發生在孩子出生以前，他老早就直接跟敦翻臉。

現在他們都當父母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便開戰。

「……把那件扔了吧。」

沒想到敦卻反嘆一口氣，留著銀色及肩短髮的腦袋像波浪鼓般輕輕地搖了。

「拿去找人修改就能解決了。」

「她之後還會長大，不如直接買件新的。」

「不要這麼浪費好不好？」

原本跑到旁邊玩玩具的小沙羅被父母那略為提高的音量吸引了過去，雖然她的言詞表達能力還不夠，卻已經明顯感覺到父母之間的氣氛不大對勁。

她抱著玩偶搖搖晃晃的靠了過來，伸手拉住敦的連身裙下擺。

「媽媽，生氣了。」

敦低頭朝腳邊一看，恰好與沙羅對上眼。

「不要生氣。」

對於大人會生氣的原因還沒有多少概念的沙羅像隻小奶貓一樣，兩手緊抓著媽媽的裙擺，淚眼汪汪的看著敦。

驚覺自己嚇到小孩，敦趕緊蹲下身把沙羅攬進懷裡又摟又抱。

「沒事沒事，媽媽沒有生氣，沒有生氣喔。」

「爸爸生氣？」

小沙羅轉動腦袋，噙著眼淚看向站在另一頭的芥川。

被用這樣的眼神一看，芥川也收起脾氣。

「爸爸也沒有。」

芥川也跟著蹲了下來，手掌輕柔地放在那顆小小的腦袋頂端，安撫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傢伙。

「不要哭了，好不好？」

「好。」

沙羅點點頭，任由父母把她泛在眼框周圍的淚珠拭去。

等到沙羅因為玩累而回到自己的嬰兒床睡午覺時，兩人這才有時間坐下來反省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麼不恰當。

「我們真是太幼稚了，居然為了這種事吵架……」

「……是啊。」

芥川將交叉的雙臂放置在嬰兒床欄杆上，深邃的黑眸憐愛地看著沉浸在夢鄉裡的孩子。

即時嬰孩時期的記憶會隨著時間漸漸被淡忘，可是烙印在心靈上的痛苦可沒有那麼容易就退去。

家庭引起的傷害 ，對精神造成的痛苦程度可不亞於肉體上的疼痛。

「你還在生氣嗎？」

「沒有，再說為了這種事生氣真的很幼稚。」

芥川離開嬰兒床旁，來到坐在床沿的敦身邊，抬起手輕輕地撥弄敦那頭從以前就沒變過造型的斜瀏海。

「你在做什麼啊？」

不明白為什麼芥川要突然摸她額頭，敦納悶的抬起視線，看著那幾根在視線前方晃動的修長漂亮的手指。

芥川將手移動到敦的臉頰，停在那上頭，沒有其他動靜。

「沒，只是想摸摸妳。」

「你好奇怪喔。」

敦挑了挑雙眉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卻紅著臉不好意思的撇開頭。

雖說芥川不曾隨便把手放到她的腰際或是屁股去，卻很喜歡突然把手放到自己的腦袋、臉頰上頭撫摸，好像把她當成小孩子一樣。

「不喜歡的話我就不會再做了。」

察覺到對方不開心的剎那，他收回了手。

「不是啦…」

敦稍稍轉動視線，目光停駐在芥川的臉上。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還把我當成小孩子看？」

二十一歲這個年紀確實還太輕了，可是被只大自己兩歲的人當成未成年的孩子來看待，還是有點說不上高興。

芥川眨眨眼，他不是很明白敦不開心的原因。天底下的人們大多都希望自己的外表能比實際年齡還要輕，否則怎麼還會有人去奢求所謂的長生不老？

「我從來都沒有把妳當成無知的孩童過。」

「真的？」

「騙妳做什麼？」

芥川可沒說謊，如果他真有把敦當成無知的孩子看待過，但個性單純好騙可跟是不是無知的小孩子可沾不上任何關係。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話中有話？」

認識這個男人這麼多年，敦的腦袋卻也開始自動內建翻譯機功能，即時以敦的經歷還聽不太懂對方話中的意思，但已經能多少感覺得出是不是話中有話。

「那是妳的錯覺，我沒有其他意思。」

他拍拍敦的肩膀，轉頭看向正躺在嬰兒床裡睡覺的孩子。

「妳累了，去跟孩子一起睡個午覺。」

「你也睡一下吧，最近你也工作到很晚才回來。」

「晚點再說吧。」

把人哄去陪沙羅睡午覺，芥川趁著敦的注意力轉移到孩子身上時，以要整理客廳為藉口溜出臥室。

順利來到客廳的芥川使用羅生門收拾掉在地上的玩具，同時在腦海中計畫晚餐的菜色。

哄敦開心很簡單，只要準備她最喜歡的茶泡飯，再怎麼大的怒意也很快就能熄火。

可是當父母後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隨便吃點什麼果腹，必須要注重營養均衡，保持身體健康的同時，也得在孩子面前做好不挑食的榜樣。

芥川這樣想著，打開放在通往開放式廚房的入口處的嬰兒護欄走入廚房，打開冰箱開始準備晚餐需要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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