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我們到了！」穿著輕便短牛仔褲，上衣荷葉袖飄呀飄的女子，遠遠看到建築物就飛奔過去，一臉興奮地開始拍照，「薩迪～快點啦！」盤在後腦勺的黑髮，落下幾綹髮絲，看起來相當隨性自在。

隨著呼喚聲悠哉走在後頭的深褐捲髮男子勾起淺笑，「時間還早啦！芮雯看我這。」他拿著手機幫女子拍下與面前這座聖荷西藝術博物館的合照。看著她燦爛的笑容和閃亮的眼神，薩迪不禁笑意漸深。

他們正式交往快一年了。前陣子才帶回去跟家人見過面，算是穩定交往中的狀態？薩迪不確定芮雯怎麼想，但其實他自己還是隱約有些不安。

「嘿！你們到啦！」站在新翼展館前，對著他們揮手的淺褐捲髮男子咧開向來毫無心機的笑容迎接兩人，「在這見到你們真好。」

芮雯在距離對方一步的位置停下，微微一笑，「你也是，托比。」

托比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呃，嗯。」他略微尷尬地揉了揉脖子，看向了薩迪，「嗨，兄弟。」

薩迪笑著擁抱了他的雙胞胎兄弟，「小修呢？」

「在準備了，我帶你們過去吧？」

「好啊。」

托比笑了笑便轉身邁開步伐。

「芮雯？」薩迪走了兩步看向她，「怎麼了嗎？」

「咦？沒、沒有啊？」芮雯有點緊張地眨了眨眼，牽上薩迪的手。

薩迪默默看在眼裡，什麼都沒說。

這就是他之所以還有點不安的主因。

芮雯高中的時候跟托比交往過一段時間，雖然現在兩人都表現得一副『都過去了』的樣子，但薩迪看得出來他們之間還有些情愫在。

雖說是雙胞胎兄弟，但托比就是那種爽朗受歡迎的個性，跟自己完全不一樣。有時候他總是會想著，如果他跟托比不是雙胞胎兄弟，芮雯是不是就不會注意到自己？

他們來到一處圍起布幕的展間，前面展示牌寫上了演出時刻表，有不少民眾已經駐足於此等待了。布幕後方有幾個舞者在休息，顯然剛結束最後確認。其中有著清秀臉龐和修長體態的黑髮男子，赤著腳裸著上半身，穿著一條仿丹寧布材質的緊身褲，一看到兩人便微笑打了個招呼，「薩迪！芮雯！好開心你們來了～」

好一段時間沒見面，修伯特似乎變得更結實了。從小一起長大的三人，總是比兄弟來得更親暱、也比好友來得更緊密。一路看著著迷於芭蕾舞的修伯特，如今逐漸成為獨當一面的舞者，薩迪由衷地替他感到開心與驕傲。

「小修，恭喜你了！這機會很難得欸～」薩迪帶著淺笑這麼說。

修伯特輕笑了一聲，「謝謝。」他溫柔地摸了摸薩迪的臉頰，「我很想給你個擁抱，但我妝畫好了，先欠著囉。」

「蛤，那我的吻怎麼辦？」托比在一旁壞笑著。

修伯特瞇起眼睛，「你已經親過了，快出去啦。」

是，他們三人的確比兄弟來得更親暱、也比好友來得更緊密，但實際上，托比和修伯特已經締結了更加親暱與緊密的關係。當初托比之所以跟芮雯分手，也是因為他始終放不下修伯特的緣故。

薩迪一直以來都知道他們兩人有多在意對方，而自己就是無法介入的那一個。

離演出時間越近，芮雯就越沉不住氣。她已經開始在讀網路上查得到的藝術家訪談，對著薩迪開始分享：「他這篇提到杜象欸，說他對於將『動態封存於平面』這個概念很著迷，一直在想當今有什麼代表性的方式延續下去⋯⋯欸～！所以這件作品會像『下樓的裸女二號』那種感覺嗎？？？」

「等下看就知道了啊。」薩迪一臉有趣地看著這個表情總是很豐富的女孩。

芮雯從高中就對藝術非常熱衷，薩迪一點都不意外她會走上讀美術的路。每次兩人一起去看展覽的時候，她總是像這樣查閱所有資料、記錄下各種感動。他們有時會各持己見，但也會有同意對方想法的時候。

雖然薩迪讀的是乍看跟藝術毫不相關的數學與會計，但有些美就是從這樣的理性之中誕生的。某方面來說，他們確實興趣相投。

看了交頭接耳的兩人一眼，托比輕聲笑了起來，「老天，芮雯真是一點都沒變。」

芮雯瞬間沒了聲音，抿了抿唇有點不自在地收起手機，牽緊了薩迪的手。

薩迪低頭看了看她臉上的表情，裝作沒發覺似的，一如往常戲謔地說：「有啦，她變得更宅了。」

「嘿！」芮雯羞怯地敲了他一下，「你真的很討厭！」

兄弟倆一同笑出聲，方才的尷尬氣氛這才和緩了一點。

這時布幕撤下，音樂聲響起，演出即將開始。

展間底端立著三大塊螢幕，三女兩男的舞者於螢幕前方站了一排，背對著觀者。赤裸的背部兩邊肩胛處紋上了暫時性的羽毛刺青，五個人都不一樣。背景音樂傳來結合林中雨聲的鋼琴音，沒什麼特定的旋律，彷彿只是在琴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彈著。

大約過了兩小節，舞者才突然開始動作。輪流或快或慢地或跳躍、或抬腿；或轉圈、或扭腰，每做一個動作，就會定格一下才做下一個舞動。螢幕上慢慢顯影出他們背上的羽毛，藉由羽毛的定位，將他們的動作一一記錄下來，不疾不徐地隨著鋼琴音在畫面上反覆播放著。畫面套上了藝術家所設計的，刻意強調舞動感的濾鏡，呈現出這件數位作品『這一刻・振翅』之最終樣貌。

薩迪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件作品，唯一能說的，就是修伯特真的太美了。黑髮灰綠眼眸、白皙清秀的修伯特，臉上帶著甜美的微笑，在燈光投射下展現出優雅穩定的舞姿。

實在太耀眼了。

薩迪不只移不開眼神，連呼吸都要忘了。

小時候的他覺得修伯特是他見過最漂亮的人，顯然至今這種心情也依舊沒變。

演出結束後，三人又去逛了其他展區，等著修伯特卸妝換裝後來跟他們會合。

「小修！」托比一看到修伯特就衝去抱緊他，給了個自豪的吻，「你真的超厲害的！我愛你，寶貝。超愛的～」

修伯特在他懷裡笑了起來，「謝了，笨蛋。快放開我。」

他看向薩迪，注意到對方的淺笑帶了點黯然。輕輕推開托比，修伯特走向薩迪擁抱了他，在他耳邊半開玩笑地說：「剛欠你的我一次抱完喔。」

薩迪笑了笑，勉強回了句，「你真的很棒，小修。」他明明認為自己對修伯特早就不是『這種感覺』了，如今卻不知道該拿這份心情怎麼辦。

「謝謝你，薩迪。」修伯特在他臉頰親了一下，笑著看向芮雯，溫和地問：「妳覺得如何？」

芮雯的眼中還閃耀著激動的情緒，「你真的好美好強好厲害！每一步每一個力道都跟琴音配合得天衣無縫！背上刺的是鵟鷹的羽毛嗎？？？好適合你好好看！！！」她一口氣說完，一臉感動的樣子讓修伯特一陣失笑。

「我的天，謝謝妳。」修伯特露出甜笑，也給了她一個擁抱，「好了，我們可以去吃點東西嗎？我好累。」

＊＊＊

他們找了間看起來不錯的墨西哥餐廳，四個人開開心心吃了頓飯，久違地交換了近況。

吃完聊不夠，打算在附近找個地方續攤。

「這個嘛，依照經濟學理論，往小巷找才能找到當地人去的地方。」托比四周張望了一下，指了個方向，「而且看起來年輕人都往那邊走，準沒錯。」

「⋯⋯經濟學被你這樣用對嗎？」薩迪皺了皺眉。

「嘿，相信我，」托比咧開毫無心機的笑容，「經濟學就是這樣用的。」

「⋯⋯你知道這世界上有個服務叫google吧？」薩迪挑了挑眉，戲謔地說。

「有點冒險心嘛，薩迪。」托比搭上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跟我走不會錯的！」

「⋯⋯真想知道你學校教授的感想。」

「走啦～～～」

一旁的修伯特和芮雯習以為常地看雙胞胎鬥嘴，跟著笑了起來。

「啊，那間甜甜圈店看起來不錯欸。」途中芮雯被香氣吸引，忍不住停下腳步。看向了另外三人，他們似乎還要討論一陣子。遠遠看著薩迪，她總覺得薩迪從傍晚開始就有點沒精神，不知道吃了甜的會不會讓他心情好一點。抿了抿唇，她轉身走向了甜甜圈店。

排隊的人有點多，芮雯一邊考慮口味一邊出神地想著今天的事。想想這是她跟薩迪交往以來，第一次只有他們四人相處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釋懷了，沒想到實際見到托比還是有點⋯⋯難受。

「小姐需要什麼呢？」店員開朗地招呼了一聲。

「⋯⋯焦糖蘋果和經典巧克力各一個⋯⋯」芮雯猶豫了一下，身邊突然響起托比的聲音，「給薩迪的嗎？」

轉頭看向他，托比的笑容就跟記憶中一樣爽朗，芮雯別過眼神，「嗯⋯⋯修伯特喜歡什麼？」

「我看看⋯⋯蜂蜜莓果吧。」

「再一個蜂蜜莓果和香蕉棉花糖。」芮雯對著店員這麼說。

托比沉默了一下，「⋯⋯妳還記得我喜歡什麼口味啊？」

「⋯⋯這又不難記。」芮雯有點不自在地移動到等餐區，托比自然地跟過去站在她旁邊。

「是嗎。」托比笑了笑。

芮雯始終沒再正眼看托比，氣氛頓時又變得有些尷尬。

嘆了一口氣，托比輕輕開口了，「芮雯，我知道我們一直沒談過這件事⋯⋯但我是真的很高興妳能和薩迪在一起的。」

芮雯終於抬頭望向他了。

「我還是很喜歡妳，芮雯。妳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子，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會有這種⋯⋯生疏的感覺。如果妳還有什麼在意的事，我們可以把它講開，總會有辦法解決的吧？」

托比的笑容為什麼總是這麼沒有心機的樣子？芮雯分神地想著。

「⋯⋯妳怎麼說？」

芮雯抿了抿唇，「抱歉，托比，我⋯⋯」我也是。芮雯說不出口的，就是她也一樣⋯⋯還是很喜歡托比，只是這份感情如今多了一點愧疚。只要一想到薩迪當初幾近心碎的眼神她就想逼自己離托比遠一點。

「老天，芮雯！妳可不可以不要嚇我？！」薩迪擔心的呼喚從旁傳來，「一轉頭就不見人，到底是⋯⋯」他看到托比也在，一時無言地看著兩人。

「我以為一下就買好了嘛，哪知道排隊的人這麼多。」芮雯笑著環上他的腰，裝作沒事一樣。

「哎呀，你也在這啊？托比。還想說你上個廁所也上太久。」跟著薩迪過來的修伯特微笑說。

「哈哈～我上完出來就看到她了。想說一起走回去找你們就好，省得她又跑不見。」

「你們甜甜圈好囉～」店員手腳俐落地裝好紙盒遞了過來，「謝謝光臨！」

四個人坐在主市鎮上，以公共藝術之道為名的大街旁椅子上，有點安靜地嚼著甜甜圈。

「這莓果稍微醃製過好香喔，謝謝妳喔芮雯，我好久沒吃甜的喔～」修伯特一臉滿足的笑容。

芮雯笑了笑，「是托比選的口味。」

「噢～Schatzi（寶貝），謝了。」有一半德國血統的修伯特講話向來會參雜著兩國語言。當然，從小一起長大的雙胞胎早就聽習慣了。

「就知道你喜歡。」托比摟著他吻了一下，舔了舔唇，曖昧地說：「確實很香。」

薩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你覺得好吃嗎？」芮雯有點不安地問。

「嗯？好吃啊。」薩迪對她露出向來沉著的淺笑，只是看在有點心虛的芮雯眼裡不禁有些距離感。

「這樣啊⋯⋯。」

修伯特這時突然說：「噢對了，這兩天要不要去泡莫諾溫泉？麻紀跟我說她上次表演完背超痛，去泡一泡舒緩很多欸。我也想去試試～」

「麻紀？喔！舊金山舞團的那個？」托比眨了眨眼。

「就是她。」修伯特查了一下，「你們看，那邊有六座天然溫泉，我們可以選個不錯的小木屋一起住啊！我們很久沒這樣出去玩了，一定很好玩！」他想起了什麼頓了頓，「呃⋯⋯前提是芮雯不介意的話？我是說，一起住。」他眼中帶著期待。

芮雯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迅速瞄了雙胞胎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點複雜。然而被修伯特的灰綠眼眸這樣望著，她實在不忍拒絕，「⋯⋯唔嗯，只是一個晚上嘛，我不介意。」

「太好了！」修伯特的甜笑實在太炫目，芮雯都要看呆了，「拜託啦！我們去嘛～像以前一樣！」他轉向雙胞胎懇求著。

「⋯⋯我們早就不一樣了，小修。」薩迪說完一陣煩躁，突然起身離開了他們，走到不遠處一座奇形怪狀的雕塑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芮雯原本想過去，卻被修伯特微笑制止，「我去就好。」這瞬間芮雯感受到了自己的多餘，彷彿他們之間有什麼不容她介入的空間。

「別在意。」托比在一旁淡淡地說：「他們感情一直都很好。」他挑了挑眉，「比跟我都還要好。」

「薩迪⋯⋯」

「抱歉，小修，」薩迪看了他一眼，「我不是刻意要這麼混帳。」

「沒關係，你也沒說錯。」修伯特微微一笑，「我們確實都不一樣了。」他低下頭，「是我太自私。我很想你，你知道。」

薩迪吞了吞口水沒應聲。

「該道歉的是我。難得的假期，你一定比較想跟芮雯兩個人度過吧？我不該提出這種要求，抱歉讓你困擾了。」修伯特的眼神變得有些黯淡，「她一定很擔心你。放心吧，就當沒這回事也不要緊。至少今晚大家開開心心的就好。」他拉了拉薩迪的手，「回來吧？」

薩迪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抹了抹臉，「⋯⋯就去吧。」

「咦？」

「你為了今天演出很努力吧？」薩迪淺淺一笑，「泡溫泉能緩解你的痠痛，不是嗎？」他示意了修伯特的腿。

「⋯⋯你怎麼知道？」修伯特自認藏得很好，連托比都沒發覺他有多累。

「我當然知道。」薩迪搭上他的肩膀，在他髮際親了一下，「因為你永遠都是我們的小修。」

薩迪總是這麼善解人意，修伯特有點懷念地將額頭靠上他的肩膀，「謝謝你。」

＊＊＊

「前面要左轉喔。」坐在副座的薩迪盯著導航和窗外，沉聲說著。

「知道啦，我到底開了幾個導航啊？」開著車的托比沒好氣地說。

「這裡是山路，你最好給我專心點開。」

「你要這麼囉唆就你來開啊！」

「是誰立刻霸佔駕駛座的啊？幼稚園生！」

「你自己跑輸少怪我～」

「靠，托比亞斯，你幾歲啊？？？」

「跟你一樣大啦！薩迪厄斯！」

雙胞胎一時吵到不可開交，坐在後座的修伯特忍不住出聲，「夠了吧，你們兩個。」他對芮雯露出充滿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喔，我不該讓我們家的幼稚園生開車的。」

芮雯忍不住笑了，「不會啦，他是個很會開車的幼稚園生。」

「嘿！這位小姐，到底妳有沒有心誇我啊？」托比從後照鏡瞄了芮雯一眼，笑嘻嘻地說。

「我已經盡力了，先生。」芮雯一臉無辜。

薩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老天，我真愛妳，寶貝。」

芮雯往前靠，給了薩迪一個吻，「我也愛你。」

薩迪溫柔地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臉頰，「還有一小時車程，妳還好嗎？」

「嗯。」

托比努力地無視兩人的卿卿我我，專注在開車上。

他說他替兩人感到高興，是認真的。

薩迪是他的兄弟，而芮雯是個好女孩，他們很相配。托比相信他們一定能得到幸福，不，他『知道』他們一定會幸福。

只不過，這種不是滋味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沒想過有一天當芮雯的笑容、貼心和情意都對著別人的時候，自己會這麼⋯⋯難受。

「Schatzi，geht es dir gut？（寶貝，你沒事吧？）」修伯特發覺托比過於安靜，探了探頭。

「Ja，沒事。」托比笑了笑，「應該快到了，期待嗎？」

「期待！」修伯特愉快地回應。

獨棟小木屋座落在林間，架高設計讓視野能直接遙望著聖華金河。底下則規劃了車位與野營區，讓來度假的遊客能自由使用。門口貼著附近的地圖，標示了開放使用的天然溫泉及度假區自己的人工溫泉澡堂，還有餐館、超市和加油站等等的位置。雖隱蔽，但不隔世，感覺相當閒適愜意。

「好棒喔！」芮雯開心地靠在陽台眺望著景緻。

薩迪從後摟上她，在臉頰親了一下，「妳真的沒關係嗎？跟他們一起。」

「他們是你的兄弟啊。」芮雯微微一笑，「對我來說也不算陌生人。」

薩迪還來不及多想這句話是否有別的意思，就被底下的笑聲吸引。

「準備好了嗎？一、二，跳！」托比笑著幫修伯特拍照，只見他一倒數完，修伯特便縱身一躍，雙手高舉，將雙腿於側身輕敲，以完美的羚躍姿態在樹林間留下優雅的身影。早晨陽光從葉縫間灑落在他身上，即使他只是穿著普通的T恤和運動褲，卻比在舞台上還美。

薩迪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在問什麼，直盯著修伯特繼續在托比指揮之下擺出的不同姿勢。他沒發現自己的表情有多沉迷，也沒注意到芮雯不安的視線。

「行李都搬上來了吧？」托比拍拍手掌，一臉燦笑，「好啦，那我先把車開去加油。有人還需要什麼嗎？我一起買買。」

忙著整頓行李的修伯特說：「買點吃的好了，我不想出去了。」他指了指接在浴室外的溫泉池，「我等下就要先泡一次～」

「收到，寶貝。」

芮雯四處看了一下，「⋯⋯這裡好像沒有附浴袍欸，薩迪。」

「嗯？我看看⋯⋯」薩迪挖了一下行李，「嗯，我們只準備了浴巾⋯⋯還是妳要去挑一件？」

「我一起買一買就好啦。」托比提議著。

「⋯⋯你選的能看嗎⋯⋯」薩迪翻了個白眼。

「沒禮貌，兄弟。」

芮雯笑了出來，「好啦，我去。」她親了親薩迪，「你的呢？」

「當然也給妳選。」薩迪帶著淺笑這麼說，目送兩人離去。

＊＊＊

好不容易把所有的保養用品擺設好，修伯特倒在床上呈現大字形休息。

「⋯⋯你現在家當還真多啊。」薩迪坐在床沿看著他，「別把自己逼太緊，小修。」

修伯特笑了笑，「嗯，我知道。」他轉頭看向薩迪，「但也不能太放鬆啊。」

薩迪垂眼看著他好一會兒，發覺自己開始看向一些⋯⋯不該看的地方時移開了視線，「⋯⋯托比現在還是一樣會幫你按摩嗎？」

「有空的話啦。」修伯特坐起身拉了拉筋，「畢竟他學校事情也不少。」翻身下床脫了上衣，修伯特開始解開運動褲的繩頭，「我要去暖暖身子，你呢？要一起嗎？」

看著那結實修長的身軀，薩迪內心一陣動搖，「呃⋯⋯只有我們兩個欸。」

修伯特輕笑了一下，「所以？？？」他拉下褲子，幾近裸體狀態讓薩迪頓時眼睛不知道看哪好。

「沒有什麼所以。」

「那就來啊。」修伯特轉了轉肩膀走向浴室，「又不是沒一起洗過澡。」

薩迪看向他的背影，發覺他身上帶了不少傷，不禁皺了皺眉跟上去。

「⋯⋯小修，你的腿⋯⋯」薩迪一臉擔心地查看著，「怎麼會有這麼多瘀青？？？」

「啊⋯⋯難免啦。」修伯特不很在意地說：「我現在又不是初學者了。老師對動作要求比較多嘛。」他沉默了一下，「你真的不進來嗎？」

薩迪這才抬起頭看著他，發覺他眼底的期盼後，不禁嘆了一口氣，「⋯⋯好啦，你先洗吧。」

薩迪刻意避開修伯特沖洗身體的時間，等他進溫泉池後才進去浴室。

洗好身體後他推開了進溫泉池的門，就看到修伯特一臉享受地趴在池邊，肩膀以下都浸在熱水裡。

「嘿。」

「嗨～」修伯特愉快地看向他，讓了點位置讓薩迪跟他靠在一起，「很舒服欸～～～我晚點要跟麻紀說謝謝推薦。」

他們閒聊了一陣，說真的，薩迪很久沒跟他像這樣聊天了，莫名有些懷念。他們以前明明每天都會互傳訊息，告訴對方所有的事，從什麼時候開始不這麼做了？薩迪有些分神地想著，應該就是從他跟托比正式交往後才變的吧？

「⋯⋯薩迪⋯⋯」

「嗯？」

修伯特微微一笑，因熱氣而泛紅的臉頰看起來非常誘人，薩迪不禁吞了吞口水。

「我很高興你跟芮雯願意一起來。」他垂下了眼，「我很想你。」

「⋯⋯嗯，我也想你，小修。」

「我還是沒辦法習慣沒有你的時候。」修伯特眨了眨眼看向他，「為什麼你再也不聯絡我了？」

「蛤？？？什麼意思？」

抿了抿唇，修伯特面對他一臉認真，「我一直覺得⋯⋯你為了托比而⋯⋯忍下了很多事。」咬了咬下唇，修伯特有點猶豫，「包括⋯⋯跟我的距離。」

「⋯⋯怎麼可能。」薩迪故作輕鬆地說：「誰要為了那個白癡忍耐。」

「但我就算傳訊息給你，你也很少回應⋯⋯」修伯特的灰綠眼眸蒙上了一層陰影，「聽著，薩迪。我知道『感情』這種事是會變的，但是『愛』不會啊。」他輕輕地說：「我也很清楚我們不可能回到小時候的狀態了，但是⋯⋯你的態度⋯⋯會讓我覺得你不愛我了。或者是說⋯⋯你不想讓自己愛我。」

薩迪一時無言以對。

「⋯⋯如果我依然是你們的小修，那為什麼我感覺不到你在乎我？」

「小修⋯⋯」

「薩迪，」修伯特帶著一臉哀戚，微微一笑，「這是我最後一次問你這件事了。你要繼續忍著也沒關係，但我認識的薩迪厄斯從來就不會退縮。他也許會想太多，也或許會太過認真，可是他一旦決定之後就會執行到底，不管誰都無法阻止他。」修伯特退開薩迪身邊，雙眼直視著他，「所以，如果你決定要這麼做，我尊重你。只是⋯⋯以後就別再叫我小修了。」

兩人陷入一片沉默，於是修伯特便起身離開了溫泉池。

他不想讓薩迪看到自己流淚，迅速回到浴室裡扭開了水龍頭。一開始流出的冰水就像薩迪現在的態度，冷淡又漠然，跟小時候那個溫柔體貼的薩迪根本判若兩人。修伯特把額頭靠在牆上，暗自想著，如果以後還要面對這樣的他⋯⋯還不如一次斷乾淨好過些。

「⋯⋯小修，你這樣會感冒。」薩迪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水龍頭被轉動了，逐漸加溫的水讓修伯特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小修，拜託別哭⋯⋯」薩迪輕輕地將他轉過身，淺淺一笑低頭吻了他。

＊＊＊

「芮雯，買這個啦！」托比笑嘻嘻地說。晃了晃手上的浴袍，花花綠綠的，還印了一顆寫著『我愛莫諾溫泉』的紅氣球圖樣。

「⋯⋯你不要鬧了，托比。簡單款就好了，只是臨時穿一下而已。」

「我又不是在說妳，當然是給薩迪的啊～」

「你就這麼想惹火他嗎？」芮雯無奈地看著他。

「出來玩就是要做點蠢事啊～」托比聳了聳肩，把浴袍掛回去展示區，「他老是這樣板著臉，妳怎麼受得了啊。」

芮雯抿了抿唇，不滿地說：「他才沒有老是板著臉。薩迪的幽默感你不懂啦！他要是在這，一定會套上去穿來逗我笑，就跟之前陪我去挑衣服的時候⋯⋯一樣。」她說到一半，回想起薩迪不只會逗她笑⋯⋯還會⋯⋯做些不太適合闔家觀賞的事時，瞬間紅了臉，連忙別過頭繼續翻看著展示區的浴袍。

托比挑了挑眉，沉默了一陣，「⋯⋯哇，妳真的很喜歡他齁。」

不知為何，托比的語氣聽起來有點⋯⋯醋意？

「不然我何必跟他交往。」芮雯小聲地說。

托比垂眼看著自己的手心，有點猶豫地問，「⋯⋯那我呢？」

「什麼？」芮雯看向他，一臉不解。

托比伸出一隻手捧起她的臉，「⋯⋯妳當初跟我交往的時候呢？有這麼喜歡我嗎？」

芮雯愣了愣，「托比⋯⋯」她眼中出現了一抹傷感，「你明明知道我那時候的心情吧，現在還這樣問⋯⋯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答案？」

她一臉為難的表情讓托比莫名惱怒，「⋯⋯我也不知道。」

「需要我提醒你，我們為什麼分手嗎？」芮雯抿了抿唇，聲音有點抖，「難道你不急著回去陪修伯特嗎？你那時候在畢業舞會可是一刻都不想放開他的。」

托比閉了閉眼，「⋯⋯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他輕輕地擁抱了芮雯，「唉⋯⋯我這樣真的很像糾纏不清的混帳前男友齁？」

芮雯忍不住笑了出來，「根本就是。笨蛋。」

「糟糕～那怎麼辦？？？」托比一臉燦笑看著懷裡的她。

「不怎麼辦，別再干擾我就好了！」芮雯抬頭打算抗議，卻對上那個爽朗沒心機的笑臉，頓時腦中一片空白。

要說芮雯最喜歡托比的一點，就是他的笑容。就跟他的人一樣，直率開朗有如太陽一般耀眼，讓人移不開目光。

「⋯⋯要是做不到怎麼辦？」托比靠近她低聲說。

「托比⋯⋯不可以。」芮雯很想推開他，但顯然她的身體已經背叛她了。

「不可以⋯⋯什麼⋯⋯？」托比用氣音繼續問，這次已經在芮雯耳邊了。

芮雯的眼神變得有點迷濛，「我們已經不是男女朋友了⋯⋯」

「嗯啊，的確不是。」托比將額頭靠在她的，「但是呢⋯⋯妳一直都是我最喜歡的女孩子，芮雯，這一點不會變的。」他直直看著芮雯，柔聲問，「妳呢？」

「⋯⋯我⋯⋯」芮雯紅著臉，咬了咬下唇，「⋯⋯我不可能會討厭你的，托比。」

托比笑意加深，「即使我打算在這裡親妳？」

「⋯⋯老天，托比⋯⋯」

「我說真的喔。」托比的笑容變得誘人，「我不喜歡這種刻意生疏的感覺。如果跟妳相處需要管這麼多，那我寧願當個糾纏不清的前男友好了。」他摟緊芮雯，低頭封住了她的唇。

＊＊＊

「唔嗯⋯⋯薩迪⋯⋯」修伯特喘著息發出囈語，突然被吻住讓他有點措手不及。

薩迪停下了吻，眼神變得深沉，「⋯⋯這就是為什麼我必須跟你維持距離，小修。懂了嗎？」他喘了幾下，退開一步扶著額頭忿忿不平，「居然說我不愛你？⋯⋯靠。你是被托比影響，一起變白癡了是不是。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你終於說出來了。」修伯特眨著眼有點高興的樣子。

薩迪有點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什麼？」

「我也愛你。」修伯特往前摟上他的脖子，仰頭回吻了他。

薩迪頓時只剩本能反應，把修伯特壓在牆上越吻越深，大腿無意識地磨蹭起他赤裸的下體，引起他的呻吟。

「啊⋯⋯嗯啊⋯⋯薩迪⋯⋯」修伯特在親吻中含糊地問，「⋯⋯你想要我嗎？」

薩迪怔了怔，看著修伯特眼底浮現的慾望，喃喃地說：「我⋯⋯可以嗎？」

「為什麼不行？」修伯特露出向來甜美的微笑。

「⋯⋯呃⋯⋯」薩迪一陣動搖，「⋯⋯可是托比⋯⋯」

修伯特親了他一下，關掉了水龍頭，拿著浴巾幫兩人擦乾，「托比會懂的。」他撥了撥薩迪有點長度的捲髮，微笑說：「而且我現在問的是你。」

薩迪有點無助地看著他，「小修⋯⋯」

「如果你是擔心芮雯的話，我能理解。」修伯特勾著他的脖子說：「但你繼續這樣壓抑自己的話，那跟當初的我和托比有什麼不同？」

關於這兩人一路走來的痛苦煎熬，薩迪大概是最能體會的那一個。他甚至就是那個看不下去，親自逼兩人面對自己內心的推手。

沉默了好一會兒，薩迪嘆了一口氣，「⋯⋯該死的。」

「薩迪⋯⋯我愛托比，很愛他。」修伯特雙手捧著他的臉頰，「可是，我也愛你。這花了我一點時間才想清楚，但我不會後悔說出來。我不想讓這件事成為秘密。」他灰綠色的眼眸乘載著多年來的情感，「現在我再問你一次。薩迪厄斯，你想要我嗎？」薩迪距離理智斷線只差一步了吧。

修伯特甜甜一笑，誘人地湊近他，「Komm schon，Schatzi⋯⋯Sag mir，willst du mich？（來嘛，寶貝⋯⋯告訴我，你想要我嗎？）」

修伯特講起德語的聲線實在太犯規，這瞬間薩迪的理智徹底斷線。

「Scheiße（可惡）⋯⋯小修⋯⋯」薩迪一把抱起他壓到床上，眼神變得比剛才都還要深沉，「Ich will dich so sehr（我超想要你）⋯⋯」

「那你動作不快點的話，他們就要回來囉？」修伯特輕笑了一聲，把他拉近自己吻了上去。

＊＊＊

「啊⋯⋯托比⋯⋯你在做什麼？」芮雯虛弱地問。

托比聞言從芮雯頸邊抬起頭，勾起曖昧的微笑說：「⋯⋯我們第一次做的時候，妳也這樣問我呢。」他已經一路吻下芮雯的肩頸，雙手也有點不安分起來，「妳覺得我是在做什麼？」

「托比⋯⋯不要勾引我⋯⋯」

「勾引妳？」托比挑了挑眉，「意思是⋯⋯有用嗎？」

「這不好笑。」芮雯泛紅著臉，推了他一把。

托比笑了笑，「好啦，對不起。」他親暱地又吻了芮雯一下，「我只是有點懷念以前的日子。」

芮雯愣愣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嗯⋯⋯但那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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