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樹下(薰依)

他有的時候會想起依莉美麗的臉龐。

金皓薰站在公園的木棧道下，櫻花仍然和往常一樣盛開，這樣的場景和記憶中一樣，不變。

似乎是，這樣靜靜抬頭看著櫻花的瞬間，就是一種永恆。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他想起那個當下，依莉的微笑讓他忘了已經哽咽的眼淚。

即使事後覺得這個承諾太過夢幻，也太過孩子氣。

這樣的記憶能持續多久，他不知道。

「皓薰，你也在這裡啊。」

逐漸年老的熟悉聲音傳進他耳裡，他打起精神笑道：「爸！你也來看櫻花樹啊！」

「是啊，今年的櫻花依然開得很美。」

金勇的目光轉向樹上深淺不一的粉色，他說：「現在公司也穩定了，該找個人好好專心定下來了吧。」

反常地，金皓薰並沒有隨便敷衍打哈哈，他知道父親再過不久…就會和依莉一樣離開他。

「嗯，我知道。」

即使他知道，不論在未來遇見了誰、和誰交往或結婚，都不會有人比依莉更美更堅強的了。

他的愛情，已經給了依莉。

Fin.2012.07.13

取捨(紀薰)

●續櫻花樹下

(上)

金皓薰心中住著一個人。

而紀翔過了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個長駐在金皓薰心裡的人，叫作蕭依莉。

***

「皓薰，我喜歡你。即使你沒有辦法接受也沒關係，我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我會一直等你。」

在公園的木棧道，他看著皓薰，將藏在心中許久的愛慕緩緩道出。皓薰的神情有那麼一點僵硬，這是他預料之內的反應。

紀翔深呼一口氣，為接下來的拒絕做上心理準備。儘管先前已經在心中揣演過了，但心跳依然很快。

他閉上眼睛，等待這尷尬的空白過去。只是下一秒，他感覺到有人逐漸靠近，有些顫抖而不自然的手環上他的腰際。

他驚訝地睜開眼睛。

***

他們成為了情人關係。

獨處時，紀翔總是感覺到皓薰的拘束，比朋友關係更讓他難受。

他們並沒有什麼太過親密的行為，即使他想吻他想擁抱他。

他所渴望的關係，似乎只是皓薰施捨給他的。紀翔好幾次想問，為什麼不拒絕他的感情？為什麼明明有心儀的人還要和他在一起？那個人是誰？還有…會不會後悔和他在一起？

可每次話到口邊，他張唇，卻又將它全數嚥下。

如果問了，這樣詭異的平衡是否就會被打破？而他又想聽到怎樣的答案？

就像他不知道那次的告白，他內心是希望皓薰拒絕還是接受一樣矛盾。

「紀翔，你有心事。」

皓薰坐在他家客廳的沙發說。

「嗯。」他應了一聲。皓薰的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溫熱的體溫讓他有些恍惚，他將手翻轉反執起皓薰的手，移到唇邊親吻。

「對不起。」皓薰這樣說，眼睛並沒有看向他。

他感到想哭。

***

他們開始了半同居的生活。

也許是金勇過世後，皓薰並不想面對那空蕩蕩的屋子。

金皓薰有時會住他家，有時會住在公司。他的衣櫥也挪了一部份的空間給皓薰使用。

一起打掃，一起就寢，甚至早上一起來便看見皓薰為他準備早餐。曾經夢寐以求的生活真的發生時卻變得複雜而不真實。

「紀翔，你有什麼願望嗎？」

一天夜晚，正要入眠的紀翔聽見皓薰這樣問。

原本背對著他的皓薰翻了個身，對視他的眼神甚是認真。

「我希望你愛我。」

他說，略帶落寞。

「…還有嗎？」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還有嗎？」

「…我想吻你。」

語畢，皓薰雙手捧起他的臉，唇瓣湊近，親吻。

比起那雙熱的發燙的手，嘴唇的溫度寒冷得讓他發顫。

***

皓薰似乎正在配合著他。

或者是說，皓薰正在努力演戲，演著他的伴侶。

「怎麼了？」

皓薰躺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在他耳邊問道。

「我在想，你是不是強迫自己接受我？」

他將身子往後仰躺在沙發，嘆了一口氣。

長久以來這樣的生活也許只是表面的甜蜜，他真的可以那麼自私繼續下去嗎？

還是該由自己提出分手來放對方自由？

他…做得到嗎？

「不是的！」

皓薰聲音有些激動，他側頭看到皓薰的眼角泛淚，心有些抽痛。

紀翔開始後悔自己問這個問題。

「不是這樣的，紀翔。」

他看著皓薰皺著眉頭難過的神情，伸出手挽下他的頸脖，接吻。

帶著濕潤的親吻。

「呃…嗯…」

紀翔一邊用手指細心拓展放鬆皓薰緊繃的後庭，一邊低著頭舔舐對方尖端分泌出的液體。

他抬眼看著身下的人因為情慾而酡紅的臉頰，眼中氤氳，壓抑的喘息從摀住嘴唇的指縫溢出。

「皓薰…。」

他的聲音有些乾啞，他拉開皓薰的手，用唇將他的聲音吞下。

至少這一刻，他希望皓薰的心中想的是他。

***

皓薰雙手拿著一本老舊的橘褐色精裝筆記本。

紀翔知道那不是屬於節儉的皓薰該有的筆記本。

「紀翔，你願意看這本筆記本嗎？」

皓薰將筆記本遞到他的桌前。紀翔嚥了一口唾液，他有些緊張和膽怯。

翻開筆記本，泛黃的頁面上娟秀的字跡，他心中想知道的事也一一揭曉。

蕭依莉。

美麗而溫柔的女子。

除了現在還在跳動的心臟外，紀翔知道自己無法贏過依莉，至少在這段感情裡面。

「紀翔？」

聽到皓薰有些忐忑不安的聲音，他視線望著皓薰琥珀色的瞳孔，莞爾。

就算這樣，只要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下)

金皓薰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

站在曾經盛開的櫻花樹下，在夜色中紀翔的眼睛有著一種隱晦的光芒，這讓他想起，依莉的眼神也像這樣，沈穩中藏著無法遮掩住對夢想執著的光芒。

這個想法讓他愣了一下。

他怎麼會，把紀翔和依莉聯想在一起？

他抬頭看著沒有櫻花而空蕩的樹枝，有種悲傷而淒涼的感受從心中漫延。他閉起眼睛，依莉蒼白的臉上泛起的微笑依然讓他心醉。

有些遲疑，他情不自盡地抬起手…

等到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時，他已經擁抱了紀翔。

***

他和紀翔交往了。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和男人交往。

這個認知讓他覺得不自在。他和紀翔原本疏遠陌生的關係的確漸漸拉近，紀翔信任他而和他談心事甚至成為哥們都是讓金皓薰開心的事。

只是沒有想到紀翔對他的感情和他所認知的不同。

如果他能早點發現紀翔曖昧玩笑下的試探就好了。

他不忍心傷害紀翔，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最後，他們除了工作上的談話，剩下的只有沉默。

紀翔一定也發現了他的反常。

「紀翔，你有心事。」

他說，不是問句。

或許他希望紀翔說出來，把話攤開就算被罵被鄙視也無所謂。

金皓薰覺得自己真的很自私，到現在這種情況他還是希望紀翔主動。

「嗯。」

紀翔應了一聲，有些難過的神情和容忍，都讓他難受。

他伸出手覆在紀翔有些冰涼的手背上，他希望紀翔不要再露出這樣的表情。

這讓他折磨。

他避開了紀翔的視線。

「對不起。」

但他又能乞求誰的原諒。

***

父親終究還是離開了。

醫院裡的白牆和藥水味都在刺激他的感官。

看著父親含笑而去，他又想起了依莉。

他應該開心，至少他所愛的人在生命終點時都不是痛苦的。

金皓薰處理完後事和整理完金勇的遺物後，他帶著簡單的行囊搬到公司。

這個從小長大的家有太多回憶不是現在的自己能承受的。

他很怕自己哭出來。

公司的忙碌和心理壓力讓他覺得疲憊，有時一人坐在漆黑的會議室裡，都還會想起依莉。就像以前一樣，她坐在他旁邊靜靜笑著聽他安排行程，要求他給她更多戲劇相關的打工累積實力。有時父親也會回公司看看他，要他多花些時間在自己身上，不要因為照顧他和發展公司耽誤到人生。

他想逃。

逃出這兩個人的回憶，逃到讓自己能夠放鬆什麼也不想。

於是他想到了紀翔。

隨然看不起這樣惡劣的自己，但他還是抓了外套逃到了那裡。

他們開始同居了，雖然有的時候他還是會回公司想想依莉。

他的良心很不安，他想為紀翔做些什麼，好彌補自己對他的傷害。

於是他問：「紀翔，你有什麼願望嗎？」

「我希望你愛我。」

「…還有嗎？」

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很乾很疼。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還有嗎？」

「我想吻你。」

他主動親吻了紀翔，紀翔的唇很軟也很溫暖。過份的親暱也沒有感到任何一點排斥，他想，也許在不知不覺下，他對這個看似堅強的男人也放了感情。

他想為他做更多。

***

韶光荏苒。

他和紀翔的互動越來越像普通情人。

就這樣和紀翔生活下去也是件幸福的事吧。

他喜歡紀翔，雖然還沒有釐清對紀翔的感情是否像對依莉一樣深。

但他想就這樣和紀翔走下去。

就算他的自私讓紀翔很沒有安全感，但除非紀翔開口，不然他不會離開。

他要愛他，然後一直在他身邊。

這是紀翔的願望，也是他想要做的。

「怎麼了？」

紀翔似乎有什麼心事，他躺在他的肩上，問道。

他想要和他一起分擔，就算是依莉的事，他也會說出並坦承自己的心意。只要他願意說出。

「我在想，你是不是強迫自己接受我？」

金皓薰愣住了。

他忽然很害怕，紀翔會不會這樣選擇和他分手。他看著紀翔嘆氣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讓他不安。

「不是的！」

他激動地喊著，他不想紀翔這樣誤會他，卻又不曉得怎麼解釋。

「不是這樣的，紀翔。」

恐懼讓他的眼眶開始有些模糊。

他伸出手挽過他的脖子，舔吻他的嘴唇。

他祈禱別讓紀翔嘗到他眼淚的味道。

***

他坐在公司辦公室裡，桌上躺著一本橘褐色精裝筆記本。

深呼一口氣，即使可能會因此失去，他也應該讓紀翔知道。

不要再自私而被動了。

晚上，他帶著筆記本回到紀翔的家。

「紀翔，你願意看這本筆記本嗎？」

他將筆記本放在紀翔的桌前，盡量用平常的口吻問道。

不論紀翔的選擇是什麼，看完後有什麼決定，他都不會後悔。

他會一一回答所有他的疑惑，如果他想知道的話。

金皓薰等著紀翔看完，這段不長的時間讓他十分難熬。

看完筆記本的紀翔沒有什麼反應，他猜不出對方在想什麼。

他很不安。

「紀翔？」

他試著喚他的名字，希望他說些什麼。

他都會接受。

紀翔只給了他一個微笑。

那是個充滿愛意和包容的笑容。

掃去了他所有低迷的悲觀情緒。

「紀翔，」

他回他一個笑容。

「等你這部電影殺青後，我們一起去舊金山公證，好嗎？」

fin.2012.07.14

木棧道櫻花樹的記憶

●關於《櫻花樹下》、《取捨》

我是台北一座公園裡的一棵櫻花樹。

我生長的地方原本只是個未開發荒地，如今因人類的建設而變得美麗。吹撫湖面的風很涼爽，每年春天我也會開出漂亮的櫻花，因此在這裡也有很多人成群欣賞，或單獨和心儀的人約會休憩。

我已經活了數十年了，我看過許許多多少年少女羞赧的告白，也見過許許多多銀髮夫妻的扶持。

而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一位孤獨的女子。褐色的長髮吹過他蒼白的臉，最後的微笑美得讓人傾心，也美得讓人心痛。

一個沒有結果的愛慕，就這樣隨著我的花瓣，默默飄散。

這是我所看過，最唯美的愛情。

另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愛上那女子的男人。

他曾經看過我幾次，每次都會待上一段時間，沈澱心緒。如果女子還在，他們應該是對讓人稱羨的情侶吧，我想。

那個男人，在想著那個女人的同時，擁抱了另外一個男人。

這是我所看過，最悲傷的愛情。

我是一棵櫻花樹。

我的壽命還很長。

我依然會開著美麗的櫻花，看著人類的笑，人類的淚和人類的感情。

但我知道，不會有什麼愛情比那兩個還要讓我深刻的了。

fin.201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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睽違10年之久的碎碎念：

太久沒上P站發現這三小篇沒有PO，

這篇的皓薰最後是有愛上紀翔的喔，只是依紀翔的視角會覺得皓薰只是因為愧疚才成全他而已。

大概是這樣。

2022.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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