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浴室談心

忙了兩個通宵沒回家的STEVE本來打算先回家一趟，梳洗一下才過來的。

可是今天的工作沒有預期的順利，害他花了比原定多一倍的時間，才解決掉出錯的部分，並處理好受影響的項目細節。

當他總算能從凌亂的文件堆中抬起頭來，已經是晚上九時多。

要是吃完晚餐再回家梳洗，恐怕又會浪費掉辛苦騰出來的休息時間，錯過跟TONY見面的機會了。

所以他到洗手間裡隨便整理了下儀容，就給TONY發個訊息，拿起辦公桌上不知是誰為他準備的三文治，直往TONY的住處趕過去。

縱使他為了騰出些許時間與TONY見面，而廢寢忘餐地埋頭苦幹了幾天，卻得不到對方的熱情款待，反被奚落一番；但是能夠看見自己心儀的對象精神奕奕的，還願意向無法履行承諾的自己展現笑容，依然讓他滿心歡喜，心動不已。

因為在這段無法見面的日子裡，他對TONY的思念實在不比TONY對他的少。

僅靠一週幾次的會議，隔著冷冰冰的螢幕看著對方，又怎可能比得上親眼目睹那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並與之置身於同一個空間中，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而且有關選舉進程的會議往往涉及多名組織要員，每次與會者都多達十人以上的，STEVE能夠定睛注視TONY的時間根本不可能超過三秒——始終TONY多半只會旁聽，絕少發言。

這樣還不如他在忙裡偷閒的空檔，打開存在手機裡的照片看個夠，來得止渴。

只是就算他能忍住拋下工作去找TONY的衝動，也難以驅散近日莫名滋生的微妙煩躁感。

那種不曾體驗的煩躁隱含著絲縷不安，日益增長，有時甚至會蠶食他的專注力，令他屢屢走神，大幅降低在辦公室裡獨自處理文件的效率。

起初他還以為那是最近工作壓力過大且休息不足所致，殊不知方才目擊TONY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製作機械人的那一刻，竟讓他頓時醒悟到那種怪異的煩擾，也是源自他對TONY的戀慕。

因為他原本，就不存在於TONY那令人艷羨，又精彩豐盛的生命裡。

在他意外地介入對方的人生前，對方還一直跟自己的伴侶過著十分美滿幸福的生活；而他，就只不過是個無名小卒，一個連在初見後瞬然綻放的情感，都無法好好表達出來的愚拙男人。

儘管對方已經將絕無僅有的大好機會遞到他的面前，並且為了他，放棄了段無可取替的感情，但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困於沒法輕易捨棄的理想，辜負了對方的信任與期望…

他在想念TONY的同時，體驗到難以表述的歉疚，卻反而忽略了屢現心底的危險警號。

那就是對方很可能會對無能兼顧工作和愛情的自己感到心灰意冷，斷然收回慷慨投注的感情，棄絕他倆之間萌芽不久的淺薄關係。

畢竟他在這兩個月的表現，的確遠遠不及那位與TONY相守多年的女性，若然TONY決定重新追求她，亦無可厚非…

更何況TONY憑自身在各方面都極為優秀的條件，除了那一位，還有成千上萬的選擇，根本不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伴侶，他怎會這麼愚鈍，久久未能注意到這本該儘早察覺的危機呢…？

他倏忽覺得自己居然在兩人關係仍未穩定的情況下，就將TONY置於工作之後的行為，實在相當愚笨！

然而再怎樣深刻反省，他那該死的石頭腦袋就是想不出足以扭轉現況的有力對策。

整整兩個星期了，他絞盡腦汁就只懂熬夜解決掉目前的工作，把自己僅餘的休息時間全部集中起來，用以湊拼出能夠與之見面的短短一個夜晚。

幸好剛剛碰見的，僅是一組機械——意即他目前的勁敵，應該只有JARVIS一位——不然他真的不知該怎樣把TONY搶回來了。

他亦從沒想過身為人類的自己，竟然會有嫉妒人工智能的一天，虧他之前還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TONY會擔憂BUCKY把他搶走…現在該說這是報應，還是每個人都無法回避的戀愛煩惱？

若果是後者的話，又要經歷多少類似的危機，才能學會如何應對？

至今才意會到這一切的他，著實沒有比現在更痛恨自己的戀愛經驗貧乏了。

「STEVE？還在洗澡嗎？」霍然傳來的詢問，刺穿了他煩亂的思緒泡泡，逼使他從捂住臉的雙手中抬起頭來。

「對。」語畢，他才醒覺自己好像洗了兩次頭，連忙關掉可能開了很久的花灑。

「我可以進來嗎？」TONY一邊禮貌地探問，一邊試著扭動浴室的門把。

「呃，門沒鎖。」STEVE轉頭回應，但還沒說完，就看到矇矓的玻璃門後有個人影在走動。

感覺還是有點恍惚的STEVE坐到浴缸邊等待，沒多久，便看見TONY打開一條門縫，從門邊探出頭來。

「嗨，需要點特別服務嗎？」心情好得很的TONY先是打了個招呼，然後裸著身子走進來。

「欸，嗄？」STEVE聞言有點反應不過來，表情愣愣的，跟先前在工作室裡的悠然姿態大相逕庭。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沒事吧？」TONY見他似乎有點不在狀態，又沒什麼精神的，就皺起眉走到他的身邊慰問道。

「沒事…我剛剛只是在想些事情…」STEVE坐直身子搖搖頭，沒打算把自己的煩惱說出口。

「下班就別再想那些麻煩事啦。」TONY憂心地捏捏他僵硬的肩膀，最近他們會談的多半是公事，TONY很自然就認定他在苦惱的是公事。

STEVE抿了抿嘴，給TONY回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吧，我今天就破例大顯身手，幫你捏一下！」不忍看到STEVE沒精打采的TONY提聲宣佈，就抬腿跨進浴缸裡，開始施力揉捏他肩上硬實的肌肉。

「謝謝。」雖然按摩只能紓緩些許肌肉疲勞，但STEVE還是欣然接受了TONY的主意，並且從心底裡為他仍舊這麼關心自己而感到高興，因此也逐漸精神起來了。

在STEVE背後提供按摩服務的TONY固然留意不到他的表情變化，不過剛才靠近時看他左腹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早就放鬆了不少。

相對於看不見的煩惱，身體上的傷痕和疲態終究比較直觀，也比較易處理。

「都說就算你不放心把工作交給其他人，也可以讓我多分擔一些你的工作嘛。我這邊的，只要有PEPPER在就不會有問題。」為了有效地解決STEVE那看不見的煩惱，TONY又再一反常態地主動要求包攬更多的工作。

如果PEPPER聽見的話，真不知會為前半句感動不已，還是為後半句感到唏噓。

「這樣不太好吧…」STEVE面有難色地表示，因為PEPPER本來就夠忙了，而且她也曾托HAPPY轉告他，別讓TONY在助選一事涉足太深，以致忘記以本業為重。

「你那邊不能隨便招聘人，但我這邊可以多僱一些人幫她嘛。用不著跟我客氣！」聰穎的TONY當然能猜懂他的顧慮，可是能用錢解決的，對TONY而言都不是問題。

STEVE對此啞然失笑，卻又無法徹底否定這個提案的可能性，惟有順著TONY的意思，跟他談了些工作分配和人手調配的細節，試圖找出解決目前競選進度落後的最佳方案。

期間，STEVE其實也很想告訴他，自己在這段日子裡的每一天都很想念他，很想向他訴訴苦，讓他知道自己在這幾天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擠出與他見面的時間。

只是每逢想起對方亦為此忍耐了很久，還替自己分擔了不少工作，STEVE就覺得這麼不中用的自己沒有向他撒嬌的權利。

思緒在說與不說之間徘徊了無數次，最終還是在兩人都沖過澡後不了了之。

原本相隔多天沒見的情侶難免會渴求更多的親密接觸，但他倆今次卻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放慢腳步，恬靜地享受一下跟彼此待在一起的寶貴時光。

彷彿待在這個細小的空間裡，就能讓荏苒的時間稍作停留。

也許充斥著每一隅的小水點，能夠凝住對方的體溫與氣味。

明知這都是自欺欺人的遐想，卻忍不住心中的期盼及不捨。

STEVE在溫熱的水裡，想加大抱住TONY的力度，可又生怕被識破內心的憂慮和軟弱，僅能垂首對方的頸窩中，藉著呼吸其氣息來補充連日缺乏的能量來源。

可惜TONY有服用抑制劑的習慣，再加上剛洗過澡，僅存的體味都被沖洗乾淨了，下意識想湊近他頸後的腺體，又怕未經准許會惹他生氣…

最近心中期求的，總是跟現實有這麼大的落差，真是令STEVE覺得相當無力和矛盾。

如斯靜默維持了半晌，TONY似是從STEVE的舉動感受到他的落寞，便毅然下定決心，轉過身。

「我想過了。選舉結束後，你還是搬過來吧！既然我都決定幫你了，就不怕被捲入那些煩死人的政治權鬥裡。」TONY握住他的前臂，神情認真地對他說。

赫然像被告白般重提同居的事，讓精神恍然的STEVE再度怔了怔。

「選舉結束後，你就搬過來吧！」怕STEVE沒把重點聽進去，TONY抓緊他的雙臂，用不容拒絕的語氣再次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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