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又是這種奇妙的感覺…

帝統意識模糊地醒來，他轉動雙眼觀察自己身處的地方，發現這裡是之前在惡夢裡見過的Oblation餐廳。

靠背後的硬物質感推測自己躺在餐桌上，而圍繞著他四周正擺放了各式各樣的精緻料理。青年的身體沉重麻痹無法動彈，而思緒亦一片混亂完全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在帝統半是挪揄半是自嘲的心態下想著自己該不會又變小然後被幻太郎吃掉時，似乎有人悠然地走近餐桌，坐在主人家的座位上。

來者正是夢野幻太郎。

他和自己一樣都是身穿光顧Oblation餐廳時的西裝，臉上掛著神秘笑容的他以熱切的視線緊盯著帝統，宛如處於熱戀期腦子被燒得一塌糊塗的狂熱人們，一雙碧潭暗潮湧動，完全看不見瞳孔渾濁的底部到底潛伏著什麼。

幻太郎抬手掀起耳邊的細髮，太妃糖的髮色在搖曳不穩的燈光下仍然亮著可口的光澤，“晚上好…帝統…今晚的月色真美，是一個美妙的夜晚…”

如置身於絕頂的幸福當中，幻太郎恍惚欣喜的表情不變，將手撫向了帝統的臉頰，被偵探冰冷得跟屍體一樣的溫度嚇到，帝統張開嘴嘗試叫醒他，“喂！幻太郎！這裡是夢你快醒醒！”

可惜不管他說什麼話，幻太郎都只是保持微笑的聽著，沒有給予任何反應，期間他柔細的手指在帝統的皮膚上輕輕划動，明明只是簡單飄忽的動作，但指腹撫摸的方式卻是帶著邀請意味的淫靡，以致被他觸碰過的地方都會麻熱起來。

“小生現在非常幸福…能夠再品嚐到帝統…而且不只是一口…好開心…”

咕…帝統滾動喉嚨，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液。

因為幻太郎的手指正一顆顆解開他的衣衫鈕扣。

“不需要擔心的…帝統很美味…小生可以保證…”

幻太郎是這樣的人嗎？雖然有時候會用曖昧的言詞和眼神來逗自己，但他會這樣觸碰他人的嗎？

是他不知道，還是他意識不到？

在帝統因為心臟劇烈的跳動聲而走神時，突然一個黑影投落下來，定眼一看原來是幻太郎爬上了餐桌，來到他的身體上方。

“帝統…”用甜美的聲音喘息著叫喚他，幻太郎雙手撐在桌子上，像動物般撅起臀部爬行的樣子有種逆轉正經形象的色情，完全背叛了身上穿著的筆挺西裝。

他隨意地掃開帝統周圍的料理菜盤，那些白瓷製或是銀製的菜盤跌在地上，飛濺出裡面顏色鮮豔的菜餚，然後無情地碎成瓷片或是擊出沉悶重聲。

“哈啊…好餓…給我吃掉帝統吧…”說的話愈來愈過火，甚至變得不知廉恥，可是帝統不覺得這樣子的他很粗俗，而是秀雅依舊…且變得敏感可愛。

幻太郎的手指落到了帝統的手背上，然後纏著他的手指，與他像戀人般十指相扣。

俊雅的臉上淡淡泛紅，俯視著帝統的角度讓幻太郎的眼神充滿了愉悅，在呼吸聲此起彼落的對視裡，他沉醉地往帝統衣衫敞開的胸前落下了一吻，“啾…”

那是像小鳥一樣的啄吻，在他柔軟的嘴唇碰到皮膚的瞬間，帝統的身體顫抖起來，但不是因為情欲，而是因為在皮膚上出現的撕裂感。

“啊！”

“不要拒絕小生…小生…只要吃帝統就足夠的了…”像勸阻一樣，幻太郎壓住帝統的身體不讓動，瞇起的雙眼亮著妖麗的紫光，隨著他品嚐帝統前胸的動作，雙方貼合的身體亦摩擦起來，動作看上去像是在進行細微的抽送律動。

幻太郎的吻散落在胸前各處，同時也在小口小口的啃咬著帝統，一時像安慰似的吻吮皮下拼裂出的血肉，在上面畫著圈刺激著，一時用細而潔白的貝齒撕開外露的肌肉纖維細嚼，感受他的身體逐漸變得無力。

雖然帝統結實的肉質對幻太郎來說需要時間咀嚼，但他正是鍾愛著這一點，吃得津津有味。

滋…嗒…滋…嗒…

痛苦嗎？帝統覺得是痛苦的，畢竟是被生吃著，他的喉嚨早已擠滿了可悲的吼叫，可是每當他見到嘴邊滿是血紅、溫柔地品嚐自己的幻太郎時，那種痛苦會扭曲地轉變成幸福。

二人都變得濕嗒嗒的，彼此的體溫融合在一起，身體與身體間的邊界與空隙都在一點點消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樣矛盾的心態如此反覆，強烈的暈眩感襲向了帝統，胸前燙熱得創口咕唧咕唧地跳動，結果一看才發現自己胸前已經裸露出黏著粉肉的白骨來，而幻太郎正伸手拿起他跳動著的心臟，憐愛地吻上去，雙眸靜靜的往下淌淚。

為什麼會哭？幻太郎…

你不是說你很幸福的嗎？

帝統張開嘴想要說些話去安慰幻太郎，但是沉溺在哀傷中的人兒根本沒有聽進任何聲音，只是用嗚咽著的聲音呼喚著他。

“帝統…嗚…帝統…”

帝統睜開雙眼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純白的天花板和白光燈管…還有在耳邊響著的屬於醫療儀器的咇咇聲，這裡明顯是醫院的病房。

床架附近被白色的隔離簾子包圍，看不了其他同房的病人，帝統抬手確定自己的情況，發現手背上居然插入了點滴。

為什麼他會在醫院裡？

腦內沉甸甸的，依然處於惡夢的餘韻之中，帝統嘗試回憶起自己昨天到底經歷過什麼事。

他想起來了。

昨晚去完非法賭場的他因為順路的關係想著到幻太郎的家一趟，瞧瞧他這幾天的低燒到底退了沒有，結果當帝統走在幻太郎居住的住宅區時，他被可疑人士搭話了。

“你…知道一個穿著和服、棕髮綠眸、姓有栖川的的偵探嗎？”那是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發達的大漢，一看便知道不是善類，聽到對方稱呼幻太郎為有栖川，帝統立刻想起自己和幻太郎在餐廳裡交換名字的惡作劇。

之後？當然是殺掉啊。

“有栖川先生不是住在這裡的。”

被問話的帝統友善地露出虎牙笑著，裝作一副自己是住在附近的熱心青年模樣，說著可以為他帶路，然後把半信半疑的男人帶到隱蔽的廢墟裡，趁其不備一腳絆倒對方倒地，再以自己的體重為拘束壓制住男人，脫下對方的外套綁住雙手於背後打上死結。

以防萬一，帝統把男人的鞋子也脫掉，取出小刀往他赤裸的腳底下割出傷口，既是為了在男人有能力逃跑時可以利用疼痛降速，也是便於透過血跡追蹤。

“你的目的是什麼？誰指示你？”

由於不是第一次進行這類拷問，帝統早已知道男人不會輕易把情報道出，料到自己被當作小混混的角色小瞧，他繼續坐在男人身上對其施壓，不急不慢的點起一根香煙抽著，任由對方罵罵咧咧。

“呼…”閉上雙眼長長地吐出灰濛濛的煙霧，廉價的香煙味道很嗆人，但已經習慣了的帝統完全是不為所動，反倒是被當椅子坐著的男人受不了咳嗽起來。

看著兇神惡煞的樣子沒想到居然不抽煙的…

帝統想著，無感情的雙眼不含一絲猶豫，直接伸手一捏男人的鼻樑，強逼對方張開嘴巴呼吸，然後把燃剩一小截的煙頭往他的舌頭上按下…

滋…

“啊！嗚啊啊啊啊！”在咬字含糊不清的慘叫聲中，帝統聞到一絲在烤肉店才會聞到的氣味，念著要在將來某天去吃烤肉自助，他把煙頭拿走後，對方本來粉嫩的舌面上沾著混有血水的猙獰灰斑，燙開了皮肉凹陷出一個小血洞來，雖然看起來像是舌頭廢了，但帝統知道說話還是能做到的。

“你的目的是什麼？誰指示你？”

將問題再重覆一次，這次男人明顯已經服軟了，說話斷斷續續的把他的任務道出。

依他所言，男人是這個宗教的信徒，按教主的命令把「聖軀」帶走，留待「聖餐」舉行之時。其中「聖軀」是能夠讓他們宗教信仰的神明降世的最佳軀體，指的是幻太郎，而「聖餐」則是柳田一男邀請幻太郎務必參加的聚會，是進行降世儀式的大型集會，屆時所有教團成員都必須要出席，無一例外。

至於幻太郎會獲得招待券是因為他被教團的骨幹成員看中，認為他具有「聖軀」的特質，所以贈送招待券邀他前往教團名下的Oblation餐廳讓教主作最後的過目。

“但是如果他沒有使用招待券的話，你們的盤算不就白費了？”

“我教的成員四散各地區…遲早我們都會發現他的行蹤且帶走他的。”

“真令人不爽。”換言之，即使避開了到餐廳吃飯那次，在日後的某天偵探還是會被他們盯上趁機綁架…這樣一想，用掉招待券才是上策，畢竟在帝統的角度來說，比起幻太郎在他一無所知下被綁架失蹤，還不如在他知情下可以事先預防會更好。

可惜這名大漢只是普通的信徒，再問更深入的問題完全回答不了。

問不出更多關於降世儀式的事，帝統直接用刀插了他幾下，隔著衣衫捅出幾個深深的刀痕，雖然動作看似是亂來的洩憤，但他每一下的插入都是往致命處擊中，務求讓對方爽快地死掉。

至於屍體的處理，依照他在橫濱的碼頭不時見到的光景那樣，將屍體放到廢墟內的大型鐵桶裡燒掉就可以了，之後只要致電給亂數通報一聲，讓上面的人幫忙遮掩一下便完事了。

看著在鐵桶內蜷縮一團、於烈火中變得焦黑的屍體，帝統在廢墟各處都灑上汽油後迅速離開，正好在他成功混入大街的群眾堆裡裝作看火災熱鬧時，趕來救火的消防車響著警鳴聲路過...

然後聽到警鳴聲的他猛地全身顫抖，腦部像喝醉般昏昏沉沉，手腳都不受控制變得像鉛一樣沉重，接著全物失去平衝搖晃倒地。

“喂！沒事吧！”

“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身邊的群眾對帝統的異樣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在各種混亂的雜音下，他的視線漸漸變暗，隨後淪入黑甜的惡夢中。

事情的經過便是這樣，在回憶完前因後果後，帝統已經恢復清醒，本來想著拿出手機查看時間的他發現有幾條來自於幻太郎的未接來電通知，很少發生這樣的事情，帝統在不妙的預感下回電給偵探，不需要很久對方立刻接聽回電。

“帝統...”幻太郎的聲音變得不同，語氣像是在說囈語般飄然不定，一聽到這樣的聲音，帝統的胸口有一點像皮膚抽搐般的疼癢感，明明這裡是醫院的病房，只會聞到消毒藥水的氣味，但是他此刻卻聞到一股血腥味，似乎在向他暗示著那個鮮血淋漓的惡夢。

“幻太郎，你找我有重要事嗎？”

“你在那裡？”

“啊...我在市區醫院...”

聽到帝統說他在醫院後，雖然聲音擔憂緊張，但幻太郎的語氣似乎變回他所認識的感覺，“醫院？！發生了什麼事嗎？”

“昨天我去完賭場後本來想探望你，不過剛好遇上有處廢墟火災，我在看熱鬧時聽到消防車的警鳴聲，之後就突然失去意識倒下了，可能是耳嗚吧...”

聽完帝統有意隱瞞部分事實的經歷後，幻太郎沉默了半響，到帝統想著要不要主動說話時，他給予一個青年想像不到的回答，“小生...可能知道原因。”

“真的嗎？”

“所以能不能出來見一面...小生有話想親口對你說...關於我們身上出現的異常...”第一次從幻太郎的話中聽到強烈的救助意味，帝統敏銳地感覺不對勁，所以他比起答應幻太郎，他更想追問對方一個問題，“幻太郎，你有發過奇怪的惡夢嗎？”

聽到帝統的問題後，電話另一方的聲音突然變得動搖起來，“嗯？帝統...你是指...”聲音滲雜著欣喜、震驚、安心、期待等複雜的感情，以致帝統單是聽著幻太郎的聲音，便能夠在腦內勾畫出他此刻的表情，“我們見面吧，幻太郎，我也想見到你。”

說著，帝統的腦內浮現起在惡夢中見過的，幻太郎默不作聲地淌淚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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