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模糊的思緒清晰起來，在幻太郎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正疲累地坐在隨著駕駛搖晃的救護車裡，同時有人為了不讓他掉下來而緊緊攬抱著他。

視線看向救護車的窗外，外面很黑，隱約可見快速閃現的樹影，遠遠的天邊上掛著慘白的滿月，跟他們那天一起去Oblation餐廳目睹的天色一樣漂亮。

察覺到幻太郎挪動身體醒來的動靜，半睡半醒著的帝統抬起頭來，“幻太郎，你醒了...”

紫紅色的雙眸閃閃發亮，是打從心底裡為他醒來而感到高興，幻太郎一邊說著「讓你擔心了」一邊輕輕回抱他，結果被青年更大的力度抱著，用力得能聽到骨頭在嘎嘎作響。

聽帝統所說，他自己在離開民宿後體力不支暈倒，而在會場倒下的燭台令民宿內發生了大火，猛烈的火勢顯眼得讓附近汽車旅館的負責人發現報警，所以他們才能夠順勢坐在救護車內回到城內的醫院檢查。

“為了不被懷疑，看來要通知入間警官一聲。”

“不需要了，我已經向那些警察說了一聲要求通知他，到時候你應該會在醫院見到他的。”

“是嗎…”幻太郎帶著疲勞的視線望向了帝統的頸側，上面清晰可見地出現了一圈紅黑色的結痂咬傷，“這個很痛對吧？而且還這麼顯眼…之後不如問亂數借一件頸帶戴著，來遮蓋傷痕會比較好...”

知道這個咬傷是自己的傑作，但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記憶，幻太郎恍惚地伸出指尖輕觸那讓人心痛的傷口，被帝統立刻握住了手，“不需要吧，這又不是什麼羞恥的痕跡，完全不需要特地藏起來。”

見到幻太郎別別扭扭的很是介意自己弄傷他的樣子，帝統特地露齒笑著開玩笑的說道，“要是你覺得不好意思的話，讓我反咬你一口就當作和平解決這件事。”

“好啊…如果帝統你接受的話。”沒想到偵探沒有猶豫直接一口答應帝統的提議，不像是隨口敷衍的樣子，帝統怔了怔，要說他不想咬絕對是謊言，所以他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唯有實行這個由他提出的提議，“那麼我咬了，幻太郎。”

“嗯...”為了方便帝統，幻太郎把頭偏到一邊去，大方地露出浮著淡淡青筋血管的白皙頸項，在救護車內似有似無地飄蕩著消毒藥水氣味的空間裡，他的頸項宛如一片未曾有人踏足過的雪原，散著線香淡淡的氣味等待被落下玷汚的足印，看著因為吞嚥唾液的動作微微抽動的喉嚨，帝統終於湊上前，嘴唇貼在皮膚上尋找最好下口的位置，他一開口說話，撩人的熱息都會呼到皮膚上引起戰慄感，“放鬆...愈是緊張只會愈痛的...”

感受到額頭流出細汗，幻太郎吐了一口濁氣後剛想回他一句「好」，誰知就在他吐氣的這一刻，帝統的雙唇已經印在頸項上，咬入皮膚內吸吮，“啊唔...啾嚕...”

跟幻太郎長得整齊秀氣的牙齒不同，帝統是長有突出銳利虎牙的類型，所以咬起來會更接近刺入的痛，不過幻太郎很清楚地知道，他並不是只能感受到痛楚，被帝統握住的手漸漸將他溫暖的體溫分享給幻太郎，與他的冰冷交融在一起，變成互相傳遞著的熱度。

“哈啊...”可以感覺到因為自己上頭的關係，血液變得很燙很濃，在血管內慢慢流到咬口位，而刺出的創口受到了像接吻般的對待，被帝統的嘴唇輕輕含夾著再放開，軟軟的舌頭再接力舔走溢出的血液，很美味地吮著他那薄嫩的皮膚。

“嗯…啾嗚…”帝統的髮飾垂到幻太郎身上，屬於珠子的冰冷感與流蘇的癢意在鎖骨附近徘徊，貓一樣的眼瞳向上一睨，時刻觀察著幻太郎的反應。

雙瞳像浸泡在水中的玉石般盈盈泛亮，無助地拽著帝統後背衣衫的他正紅著臉，滲出汗水的臉龐似要融化般露出如在夢中的惚然表情。毫無疑問能夠隱約感受到，幻太郎已經情動半勃起了，因為帝統他也是同樣的反應…

將咬出來的血都舔乾淨後，帝統鬆開了幻太郎，將嘴裡屬於血與唾液的混合物都吞嚥下去，他為渾身乏力的偵探整理身上不整的衣衫。

看著在對方頸項上剛咬出來的新鮮傷口，帝統舔了舔唇，眸中帶著朦朧醉意，他把幻太郎的手拉到自己頸側，摸著結痂的咬傷低聲說道，“你看…這樣我們就成一對了，誰也沒有欠誰。”

咬傷的著落位剛剛好，完美。

在救護車正式到達醫院前，幻太郎曾經問過他一個問題，“帝統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想要當一隻自由快樂卻一無所有的野貓，還是當一個富有聰明卻終日鬱鬱寡歡的人類？”

幻太郎在精神狀態不太好時總會問出奇奇怪怪的問題，之前在拉麵店喝醉酒時也說過一些毛骨悚然的恐怖故事，不過帝統並不介意，他只是繼續牽著幻太郎的手，笑著說他做那一邊可以被幻太郎請客吃飯的話，他就當那一邊，被挪揄回答得不正經只想著厚面皮地佔便宜。

雖然帝統心裡想的是這個問題已經沒有回答的必要，因為他早已在以前做出了他的選擇。

經過醫生檢查後二人所受的都是表面上的外傷，所以在醫院的急症室內受到簡單的包紮後，他們都坐在等候區內接受入間銃兔的盤問。

雖是大半夜開車趕過來，不過銃兔依然是一副西裝筆挺的精英模範，失去了寶貴的睡眠時間，他的態度顯然變得更加暴躁不快，回答了他簡單的問題後，帝統見到他們像要吵架似的氣氛，便摸了摸鼻子借言要去洗手間溜走。

本來帝統想著去自動販賣機買一包香煙，但摸了摸口袋發現自己一分錢也沒有，儘然貧窮常在，不過勝利女神的眷顧繼續在他身上發揮作用，這一趟剛巧讓他遇上消防員站在自動販賣機前的閒聊。

“那座民宿的大火真的非常厲害，好不容易才救出一個人，其他都當場證實死亡...”

“不過見到他的傷勢都兇多吉少了，都有一半以上的皮膚燒成焦黑，沒有儀器幫忙都活不了。”

“聽說是那些吃人肉的邪教份子，活著也不是什麼好事...”

在如此猛烈的大火裡居然還有生還者？

躲在暗處偷聽的青年感到不可思議的挑一挑眉，沒有打算讓任何人能夠僥倖生還，他渡步轉至走廊的另一端，打算把這場邪教鬧劇作場外收尾。

皮鞋踏在醫院光滑的地板上響起了叩叩細聲，身穿藍色醫護制服的青年雙手拿起病歷板堂堂正正地穿梭在走廊上，四周的其他醫護都忙於自己的份內事，沒有人特別注意到他。

臉上戴著掩蓋下半邊臉的醫用口罩，稍長的藍髮則於腦後綁成小小的團子，再把獨特的髮飾另外收起，帝統憑著過人的膽量直接走入病房範圍，最後左轉右拐來到了不太起眼的加護病房門前，扭動門柄進內。

森乃元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全身綁滿了厚重的繃帶，他聆聽著維生儀器滴滴滴的細聲貪婪地發出沉重的呼吸聲。

在被帝統當成標本那樣玩弄後，他直接被丟在樓梯口自生自滅，本來他應該會失血過多或是受火勢波及直接被燒死，可是最終他還是以殘缺之軀活下來，僅存一口氣的活著。

已經不再指望自己可以恢復常人的樣子生活，像廢人般閉目養神的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報復的事，那怕不能親自動手手刃帝統，只要他等到明天警察到來錄口供，他便可以把自己的遭遇全盤托出，將麻煩帶給對方。既然他都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元兇自然也不能消遙法外。

盤算著錄口供時要說的話，森乃元沒有在意到突然來到自己床邊翻閱起病歷的青年，“手腳有超過五成皮膚三級燒傷， 皮膚、神經、血管、脂肪層及肌肉等深層組織都已經受損，燒傷處無痛楚感覺，口腔及呼吸道亦有燒傷，傷病者聲音沙啞、發音困難、呼吸嚴重困難，需要儀器協助呼吸…這樣活著還有意思嗎？大叔。”

聽到這一聲大叔，森乃元瞪大雙眼，眼睜睜看著移開病歷板露出雙眼的帝統，他止不住地顫抖身體，呼吸變得困難不穩，他嘗試去大叫求救，可是喉嚨能夠發出的只有微弱的啊啊單音。

二度體會生命危在旦夕的絕望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掙扎的餘地，男人就這樣看著帝統把自己的呼吸機關掉。

從容地離開加護病房，帝統手中已經拿著捏成一團的制服，他隨手塞進放置在走廊的大型垃圾桶內，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回到急症室的等候區。

奇妙的是，帝統這一趟回來，銃兔非但沒有和幻太郎吵起架來，二人反而露出笑容相談甚歡，可惜他回來時二人已經要結束談話，正在握手道別。

“欸，你們已經聊好了。”

“跟溜去偷懶的小野貓不同，小生要獨自一人面對肝火盛的入間警官。好可怕，嚶嚶嚶嚶...”

“畢竟談話這方面還是幻太郎比較熟悉，我呆在這裡還是免得多話。”

帝統很自然地搭上幻太郎的肩膀，被他瞧了一眼，“剛才急症室的醫生說可以幫我們洗胃，接下可能要住院幾天。”

“這不是很好嘛，終於不用再受那個礦石的影響了，之後幾天還請多多指教，病友。”

縱然幻太郎沒有說出口，但即使沒有洗胃，他已經不會再對任何與帝統的接觸產生奇怪的飢餓感了。或許是心靈上滿足了，他不會再想吃掉眼前的青年，他很肯定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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