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房间，女祭司便已晨起梳洗，打发金发女仆上路了。时间还很早，有些仆人甚至还没有开始一天的工作。

她熟悉所有仆从的作息时间，轻易地避开了他们的视线。在小房间里做了今日的最后一次祈祷，她将沾着血迹的神像藏好，拆开了右手的绷带。

有新鲜的血从伤口渗出，她将手掩在宽大的长袖中。

时间刚刚好，人不多也不少。她在途中接受了两位仆人的弓身问候，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偏厅。

她看了一眼摆放在那里的双人像，径直走到另一侧的矮桌前，把那上面放置的陶器打碎在地，然后让自己倒在地上，右手摁进那堆碎片之中，发出痛苦的叫声。

有仆人听到动静赶来，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惊叫。

“啊——！主人！”仆人冲上前去，想把她扶起来，又害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她腹中的胎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急得大叫，“快！快来人——！来人啊！！”

祭司靠在仆人身上，握着右手试图止血，可仍然有血不断地流出来。地上已经是一滩血污了，现在血一路流到手臂上，沾染在衣袖和裙摆间，像艳红的花，触目惊心。

她皱着眉，脸上全是痛苦的表情。同一个地方被反复割伤，她是真的疼，也一度头晕耳鸣。

更多的仆从赶到，也被吓得六神无主。正为她送去早餐的褐发侍女看到这一幕惊慌失措差点摔掉手中的托盘。幸而一些年长的仆人立即反应过来，有的冲出大门去请医生，也有人连忙取来干净的布为她按压止血，然后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仆在得到允许后将女主人小心地抱起，送回她的房间。

祭司靠在床头，两位有经验的女仆为她清洗伤口。原本整齐的切口被碎片划开，更有细小的碎片扎在伤口里，看起来血肉模糊。

一位老女仆询问她是否伤到了腹部，可有不适，又小心翼翼地掀开她的裙摆查看是否有出血的迹象。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大家明显松了一口气，并好言安慰女主人说医生和产婆马上就到。

将军回家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宅子里乱哄哄，仆人们都哭丧着脸。没人知道这样可怕的事是如何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道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将军只觉得晴天霹雳，自己仅仅离开一天就出事了。尽管管家在门口焦急地迎接时就已经告知这个坏消息了，他还是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亲眼所见。

医生已经为女祭司清理干净了创口里的碎片，上了药。血已经止住了，医生犹豫着要不要施行缝合术。她摇摇头，当时割开手掌就已经考虑到将来的恢复，避开了关键部位。只是为了掩盖使用兵刃的痕迹，她把伤口扩大了，让切口变得杂乱。为此她痛了两次，清创时终于忍不住落了泪。缝合意味着再受一次痛，她实在不愿再三摧残同一处地方。况且，即使这个国家的医学更发达，依然会留下更大的疤痕。

将军唤她名字的时候，医生正在包扎，祭司抬头望去，眼泪刚好落下来。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将军走过去，心痛不已。医生见状暂且停下手上的工作，退到了一边。

“……”祭司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看见将军眼底的难过与疼惜，无数的情绪顿时涌上心头，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咽在了喉咙里。

她把头埋进将军的胸口，眼泪止不住的流。

将军不再说什么，只是搂着她，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

哭了好一会，祭司终于止住了。医生和产婆还在一旁候着，一屋子的仆人仍旧惴惴不安。她自觉尴尬，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软弱。

祭司抬起头，任由将军擦干她的泪。

瞥了一眼将军的前胸，那里的衣襟都被打湿了，她脸上有些烧。不过因为哭得伤心，脸颊早已泛红，旁人也觉察不出她的难堪。

她哑着嗓子说：“我不小心摔了，划破了手。”

这时候，产婆赶紧跳出来说已经查看了夫人是否有流产的迹象，现下一切都安好，仿佛自己有多大的功劳。

将军稍微安心了一些，让产婆跟着仆人去管家那里领钱，又看了看祭司的右手，那里包扎到一半。

“疼吗？”

祭司点点头。

“…我发过誓不让你再受伤……”

“是个意外……”

将军从床边站起来，让出位置，示意医生继续他的工作。

处理完毕后，医生向将军交代：“夫人手上的伤比较深，而且当时创口处有残渣。虽然已清理干净，也上了药，但是她今晚恐怕会发烧。待会我会让药师送来退烧药，她可以服下。”接着又补充道，“保险起见，夜里还是要有人为她冷敷降温。”

“另外，夫人您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前都不要使用右手，否则只会让愈合变得更加困难。我接下来几天都会前来为您换药。”

祭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服下退烧药后，夫人容易困，就让她多休息。如果有什么新的状况，将军大人您就派人来找我。”

将军对这位远近闻名的医生表示了感谢，又让管家支付了一笔可观的报酬。

待送走了医生，将军把围在屋里屋外的仆人们都赶回去干活，只留下两三名女仆。他会处罚所有的下人，但不是现在。

他重新返回祭司的房间，早有机敏的仆人为他在床边放了一张椅子。他坐下，盯了一眼跪在地上发抖的近身女仆，见女祭司情绪平复了才问道：“你怎么会摔倒？你的侍女呢？都不在身边？”

祭司也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等待发落的侍女，摇摇头：“她为我端早餐去了。我闲着就去走动了一会儿。不怪她。”

“那个金头发的呢？我没看到她。”将军不记得那女孩的名字，但是对于她的缺席相当愠怒。

“我打发她去买我喜欢的吃食了。她不在这里。”祭司为女孩辩解。

“你怀着孕，身边却连个仆人都没有。”将军的语气变得愈发严厉。

祭司低着头，不再说话。

将军见状紧了紧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不好。算了，先不提这个。”

“你，起来，快去厨房叫他们赶紧重新做一份早饭，要足够营养的。”

褐发侍女如释重负，连忙跑了出去。

“先喝点水吧。”将军一边接过一位年长女仆端来的新鲜饮用水，喂她喝下，一边琢磨着还是原先的老女仆们做事更可靠，暗自有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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