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皓同会和庄爽结婚吗？」

「会，我很了解柴老大，他虽然有时候冲动一些，但总归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既然他们已经做了而且公开到网上，那就没办法逃避了」

「真恶毒啊你，这种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洪庆镇的楼逐渐远去，最后和喧闹的汽车声一起消失在微亮的地平线上。我把手伸出窗外，对身后的洪庆镇挥手告别。清晨的风顺着车窗吹进来，放在车窗边上的袖口不停抖动，胳膊有点凉。

现在是六点半，我和花神大人坐在满载的卡车上往村里赶。据说启迪集团陷入了彻底的混乱，昨晚柴皓同、庄爽和周蕾三个人一夜未眠，连夜处理公关问题，忙得顾不上我们。今早走的时候只有柴皓同披着棕色大衣来酒店门口送我们，其实主要是送花神大人。他们站在街上聊了十分钟，柴皓同表情十分痛苦，像要哭了一样，花神大人像个姐姐一样不停地安慰他，让我眼界大开。

「你不冷吗？」，左边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早上这附近的风都挺大」

「还好啊，这几天吃得香睡得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精力实在旺盛」

「回村里就没那么多好吃的喽」

「唉，一想到这事我就难过，这么大的反差你都能忍。吃惯了启迪夜景的餐厅，回村里简直是吃土吃灰，怎么办？」

「这也是当花神必不可少的心态呀，沐荷」

她如臂使指地控制卡车方向盘，让它在笔直地沿着斜坡前进，地上的枝芽挂着露水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身后的地上带出两道车轮印。

「物质是一时的，你吃的喝的都是身外之物，等你死了什么都带不走。可若能在别人心里留下点东西，那就是更长久的事情」

「是是是，你太厉害了，我学不来」

「像我这样的人毕竟很少，可花神还要传下去，不能断。虽然你没有我这种天赋，不过只要时刻保持一颗热忱的心也是可以领导花神村的。我也不是什么都做得到，但我也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我不怕死，所以才能从容地活着」

最近她很认真地对我讲这些话，让我担心她是不是想自杀，不过也看不出任何迹象。她是个坚强的女人，任何情况下都不会屈服，我相信这一点。

「这次你算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说说看，有什么感想」

「……」

「怎么？」

「哪都好，吃的穿的住的用的……挑不出缺点，唯一的问题就是……」

「是？」

「那不是家」

她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至在空旷安静的森林里传来回音。

「笑什么啊」

「我果然没看错，你是当花神大人的料」

「那你什么时候退位给我？」

「等到我老糊涂了办不明白事了再给你，从今天起我得好好调教你了」

「调调调……调教？」，我心里一颤。

「啊，别误会，我说的不是性方面的。还是说你期待这个呢？」

「一点也不期待，你下手没轻没重的」，我想到那次她用假阳具插我把我插得嗷嗷叫，仿佛是几年前的事了。

「期待也不会给的，如果你想要，我允许你沾花惹草，只要不过分把人伤了就好」

「哎？怎么突然……」

「像你这种人估计是呆不住的，硬憋着会把自己憋坏了。与其让你和某人相好，有了挂念，还不如雨露均沾，雁过不留痕呢」

「这可是你说的」，我抓住了她的话，「村里小姑娘挺多的，我可要好好爽一爽了」

她不作声，像默许了我的想法。过了一会，她总结道：「神动了情就不再是神，而沦为凡人了」

不远处传来一声“呜——”的悠长狼嚎声，我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狼又来了！」

花神大人神色不变，说道：「慌什么，我们在铁皮怪物里呢」

「哦……是哦……话说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把狼都杀死吗？洪庆镇应该能找来很多帮手吧」

「实话告诉你吧沐荷，想杀死狼不难，但是我不会杀它们」

我顿时一惊，理解不了她的意思。

「狼可是吃了咬死很多村民的怪物啊，你怎么能纵容它们活在森林里？」

「它们是两个世界的屏障，有了狼，村民不敢穿过森林，洪庆镇的人也不敢进来，这样对双方都好。而且有了狼，大家就会时刻保持危机意识，打猎队会经常出动，村民会更团结，也会更信赖我这个花神。与其要杀死狼，不如留着它们」

我张着嘴很久发不出声音，直到卡车压在一个凸起的石头上颠簸了一下才回过神。

「你这叫什么？自私？为了维护统治不择手段？哪怕牺牲了村民的命也无所谓？」

「不能死太多，也不能死孩子，这是前提。打猎队的伤亡算正常损耗」

「可是银杏被狼咬死了！」

「她是被箭射死的」

「那还不是因为被狼追！」

「情况特殊，我没办法，必须得找个腿脚麻利的人去传达消息，不然我们村子就完了」

她顿了一下，嘴角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一丝调侃和邪恶，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

「照你这么说……连星也是被你利用的喽？」

「不是完全利用，他应该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只是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连星是个聪明人，不会和我对抗的。再说了他也想为村子做事，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冲动的人」

我这才感觉到她真正的恐怖之处，把这些事告诉我并不担心我告密，因为这是阳谋，就连连星也不得不屈服。而且作为花神的候选人，我也不可能跟她撕破脸。

「所以我也劝你不要做傻事，沐荷。没有我这个村子只能过得更差，甚至消失。我在村里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想废了你也轻而易举」

「是……我知道……只是有点惊讶」

「你以为坐在花神位置上的是什么纯洁善良，像无瑕的银块一样的人吗？太天真了沐荷，那样的人只会被别人的恶意轻易打倒。花神是为了村子整体利益服务的，而不是为了某个人。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一小部分人换取整个村子的前进。如果你没资格当我的秘书，我可能也会在某种情况下把你牺牲掉」

「我能理解……可是总觉得太残忍了……」

我一时呆滞，狼的叫声逐渐远去，太阳也慢慢升高，大地由朦胧的红色转为明亮的金黄色和灰色。

「刚才说了，神必须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只有如此才能长久地带领村子前进」

我深刻体会到她这个人的复杂之处。在课堂上认真教书讲故事的是她，在花神祭上组织多人淫乱派对的是她，在村子因为狼灾和饥荒濒临灭绝的时候出现的救世主是她，在蛇灾面前毫不畏惧地准备牺牲的人是她，在娟的墓前淋雨痛哭的人也是她，被好朋友撕裂衣服强奸也毫不在乎的人还是她。她决心把人生和性命献给花神村以后，就没什么可畏惧的，反而过得从容洒脱。她既高尚又凶狠，既灵活又执着，能让所有人对她又敬又爱又怕。她和柴皓同或许是一体两面的存在，把她换到柴皓同的位置上未必比他做得差。她不完美，出山派造反时差点被俘虏，蛇灾时差点把命搭进去，没有我的帮助可能就被柴皓同强奸，但一点也不影响她当个合格的花神。

稀稀拉拉的炊烟出现在远处的树梢上，应该快进村子了。卡车的轰隆声响彻山林，村里人应该离很远就能听到了吧。

花神大人哼哼起了小曲，我听着耳熟，好像和雪家里的那个叫八音盒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很像。

森林终于到了尽头，大片田野房屋出现。拐了两个弯，卡车开过村口，大批村民表情虔诚地站在道路两旁。我看到了拄着拐杖的继东爷爷和挽着他胳膊的楠芳奶奶、表情严肃的连星、微笑的郁香、肩膀缠着绷带的铁、独臂的文凯，他们身后还有查辉、志伟、文强、玉兰等人。车子熄火后周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难以抑制兴奋的野鹭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来，拉着花神大人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气喘吁吁的舒拉着剪短头发的雪向刚下车的我跑过来，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老妈和她父母站在树荫里，叽叽喳喳地聊着什么，时不时地看我们俩；丝婷、君晨等一些同学也聚在一起欢呼。我跑到老妈身边，她跟我说老爸状况不好不坏，吃了药再多吃点饭应该就能好转，我总算松了口气。

在这么热闹的人群里，虽然花神大人表情淡然，微微露出一点笑容，但我能感觉到她真的很开心，只是出于身份的考虑不便表露出来而已。

「现在！向花神大人跪拜！」，野鹭高喊，嗓子都破了音。

村口立即安静下来，野鹭率先下跪在花神大人脚下，一排排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全都向着花神大人的方向缓缓跪下，身体匍匐在地上。花神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我。

「哎，我也要吗？」

「你说呢」

跪拜结束后一群人忙着卸货，另一群人去布置广场，忙得热火朝天，仿佛都忘了饥饿。

我知道，新一次花神祭要开始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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