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我们的长兄伊尔洛，愿你有个美梦。”尤库雷斯将熏香放入金属容器类再伸手点燃，火苗在他手中迸发，悠悠的睡香便开始发挥作用。“罗德尔和交界地的诸事暂时不需要烦恼，您将成为艾尔登之王，剩余的一切都可以慢慢进行。”

神人将其他仆从驱走后，只留下了杰德跟在自己身边。尤库雷斯看着淡紫色的香伴随点点白光向上升起，微妙地皱了皱眉。

“伊尔洛在战争中他失去了他的……”尤库雷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神使。”杰德补充道，“吉尔空是伊尔洛大人的使者。”就像我是你的“使者”一样。他相信过不了多久二指就会派新的人来监视这位新的艾尔登之王吧。

“唉……”尤库雷斯的叹息让人难过，他站在寝殿外又露出那副担忧一切的神情。“我们的长兄太在乎兄弟间的感情，所以才会感到痛苦。每一次有同族陨落时，从黄金树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这不是你的错，尤库雷斯。”杰德试着宽慰自己的义兄，“你不用太自责。死亡虽然是不可避免的，但我相信庇佑交界地万物的黄金树一定会让吉尔空他们的灵魂回归它的怀抱，毕竟它是我们的母亲。”

“谢谢你杰德。”尤库雷斯转过身，伸出自己的右手。“能请你稍微陪我一下吗？”

“当然。”杰德搭上神人的手。

神人的手一如既往的温暖，让杰德想起很多年前，与尤库雷斯第一次见面时的画面——“牵住我的手吧，我的使者，从今往后，我们便结为黄金树下的兄弟。我为兄长，你为义弟，我会庇护你，直到我死亡。”

* * *

尤库雷斯为自己点燃了睡莲的香，他让杰德暂时离开，依照帕帕拉恰的提醒靠在床头。他一向浅眠，容易被外面的事物惊醒，所以杰德经常去王宫花园找调香师要有助于深眠的熏香。

不过杰德并不知道负责管辖整个罗德尔和亚坛高原的尤库雷斯为什么会如此，而尤库雷斯也不会主动回答。神人用薄布盖在自己下半身，缓缓闭上双眼。

呼噜咕噜，叽里咕噜。

诡异的声音在他的房间下响起，尤库雷斯随手施了一个有助于安眠的法术，不是对他自己，而是对地板下的生物，于是聒噪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平稳的呼吸声。他的手放在床边，似乎随时准备着什么，尤库雷斯在睡眠中依然保持警惕。

接着出现的是风暴中心，残破的神殿漂浮在空中，狂风与乌云裹挟着雷电降临。尤库雷斯看见疾风在自己脚边奔走，红色的雷电擦过自己耳边，接着是巨大的，倒吊着的巨大古龙。他如同一颗卵一样被自己的巨大龙翼包裹，直到尤库雷斯在混乱的急风暴雨与雷霆中靠近。飓风包裹着巨龙，将一切可见之物席卷上天空，尤库雷斯只得对自己施加一道重力法术以固定住自己来换取前进的机会。

如岩石般坚硬的龙翼终于露出一条缝，属于交界地的古老语言从龙的嘴里说出，他问：“暗月神人尤库雷斯，余可知道这世界不止交界地？在这片土地外，在包裹这片土地的天空与海洋外，还有别的世界，余可曾怀疑过？”

飓风瞬间消散，尤库雷斯昂起头正视古老金色的竖瞳，不卑不亢的问道：“占据这片天空和神殿的王者啊，可否告诉我你的身份，如果是交流，我们彼此也需要知根知底。”

古龙的声音震天动地：“吾名为普拉顿桑克斯，龙族自古以来的王者。”红色的雷电劈在尤库雷斯脚边，他暗自担忧了一下。

“来吧，不属于黄金树律法，也不属于黄金律法的异端神，告诉吾余是否想为王？”一问未答，普拉顿桑克斯又问，“余是否认为自己有罪？”

“我无意为王……我亦无罪。”尤库雷斯否认到。但后半句他明显犹豫了。他有罪，罪孽在他的宫殿下，罗德尔的黑暗与疯狂都被镇压在其下，但那真的是他的罪吗？不，这不是我的错。我到来之前一切就已经注定，我无法改变。

“吾等不是敌人，余大可不必如此警惕。”龙王看穿了神人。“余是帕帕拉恰的兄弟，吾是帕帕拉恰的战友。吾等不应该为敌。”

我们不应该为敌。帕帕拉恰也说过同样的话。

“帕帕拉恰呢？”

“他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但是尤库雷斯，余还没有回答完吾的问题。吾问余，天空与海洋是否有尽头？余可曾怀疑过天空之外有世界，海洋与陆地之下还有世界，交界地到底是不是唯一？”

狂风席卷，飓风又袭来，尤库雷斯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张着嘴想回答却仿佛被掐住脖子般无法出声。

“尤库雷斯，你可否有罪？”普拉顿桑克斯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砸向尤库雷斯。

剧痛袭来，异色的神人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摔在了地板上，噪音没有传来。他看向天花板时瞧只看见一张恐怖的，布满扭曲之物的脸，上面有被刀切掉角的痕迹，还有看不清五官的一切。

“恶兆。”尤库雷斯怔怔的唤道眼前生物的称呼，“回去吧，我不用你们担心，躲进阴影中去，不要被其他人发现。”怪物没有离去，它又接近了尤库雷斯一分。它没有伤害神人，只是低头跪下，尤库雷斯伸出手抚上恶兆的犄角。

我有罪。神人闭上双眼认命似得站起身，阴影中的孩子便消失了。恶兆啊恶兆，罗德尔的秘密，我也想赐福你们。

* * *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悲剧，但正因为有了死亡，交界地才能持续更新和繁荣下去。

为了悼念战争中死去的神人将领和士兵们，罗德尔的住民们在黄金树脚下举办了灵魂归树的仪式。神人们一一出席，伊尔洛在中间，帕帕拉恰和尤库雷斯分立两旁，罗德尔骑士们列为多个长阵，王宫贵族们站在前方向神人们俯首，调香师们也出席在其中，杰德和露琪尔并立而站却各自心事重重。龙族们也来了，尽管他们古老，但也会为死去的同族悼念。

祭司们手持来自，据说来自永恒之城的祖灵头骨，用黄金树律法的力量灌溉其中，原本与黄金树相悖的力量被侵染后，金色的辉光自头骨的眼眶中流下。

祀奉黄金树的神官们开始吟诵：

伟大的黄金树啊，请您庇佑迷失的亡魂；

伟大的黄金树啊，请您召回消亡的神人；

伟大的黄金树啊，请您传达我们的意志。

总有一天，死去的战士将会再次存在于世；

总有一天，逝去的神人将会重返交界地；

而那时，黄金树的意志将会统一诸神与诸王。

象征哀悼的钟声伴随吟唱被撞响，在王城以外的，交界地诸多生灵纷纷抬头看向“世界中心”的黄金树。金色的光屑自土地上升起，如细细的溪流般汇集成一条条光带，流向黄金树，这些是死者的灵魂与意志。交界地的一切终归黄金树的中心。杰德看着这一幕不禁抬手触碰这些金色光带，不过一想到这些是死者的灵魂就赶紧收手，他偷偷看向站在伊尔洛旁边的尤库雷斯，后者也在盯着这些光带的流向。

无上意志在上，让我们继续保持这一刻到死去那天就好。杰德在内心悄悄说道。

【如果有一天……二指叫你执行任务，你会怎么办？】

不可能有那一天吧。对比尤库雷斯太过年轻的二指使者这样想着摇了摇头。哈，没准自己还活不到尤库雷斯死的那天。杰德乐观的想着，开始盘算接下来怎么去和龙打交道。

“为什么你在傻笑？”露琪尔冷不丁的声音惊醒了杰德。

“诶？我吗？！”杰德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你啊，可真是个单纯的笨蛋。”露琪尔又开始叹气。

放在以前他会为了争个高低而和露琪尔拌起嘴，直到尤库雷斯把他拉走才会停止，但这次杰德没有反驳。现在他们都已长大，不再是以前的孩童。

杰德摆出一副成熟点的模样：“哈，随你怎么……”他看见异色的神人同样注视自己。诶诶诶？为什么会突然往我这看？为了不被露琪尔再次嘲笑，他只得假装咳嗽将脸撇到一旁去。

“啧。”露琪尔这声啧让杰德感到心虚。他在开心什么？能死在近乎永恒的神人前面是这么值得开心的事吗？不用杀死尤库雷斯，死在他的前面的话……然后二指指派新的使者来看管他。到时候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吧。

当最后一束光归于黄金树时，艾尔登之王的王座出现了。巨大而沉重，用黄金树的树干与纯金制成的，刻满树纹的王座终于重新出现在交界地。

接着黄金树神迹显现，莫名的号角声悠悠扬扬地在王城四处响起。这美妙但让人感到恐惧的声音惊得杰德到处看，但尤库雷斯和帕帕拉恰却如同意料之中一样退下，接下来是黄金树的意志，他们的律法无权让他们站在此处，只有一位才能坐上艾尔登之王的位置。

黄金树上掉下了种子，种子在空中长大，落地时化作一头头雪人般的生物，它们手持金色的，螺旋状号角向着黄金树树冠的方向高举手中的螺旋号角，吹起不属于交界地的音乐。这些是神谕使者们，它们带来了黄金树的赐福，用以庆贺新王的诞生。

在杰德四处张望时，一双手放在眼睛上时，他赶紧转过身，果不其然看见尤库雷斯就在自己背后。

“真是的，尤库雷斯不会还把我当小孩吧。”杰德一边假装抱怨一边别开脸去掩饰自己的一些失态。不会刚刚真被看见了吧？他想着，正准备拉着露琪尔逃走，却看见对方已经跑去和帕帕拉恰站一起，还对自己摆出一个怪表情。

“杰德啊……”尤库雷斯似乎欲言又止。

“见证吧，新艾尔登之王的诞生。”黄金树神官们高声喊道。

杰德看向王座又看向尤库雷斯，后者一脸思绪重重的样子让他感到抱歉。自己在想什么？真的好像个笨蛋。

“尤库雷斯，你想说什么？”他问道。

“你是否相信天空之外有一个世界，海洋与陆地之下还有别的世界？”

察觉到异常的杰德赶紧反问：“诶？你什么意思？”

“不，忘记吧，就当我没问过。”尤库雷斯看向王座，伊尔洛已经坐下，金色的光辉从上落下，艾尔登法环现于交界地。“看，杰德，艾尔登之王诞生了。”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杰德轻轻点头。

* * *

归树仪式结束后红发的神人找上尤库雷斯，问他可否在梦中面见过秘密的存在。

尤库雷斯摇头，他否认。只说自己只记得到了一片类似风暴眼的地方，那里有破碎的神殿，撕扯一切的狂风，以及象征毁灭的红色雷霆，龙王不在那。

“龙王早就死了。尤库雷斯，你在说什么？”帕帕拉恰严肃的样子让尤库雷斯察觉到异常。“古龙王早就死了，他的遗骸已经倒垂在天空之上千年，翼膜溶解，胸腔的白骨化作风暴神殿盖顶，你为什么能见到他？”

“……”

“啊啊，告诉我，尤库雷斯，你看见了什么？”帕帕拉恰再次问道。

“我不知道。”

小说相关章节：Long dre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