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本来学姐可以和大家一起在房间里休息的……肩膀和手臂疼不疼？一会回去，我给你按摩。”

“还好……后背有点……按摩就不用了，没关系！”

如果只有两个人当然怎样都可以，舒舒服服伸展四肢在床上躺着也不用避讳什么，但是有其他人就不能过于随便。男生们似乎打定主意要待上一整天，总不能干完活就把人家赶回去。

“真的不要紧吗？都听到骨头咔咔咔响的声音了，还是放松一下比较……”

“没关系，没关系啦！”

说到底还是缺乏运动。最近香穗子坐着站着不动的时候更多，突然走多了路就容易疲倦。或许是因为起得太早，晚上又想东想西睡不着——既然已经确定之后没有特别的活动安排，她告辞回家也没什么。为什么不回去呢？这样看着就不自觉想要粘过去，一味粘人只会添麻烦。她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疾走几步敲响了紧邻楼梯的公寓住户的房门。

“您好，打扰了——”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妇人，给人的感觉像志水的姑姑，可是相貌身材都不一样。大概因为看到了面生的年轻人，妇人现出少许疑惑的神色，不过听了志水的自我介绍、接过作为礼物的蛋糕卷以后，马上笑逐颜开。

“原来是这样。谢谢，我最喜欢这家店的蛋糕卷了！老公！老公！”

随着妇人的招呼，从房间里慢慢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因为腿脚不便走得很慢，中途妇人迎上去，亲昵地扶住他的手臂。香穗子和志水对视一眼，上前搀扶也不是，告辞离开也不是。老先生一步一挪地走到两个年轻人面前，微微低头，两人赶紧鞠躬。

“您好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是刚搬来的小两口啊……”

香穗子小声“啊”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他们戴着同样的戒指，又都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被当成未婚夫妻或真的夫妻也不奇怪。她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志水站在她侧前方一步远的位置，恭恭敬敬地弯着腰，从她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第一次在外面租房子，初来乍到，请您多担待些，我哪里做得不对请尽管指出来……”

“哪里哪里，像你这么有礼貌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了。刚结婚有不少难处吧，千鹤和我也是过来人，都明白。”

“不是，那个……”

香穗子想她一定要解释，这样误会下去对方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可是妇人转向她，少女一般双手合十，又开心地笑了。

“太好了，新人是这么可爱的年轻太太。以后请多多关照啊～”

“啊……”

香穗子慌忙低下头去，连耳朵都烫了。志水简单地“嗯”了一声，安慰一般牵住她的手。不过这样的举动在妇人眼中，大概是夫妇感情好的表现。

“哎呀……阿姨真是的，站在门口怎么行，进来坐吧？”

“谢谢您，家里有来帮忙的朋友们在，而且也还要去和其他邻居打招呼……”

“哦哦，搬家收拾真是辛苦。那下次再来我们家喝茶吧。我家老公腿不太方便，我们平时不怎么出去，有客人到家里来就好多了～”

仔细一看，那位“老先生”实际并没有多老，和妇人差不多同龄，只是由于不良于行，看上去好像年纪很大而已。相比别的邻居这家人显得分外热情，或许也与此有关。香穗子望着相视微笑的中年夫妇，心里升起温柔的感情。

“好的，一定。”

拜访过所有邻居，香穗子没有着急回去，站在走廊上发呆。志水把手放在她肩上，轻柔地为她按压肩膀和手臂。

“学姐，累了吧？”

“嗯，有点……”

他捏得很舒服。交往时间久了，他对她的身体需求了如指掌，不用额外加以说明，手指就能对应到让她舒服的部位上。虽然在走廊上，她也无意阻止。这一路她都在扮演他的新婚妻子，比平时稍微亲近也没什么。所有的蛋糕卷都成功送出去了，不用再跑一趟，这种安心感很快转化为疲倦。她不言不语，他也跟着沉默，指尖一下一下按着她的肩背，按得让人想睡。

“……回家吧，到床上睡。”

“……好……”

香穗子还不适应这种社交活动。在学校还好，面对各色各样的成年人就有点刺激，尤其被当成年轻太太，让她恍惚间以为他们真的结了婚，从此就要一起住在这里了。他牵着她的手回去，男生们问了什么，他又回答了什么，似乎被取笑了“和志水越来越像”“看来打瞌睡也传染”，她懒得反驳，倒在床上就睡着了。晚上没怎么睡好，到了下午就容易困。迷迷糊糊似乎有人给盖了毯子。电视游戏的声音还在响，和男生们的低声交谈混杂在一起，比什么催眠曲都有效果。那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完全消失了。

“学姐，香穗学姐……”

似乎有什么人在叫。香穗子睁开眼睛，面前出现了志水的脸。

“我睡着了……？”

“嗯……学姐大概是之前准备期末考太辛苦了。土浦学长说，香穗学姐考文化课和专业理论那几天，每天都像游魂一样。”

“哈哈哈……我不行，记不住……”

“所以才说学姐了不起。学长们都说，香穗学姐特别要强，复习比谁都拼命。”

“和准备入学考的人不能比啦……”

“……也没什么，而且时间不一样。学姐的笔记很有用，可是我晚一年，没办法帮你什么……明年，啊，今年，或许能帮上一点。”

“嗯，不要嫌我笨……”

“怎么可能啊。”

他不知不觉用了亲昵的口气，凑过来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

“嗯……”

男人的身体压了上来。头发像是洗过了，但还别着她的发卡。香穗子闭上眼睛，张开嘴接受亲吻。不过没过多久她就彻底清醒了，越过恋人的肩膀向四周望。

“……怎么了？”

“大家……回去了？”

他笑着点头。

“学姐睡着以后，过了一会儿就都回去了。虽然他们走的时候时间还早，但是学长们和卫藤君说，一直在这里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安排……”

“哎！？”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下意识触摸领口，扣子系得好好的。

“要不要去一下洗手间？我刚才已经去过了。我们出门去，在路上想去的话不方便。”

“……哦。”

香穗子点点头，坐起身来。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白色情人节平静地过去，什么事也没发生。或许志水已经把这件事忘干净了，即使他忘了也不奇怪。她去了洗手间，然后穿上鞋子和外套，和他一起走到外面。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夜风还是有点凉的。

“……手。”

他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放进口袋。他的口袋和往常一样暖。

“我还……”

“不想回去”就在舌尖上，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哪怕去哪里消磨时间都好，什么都不买，一日元也不花，她也想和他再多待一会儿。香穗子一天都没碰小提琴，志水也还有作曲的工作，一味任性是不行的。她拼命藏起那个想要撒娇的自己，只对他展露笑容。这一整天他们几乎都待在一起，她只要这样就已经满足了。

“实在……非常抱歉。我之前问学姐能不能晚回去，隐瞒了……没有说……虽然我觉得学姐或许不会拒绝，学长们也说，到时候再说比较好……可是……如果，结果让你感到不快的话……”

“诶？什么？”

“那个……礼物，白色情人节的回礼，没有赶上……对不起，学姐一定很失望吧，之前你说了很期待的……”

“啊，没关系！没关系的啦！”

原来他记得，并为此纠结不已，小心翼翼地请求她的原谅。大概又是小提琴的曲子，他那么忙，又完美主义，没按时完成也不奇怪。她把身体贴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胳膊。

“我不介意的。”

可以见到面，暖暖地抱着，不是手机里的文字和声音，而是真真切切的人。他们有半个多月没约会过，香穗子要准备考试，志水有工作，最多是他晚上“顺路”到她家门口，也就在门口站着短暂地说几句话，连接吻都怕被家人看见。虽然时间短暂，但总算是抱过了也亲过了，而且不是像往常那样在情人旅馆，而是他租住的公寓房间的床上。他还在为她准备礼物，即使没有来得及完成，只要他有这个心意她就非常满足了。

“……在市立音乐厅，有白色情人节主题的专场音乐会。我们现在去，时间正好。音乐会结束以后，是餐厅的预约……餐厅是加地学长推荐的，在高层酒店的顶楼，预约了靠窗的位置。据说吃饭的时候，可以看横滨的夜景。”

“啊……？”

“……抱歉，没有和学姐确定时间就擅自作主了。如果太晚不方便，不去也……”

“我要去！”

香穗子大叫起来。她一点也不淑女，衣着气质言行举止，与音乐会和高级餐厅格格不入。但是和志水一起的话，小礼堂也好，音乐厅也好，路边摊也好，高级餐厅也好，无论哪里都没关系。她从来没有在意过。

“嗯……还有，那个……”

“还有？”

“嗯……”

他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眼角和耳朵微微发红。

“虽然我说，晚一点……”

“嗯。”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

在口袋里交握的手指渐渐收紧。她看着他的眼睛，安静地等。他的睫毛生得很美，长长的，弯弯的，眼珠也特别漂亮，像最亮的星辰，像最美的宝石。即使什么都不做，让她这么看一整天她也愿意。

“如果可以的话，那个……香穗……学姐，今晚，你可以……留下来吗……？”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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