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样的文明能够抵抗一个能无限进化的具有恶意的种群呢？特别是当那个文明只是一团散沙时。

理所当然的，这个文明灭亡了，什么都没有剩下——一滴不剩地化作了赢家的养料，成为其进化的一个小小的注脚。

传说，这个种群的神明曾被一位深海猎人斩断了生命，但祂的血肉与那位英雄融为一体——神明并没有死去，相反，祂重获新生。

英雄看到了神明的记忆，她看到了很多，她看到了真相。滑腻的触手，污秽的生殖器，猩红的眼球等等扭曲的事物于她的身上以千记地涌现——海嗣必然会拥有一位神明，那么，继承了神明的精神与血肉的英雄是最好的人选，她身不由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恢复了英雄的模样——一位深海猎人，她的泪与海混杂在一起，而残酷的真相编织了未曾设想的未来。

她与所有海嗣心意相通，她知晓了一切。

当一个文明只是一团散沙时，它如何去抵抗一个能无限进步的种群呢？

神明藏起了自己的思绪：现在，我与他，再无任何阻隔……

祂离开了自己的神座，没有活着的生物知道。

半沉于海的罗德岛，医疗部的废墟中，一袭红裙的猎人坐在地上，怀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地等待。

身披厚重黑色大衣的博士推开锈蚀的铁门，牙酸的摩擦声令人颤栗。他的步伐散乱，血丝密布的双眼无神地转动，身上的酒气满溢而出。

“博士……我在等你，博士。我等你太久，太久了……我甚至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你……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不再那么重要了……”

斯卡蒂的嗓音音柔软如初，但已不见了人所独有的轻盈。

博士慢慢地转过头，扫了斯卡蒂一眼，疲惫地说：“你是……斯卡蒂小姐……你好……你还活着啊……真好……真好……”

斯卡蒂慢慢地站起来，朝着博士缓缓迈步，左腿上的黑色缠带，纯白的高跟短靴，与白嫩的肌肤相称——她的美丽直到末日也不曾有一丝的改变。

博士迷离地看着靠近的斯卡蒂，眼神失去了焦距。

突然，他惊恐地大叫：“你不是斯卡蒂……你是个海嗣！一个怪物！你……怎么敢冒充她！你不要过来！”

斯卡蒂停住将要迈出的最后一步，博士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吐息，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拂过他酒醉而红的脸。

“博士……”斯卡蒂轻声地低语，“不要害怕……我不是怪物……我还是你认识的斯卡蒂……啊……这样的我，会打扰到你吗？我……只想陪伴在你的身边。”

博士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浓厚的酒精味充满了整个空间，他的眼神稍显清明，凄惨地笑道：“是啊，深海猎人与海嗣同根同源……我早就知道了的……”他往后退了一步，有意与斯卡蒂拉开距离，斯卡蒂想握住他的手，没能握住。

“博士……”

“我……来祭拜一下凯尔希和阿米娅……还有其他人……”博士痛苦地抱住了头——维持精神的理智顶液早已消耗殆尽，身躯摇摇晃晃。

斯卡蒂注视着博士，急切地想去搀扶他，但被博士推开了。

“博士……”

片刻之后，博士甩了甩脑袋，看着依旧温柔可人的斯卡蒂，苦涩地说：“这片大地上，只有我们俩个人了……呵呵……”

“不，我的血亲在我的身侧……和我走吧，我会让它们接纳你，随我去我们永恒的家吧……”

博士突然呆滞了一下，随后瞳孔放大，染上了恶意的血红。

“你……”博士骤然大吼，歇斯底里，“我恨你！”

他一个箭步，掐住了斯卡蒂的脖子，把她摁倒在粗糙冰冷的地面上，整个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暴戾与温柔 交汇，融入大海的沉默的波涛中。

柔软，别无二致。

“啊……你想这么对待我么……我能接受的……”

博士血红的眼球突出眼眶，瘦弱见骨的双手上青筋剧烈脉动着，他知道这不过是徒劳，就像曾经的文明的愚不可及地抵抗——眼前的怪物早已抛弃了死亡本身，祂伴随终末到来，祂即是终末本身。

斯卡蒂没有挣扎，她只是伸出了双手，拥抱着博士——眼前的这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为什么我还活着？！”博士枯槁的脸扭曲成了一团，悔恨与绝望于喉中满溢而出。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斯卡蒂的脖颈，血液从伤口中滴落在地

斯卡蒂没有说话，只是抱的更紧了一些，口中哼唱着无人知晓的歌谣，旋律诉说着一同埋葬在无光深海的热烈愿望。

博士松开了手——他的身体已不足以支撑他长久发力——接着瘫软下去，被斯卡蒂紧紧怀抱着，他的泪水簌簌而下，嘶吼道：“杀了我——”

歌声回荡在空旷的海洋之上，海嗣的血液从博士手上的伤口流入他的血管，斯卡蒂双手抚摸着博士的脸，低语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博士心底一个声音说道：“你早该死在战场上。”

另一个声音：“你应该吞枪自尽。”

“你没能履行你的职责。”

“你逃避了你背负的责任。”

“你凭什么苟活于世？”

“与这个怪物苟合？！”

“够了。”这是一个冷淡而理性的声音——凯尔希的声音。

“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凯尔希老师说的对。”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阿米娅

“这不是你的错。”

“已经结束了，辛苦了，博士。”

恍惚中，博士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声音，有的在责备他，有的在安慰他。

这样的结局，无论是否接受，依然无从更改。

博士失去了意识，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潮湿的深吻。

斯卡蒂将他抱起，跃入海洋，沉入无光的深海，他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博士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长到太阳陨灭，双月远去。

在梦里，他从一个噩梦中醒来，他梦到了世界末日，庆幸这只是一个梦境，紧紧拥抱着身边的佳人，向她倾诉着自己的恐惧，她倾听着，偷笑他居然会被梦吓成这个样子。

世界已然成为了他梦想的样子，他只是害怕失去。

他走出房门，读起了信息终端上今天的新闻

“庆祝全大地人民团结二十周年”“矿石病根除三十周年”“著名医师凯尔希发表讲话，宣布野蛮的旧世界的远去”

博士的爱人穿好了衣服，走出房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面庞通红，眼眸中爱意汹涌。

斯卡蒂，博士的妻子，在三十年前成婚，岁月没有在他们俩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博士似有所感，抬头，是背着手，羞涩的斯卡蒂，身着一袭红裙，随着她轻柔的呼吸飘动着。

“我美么？”

博士放下手上的信息终端，伴随着斯卡蒂的惊呼，他把她公主抱抱起，冲回了卧室中。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他不愿醒来，也永远不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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