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來歷不明的乞丐被帶到我眼前時自稱預言家，我有充足的理由控告他在行邪術，按照律法我應該割掉他的舌頭再送他上柴堆。

但我沒有那樣做。

「你真的可以把人的靈轉移到別的生物身上？」據我所知，能夠轉移自己靈魂的魔法師已是鳳毛麟角，能夠轉移他人靈魂的魔法則聞所未聞。

「我只是幫助生者的靈出竅而已，靈魂出竅猶如短暫地死亡，有些靈憑依到了本身沒有靈魂的鳥獸身上，有些靈則在幻夢中看到了過去或未來——這兩者本質上並無區別，看到何種景象只取決於靈本身的執念，靈會為自己找到方向。」

這正是我需要的。如果我現在死了，我知道此刻我最大的遺憾是什麼。

我所僱傭的刺客告知我劍之聖女死期將至：他把她丟在地下城的遺跡里慢慢爛掉，在死之前哥布林將蠶食她的身心，確實是我所期望的對她來說最殘酷的死法。但是聽了他的報告我卻如坐針氈：我為這個局佈置了這麼久，我一定要親眼看到她被哥布林玩弄的樣子才甘心，我非看到不可。

為此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求助于黑魔法。

巫師要我凝視著火光，他將一把粉末投入火中，我聞到一陣刺鼻的香氣，熊熊火焰轉為綠色，巫師用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語言祈禱著，我的意識旋轉著下沉……

當我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只有或明或暗的灰。一小團明亮的白色從視野的角落里閃過，那是一隻小鼠嗎？哦，我在用肚皮爬行？看來我的靈是附到了蛇的身上，很好，很適合我靈魂的形態。

這就是哥布林巢穴嗎？不然我何以會出現在這兒？蛇沒有耳朵，我通過感應塵土的震動來「聽」。我將身體盡量舒展，遠處隱隱地傳來蜂鳴一般的嗡嗡聲。憑著本能，我向地洞的深處游去。

在黑暗中，蛇的眼睛能「看」到許多人眼所看不到的景象：四壁都繪製著狂野壁畫——那是哥布林的「藝術」，向來為人類所忽視。這些壁畫線條極度扭曲，如同瘋人在臆想狀態下信手塗鴉的符號，可是如果仔細觀看就會產生凝視漩渦般的眩暈感。

「有些靈憑依到了本身沒有靈魂的鳥獸身上，有些靈則在幻夢中看到了過去或未來——這兩者本質上並無區別。」巫師的話在我耳鬢迴響，此情此景的確如同一場逼真的噩夢。

在地洞的盡頭，我弄清了那刺耳的蜂鳴的源頭：不是一個，而是數十個、上百個女人的痛苦呻吟在地下反復折射，才匯聚成那令人發瘋的「合唱」。已死或將死的裸體女人被橫七豎八地累在一起，宛如人類神殿中的祭壇。將這些胴體當作建材擺佈想必費了哥布林不少力氣，在這些已經嚥氣的尸體之間，還有不少手腳在蠕蠕而動。她們是被擄來的村婦還是不幸失手的冒險者？算了，在蛇眼里，她們只是或明或暗的肉塊罷了，生命力越衰退的女體顏色就越黯淡，最終與冰冷的岩層融為一體。

我昂起頭，弄清了我的靈為何出現在此：肉體鋪陳的「祭壇」上，赫然端坐著一頭體格大到遠超我想象的哥布林，它頭戴類似人類的王冠，頜下生著山羊鬍子，這副模樣宛如宗教畫中恫嚇信徒的惡魔。它是這地下世界的主宰，正安然地坐在自己的聖壇上享受祭祀。劍之聖女正被這巨人般的哥布林擒在懷里，兩隻腳筆直地指向空中。我眼中的她像團白亮的火，正在劇烈地燃燒著。

她已經被這頭怪物幹了多久了？我從沒聽說過哥布林可以長到這麼大，即使精英哥布林和這頭怪物比起來也小得多了，一千隻蜜蜂里只有一隻才能發育成蜂王，一千頭哥布林里也只有一頭才能發育成哥布林王，看起來它已經有一百五十歲了，劍聖女在它懷中顯得異常嬌小，纖細的腰肢似乎隨時要會扭斷似的。

不知過了多久，怪獸的性慾似乎終於得到了滿足，鬆開了劍之聖女。她狼狽地向「祭壇」的角落爬去，卻被哥布林王抓著腳腕拖了回來，原來哥布林王將只是換一個體位侵犯她。

這時我看清了她的臉：她憔悴多了，卻仍舊美得不可思議。不知是不是自知不是哥布林王對手的缘故，身為金級冒險者，劍之聖女沒有做任何反抗，任由哥布林王打開她的雙腿——我偏著頭觀察了一會兒，已經明白其中的緣故：在拷問囚犯時微妙的暗示有時會比明火執仗的刑罰更加有用，在這宛如地獄般的地下世界里呆久了，正常人的神經也難免錯亂，何況劍之聖女的內心深處本就埋藏著對哥布林的恐懼，只要稍加引誘就足以令她崩潰。這人肉砌成的聖壇，這痛苦的嗡嗡聲，還有一路上那些詭異的壁畫，都絕非毫無意義。哥布林的「藝術」乍看亂七八糟，就像是頑童臨時起意的惡作劇一樣，其實是混雜著拙劣的技巧與天才想法的傑作。

如果你觀察過肢解昆蟲的兒童，就會承認：兒童是最危險的虐待狂。兒童不清楚快樂與毀滅界限，得到一個新奇的玩具就會將它玩到破破爛爛才罷休。某種程度上哥布林的心智和兒童很相像，沉浸在自我中心的快樂中，並且為了快樂什麼事都做得出來。還需要有多久這頭大哥布林才會把劍之聖女徹底玩壞呢？

很可惜，身為人類我只能觀看，無法像哥布林那樣追逐快樂。當哥布林王丟下劍之聖女時，她像一塊破布一樣踡縮在「祭壇」上，生命的光黯淡了不少。我無聲地爬到她身邊，纏繞到她的大腿上。

劍之聖女厭惡地抖著腿，我哪會讓她甩開我。我嘶嘶地吐著信子，她害怕了，不敢再做掙扎。

哥布林王橫了我一眼，沒有做任何事。它的獸慾已經得到了滿足，一條奇怪的蛇暫時不會令它提起興趣。

我將三角形的蛇頭枕在劍之聖女的雙腿之間，她的體溫隔著鱗片傳遞到了我的身上，這即將熄滅的生命余火是如此溫暖，我禁不住要將她箍得緊些、更緊些……我終於得到了我所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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