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親臨其中的夢境粗略來說可以分為兩種。

一種是夢境的主人是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能夠對夢境中發生的事件作出回應，甚至改變夢境的走勢發展，另一種則是夢境的主人完全代入到夢境中的角色，跟隨著夢境安排好的劇本體驗各種荒誕、不合常理的經歷。

現在的幻太郎屬於是前者的類型，他能夠清楚地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所發生的一切，也知道自己正在處於夢境當中，但是他無法左右自己在這場夢中所扮演的角色，如同一縷附身在他人身上的孤魂，只能以他人的視角去觀賞這場夢境。

幻太郎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堆白骨上，痴態盡現地跟有栖川帝統做愛，身體底下感受到的是刺刺的堅硬感，是每踩一腳都會被某根骨頭拌倒、隨時面臨骨山崩塌，他們二人雙雙墮入奈落底端的不穩感。

這樣的感覺最棒的了！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為這份刺激感而舒張，宛如成為了馬戲團負責行走鋼絲的明星，故作輕鬆又輕盈的姿勢面對著隨時會墮落的陷阱，甚至還怕不夠危險，刻意大幅度地搖動身體，引得底下負責當觀眾的骨堆發出咯咯的嗤笑聲。

虛無的天空朝他落下一朵朵樁花，彷彿在哀悼著，對等待肉體腐化成為一具乾淨白骨的他進行一場簡單的獻花道別。

“啊…哈…”可是他們對死亡全無敬意可言，在這個等待死亡的聖地上隨心所欲地行淫，帝統沉溺於情慾中的汗水一直隨著他的律動灑在幻太郎身上，聞起來咸咸的，精力充沛，異常貼近人們對海風的印象，是自由且不停留的氣味，讓文雅的他同化為獸，只顧大口大口地喘息呼吸，如孤魂野鬼尋找替身一樣，不懷好意地貪戀著年輕人精壯健碩的身體。

跟世間定義著的輕浮男子似乎存有不同，夢裡的帝統比起說花言巧語更喜歡直接用行動來表達熱情，他一邊跨下使力在甬道內穿梭，隔著軟肉頂撞著酸漲不已的前壁，一邊像野獸那樣將整個人的體重壓上來，讓幻太郎動彈不得無法抵抗，甚至在腦內閃過一刻可怕的感想。

“咿嗚…咿…”青年目光銳利的雙眼極具侵略性，眸中的紫光忽隱忽現，在愈是黑暗的地方愈是耀眼，深藍的頭髮像簾幕般自兩側垂下，凌亂地在幻太郎的身體各處劃動，如畫筆筆尖在畫紙上勾畫草稿，帶來淺淺淡淡的癢意。

不能呼吸了…他是要吃掉自己嗎？把這具身體吃乾抹淨得跟底下的無數白骨一樣，潔白而不變嗎？

幻太郎本來被他壓得痛苦極了，內臟都要被壓縮似的在體內傳來哀鳴，難以呼吸。但真正可怕的是，那種又沉重又悶熱的感覺逐漸轉變成極端的快感，意識到這一點的偵探懷著懼意在舒服的泥沼裡半吊子地掙扎。

“啊噫…嗚嗯…”每次被帝統深深挺進著侵犯時，前胸及腹部都會緊緊貼合，能感覺到青年濕滑的胸肌底下富有彈性的觸感，以及歡快活躍的心跳聲，分明結實的腹部肌肉上下起伏，看來是對這份強行開拓內部的感覺喜歡極了，全身緊繃著用力的身體蘊藏著力量，一觸即發的凝重感帶來電流般麻麻痺痺的危險刺激。

不管是模仿動物緊擁依偎著對方來表達親暱，還是從肉體上持續流露著的不羈野性，這些都是幻太郎不曾擁有的，他被肏得迷迷糊糊，意識混亂，腦袋像被舔動的糖球漸漸融化，嘴巴順從著本能來發音，偶爾與帝統貼唇深吻，讓舌頭如交配中的蛇那樣放浪地纏繞，由可恥自己居然打從心底裡貪戀著同性肉體的心態，開始轉變到接受自己是誤闖飢餓野獸的巢穴，最後被逮到的獵物這件事。

知道自己已經理性全無，只是在空虛地叫喊著，幻太郎被動地接納著傾瀉在自己身上的發狂感情，愈被粗暴地侵犯愈能感受到重視，又狠又深的抽插似要把腹腔貫穿，把盡處頂撞出凹陷般咕嚕嚕地射精，幻太郎深信著自己正處於痛苦的天國、快樂的地獄中，無論怎樣跟自己反駁，體內將帝統柔然包覆著的飽滿感是最有力的證據。

他的確垂涎欲滴地渴求著帝統。

砰！砰！砰！

把幻太郎從夢中喚醒的契機是一記記猛烈的撞門聲，這一聲聲的巨響在撞動的彷彿不是門扉，而是他意識。

結果在偵探恢復意識想要張開眼時，他感受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身體異常地疲乏，特別腿間殘留著火辣辣又濕滑的感覺，臉上被某種黏黏的東西所覆蓋，眼簾很難張開，同時嘴裡有種苦苦的腥味，以致他必須要抬手用衣袖來擦拭過一遍雙眼，才能順利張開眼，看見躺在自己不遠處，正在口吐白沫、痙攣著身體的岸尾真司。

大量嘔吐物從嘴裡湧出，伴隨著岸尾真司抽動的四肢顯得他分外猙獰，像他的精神已經被抽離到地獄遭受著非人道的酷刑，而尚存一絲牽連的肉體則把他的慘況反映部分出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幻太郎剛剛醒來，大腦還未來得及運轉思考，在他遲疑地產生這個疑問時，這間房子的門終於被蠻力破開，門鎖嚓啦一聲掉在地上，撞進了兩名對幻太郎來說無比熟悉的人。

“幻太郎！”在沖入屋後立刻朝幻太郎叫了一聲，動作顯得慌亂的帝統差點被岸尾真司的腳足拌倒，不過幸好他平衡力強，立刻穩住了落腳點沒有丟面子地摔在地上，“嗚嘩…這是什麼？！”

發現有東西礙事的他自然低頭一看那是什麼，結果見到岸尾真司悽慘的死狀，頓時嚇得帝統驚呼一聲後退，差點撞上慢他一步進來的銃兔，“見到夢野你沒事真是太好…欸？看來也不是完全沒事的樣子…不過性命還在比什麼都好。”

看到說話帶著猶豫的口吻，目光閃縮地托著眼鏡的警官，幻太郎一時間無法理解他話中所說的意思，直到銃兔回避與他對視，跑到岸尾真司身前檢查他的體徵脈搏，實施心外壓急救，而帝統則來到他面前，翻找口袋取出紙巾，打算幫他擦拭時，幻太郎看著青年臉上尷尬的表情，這才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在自己身上出現的違和感…

“幻太郎，身體沒事嗎？內臟沒有被掏掉吧？能站起來？如果可以站立我扶你去洗手間清理…”

看著幻太郎因為麻醉效果未退仍然迷迷糊糊的神情突然豹變，露出厭惡至極像看垃圾的表情，帝統感覺到一種奇妙的新鮮感在胸口躍動，宛如賭場來了一台新型的老虎機，或者引入了玩法新奇的賭博遊戲，讓他口乾舌燥，禁不住吞嚥了一口唾液，目不轉睛地將這個表情記在腦海裡。

帝統是故意的，正如他一開始的打算要對幻太郎惡作劇，所以他沒有清理在幻太郎身上留下的痕跡，一方面既想看見偵探稀有的厭惡表情，另一方面這也是留給他的「善意」警告，希望他能夠意識到除了被殺外，單獨一人急性子行動還有什麼糟糕事情會降臨到他身上。

沉默地對帝統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受傷，幻太郎伸手接過他遞給自己的紙巾後首先擦拭起雙手，然後把紙巾放平於掌心，往裡面吐出嘴裡的濁液，這才願意開口說話，“帝統，請你帶小生去洗手間。”

銃兔停下手上正在做的心外壓動作，嘆了一口氣決定宣佈岸尾真司已經死亡，他聽到幻太郎這樣說，立刻抬起頭來猶豫地道，“你要去清洗嗎？按道理來說，這些留在你身上的體液是證據…”

被帝統扶起身來的幻太郎馬上打斷他的話，“入間警官，你知道小生此行的收穫嗎？小生覺得你會對這很有興趣，不過小生的記憶力不太好，只記得是跟毒品還有被害者失蹤的生殖器有關，要是能夠舒服地清洗一下，說不定小生可以想起細節來。”

聰明人與聰明人之間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銃兔明白幻太郎的意思，並露出了他展示在傳媒面前的營業式笑容，與他達成了一致的共識，“我明白了，為了感謝夢野先生你在協助調查上的付出，我會充分地在媒體面前表達你在尋找兇手和被害者遺失的身體部位上的重大功勞。”

換句話來說關於毒品方面的線索和功勞，則要由銃兔承包，他脫下了眼鏡，優雅地從西裝口袋中取出了眼鏡布擦拭，自言自語般說道，“我現在什麼也看不見...”

銃兔理解幻太郎的想法，畢竟無論男性女性，在遇見被窮兇極惡的犯人猥褻一事都不想被他人知曉，加上「犯人」已經在用藥過重的情況下自作自受慘死，留下滿屋子可以把他定罪的證物，那麽幻太郎身上的痕跡完全消去也不會動搖到外界和法庭上的審判結果。

本來幻太郎可以把關於毒品線索的證據藏起來，用作跟他交易的籌碼，但眼下事出突然，他急需要清洗掉這難堪的事實，希望能以大換小，把這件事當作沒有發生過，銃兔認為這既幫助了自己又幫助了對方，何樂而不為呢？

倒不如說他完全賺了，只是改變對外的口供和說辭而已，想要的東西就隨手可得了。

扭開洗手間內的水龍頭洗臉潄口，幻太郎想要讓帝統在門外等著他，然後自己清理身上的痕跡，但帝統在扶他進去洗手間後沒有半點避嫌的自覺，清澈的眼神裡滿是擔心，似乎是在等待他的指示，希望可以幫助他。

幻太郎頓時覺得帝統的性子更加像貓了，無時無刻都隨著心情去改變展示在自己面前的形象。現在的他好像一副想要照顧自己的樣子，神態語氣都充滿了後輩和弟弟角色會有的敬愛，缺乏照顧他人經驗的生澀感從一舉一動中透露出來，嘗試征服偵探的側隱之心。

“帝統，你呆在這裡打算做什麼？”

“我...我不太放心，幻太郎你使喚我吧，如果你覺得我能夠幫上你的話。”

“隨便你...”

也罷，既然帝統覺得待在這裡會比較好的話，那就任由他吧…

說實話，幻太郎的內心是受到很大的衝擊，畢竟直到剛才為止他印象中的帝統是夢中那樣桀驁不馴，完全是一匹於野外盡情流浪疾馳的駿馬，但現在的他卻與這個印象完全相反，其中的落差感容易讓人產生出「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突然成為自己所有物」的錯覺，實在太危險了。

被犯人猥褻很糟糕，弄得一身髒兮兮很糟糕，輕易把筆記本的線索交給銃兔很糟糕…不過帝統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眼神，卻是幻太郎在這個令人作噁的空間裡唯一覺得不錯的。

很奇怪…

解開鬆散地穿著的褲子，跟幻太郎感覺到的一樣，大腿內側佈有惡劣的指痕，黏上濕滑的精液，在解開褲子的一刻罪惡的濁白立刻往下跌落，把褲子本是端莊的黑色布料染上更深的一層顏色。雖然是淫穢下流的畫面，可是他冷靜地為自己進行一個簡單檢查，結果發現不到任何被性侵過的痕跡，單純是大腿被磨擦得皮膚紅起來而已。

說謊的吧？想起之前見過的被害者屍體照片，幻太郎不相信犯人會對自己如此仁慈，對於這個不合理的狀況，他嘗試去找出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最後能說服他的，是犯人在理智喪失下給自己注射過量的毒品，以致他在行兇前拼命症發作死亡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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