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1.旅人与狼,在篝火旁晚餐,1

[db:作者] 2025-08-03 22:01 5hhhhh 2100 ℃

维娜醒来时,坦福正好停下了马车。

她紧紧抓着身上盖着的毛毯,深吸两口气,又松开。

那是个梦,她告诉自己。梦,我现在已经没事了,然而昏沉的大脑依旧提不起什么精神,她迷迷糊糊地,想伸手把额头前那几缕被汗湿的头发拂走,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似乎刚刚抓紧毛毯就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有点空虚地望着马车上挂着的油灯,那昏黄的灯光又柔和又刺眼,一时间她竟然有点分不清这里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耳边又响起了挥舞鞭子的声音。

——

“喂!你这个懒惰的蠢货!给我起来!”

一股刺痛在背上炸起,维娜猛地从当做床铺的草垛上跳起,继而又疼得差点倒下——一个月前的战斗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至今尚未痊愈,更何况在被俘获后身上各处也没少挨鞭子,不间断地失血和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烧持续消磨着她的神志,甚至她都想不起来自己昨晚是怎么失去意识的了。

就在她意志恍惚之时,那个非常残暴的奴隶商人抓起那条一头拴在她双手上的铁链,把她从铁笼中拖出,拖着她到商路旁边的小溪边:“给我好好洗洗你肮脏的爪子和脸!我告诉你小白狗,今天来的可是个大主顾,你要是不能把自己卖出去我就活活打死你!”

溪水很冷啊。尤其在发烧的时候,倒是伤痕累累的手放到刺骨的水里能缓解些炽热的痛感。但是浸的时间长了也会变成针扎似的吧。

湿漉漉的手,湿漉漉的脸,湿漉漉的发梢。

有点想哭。

奴隶商人把她拖到那位买家面前,她失魂落魄的双眼隔着水光朦胧看见一双带着很多戒指的手,一双很脏,很难看狰狞的手。手的主人呲着龅牙叼着雪茄,露出一抹微笑——看起来很猥琐。

“嘿嘿,这是只白狼吧,托克?你手里总是有我想不到的好货色啊。”难看的手抖了抖雪茄,“这世上唯一的白狼了伙计,她的价格可不便宜。”奴隶商人伸出来一只手,拽起她毛茸茸的耷拉着的白色的耳朵,好疼。

“价钱好说,好说。但是你知道我的喜好对吧老托克,我要的是那些没开过苞的小娘皮,你这条小白狗有没有被别人碰过呢……”难看的手挠了挠她的下巴,她想挣脱耳朵却还被扯着,剧烈的痛感差点让她掉下泪来。

“我出手的,你能信不过?放心,早确认好了,是个雏,没问题。倒是你,这家伙虽说是个兽人耐折腾,也别玩的太狠了。世界上唯一的白狼,等她再长大点再转手出去肯定也不能便宜。”

他们在说什么啊。维娜半睁着灰暗的眼睛看着两只难看的手,一只上面挂满了锁链和钥匙,一只上面带着很多戒指,正在挥舞来挥舞去地讨价还价。那些戒指上面的宝石很好看,但却黯淡无光,像她一样。她的耳朵还被拽着,耳根的疼痛愈演愈烈。不过很快她的耳朵被放开,她一下坐倒在地,茫然的看着那只难看的带着很多戒指的手拍上她的肩膀。

——

“维娜,清醒清醒,吃饭啦。”坦福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今天的晚餐有我猎到的野兔子哦。”

维娜猛地一激灵,这下彻底醒来了。她微微抬头,看见坐在她旁边的主人,主人脸上带着温煦的微笑。

主人总是对她微笑着,眼神里和嘴角里含着疼惜,关爱和很多她并不认识的情绪。

不知怎的,她感觉主人今天的微笑有点勉强。那勉强从早上他们出发的时候就出现了。“主人,我刚刚……”“你刚刚做噩梦了,”坦福轻轻梳理着维娜因为睡眠而混乱的长发,“连眉头都蹙到一起去了,又想起那些事了吗。”

维娜没再说话,但是那双像是红宝石一般的眸子里还回荡着恐惧。他叹了口气,将她身子撑起,很温和地抱住了她。

身边的一切坚实而有力,这里一如既往地温暖。她可以长舒口气了。“

那么,今天晚上的兔子肉维娜就多吃点吧,正好压压惊。”坦福小心翼翼地拍着面前这个女孩——最后一只白狼的瘦弱的背。手放下时能感觉到并不很厚的衣物下一条条的凸痕,那是鞭子留下的狰狞的疤。

安抚着怀中女孩的颤抖,坦福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使她快速平静下来,毕竟他也陪伴她很久了。

维娜的平复并不用很长时间,而且总是被坦福安慰让她觉得有点丢脸。尤其是外面的火焰的噼啪声和一缕烤肉的香气也提醒着她已经六七个小时没有进过食的肠胃,主人现在想必也很饿了吧。坦福牵着她下了马车,眼前是一团明亮的火堆,主人说的兔子被木棍穿过,支在了篝火旁边。

“啊呀,不会烤焦了吧!”他松开手,转而冲向那只可怜的发出焦香的兔子——就连串着它的木棍都开始着火了。维娜感到了一阵放松,嘴角轻微扯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笑出来。

坦福正手忙脚乱地抢救兔子,她则走到篝火面前,蹲下来,感受着火焰发出的可以灼伤人的暖意。

那个带着戒指的手把她带到一幢房屋里后,她也曾在壁炉里看见过火。

——

“咚!”维娜被那只手一把甩到了墙上,剧烈的冲击几乎将她肺中的空气都压了出去。她趴在地上,疲弱的四肢甚至没办法把她自己支撑起来。她咬咬牙,把涌到嘴边的那股腥甜咽了回去。

一只脚踩在了她的头上。

“废物!你这只母狗!真是一只垃圾!”雪茄的味道充斥在鼻端,她从来就闻不惯这个气味。“让你去给那个客人服务一下又怎么了!你到这里后哪回不是日日被我把玩?难不成——”那只手攥紧了牵绳,她的呼吸都不顺畅了。“你还在幻想着自己那些微不足道的白狼族的荣耀?”狰狞的脸上露出了恶心的笑。“得了吧!母狗!你看看你的身子,它哪里没有沾染过别人的污秽?你看看你自己的脸,啧啧,鼻青脸肿的,还沾着血和泪,还有——呸!还有你的主人的唾液和脚汗!你这幅耻辱的样子!”

她咬着牙,不肯说话。

“看来我最近真是对你太好了,让你把怎么当一只好狗的规矩都忘光了。”狰狞的脸上的神色变了变,很快换了一个更加猥琐的,充满邪恶的表情。“来吧,小狗。看看咱俩今天谁骨头硬!”

恶臭的脚离开了她的头,似乎是到旁边去拿了什么东西。她躺在地上,想蜷缩起来,然而沉重的枷锁使她难以去移动她的腿,被铐在一起的双手也不能把自己抱住。维娜忍不住去想刚才那些话,那些恶心的言语,和那些并无谎言的事实。一切都在撕扯着她的灵魂,她似乎没有灵魂了,肉体的疼痛其实都不算什么,但是内心深处来自于父辈祖辈所叮嘱的关于白狼族的荣耀却还在支撑着她活下去,把灵魂和肉体连接在一起,连接在这个恶心的房子里。

如果她连白狼族的荣耀都没有了,那她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耳边传来噼啪的声音,她左侧房间里的壁炉烧得正旺。她转动眼珠,直愣愣得望向火焰。

那天父亲和兄长都是消失在火焰中的,最大的一支白狼族群,唯一的白狼族群,被灰狼背叛的白狼族群。她被灰狼族所投靠的人类抓走,眼睁睁看着火焰吞噬一切。那只手从火焰里拿起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没看见,也感受不到。

她的灵魂跟随者火焰一起升腾着,很想就这么升腾着去往父亲和族人们去往的地方。

鼻端闻到了皮肉烧焦的味道。

“真是的,玩过头了!该死!这样也不能用了,还能卖出去吗?这只母狗!废物母狗!”

有人大声叫骂着,她已经什么也听不清了。

——

那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是烤兔子的味道。

不是自己的。

维娜很饿了,狼族一向好肉食,以前在族群里这点肉或许都不够她一个人吃的。离开族群已经三四年了吧,她的胃口却随着身体的虚弱越来越小了,记得最开始被主人带到家里的时候,她甚至虚弱到连米粥都咽不下去的程度,全靠主人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

那之后过了多久?半年多了吧,好像也很久了,却感觉似乎时间一闪就消失了。

她拿着手里的肉,一点一点撕扯下来放到嘴里,略有些焦的皮肉里面是很浓郁的肉香。她现在还不敢吃得太快,很久没进过油水的胃至今也承受不住过于鲜美的食物,她并不想要捂着肚子难受好几天。

坦福坐在她身边,并没有看她,而是在专心对抗自己手里那块几乎烧成炭的肉,主人拿着个她从没见过的酒袋,一大口酒配合着一点焦炭食用。她很久之前就反抗过这种主人照顾奴隶的本末倒置的事,可他远远比她固执,在几次她坚决要起来收拾屋子的时候甚至能使用出大沉睡术这种诡异的东西来劝阻她。

高级魔法不是用来干这个的吧。

坦福是个很神奇的存在。作为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吟游诗人兼流浪商人,他必然是不缺钱的。但是他把她买下那次他却借着花光积蓄这个理由半夜跑到卖她的贵族家中连夜拐走了所有资产,顺带着还灭了个口。维娜永远忘不掉那次她刚刚恢复到能自己走路时看到家里堆着的附近居民的感谢信时有多么震惊。

据说在买下她时,坦福正面对着来自四个国王联合邀请的献神舞祭,但他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甚至为了治愈她腹部和背部严重的烧伤,坦福跑到了精灵教团里的领唱班里当了两个月免费领唱,就为了几滴生命之神的泡澡水——或者说是生命圣水。

维娜一直记着那几个月无微不至的照顾,主人对她的疼爱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邻居家的大婶经常调侃他:“你就是买回来个祖宗都没有这么用心。”

他们以为自己听不到,狼族的耳朵还是挺灵巧的。

坦福终于放弃了去折腾自己手里那块炭,他叹了口气,倒了倒自己的酒袋——已经空了,又转身看着维娜小口小口咬着那大半只兔子,他的脸上依旧还是很勉强的笑容。

注意到了什么,他在身上摸索一阵,掏出来个羊皮水袋来,递给维娜:“要水吗?”“唔,谢谢。”维娜嘴里嚼着肉,口齿不清地回答道。她伸出右手去接,但在舒展小臂时却仿佛触电了一般瑟缩了一下。一直看着她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很疼吗?”“还好,旧伤。”

维娜有点疑惑,狼族总会是有点旧伤的,但是她的印象里却没有任何有关于右臂受伤的印象。但是能引起这种程度的钝痛的旧伤必然已经很有岁数了,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受过伤吗?

——

“吱呀——”

“?”男孩似乎有点搞不清状况,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很危险,毕竟手被拉着挂在悬崖上可不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好方式。月光洒在他身上,阴冷的夜风吹过,几乎冻结了他的手臂。

“喂——”

他的,手臂。他的左臂挂在什么东西上面,那东西似乎很坚固,支撑住了他的体重,但是代价是身体的全部压力都积攒在了他的左臂上。好疼,太疼了!要被扯断了!

“大高个——?”

男孩回想起今天傍晚的时候,似乎他是与父亲旅行。父亲在生火,他看见了草丛里的什么东西,似乎是只山兔!肥嘟嘟的兔子是个不错的肉菜,但是这道菜也是非常敏锐。早在男孩做出任何反应之前那只兔子就跑走了。

“你还醒着吗——?!”

他去追逐他的晚餐了,经过一番追逐,传承自父亲的吟游诗人天赋成功帮助他把兔子逼到了悬崖边上,不过是只兔子而已。他想,然后他就轻敌了。山兔这种灵巧的魔物最喜欢干的就是假装猎物,把智商不高的狩猎者骗到悬崖边摔死。那个魔鬼一般的机灵身影眨眼间便跑到了他身旁,然后便是凶狠的一蹬——

“那个大傻瓜——!”

“啊!”男孩终于意识到有人在叫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他的左臂并不是挂在了什么东西上,而是被人抓住了!那人大概就是刚才叫他的那位,但全身紧张的肌肉似乎锁住了他的脖子,他根本没办法向上看。

“你终于清醒过来了吗——!”

上头那人大声喊着,听声音似乎是个小女孩,这怎么可能?!

“喂——你知道咱们现在在哪里吗?我的手快要坚持不住了——!”男孩听到这句话浑身更加僵硬了,连说出来的话都打着哆嗦:“索林拉悬,悬崖商路,路上,这这这里大概是靠近摩多森林的的的的位置。”

“你确定吗——!满——月——已——经——出——来——了——!咱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和满月有什么关系?男孩已经快要被恐惧占领的大脑没办法运行这个问题,他继续哆哆嗦嗦得回答:“确定,我下下下,下马车时候看了路,路牌,距离摩多森林十,十三公里。”

女孩子的声音没有再回应他,而是对着月亮大声地喊叫。声音真的很难听。

大概半小时后,或者半分钟后,男孩很明显感觉到上面女孩的手臂在打颤。不可能会获救的,男孩绝望地想。这里的位置离路边太远了,父亲一个人很难找寻这么大的一片范围。无谓的希望没有意义,他现在的存在意义或许就是给这个拉着他的女孩一起拽到悬崖底去。如果没有抓着他的手的话,凭借女孩的臂力或许能够自己爬上去也不好说。“放开我吧!”男孩大喊,年纪尚小的他对死亡的恐惧也没有很明朗。或许就像睡觉一样,他想。

女孩的手臂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至少得让她活下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上面的人突然很激动,“我跳下来就是为了救你的——!现在——!你说要死了那我受的伤——!不是没意义了嘛——!你坚持住啊——!我们族人很快就到了——!”

男孩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山间的风很大。他只感觉自己那条快要被拉扯的痛苦撕碎的左臂被抓的更紧了点,充血的感觉蔓延上了他的眼睛,逐渐他什么都听不清了。

“喂——!他们来了——!你还能听到吗!”

男孩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他的父亲正在向一个长着银白色尾巴和耳朵的大汉鞠躬道谢,顺便恶狠狠地瞪着他。

男孩看到父亲的目光顿时感觉呼吸不畅,然后发现那不仅仅是心理作用。他的腹部上有什么东西。是个同样有着毛茸茸白色耳朵和尾巴的女孩子,大概比他小两岁的样子,正趴在他的肚皮上好奇地看着他。那个女孩有着一双明亮如红宝石的眼眸,见他醒来便对着他嘟嘴抱怨道:“你一定要送很多很多很多的肉补偿我!”

还没有理清楚状况,被寒风和高空吓晕过去的男孩傻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那对红宝石般闪亮亮的大眼睛正盯着他使劲地瞅,似乎他是什么奇怪的物种一样。

“人类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两样嘛,”女孩抖抖自己耷拉下来的耳朵,转身对那位成年狼大声喊着:“好像还没我聪明呢!”成年狼爆发出一阵很吵的笑声,面容严肃的父亲也笑了起来。

“安静点,聪明的狼族皇女要懂得沉默。”成年狼随后喊道。男孩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他试图反抗,至少先坐起来而不是被这个女孩子压着。他挣扎着支住地面,想要撑起身子时却不小心碰触到了女孩的手臂。

“啊!你要干嘛?别碰啊!很疼的!”

“你看看!我的两条胳膊!都拉伤啦!”女孩气势汹汹挥舞着手臂说:“以后干不了的力气活!你要帮我干了!”

——

现在的那双手臂有没有比那时候强壮些呢?

十几年后的坦福作为流浪商人游荡在一个城镇的集市里时想到自己的儿提时代,忍不住会发笑。

他时不时还会想起女孩元气十足的呼喊,和她那美丽明亮如红宝石般的眼睛。小时候逐渐模糊的记忆最近屡屡作怪,一些说不上是不是怀念的感情便也常常涌上心头。

有时间再去索林拉山那里看看吧,但或许那些骄傲的狼群已经都迁徙了也不好说。如果能见到她的话该说些什么呢?

突然有种想要跟狼群一起生活的冲动啊。坦福稍有些自嘲的笑笑,如果一见面就说要一起生活的话会被骄傲的狼族一巴掌打飞吧。自己到底在转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他挠了挠头,没有焦点的目光从各种商品上简单扫过,或许为了拉近关系应该准备点礼品?她似乎向他要求过肉食作为救命的谢礼,可惜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估计早就把我忘了,坦福想着,转过身子向一条小巷里走去。

集市角落的深处里总有很多神秘的交易,作为很有眼界的流浪商人他经常能够在这其中淘到看似普通的珍惜物件,不过现在他倒是一心都在研究自己记忆中的缥缈痕迹,没有太过注意周围的气氛。

“来一来看一看啊,优质的奴隶出手啦!虽说已经——被用过了但是作为世界上唯一一头白狼还是有很高的收藏价值的!便宜出手啦!拿来就算不用当做苦力也是个好选择啊!”

坦福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头猪一样的猥琐大汉到底在喊些什么。他刚才说什么?世界上唯一一头白狼——白狼?

他惊讶地抬起眼睛,目光扫到了一只肮脏的戴满戒指的手掌,那手掌里攥着一条暗红色的铁链,铁链连着乌黑色的枷锁,枷锁里是——他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因为冲击性的事实摔倒在地。

无神的眸子好像瞥了他一眼,又好像完全没有在看任何事物,曾经的光彩夺目如同红宝石的眼睛如今就像被覆盖上了一层黑乎乎的纱,失魂落魄,黯淡无光。

坦福不敢相信眼前的这是她。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把他变得像一只斗败的公鸡,除了呆愣愣地看着那枯萎的眼睛之外就连四肢都僵硬了,那个恶心的大汉居然还上来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向他重申枷锁中连站起来都勉强的女孩到底多么有收藏价值。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全身的麻木中缓过来,用着他都不知道能压抑得这么好的毅力没有动手杀人,而是按照正规的规定办理了奴隶交易的手续,颤抖着从大汉手里接过充满油污和血腥味的铁链。

女孩毫无反抗地被他抱起,坦福看着那张和记忆里还有些相似的脸庞,心中仅有的一丝侥幸也消失了。他小心翼翼地在不触及她伤口的情况下坐下来,轻轻拂开遮住她眼睛的白发,给单薄的女孩盖上了自己的大衣。

离开时,他听到周围的人在嘲笑他。

“那个白痴,估计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看他那激动的幼稚样子,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花大价钱买下来的是个已经被玩坏的破布娃娃,真是个冤大头啊。”

——

那天后,坦福经历了他从没想过的第二种人生。

女孩的伤势很重,尤其是腹部和背部的几处被烙铁烧坏的位置,恶心人的大汉在贩卖白狼时使用了伪装术,直到到达他临时歇脚的房屋时才解除。

到家的那刻他再次掀开女孩身上盖着的大衣时,那些超出人类忍受的伤害几乎使他失语了,他都不知道当他把大衣拿下时看着衣服内胆上沾着的粘稠的血肉自己是什么心情。

从来没有这么疼惜过一个生命,也从没有如此痛恨一个人。

白狼身上的伤太过严重,有很多还是历时不短的老伤,很多伤势单靠治愈术没办法完全回复。坦福把解开枷锁的女孩轻轻放到沙发上后就连忙着去找了附近医院的医生,回来后更是手忙脚乱地辅助医生干这干那。

“你还是出去吧,我们医生有专业的手段,不是很需要普通人在旁边指手画脚。”医生们将白狼转移到了设施更加优越的医院医护室,然后就把他赶了出去。

但这反而让坦福更放不下心了。可作为吟游诗人他很明显不是从事医师职业的好手,有没有什么他能做的呢。他跑遍了附近所有的集市和商店,买齐了女孩子的生活用品——或许买的太多了,但他必须要找点事情干,所以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再仔细对照着脑中的表格把所有东西再买一遍。

对了,他突然想起,又买了些要价不低的基克尔牛肉。印象里她似乎说过很喜欢吃肉来着,虽然不知道那个状态现在能不能吃得下……啊啊啊——他的眼睛里逐渐有血丝漫起,几小时以来对女孩的担心使他暂时放下了对那个恶心大汉的愤恨,然而现在当他再回想来女孩毫无生机的模样时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杀人的冲动。

尤其是再想起大汉的话语:“世界上唯一一头白狼。”那到底意味着什么?难道……难道她的族人,都已经消逝了吗?!晚间时分吟游诗人抱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货物堆回到了家,抖了抖沾染着女孩血污的大衣,他拿起自己的剑又出了门。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坦福径直去了医院,在那里他看见了身体各处都被层层包裹的女孩。医生边接引他边向他解释女孩的状态,并隐晦地向他表示这个奴隶的身体状况太差,他怕是要把这个货砸手里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回医生的话。医生也没有再没事找事,而是向他表明了自己这个职业的极限:“腰腹两侧的烧伤我们做了最大程度的处理,但是依旧没有办法使其恢复原样。如果真的想要完全复原的话恐怕……”

“需要什么?医生?”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了身旁穿着白衣大褂的人一眼。

“恐怕,只有精灵那边的生命之水能够达到此效果了。”

“是吗……”又交代了几句,医生感觉自己没有什么可叮嘱的了,便离开了病房关上了门,留下吟游诗人与白狼独处。女孩醒着。说来惭愧,这是坦福第一次只和女孩子共住一室,况且情况还这么特殊。他有点手足无措,房间里没有凳子,但是站着对话好像有点居高临下的意思又不是很礼貌,想要坐着的话又只能坐在床边,关系的尴尬倒还在其次,如果一不小心扯到了覆盖在伤口上的被单会很疼吧……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蹲在了床边,看向女孩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她……醒着吗?眼睛是睁着的,但是却没有任何光亮,如同干涸了的枯井一样,只有很深处的心里似乎还泛着点点悲伤的波纹。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女孩这个样子就感觉自己靠近心脏的位置似乎在搅动,很想把女孩搂在怀里又不敢,尤其是看到了她曾经的住处之后……昨晚真是糟糕的一夜。

那是骄傲的白狼族啊。

坦福注视着印象中曾明亮如红宝石的暗淡眼眸,那时候他立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这双眼睛焕发出原来的光彩……不惜一切代价。

——

医院的床室有限,坦福在三天后把她接回了家。

怀中的女孩像一株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任由他抱着,不动,不哭,不说话。

直到坦福看护着她陷入沉睡时女孩才会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像是在抵御伤害一般,同时伴随着很轻的抽泣。吟游诗人并不知道怎么才能抚慰一只白狼,是否该唤醒她,亦或是不管不顾地抱上去希冀这能弥补一些她的安全感,他珍惜她,不想做出任何一点会伤害她的事。想了很久,他坐在床边,轻缓地抚摸着女孩略微凌乱的头发,一直到她呼吸平稳为止。

这之后好几次她又做噩梦时,他彻夜陪伴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跟睡梦中的她说悄悄话。

两周后的一天,当坦福再给她端来饭菜时候他才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虚弱,沙哑而瑟缩,很低的声音向他说:“谢谢。”

他愣了愣,然后露出了个极为惊喜的笑容。

结果当天晚上坦福就失眠了,脑中不断循环播放对比那句沙哑的谢谢和很久前只有个简单印象的元气声音。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跑到的早市上购置了大量的大枣和蜂蜜,回家后泡了大量的润喉水。

女孩依旧很虚弱,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半梦半醒之间辗转反侧。坦福那段时间为了精灵族的生命之水一天也要跑好几次精灵教会,只有他在照顾他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能逐渐说上几句话。

他知道了她叫维娜,是白狼族的皇女,这信息让他又安慰又难过,因为随后维娜的声音就更哽咽了。她确实是世界上唯一的白狼了。

维娜说完这些后就不再言语,坐在床上低着头,眼眶红了起来。坦福第一次在女孩主动的情况下与她相拥,但拥抱的感觉并没有父亲跟自己开玩笑时说的那样旖旎,手掌下拂过的只是一道道鞭痕和女孩纤瘦到能明显感觉出的一根根肋骨,这些可触碰的伤口让他更加心疼怀中的她了。

他慢慢地,轻柔地梳理着她的白发,像是安抚着一只受惊的猫。等到维娜终于放开环绕着他的手臂时,坦福明显看到了那双眼睛中的光亮。

虽然微弱,像是将熄的火苗一样,但却给了他无限希望。

维娜第一次提出要出去走走,是在他买下她一个月后的周二傍晚。

那一次他牵着她的手出门,沿着门口的碎石子路一直走到了小镇边缘。她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也很久没有穿着鞋,不必忍受着脚底大大小小的伤口走路了。

对外界的恐惧和腿部肌肉的僵硬害得她经常被突出的石子绊倒,好在坦福总是能够结结实实地扶住她的腰,帮助她站稳,或是找到个干净的长椅休息一会。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使她再次拥有了久违的安全感,交握的手也抓得更紧了点。

这段其实不算长的路,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

走到小镇外围时,两人挑了处静谧的草地坐了下来,维娜仰头望着远处明亮的月亮,坦福借着月光看着她的侧颜,看到几滴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

白狼皇族有通过对月祈祷的方式向族人传递思念的特殊能力,童年时短暂的相处女孩曾跟他解释过,就是这个能力救了两人的命。那时候女孩向他抱怨过这种嘈杂的声音有多惹人烦,但若是现在的话……

维娜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月影之下曾经一度使她感到厌烦的声音现如今消匿无踪,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四年来完全没有过的月影呼唤也是她存活到现在的动力之一。现如今族人真的都不在了,这个终于确凿无疑的事实再次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凿开了个大洞。真的连一个亲人都不在了,现如今这么虚弱,无助的她又该去依靠谁呢?

她的眼睛再次灰暗了下去。

随后她被惊醒,意识到自己支撑于地的手正被另一只粗糙的手摩挲。那只手温和,轻柔地抚摸她冰凉的掌背,大拇指埋入到她的掌心中,逐渐抓紧了她。不是窒息一般地限制,只是很固执,有力却又柔软地相握在一起。

些许的安心感与疲惫一齐涌上心头,她转过头来,一脸泪眼婆娑的样子。

身边的气息很熟悉,但是那是人类啊,还可以再相信人类吗……灵魂在排斥,可是千疮百孔的心只想找个依靠,下意识地偎近,直到脑袋可以埋在他的怀里。

她就这样靠着,睡了过去。

——

坦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照顾维娜过程中产生的感情。

或许最开始两人的拥抱,他的爱护,关照,只是因为单纯的心疼?可是他又是为什么会心疼呢?可能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对印象里那位充满活力的白狼公主心怀好感了吧。

不论如何,随着维娜状况的一天天好转,他也逐渐发现了自己隐藏在“为之前的救命一事报恩”之下的炽热的爱恋。就像邻家一语点破他的大婶说的话一样:“人类都是很自私的。你呀,对这个小姑娘这么爱护,不是为了回馈自己心里的那点感情阿姨我都不信的。”

然而,很胃疼的是,他不敢表达自己的爱意。

自从维娜可以自主行动之后,她就一直遵循着主奴之别,尽管两人亲密的身体接触次数一直没有减少,事实上维娜每一次在请求他的安抚时都显得极为客气,甚至是有点疏远的态度。

坦福晓得维娜这般警惕的原因,事实上如果是他遭遇了她所经历的那些事,他都不会有自信可以表现得像她这样正常。她的痛苦和孤独,可以说是人类一手造成的,这种情况下再让她去接受一个人类对自己的善意可以说是在痴心妄想了。因此尽管内心中一直埋藏着对她的浓烈感情,坦福却是一点不敢表达出来。

尤其是在亲眼见识过维娜前主人的房屋陈设之后,那个恶心的大汉抱持着爱的名义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情,而现在如果由他再对维娜表达爱意的话,不知道两人的关系会不会还能这么和谐。

正是因为对女孩怀有爱意,所以更加害怕会伤害她,如果他向她倾诉感情的后果会是勾引出女孩痛苦的回忆,哪怕这个可能性只有一点点,他也宁愿不去表达。

即使已经半年过去了,维娜对他的态度也还是有意无意地含有些许隔阂,她曾经明亮的双眼至今也没有完全恢复清明。他可以确信女孩到现在对他还是没有完全敞开心扉,怎么说呢,坦福告诉自己他并不觉得难受,因为自己的爱意也不是为了得到回应才表达的。

小说相关章节:俗套故事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