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穗子花了数十秒才理解他说的意思。他似乎从某一个时点开始，就不再叫她学姐了，可她还是要反应一下才能明白他说的是谁。习惯很难改变。

“我只是有点……同时要面对她们两个人，想到要同时失去她们两个人，稍微有点……这个觉悟我还是有的，只是会感到难过罢了……事到如今我又不会离开你。”

“嗯，别放弃我……”

他抱住她，抱得紧紧的，脸埋进她的头发里。

“无论如何请不要离开我……”

他的身体在发抖。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尽量靠近一点，用她自己去安抚。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冰冷的指尖碰到胸罩搭扣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说好今天不再弄你了……”

“没关系……就给你抱一下……”

“不行。”

他缩回了手，坐直身体，看着她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

“我绝对不做伤害香穗让你疼的事。不要惯着我，习惯成自然是很可怕的。”

香穗子想起月森。这些年她一直尽她所能对月森好，予取予求，也从来不问他要什么。正如他所说，她实际对他怎样，他心里也都明白。就像是母亲宠爱儿子，她总是说没办法啊可爱啊他就是个孩子啊，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她要离开他的时候，却一点犹豫也没有——她对他足够好，什么也不欠他的，他的所有不足她都隐忍，这些克制和忍耐一点一点在消耗原本基础不牢固的感情。这种消耗表面上看来似乎无足轻重，但在被志水告白了以后，她的感情迅速变化了。她没有经验，月森也没有经验，可是同样没有经验的这个人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在对她说不要一个人忍耐，要给他解决问题的机会——在她习惯性想要牺牲自己的时候，这个人干脆地拒绝了，并且告诉她不要这样——

“对不起。”

志水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但又不一样，他很快凑过来，在她的嘴唇上轻柔地吻了一下。

“我想要和香穗长久地在一起，直到我们的生命到达终点的时候。如果有人要克制自己，那也是我该做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一点点也不想。”

她差点被感动哭了。

“志水君真是……”

他笑了。

“刚才可有人说我冷淡的。”

“喂！不要这么记仇啦！”

她心口不一地抗议，他只是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做不到对谁都好的。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我也不想花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对谁都好本身也是残忍的事，说明没有真正重视的对象，而且会给人虚幻的希望——我不想让冬海小姐对我抱有什么幻想，在我自己还心存幻想的时候更是如此。如果我真的和她结了婚的话，那时我会对她更温柔一点，可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鼻尖和嘴唇无比依恋地蹭着她的耳朵。她想到了之前的等待，两个人都在等待，在等待中错过，还以为是为了对方的幸福在做牺牲。她想起他鼓起勇气违背了人间道德准则来找她，她又对他说了好多残酷的话。她抱住他，轻轻抚摸他后颈的头发。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她这样做，而今依然如此——他闭着眼睛柔顺地任她抚摸，耳朵贴在她的左胸上。

“不要抛弃我。不要把我让给别人。我会变得更可靠更有用的，别让我走……”

“我爱你。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两个人静静地拥抱着，听到了洗衣机停止的声音。

“该去晾床单了……”

“嗯……”

可是谁都没有动。过了好一会儿，志水动了——他不知从哪里摸出铅笔和空白的五线纸，默不作声地跪在地板上开始写曲子。香穗子怕打扰他，要起身躲开，却被他拉住了手。

“稍微等一下……一会就好……”

他左手拉着她的手，右手一刻不停地写。他专注的时候表情变了，就像是神在创造世界。她凑近了些，用空着的左手帮忙压住纸张。他蓦地抬头，把嘴唇贴在她的唇上，仅仅是贴着，就像在感受它们的触感——然后继续写他的东西。他一会就写完了。

“这样的话……”

笔尖点着某处，现出了思索着什么的表情，握着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香穗子记得桌上有橡皮，就拿过来放在一旁，然后去洗衣机那里拿床单和衣服。床单她一个人很难晾，衣服还是可以的。她把衣服全部挂好之后，志水过来了。

“床单给我。”

他很快就把床单晾好了。她最怕晾床单被罩，又重又不好展开，大件衣物从来都是直接放进烘干机里，但是他这里没有，她也没有提。月森从来不做这种事，都是交给家政阿姨或者让她来——他连微波炉都不会用，用一次炸一次厨房。她想她离开了，至少有段时间月森的生活会陷入困境。那个月森啊，连超市都很少去，以后可怎么办——她忍不住就会想这些事，可是也已经与她无关了。

“在想什么？”

“志水君都是自己做家务吗？”

“嗯，虽然我会的很有限……有时候男性朋友们会来帮忙，土浦学长和不动学长都很强，就连卫藤君也是什么都会的。一开始我也手忙脚乱，有几次甚至弄得很糟，到了要姑姑过来帮忙的地步……不过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呵呵，真厉害～”

“……不要用这种表扬小朋友的口气。而且刚才香穗在想什么？不可以胡思乱想，你只能想我。”

香穗子还没来得及害羞或惊讶于他的敏锐，就被吻住了舌头。在阳台上，外面都能看到的——这样毫不顾忌地拥抱接吻，在日本的街头并不常见。但是志水拿过湿床单的有些冰凉潮湿的手捧着她的脸，另一条胳膊紧紧揽住她的腰肢，她也不想反抗。她喜欢志水，就连他吃醋了把她抵在墙上接吻她也喜欢，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他各种各样的表情——她总算可以随心所欲地想他了。

“香穗……我的香穗……”

她被吻得站不住，不由得勾住了他的脖子。甜蜜的接吻的间隙里听到恋人甜蜜的喘息和低语，整个人都像要飞升了一样。浅尝辄止的吻也好，侵掠如火的吻也好，他吻了她这么多次，以至于他的嘴唇一贴上来她的身体就产生了反应。在触觉和听觉双重甜蜜的夹击下，她根本无暇去想其他的事情，就连有人在等着的事也差点要忘记了。

“不可以想别人……”

他抱着她的身体，一边安静地等她恢复，一边不忘在她耳边补上一句。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会还要出门……你写完了吗？”

“差不多。肯定还要改，不过这次的应该还可以。等我写好了就给香穗听。”

“好……”

他用指尖轻轻触摸她的唇瓣。

“香穗的嘴唇好像有魔力一样……说起甜甜的恋爱，首先就会想到这里……还有……”

在他的手滑下去之前，她握住了他的手。

“既然写完了就出门见面吧。你和小笙说一下，不要让她一直等。”

“……我知道了。我这就给她回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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