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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静谧。
罗德岛的咖啡店里,传来阵阵舒缓的音乐。暖黄色的灯光聚射在桌面,映照出精致的甜点与深浅色不同的咖啡。下午茶的恬静与晚饭时热闹的声音,在此时已然消失,只剩下一片完全的沉静。排排的书架整齐地罗列着,简单却不失格调的桌椅零零散散地排布,却不见热闹的人群。准确来说,此时的咖啡店已经打烊,只剩下了利用了自己的职权在这里强行包揽下一个位置的顾客。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正坐在舒适的皮沙发上闲聊的两个人,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萦绕在咖啡与甜点的满足感中,他们正惬意地漫谈着什么:
“果然,还是觉得有点苦呢。”
莫斯提马放下了手中已经空了大半的咖啡杯,轻轻地抿了抿那淡色的嘴唇。一头蓝发的她,头顶犹如萨科塔一族的光环早已暗淡下来,尚且比不上昏暗的灯光,倒像是一圈头饰;头上的双角让见过天使们的旅者为之感到诧异,而身边悬浮的破碎羽翼仿佛在明示着她的身份。长长的弯眉下,浅蓝色的眼睛闪烁着犹如幽火般的神采,被小巧的鼻梁分为两半,点缀在精致的脸颊处。堕天使穿着与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几乎如出一辙的长衣,敞开的铃口隐隐能窥见白色的衬衫,隐藏住了那苗条的身姿。在黑色的衣物之下,白皙却不失纤长的双腿正交叠在一起,足下则是黑色的运动鞋。取代了那两把钥匙般的魔杖,莫斯提马手中的物件变作了刀叉与勺子,她正轻轻地切下一小块朱古力蛋糕,以缓解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带来的阵阵苦味。
“刚才就想说了,或许你该加点糖和奶的。”
说罢,坐在她对面的博士便举起咖啡杯,惬意地抿了一口,杯中所剩不多的色泽显然比莫斯提马要浅了几分。不过,堕天使却也只是对她淡淡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因为偶尔也想试试黑咖啡。”
“黑咖啡用来提神倒是不错,不过有你的故事就够了呢。”
莫斯提马脸上的笑容有了几分收敛。看着眼前那个面容精致的男人,在咖啡与甜点中讲述了许久旅行故事的她,平静的心中却有了几分波澜。尽管她已经是茕茕独行许久的人,照理说应该早已不习惯于情感的存在,只是对于眼前这个曾经陪伴自己走过许久旅途的男人,曾经与自己并肩而战的男人,现在愿意像是老友一般为自己准备甜点、聆听自己故事的男人,向来在人际关系中洒脱自在的她,却感到了——
犹豫。
身为堕天使的她,友情、亲情、爱情,这些情感她不讨厌,却也总觉并不需要。然而,在日久的相处中,在面对罗德岛的博士时,她却对自己这样的理念感到了犹豫,甚至开始觉得,有这么个人愿意陪着自己,愿意聆听自己,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她依稀记得,当自己造访罗德岛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都与自己保持着一种即若即离的距离;而那个时候,只有博士像是对自己十分感兴趣一般,不断地用各种在现在看来有些拙劣的方法跟自己打好关系。
那份情谊,并不会这么容易被莫斯提马忘却。而望着眼前这个同样露出了笑意的男人,这个被人渴求着胜利、却又被众人所畏惧的男人,这个曾经与自己有过一段共同旅程的男人,独行的堕天使,竟然感到了几分亲近。
她默默地举起咖啡杯,将杯中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冲淡了口中那接近腻味的甜,像极了此时的心境。轻轻地仰起头,咖啡馆的吊灯尽忠职守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堕天使望见了那束光,脑海中预备着浮现什么人的脸庞。只是,还没有等来出神的时间,博士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莫斯提马,不再说点什么吗?虽说你可能不在乎想要和你打好关系的人……不过我觉得,你的故事还蛮有趣的。”
两人最多就算是朋友吧……博士忍不住想着。而且,脑海中浮现起另一位与他在一起的天使那一头酒红色的秀发,他便更加收敛了自己更进一步的想法。
一边想着,他还一边将视线投向了莫斯提马。只是,那名堕天使却出乎预料地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穿时间的眼神盯着他。见此,博士便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开口道:“还是说,你想要再吃一些茶点,让你精彩的故事不再乏味?”
“茶点啊,茶点。”闻言,蓝发的堕天使却没来由地轻叹了一口气,“之前哪里能想到,自己会在罗德岛陪伴你这么久?不知不觉间,居然有这么多话想要跟你说,有这么多事想要跟你一起做啊。”
自己与他之间有可能吗?莫斯提马忍不住想着。有一句俗话说得很好,心脏的空间很小,小到往往只能装下一个人——博士的心,大概已经被能天使给填满了吧。远远地望过去,自己竟然会感到有些艳羡。
“……那就去做吧。虽然你可能不在乎这些事情,不过,不要习惯于错过。”而眼前的男人,也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回答,“我见过很多。早上还能谈笑风生,聊天水平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朋友,可能晚上就是天人两隔。所以,有什么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都不能埋在心里不说,不然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只能成为埋藏在心底唯一的遗憾了。总想着以后还有时间,便以此为借口假装淡泊……只是生命又能有多长呢?”
罗德岛的棋手,望着咖啡屋的天花板,喃喃自语着。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莫斯提马,湛蓝色的双眼中,却有了几分触动。待到博士转头望去,才发现那位蓝发的堕天使垂下了头,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是啊,有些事情,现在不说,以后或许便没有机会了呢……所以,有些话,还是现在就说出来吧。”
男人微微一愣,莫斯提马却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轻声地开口道:“博士,当我想到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的时候,那股油然而生的喜悦并不虚假。或许,我并不是不需要这样的温暖。”
“……你怎么了?”
似乎是眼前这个堕天使的模样有些超出想象,博士匆忙将视线转向了她,想要审视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莫斯提马却轻轻地用指尖敲了敲桌上的咖啡杯,合上双眼,仿佛置身在咖啡屋中那很深很深的阴影里。半刻之后,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抬起头,将眼前男人的沉默当成了允诺,语气却仿佛是在说着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
“我啊,离开拉特兰之后,就一直在四处旅行,仿佛不知道应该回到哪里去。做着信使的工作,跑了无数的地方,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应该是哪里。倒是你啊,博士。你让我明白,什么叫人与人之间的温暖。或者说,我居然会一直想着你?作战的时候,进餐的时候,旅行的时候……”
“莫斯提马,你……”
察觉到了她想要说什么的博士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再一次被打断:“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我也不知道这份想法,与小乐对你的想法是不是一样的。不过,或许你也知道,应该没有其他的词可以拿来形容了吧?不过,罗德岛的棋手,运筹帷幄的战争机器,在这种时候,却也有算不明白的事情……算不明白我在想什么。”
“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与任务,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罗德岛,这里早也就不是我闲暇时逗留的地方了啊。就像你说的那样,博士,这一次不说,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莫斯提马继续轻言道,“你也需要亲临前线指挥吧?切城的废墟,龙门的战场,卡西米尔的尔虞,谢拉格的风雪,维多利亚的暗流……有多少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了?我可不能担保,你下一次还会不会这么幸运。我呢,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不过比起不知道这一点,我更不知道永远没有机会想你袒露我的想法,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眼看博士要说些什么,蓝发的堕天使却丝毫不给他机会:“别担心……我知道小乐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如说,我也很在乎她啊。不过,我想,只要能待在你的身边,博士,让我能够再继续感受你带来的那份温暖,也许就差不多了。所以……”
这一回,陷入沉默的博士没有再说什么打算,或者说,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在沉寂了许久之后,莫斯提马才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所以,我想说,博士,我喜欢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接受,不过此时此刻我说出来了。以后,我想要留在你的身边,这也就足够了。”
只是,说完这句话,总是用脸上毫不在乎的笑容示人的莫斯提马,脸颊多了一抹淡红——害羞。几乎从未对人说出如此话语的害羞,让她选择了这样一种说话方式。而博士,却依旧冷在了原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
原来她喜欢自己吗?明明自己只是把两个人当成朋友的……
心跳的声音,像是被施加了时间的锁,在几乎一股被攥起来的束缚中越跳越快,随后又越来越慢,越来越轻,直到将要回归平静。蓝发的堕天使等待了许久,内心升起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她抬起头,淡然许久的眼神中竟戴上了几分期待,几分紧张,试探性地低声道:
“博士,你的回答呢?”
她已经预感到了,这个男人的回答。他与能天使之前的牵绊,有着自己那两股力量交替重合也无法摧毁的坚固;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接受或者同意的答案。只是,她却还是期待着,自己能收到一句,“你自然是可以留在我身边”,之类的回答。
不过最后,她还是听到了那有些陌生,有些遥远的声音:
“莫斯提马,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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