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譯]當大地的一切靜止時 | when the earth stands still,2

[db:作者] 2025-08-02 22:39 5hhhhh 5800 ℃

魯道夫的嘴角彎起,他拍了拍希爾凡的肩膀,「你之後得把所有的新消息都告訴一位鄉下的隱士。請容許我介紹我的妻子。」

魯道夫的妻子伊莎貝爾是一個菲爾帝亞商人家庭的小女兒,個子很高,笑容燦爛,握手有力。他的兩個孩子一個九歲,一個十三歲。年幼的孩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菲力克斯的一舉一動,眼裡充滿了英雄崇拜。年長的孩子——

「我聽說鼓風箱真的能鍛鍊上臂,訓練強健的肌肉。」鐵匠的學徒把她的皮圍裙拽開,除此以外則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也許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看看?」

「賽羅司啊,」希爾凡又著迷又厭惡地說,「我以前就是那副德性嗎?」

「沒錯。」菲力克斯刻薄地說,魯道夫和他的妻子只是笑了笑。希爾凡眨了眨眼。

「相信我,他越早擺脫這個狀態越好。」這聽起來有點太真誠了,所以他補充說,「讓他四處逛逛,他最終會碰到瑪麗娜的。那會把他嚇得屁滾尿流。」

魯道夫嚴肅地說:「我對此有很高的期望。」

塞巴斯蒂安正在雪橇車旁徘徊。他身子挺得筆直地向魯道夫微微一笑,然後揮了揮手,把這家族的旁系分支和他們的行李與包裹都一同帶走了。菲力克斯和希爾凡目送著他們離開。

菲力克斯說,「關於他——魯道夫——你怎麼看他?」

「他是你叔叔。」菲力克斯盯著他:那表情說明,不是在開玩笑。希爾凡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沒有感受到任何緊張的狀態,但是和伏拉魯達力烏斯,誰知道呢。他試著說,「他是個相當正派的人。」

「我知道。」又讓人不明白了,希爾凡還是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菲力克斯說,「忘了這個吧,我們應該把酒桶全部卸完。」

希爾凡和菲力克斯卸完了被放置在一邊的車上物品,回到公爵府邸取暖。就在菲力克斯提議去訓練場晃晃,而希爾凡告訴他他必須自己一個人去時,一陣敲門聲響起,魯道夫來了。塞巴斯蒂安的一個侍從緊隨其後,滿臉通紅而氣喘吁吁。

「這正是我希望找到的那一對,」魯道夫興高采烈地說,「希望你們不介意一個老頭子闖進來。」

希爾凡看了菲力克斯一眼,但菲力克斯已經說:「不,請進。」

魯道夫帶了一瓶白蘭地和一些熏肉,一流的客人禮儀。在希爾凡和菲力克斯向他講述宮廷政治、議會的戲劇性事件與重建的進展之前,他們做了些必要的『告訴我關於你家庭的生活情況』。他的孩子們是聰明的小怪物,他的妻子有著冷酷無情的商業頭腦。過了一會兒,菲力克斯從談話中抽身,讓希爾凡和魯道夫談論基礎建設。希爾凡側眼看著他,但他似乎很滿足,沉浸在他那舒適的扶手椅裡,看著他們交談。所以,訓練場的事就這樣了。

和魯道夫聊天很愉快。在物資或人員管理方面,他總是頭腦敏銳,對細節有敏銳的洞察力。他們可以在首都使用那樣的洞察力。與此同時,他有了一個管理那些破糧倉的好主意,等議會休會結束後,希爾凡要把它們帶回菲爾帝亞。最終,嚴肅的正事談完了;魯道夫向希爾凡講起了他記憶中的一些南方前線戰士的遭遇,如實的,不帶追憶緬懷的。菲力克斯時不時插嘴說些尖刻的評論,證明他畢竟還是有在聽。

當伏拉魯達力烏斯的鐘聲敲響時——每天每個小時響起的那兩個較小的鐘——魯道夫吃驚地從談話中被拉回現時。他瞥了一眼懷錶,太陽向著地平線慢慢西下,嘆了口氣站起身來。

「希爾凡,」他說,「菲力克斯,這是我的榮幸,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好好地坐下來高談闊論了。自從......」

菲力克斯在座位上挪了挪,魯道夫友好地將話語在那裡停了下來,「好吧,我很感激,晚宴時見。」

當門關上時,希爾凡說,「我中意他。」

「我看得出來。」

有50%的可能性,這話題的結果不會很好,無論如何,希爾凡接下了這個,「為什麼他不在菲爾帝亞?」

菲力克斯並不介意,他聳了聳肩,「我猜他喜歡這裡。」

希爾凡的眼皮感覺異常沉重,他說,聲音混濁,「你這麼認為?」

停頓了很長時間,「是的。」

「那麼——為什麼——」一個呵欠。

「我告訴過你,你睡得不夠。」他聽到菲力克斯的聲音說,從很遠的地方。

他想爭辯,他睡得很好,菲力克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擔心了。他說不出話來。

「我會在晚宴開始前把你叫醒。」他想著菲力克斯說的話,然後就沉睡下去了。

* * *

太陽沉入地平線時,菲力克斯把他叫醒,就在那個小地主的家族到來時。希爾凡曾模糊地想像過一個小家庭,也許是幾個年幼的孩子,資源太匱乏,即使在戰後過了兩年也還無法重建。新手錯誤。雪橇車、馬車和馬匹把那位地主、他的四個大孩子、他的第二任妻子、剛出生的嬰兒、他妻子的母親、她的父親、某人的未婚姑媽和一個看來悶悶不樂的十幾歲遠親表妹都載了過來。在鐘聲召喚他們進入大廳開始冬至節夜晚的盛宴之前,人們幾乎沒有足夠的時間來介紹認識彼此。

大廳從這一頭到另一頭都裝飾得很華麗。花環佈滿了整個大而深的房間,點綴著一簇簇冬青,帶著綠色與紅色的光澤。巨大的壁爐上方裝飾著檜木和冷杉的枝幹,那裡燃燒著一根冬至圓木。還有到處都是蠟燭:整整齊齊的沿著桌子排列,架在頭頂上的鐵輪上,在大廳中央的一棵巨大銀燭樹上閃耀著光芒。這是冬至之夜:一年中最長的夜晚,蠟燭明亮地燃燒著。如果說有什麼區別的話,那就是和戰前希爾凡所見的一些展示誇耀相比,它顯得有些節制了。他甚至不願意去考慮所耗費的資源成本。

理論上,隆冬的第一場盛宴應該是一場溫馨的家族聚會。某種程度上說,是伏拉魯達力烏斯張羅的。人們填滿了兩張長長的折疊桌,包含伏拉魯達力烏斯、客人、家屬和他們所有的親族。菲力克斯,即伏拉魯達力烏斯公爵,坐在首位,魯道夫坐在他的左手側,希爾凡坐在右手側。

當四十多人都坐下後,嘈雜的聲音變成了沉悶的低吼聲,然後完全消失了。大廳裡的人們自然安靜下來,頭轉向菲力克斯。

只有希爾凡離他足夠近,能看到他僵住了。但這並沒有阻止他,從來沒有。

「當黑暗變得又長又深,讓光明變得又繁盛又明亮。」菲力克斯緩緩地說著那些儀式性的話語,但他並沒有結結巴巴,「我們的道路是有福的,光明祝福著我們。」

「光明祝福著我們。」桌子上的人們低聲說,聲音回蕩在牆上。

標準的儀式需要點亮女神之燈。希爾凡突然想不起來伏拉魯達力烏斯是否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他們還在等,菲力克斯補充道,只是現在聽起來有些尷尬,「你們可以吃了。」

笑聲,零星的歡呼聲。畢竟,他自己的人民都認識他。希爾凡呼了口氣,開始就食。

這些桌子因為它們本身承載的重量而嘎啷作響。在他附近,希爾凡能夠辨認出:一隻嘴裡含著整顆諾亞果的烤豬,塞滿穀物的辣椒,迷迭香與小豆蔻麵包,香草乳酪,野雞餡餅,拌有果子凍的兔肉,馬鈴薯泥,蘿蔔泥,南瓜泥,薑餅蛋糕,糖漬水果,烤乳蛋糕。這僅僅是他從座位上所能看到的。

盤子咯咯作響,銀器叮噹作響,人們大笑,開玩笑,大喊大叫。聲音太嘈雜了,除了交頭耳語或大聲喊叫外,根本不能說話。除了菲力克斯和魯道夫,希爾凡還和隔壁的地主雅斯克聊了幾句,並對著桌子對面魯道夫的妻子伊莎貝爾喊了幾聲。一些從戰爭中認識希爾凡的戰士同袍用笑話或評論來招引他的注意;他有一半的時間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咧嘴一笑,或帶著受傷的目光,基於他們的語調。至於菲力克斯,別在意,大家都知道他沒有時間閒聊寒喧。他們都有話要對他說,一句話或一個點頭致意。

最後,當他們全都把肚子填得飽飽的,快撐不下時,餐桌看來像是剛經歷過一周老王國軍隊用鐵蹄踏過的圍攻行動時,瑪麗娜翻弄著巨大的冬至夜布丁,在藍紫色的化學火焰中閃閃發光,整屋子的人響起歡呼聲,有那麼一瞬間,它確實感覺像是一個古老的隆冬盛宴。

這種感覺是會傳染的,沒人希望它結束。很有可能,這就是為什麼一名訪客的孩子會大聲問道:「我們能唱頌歌嗎?」

菲力克斯臉上瞬間的驚愕是無價的。有那麼一瞬間,幾乎隱約而不顯眼地,他瞥了希爾凡一眼。

希爾凡揚起了他的眉毛。他們在問你。

「是的,」菲力克斯最後說,「我們可以,唱頌歌。」

尖叫的歡呼聲來自孩童們和一些較容易興奮的家庭成員,甚至是魯道夫的少女殺手大兒子。菲力克斯補充道,太過粗魯,不適合拿來應客,「有人必須來領唱——我不會唱歌。」

伊莎貝爾仁慈地接下任務,「我們從《最長的夜晚》開始好嗎?」

「好的,」菲力克斯說,「就那首。」

這裡有個希爾凡的小秘密:他喜歡頌歌,喜歡唱任何東西,真的,他從不介意自己的耳朵是平庸的,他的聲音更算不上什麼。他對教堂義務性質的聖歌合唱時間並不是太熱衷,但是你可以聽到他不止一次地出現在那裡。菲力克斯討厭每一分鐘,但他還是咬緊牙關挺過來了,就像被迫在監獄裡拖著腳步沉重地走著一樣。希爾凡夾雜在無助的笑聲和同樣無助的喜愛之間。菲力克斯能感覺到它;他用眼角惡狠狠地瞪了希爾凡一眼,令人驚訝的是希爾凡居然沒有當場倒地而死。他的聲音在『〜現在我們來唱頌歌〜』中顫抖著,而菲力克斯踹了一下他的腳踝。

伊莎貝爾領唱了前兩首歌。然後,人們開始在餐桌上上下下地喊出建議——許多經典老歌。他們一首首唱起那些經典頌歌:《團結吧,獅子們》、《騎士的頌歌》、《隆冬快樂》。他們手拉手圍成圈圈一起唱了幾首歌——菲力克斯緊閉嘴巴,甚至拒絕嘗試——一個挨著一個地跑跳著,直到他們被絆在一起,跌倒在一片笑聲中。瑪麗娜的侄女在《智慧的奇鋒爵士》中扮演了見習騎士的角色,和一名園丁一起二重唱,然後在《三隻小鹿》中以滑稽逗趣的聲調讓整個大廳的人們捧腹大笑。最後,當歌手們開始打哈欠,蠟燭閃爍搖曳著低微的光芒時,他們以《冬至之夜》畫下句點。

有趣的是:大多數時候,希爾凡喜歡唱歌,而不是聽歌。他現在不想唱歌。他聽過的最美妙的《冬至之夜》演唱是在加爾古‧瑪庫大教堂,在一個寒冷而繁星滿天的夜晚。那不是表演,只是有人在為她自己的快樂而歌唱,獨自在一片空靈的回聲中。那是來自古老帝國,他所聽到過最美好的聲音之一。

他唱不完這首歌,他不是唯一一個。當最後的音節飄過整屋子時,高聲而純粹明亮,半個大廳已靜默了下來,燭光映襯出人們濕潤的臉,閃閃發光的眼睛。

一陣本能的沉默之後,餐桌上的人們開始散去。沒有人在低聲說話,這是一種保持靜默的無聲協議。菲力克斯坐在桌子的最前面,讓家族們與親屬們從他身邊經過,祝福他一切順利。希爾凡和他待在一起。

「很好的開始。」魯道夫平靜地說,他把一隻手放在菲力克斯的肩膀上,簡短地捏了捏,過了一會兒他就走了。

「你聽到那個人說的了,」希爾凡說著,菲力克斯看著他,只剩下他們兩個了。「你做得還不賴——」他模仿菲力克斯的手勢,「關於節日慶典。」

「所有的工作都是塞巴斯蒂安和瑪麗娜做的,」菲力克斯說,但他眼睛周圍瞇起的皺紋消失了,「你喜歡它。」

希爾凡花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個問題,他非常誠實地說,「那是我一生中最好的冬至節晚宴。」

最後一條看不見的線變得平滑起來,菲力克斯說,「很好。」

「記住你面對的是什麼,」他忍不住補充道,「有一年,邁克朗在孩子們的比賽中摔斷了我的鎖骨,某一年,老師的父親受了重傷,還有另一年,在蓋斯巴爾郊外那克難的岩洞紮營,記得嗎,在那裡我們損失了整整一個軍營的人——」

「賽羅司啊。」菲力克斯說。

「看到了嗎?你做得很好。」希爾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解決了一天,還剩六天,小菜一碟。」

菲力克斯看著他,好像要他保持沉默簡直要他的命,「睡覺吧,」他最後說,「明天早上見。」

希爾凡的房間冰冷。感謝女神,更重要的是,感謝塞巴斯蒂安在床被中間放了一個黃銅暖床器。他把腳趾伸進溫暖的地方,幾秒鐘內就睡著了。

* * *

因為希爾凡本質上是個懦夫,當他還在菲爾帝亞時,在去馬廄的路上把信交給了一名信使,並指示(還有一大筆獎金)他在冬至節那天送達信件。第二天,當他下樓吃早飯時,他那令人尊敬的父母的回信正在等著他。

這或多或少是他所期望的。讓你的家庭難堪,讓你的母親悲傷,可恥的缺乏責任感,作為繼承人的責任,血濃於水,等等。在過去兩年裡,沒有什麼是他沒聽過十幾遍以上的,這夠滑稽了,卻並沒有讓他現在的生活變得更加愉快。

「那是什麼?」菲力克斯在他的肩膀上出聲,希爾凡嚇了一大跳。

他鬆開了下巴,沒必要折磨虐待他的牙齒磨成粉末放在每樣事物上面,「還是老樣子,」他說,把信扔在桌上。「我竟敢透過交朋友來讓整個家族難堪。」

菲力克斯坐了下來,看著那封信。如果視線可以點燃火焰,這張紙就會燃起歡樂的節慶火焰,「他有毛病。」

「是啊。」希爾凡勉強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也是我來這裡的一半原因。」

他有點希望菲力克斯問另一半原因是什麼,那會很有趣。然而,菲力克斯說,「你今天打算做什麼?」

「呃,沒什麼特別的?」等著看你會做些什麼 不是個好答案,「我想我要走著看會發生什麼,為什麼問呢,怎麼了。」

「如果你不忙的話,」菲力克斯說,在接下來的空檔裡,他似乎無法得到他想說的任何東西。

今天是——隆冬假期的第二天,給予恩惠禮賜。

「我何不留在辦公室裡,」希爾凡建議道,「多一雙眼睛可能會有幫助。」

「那太好了,」他費力地補充:「謝謝。」

「別客氣。」

請願人民的會見將在塞巴斯蒂安的辦公室進行,整個辦公室位於北翼。希爾凡看著菲力克斯在大總管的辦公桌前踱著一個緊湊的小八字形步伐,直到有人敲門,「我的主人,如果您準備好開始的話,第一位——」塞巴斯蒂安停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希爾凡。

「我今天要跟著一起,」希爾凡說,「別擔心,我不會出聲的。」

塞巴斯蒂安看著菲力克斯,好像他想要呼籲這真是太放肆地撈過界了。菲力克斯回頭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希爾凡想像著他可以聽到這可憐的傢伙正在咬牙切齒,當塞巴斯蒂安說:「很好,我的主人,我現在要傳喚第一位請願人。」

當然,這在戈迪耶是一部正式的大製作。希爾凡的父親在大廳堂的一端接待請願者,這是個精心設計的儀式,人們排成隊伍,請求、得到傳喚,以及答覆。一邊是他的兒子們、他的總管與護衛長。另一邊則是禮物——布料、蠟燭、工具等——堆得很高,讓卑微的乞求者在請願被聽到之後做選擇,慷慨的邊境伯爵將他的賞賜物施捨給平民百姓。

不過,沒人會把這些恩賜誤認為是一份禮物。每個人都知道伯爵會記得自己欠下的債務。

在這裡則是實事求是而高效有序的。塞巴斯蒂安領著請願者進入辦公室,與菲力克斯私下會面——與公爵會面。他們陳述自己的情況,然後菲力克斯決定是否給予恩惠。菲力克斯甚至不坐在總管的大桌子後面,而是站在桌子的前面。塞巴斯蒂安坐在小辦事員的桌椅上,拿起筆與分類帳簿,準備處理行政面的事務。希爾凡在角落的地圖桌邊徘徊,從菲力克斯這邊可以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不是在自賣自誇,但大部分伏拉魯達力烏斯的人民都知道希爾凡是誰,就像大部分戈迪耶的人民都知道菲力克斯一樣。沒有人眨一下眼睛。

這些請願聽起來很簡單,免除債務,公爵領地馬場的種馬配種服務,延緩王室稅收的繳納——這意味著伏拉魯達力烏斯將向王室先行支付款項。菲力克斯認真地聽著,眉頭間的皺紋越來越深。然後,每一次,他都同意了。

沒什麼複雜的,但隨著面對每一位請願者,他的肩膀繃得越來越緊。當第十二個人走出房間時,塞巴斯蒂安毫不含糊地告訴菲力克斯,我的主人將立即休會半小時。也許他畢竟不是那麼壞的人。

門在塞巴斯蒂安身後關上了,菲力克斯倒在了辦公椅上。已經三小時過去了,他看起來筋疲力盡。

「嘿,」希爾凡說,小心翼翼地保持他的聲音柔和,隔著門聽不見,「你做得很好。」

菲力克斯搖了搖頭,「你怎麼知道。」

「我非常密切地關注著。」

「不,我是說——」

他用一隻手緊握住椅子的扶手,指尖都泛起了白色握痕。

「我只記得有兩次父親沒有給予恩惠。某一次,有個人想要血債。另一次,有個土地所有者想要回避支付鄰居土地的租金。他已經有個足夠好的收成來支付它,他們的土地一起經營。這個鄰居負債累累,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沒收。而我的...... 他知道這個,他什麼都知道,這正是我所擔心的——」

他突然停了下來,但已經太晚了。

「我害怕自己會出錯。」他說完這句話。

在安靜的沉默中,塞巴斯蒂安桌上的古老大鐘滴答滴答地計時了半個小時。希爾凡在菲力克斯身後繞來繞去,他的肩膀像時鐘一樣繃得緊緊的。希爾凡把他的手指紮進打結的肌肉裡,力道旋轉起伏地揉捏著,使它變得平順。

起初,菲力克斯不肯放鬆下來,「這不是你來這裡的目的。」

希爾凡太專注於工作了,沒留意自己的嘴。「不是嗎?」

一陣電流劃過寂靜的空氣。但菲力克斯沒有聳聳肩甩掉他的手,也沒有站起來。滴答,時鐘的指針動著,滴答,整點報時。

希爾凡放下手,菲力克斯發出一聲清晰的嘆息。

伴隨著預告的敲門聲,門開了,「我們繼續吧,主人?」

希爾凡做的所有好工作成效都沒了,他問:「他們還剩下多少人?」

希爾凡認為也許塞巴斯蒂安允許這項提問,因為他把答案直接給了菲力克斯,「七個,我的主人。」

菲力克斯點點頭,挺直了肩膀,坐得筆直,「讓下一個進來。」

幸運的是,需求很簡單。最後一位請願者是一個在領地北部有幾塊土地的傢伙,他希望菲力克斯在每年的收穫季節能釋出他的大兒子——一名伏拉魯達力烏斯的騎士,直到勞動力短缺情況有所改善或者他的小兒子長大到可以幫忙為止。菲力克斯同意了,帶著一種貌似壞脾氣的率直粗魯,但希爾凡深刻地知道他完全有能力駁回拒絕這樣的事情。

這似乎並沒有讓農夫感到困擾,他感謝他,臉上滿是解脫的神情。然後他又補充說:「很高興在隆冬時節在這裡見到您,公爵大人。」

菲力克斯鬆開緊繃的嘴,說道:「謝謝你,」停頓了一下,「很高興能......」

他停在那裡,顯然受到了阻礙。然後,當希爾凡試圖把這句話傳送到他的後腦勺時:「回到家裡。」

農夫笑了。塞巴斯蒂安緊繃的神情放鬆下來,變成了贊許。他把農夫領出門外,門在他們身後闔上。

菲力克斯沉入到椅子裡,希爾凡輕推了一下他的腳,「來吧,你需要吃點東西。」

「我不餓。」

「不,你餓了,來吧。」菲力克斯像個頑固的孩子一樣拖著腳,站了起來。希爾凡把他領向廚房。當他們靠近到可以聞到今晚晚餐的味道時,菲力克斯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他假裝沒有注意到。希爾凡掩住了笑容。

瑪麗娜的廚助給他們準備了一頓遲了的午餐,有冷盤肉、泡菜、果凍和乳酪。一些賓客在大廳的火爐旁烤蘋果和栗子。魯道夫帶著家人到田野裡去參觀他童年常去的地方,這顯然是一年一度的傳統。希爾凡和菲力克斯挾帶著美食大餐逃回書房去了。

他不得不佩服羅德利古的品味:沒什麼能比在那書房的壁爐火堆前午餐更令人感到溫馨的了。食畢之後,菲力克斯說他想玩根特棋,希爾凡從來不會錯過一場好遊戲,但他很懷疑。菲力克斯堅持要玩。在比了三場而三場皆輸之後,他感到很生氣,接著,他們變成了三個平局,這遊戲是百分之十的策略和百分之九十的運氣。菲力克斯在這之後贏了兩場比賽,脾氣暴躁而滿足般地宣布今天的遊戲到此結束。希爾凡不該覺得這很討人喜歡,可惜,木已成舟。

菲力克斯站起來把棋盤收起來。椅墊已經被弄扁了,希爾凡拾起一個,拍了拍讓它重新變得飽滿。有什麼東西讓他停下來,舉起手。憑著直覺,他瞥了一眼公爵寢室的大門。他發誓,門把手一動也不動,坐墊上的凹陷處看起來像——

「你一直睡在這裡嗎?」

菲力克斯甚至沒有否認,只是說,「他也這麼做。」

「誰?」愚蠢的問題,「你父親?」

「從我記事時開始,自從......」他聳了聳肩。「這裡很舒服。」

希爾凡實在無法反駁這一點,即便如此,「每個晚上?」又一次聳聳肩,「你一覺到天亮嗎?」

「是的。」停頓了一下,「你不是嗎?」

菲力克斯一想到他可能不是這樣,就感到非常氣憤。希爾凡不得不微笑,「我是的,別擔心,現在一切都很好。」

「現在。」

「一切都沒問題了,我發誓。」

菲力克斯看來並不完全信服,但他相信了希爾凡的話,他說,「你在——你的房間裡一切都好?」

「我的意思是,它沒有你的——」希爾凡揮了揮手,「——這個來得舒適,但它能完成任務,床很舒服。」

「那就好。」

不久,他們就陷入了沉默。沒有多少人能和希爾凡一起做到這一點。菲力克斯、教授、杜篤、梅爾賽德司。

並不是說他們在菲爾帝亞見面的次數不夠多,在宮廷會議和城市建設之間,他們會花大量時間爭論、交換意見、消磨時間。不過,已經很久沒有脫離工作的話題了。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閒暇這樣做了,感覺不錯。

就像菲力克斯能讀懂他的心一樣,他說,「已經很久沒這樣了。」

「是呀,真希望我們能經常這麼做。」菲力克斯飛快地瞥了他一眼,「太糟糕了,在菲爾帝亞不可能有這樣的空閒。」

「是嗎?」

「你知道的。」

沒有回答。然後菲力克斯說,看著希爾凡的耳朵,「那麼,你現在在這裡是件好事。」

魯道夫帶著家人去冰上釣魚——孩子們喜歡冰上釣魚嗎?希爾凡討厭它——他們晚餐吃了一大堆白鮭和伊薩紅點鮭。在這之後,在希爾凡懷抱希望能充分隱藏的驚訝之中,菲力克斯粗聲粗氣地建議魯道夫和伊莎貝爾到公爵房間來喝一杯。希爾凡正準備告退,加入圍著火堆的人們之中時,菲力克斯轉過身來對希爾凡說:「這也包含你。」不言可喻的是:你這傻瓜。

希爾凡和魯道夫往來了很長時間,但他還是不太認識伊莎貝爾。起初,這感覺荒謬地像是一次議會的訪談,但它沒有持續太久。伊莎貝爾不僅有著冷酷無情的商業頭腦,而且還有絕對心狠手辣的幽默感。她和魯道夫是一對,開啟話題而妙語如珠。這就是重點,希爾凡意識到。他們是一攬子交易。所以菲力克斯想要瞭解她。

也許是強詞奪理,但也差不多了。很好,這就是希爾凡能幫上忙的地方。

伊莎貝爾很樂意地被拉進話題。她在菲爾帝亞長大,對這城市瞭若指掌。從那時起,這些建築物可能至少被夷為平地並重建了兩次,但其特徵是相同的。至少她是這麼說的。這與他們的觀點完全不同——那些有頭銜的孩子在家族方便的時候才進出王都。

「你懷念它?」希爾凡問道。

「哦,時不時地,但我知道自己得到了什麼。」她用那麼深情地眼神看著魯道夫,希爾凡不得不把目光移開。

『商人家庭』是個輕描淡寫的詞語。她的家族掌握了很大的經貿網絡,這是一個希爾凡剛剛開始理解的世界。他對頭銜的理解總是勝過金錢,事實證明,其中一個比另一個能讓你走得更遠。這讓他再次想知道魯道夫為什麼把自己隱居在西伏拉魯達力烏斯的一個小莊園裡。

最後,魯道夫和伊莎貝爾道了晚安,上床睡覺了。希爾凡向後靠在椅子上——因為伊莎貝爾坐了沙發——陷入了沉思。國王急需一筆貸款,如果他們想在春季資助更多的修路人員。否則,接下來又會是一年,那些該死的坑坑窪窪,慢吞吞的交通與郵件,還有希爾凡的父親緊盯著他的脖子,用他的影響力脅迫帝彌托利,儘管,並不是帝彌托利做那些決定,是希爾凡。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是菲力克斯,希爾凡回過神來,「啊?」

「你知道,議會在仲冬休會的目的在於讓人們休息。」

「什麼意思?」

「你在想...... 我不知道是什麼,我認為你和我叔叔昨天解決了你的糧食管理問題。」

「我們是的。這次是道路,我們還缺少一萬七千克朗。」

菲力克斯看著他的眼睛,好像他完全知道希爾凡在想什麼,他可能真的知道。希爾凡說:「我喜歡這些東西。這比某些東西要好一千倍,我喜歡這個,好嗎?」

「好吧。」

「真不敢相信是你叫我要休息的。」

「我一直在休息。」

「是的,從......」希爾凡抽回這句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吧,那你是怎麼做到的?」

「做到什麼?」

「你怎麼關掉工作開關?」

「我只是不去想它。」

「是的,但是,要如何......」希爾凡慢慢地說。

菲力克斯的嘴唇有點扭曲,希爾凡不喜歡這樣。

他說,「沒關係,聽著,別這樣——我不想爭吵。」

「好吧。」

這和讓步不是同一回事,但這是他們能得到的最接近的東西了。希爾凡會接受的。

沉默,不是下午那種輕鬆的寂靜。他討厭和菲力克斯爭吵——真正的爭論,而不僅僅是胡說八道。菲力克斯太瞭解他了,不會讓他輕鬆好過的。

菲力克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明天要參加狩獵嗎?」

隆冬假期的第三天,馬兒們的祝福。接下來是一場狩獵。事實上,這曾是希爾凡在這個節日慶典最喜歡的一部分。整整一天騎在馬背上,在寒冷的空氣中遠離了虛偽與儀式。他也很擅長這個,這讓他的父親很高興,但你不可能樣樣都讓他滿意。感受風吹在他臉上的感覺是值得的,五種感官被磨得像剃刀一樣鋒利,當他的長槍擊射中目標時,那種勝利的興奮感是值得的。

不知怎麼的,在過去的幾年裡,他已失去了對它的興趣。

他沒有回答,菲力克斯說,「我只想騎騎馬。」

「是嗎?」

「你不一定要來。」

希爾凡不傻,菲力克斯騎馬不是為了好玩。這種安慰感如此甜得發膩,以至於能堵住他的口,「是的,」他說,「我——我和你一起去,聽起來不錯。」

「我會告訴我叔叔,他可以帶頭打獵。」

你當然不介意,希爾凡應該問,但他不太願意這麼做。如果菲力克斯不介意交出這部分伏拉魯達力烏斯的職責,那好吧,希爾凡來這裡是有原因的,他沒有忘記。

* * *

隔日一大早,男男女女集合在一起,騎馬去打獵。空氣清新,天空湛藍如水,完美的天氣。魯道夫將領導這次狩獵,當希爾凡和菲力克斯牽著他們的馬走出馬廄時,他向他們致意。

首先,是祈福儀式。獵馬們已被梳理過,毛皮的光澤和皮革只有一步之遙,就像漆制的小雕像一樣光滑。有些馬鬃和尾巴編成辮子;大多數馬韁繩用檜木或冬青的嫩枝綴飾著。領班的馬夫師傅——再一次地,沒有牧師——從菲力克斯的奧爾索開始,走向希爾凡的淑女,然後沿著隊列從一匹馬接著另一匹馬,用拇指蘸在壓碎的繡線菊上,觸碰牠們的前額,重複著同樣的話:敏捷的腿,強有力的馬蹄。他之後也會為馬廄裡的那些馬兒們做同樣的事。當狩獵歸來時,馬夫將為獵人和他們的馬兒夥伴們提供熱蘋果白蘭地麥芽漿,這是一種特殊的款待。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