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傍晚，天气依然闷热，盛夏的海风裹着湿气吹到岸上，身上一直黏糊糊的，令人烦躁。但比起这些，还有一件事更惹得我心神不宁。

在我的记忆中，夏天是枯燥而辛苦的。日复一日的训练，写不完的作战计划，做不完的理论考试，还有无数磨破又愈合的伤口。阿贺野姐姐总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的青春像一朵未开先衰的花，我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只知道专注于理性思考如何才能赢得下一次的胜利。

书上说，时光就像手中攥着的沙，在不经意间就悄悄流逝，但蓦然回首，依然能够窥见那道来时的痕迹。可我不明白，为何当我回看过去时，那些生命的烙印里，却有两条交织的痕迹。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想起你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总会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看见深夜办公室的灯火总会担心你的身体，在前线作战时总会担心你的安危，看见其他姑娘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一样，哪怕是阿贺野姐姐开你的玩笑，我也会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我想不明白，无论怎么理性思考也想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为何今夜如此想要见到你，以至于用了一个“发现了秘密小道”的蹩脚借口约你出来——不过幸好，你没有拒绝。

山间的空气依然闷热，可有你在身边，心里却舒畅了许多。你跟在我身后，脸上带着平日那样的微笑。我蹦蹦跳跳地用木屐在石板路上踩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开心，我笑着说因为这里是属于我的秘密基地。可其实我在担心，这条普通的小路，对被邀请的你来说，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非同寻常。

山路并不是很崎岖，但走到尽头也有一些距离。我们拾级而上，来到一条小溪旁。小溪有些宽，不过中间有几块牢固的大石头排在一起，很容易就能从上面跨过去。

[小心一点，抓紧我。]我假装自然地伸出手，眼睛却不敢正视你。

你若无其事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却有些惊慌。你的手很温暖，能够感受到手指分明的关节，还有长时间握笔留下的老茧。我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你会不会察觉到？会不会觉得恶心？会不会讨厌我？会不会......我兀自地想着，却忽略了脚下的藤蔓，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一只有力的臂弯搂住了我的腰，你贴到我的身侧，扶住我的手，问我有没有摔伤。淡淡的烟草味道，混杂着洗衣粉的清香，你的气味肆意地占领着我的神经，恍惚间，我竟感到有些沉醉。

[我、我没事......对了，要不要吃苹果糖？]我赶紧找个借口，挣脱了你的怀抱。

你松了一口气，把糖接过去，轻轻咬了一口。看着手里的苹果糖，我的大脑再次乱成一团浆糊，害羞、气恼、后悔——又有一些窃喜。

跨过小溪后，路面开始变得平坦，我们也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前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拂面而过，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冷。你忽然夸我的歌声很动听，我愣了愣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指挥官总是拿我寻开心，不理你了！]我快步跑开，跳到台阶终点前的平台上，脸在发烫，思绪像乱麻一样，害怕听到你的声音。

[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你也来到了这条小路的尽头，在平台的彼方对我说道。

港区依然灯火通明，可以清楚地看见熙熙攘攘参拜的人群。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潮湿的海风沿着海岸线从远方吹来，再吹到更远的地方去，海上灯塔发出的光划破夜空，孤独地伫立着，等待着舰船的归期。

我感到有些落寞，这段旅途还是迎来了终点。你背对着我，看着远方的景色，我们之间好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皎洁的月光洒在你的身上，泛着浅浅的白，你侧脸的轮廓，格外地耀眼。

我想起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只是白马王子最后都会迎娶公主，而也许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那个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

可我不明白，为何有些话无论如何也想要说出口，即便说出口后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即便说出口后连现在的片刻安宁也无法奢求，即便说出口......会永远失去你。

苦闷像沸腾的水，烧得有些心痛，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做了最后一次理性思考，得出的答案是，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指挥官。]我拼命平复着呼吸，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

[嗯，怎么了？]你转过身，我们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时间也在此片刻沉默。

我紧张得感觉快要吐出来，拼命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我全部的心情，说给你听。

[指挥官，————]

远处的天空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无数烟花绽放在夜空中，落下五彩斑斓的光斑，山间的狂风也和着烟火的热情，吹得树林沙沙作响。我的话语淹没在狂欢的声浪中，被风带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关于回家时的记忆，我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根握在手里的苹果糖，直到最后，都没有再咬过一口。

你是谁朝思暮想的风华少年，在绝城的荒途中辗转成歌。刻在山墙上的故事穿过世间悲喜与无常，我依然在满天繁星的海面上，等待着只属于我的那句纯白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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