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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未來的樣子,9

[db:作者] 2025-08-02 22:38 5hhhhh 6320 ℃

我的血液自臉上滴下,在浴室的地板上濺開。

一滴,又一滴的。

會流血,真的能夠證明,我還活著嗎?

這次,我無法壓下湧起的反胃感,把胃裡頭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我坐在書桌前,心不在焉的看著Beastbook。基本上,就是公投案的後續,還有有毒生物管制法案相關的事情。我現在暫時沒辦法再去放心思在這些事情上面。

我看到阿雅安傳了訊息給我,是幾張照片──「綠色交響曲。」──讀到圖片的文字說明,我才想起來,在國家音樂廳那面會呼吸的牆是這個名字,當初請阿雅安幫我拍照的。

我回傳了感謝的訊息,一邊思考著植生牆在地化的可行性,包含植物種類、需水量、光照需求,還有防水等等問題。

在思考著的期間,隱隱約約的,我聽見了。

那證實了我的擔憂。

我關掉電腦還有房間燈,站在走廊上,靠著自己的房間門。走廊的智慧照明系統,從來都沒有替我開啟過的,就好像它真的知道,我更喜歡黑暗。

我想要靜靜的躺下來,蜷縮成一團,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但是,我能意識到,心中有什麼,命令我,去做更多。去感受,而非隔絕,那彷彿能夠將我徹底吞沒的情感。

我直接打開了星風房間的門,因為我知道,房間主人現在沒有辦法回應我。我順著聲音,還有氣味,來到了浴室。

星風扶著馬桶,滿臉是血的嘔吐個不停。我在他終於停下來了以後,拿了條毛巾,走上前蹲下,替他擦了擦臉。

「為什麼,茄子那麼噁心啊!」他哭著說道,緊緊抱住了我。「為什麼……那麼噁心啊?」他斷斷續續的啜泣著,都沒辦法好好說話了。我輕輕撫摸著星風的背,嘗試表達一點同理。好久,沒有聽到了,那狼嗥似的哭聲。

從那天以後,應該就再也沒有聽過了吧?

「他們……稱呼我為英雄,感謝我在鹿角大宅的攻擊事件中救了他們。為什麼,有什麼好感謝的啊?」他稍停了一下,聲音比較穩定之後繼續說。

「馬尼拉那匹臭馬又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因為他太蠢了啊?我們值得他的保護嗎?他以為他是誰啊,為什麼不向Beastar求助?有什麼事情,會比活下來更重要?」星風嘶吼著。

「他們……不斷相互指責著,怪罪彼此的行為無法獲得『社會多數』動物的認同,所以才讓公投結果是這樣子。不管是因為聲援了有毒生物,還是沒有和其他更加少數的族群做出切割,他們說,都是『你們』害的。」星風放聲大笑著,眼淚則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看出來,這件事情諷刺在哪……」還沒說完,他又繼續吐了好一陣子。「『為什麼,要讓你們少數動物代表我們?』、『少數動物的權益,有比我們的權益更重要嗎?』,喔,我的天啊,如果不說的話,我還以為是守一又在胡扯些什麼了呢。誰能想到,這居然會從理應是同處於弱勢的盟友口中說出來的。為什麼比起相互合作,明明是同樣處境下的動物卻更喜歡互相傷害,這一點道理都沒有啊?」星風拿起毛巾,擦了擦鼻涕。

「『這下你們滿意了吧?』、『都不用道歉的嗎?』、『還不是因為你們太過高調才會這這個結果?』,真的是很聰明欸。」我拿了另一條毛巾,壓在他頭上,因為血看起來還在流,都沾到我身上了。

「到底是哪裡來的天才,什麼宇宙的價值觀,會要明明是受傷了的、被傷害了的,去向加害者們道歉的啊?我們都還在忙著,想盡辦法去接住那些,在安全網之外的,被忽略掉的動物們,是不是嫌情況還不夠糟啊?」星風用力抓著我的背上的毛髮說著。

「把更多動物排除出去,對事情一點點幫助都不會有啊,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無法理解呢?」星風拉得好大力,有點痛。

「平常需要幫忙的時候,一點點聲音都沒有,連放個屁都不敢。現在可好了,最不需要再來添亂的時候,話卻說得比誰都大聲。就乖乖的閉上嘴,好好享受別人努力流血流淚流汗掙來的好處就好,有很困難嗎?一直以來,有誰因為這樣怪罪誰了嗎?現在只要求不要再互相傷害了,是不是這樣都做不到啊?」他又擤了一次鼻涕,我比較能聽清楚他說什麼。

「是不知道,已經有很多動物,沒有繼續撐下去的力氣了嗎?這應該是一個,展現我們最好一面的機會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星風花了一點時間調整呼吸,然後接著說下去。

「你知道,擅長潛水的動物,需要多久,才會溺斃嗎?你有沒有體驗過,那個無法呼吸,肺部灼燒,肌肉溶解、內臟痙攣,還有頭痛欲裂的感受?要是多難以想像、無法承受的痛苦,才會讓這些感受反而顯得像是救贖一樣啊?你告訴我啊,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我看了眼星風掉在地上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的是他傳了許多訊息,而對方沒有回應、或是嘗試通話失敗的畫面。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說著那些好像很厲害的話,卻什麼都做不到。我明明就還有更多可以做的,只要更努力一點,說不定就能……就能……」星風又哭了,他這次直接擦在我的毛皮上。「……我們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什麼都做不到?是不是其實,山丘背後的景色,只是更高聳崎嶇的山丘,永遠沒有盡頭啊?」那狼嗥似的哭聲,讓我想起了當時的一些情景。

我不太確定為什麼,但是這堅定了我的決心。

「如果,山丘背後的景色,只是一座更加高聳的山丘,我會把這當成是敦促著我們的勉勵,而不是絕望。」我輕輕舔著星風的臉頰說道,嘗著那鹹鹹的味道。

「因為如果我們回首走過的路,看向我們的背後,將會發現,那也是一座又一座的山丘。」我拿起藥櫃裡面的繃帶,開始替星風包紮。

「我們現在站在這裡,是因為一代代沒有停歇的努力,才得以達成的奇蹟。所以我們才會覺得,背後那些阻礙,是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因為前人已經替我們負重前行,篳路藍縷的找到了出路,我們才能看見另一座山丘。

現在,輪到我們去開路了。即使歷經千辛萬苦之後,終於登頂,卻只是看到又是另一座更加高聳的山丘,但那一樣,是最美的景色,因為那告訴了我們,還有位在更高處的風景,以及從來沒有走過的路,等待著我們去期盼、去挑戰。」我把繃帶打結,放回藥櫃裡,然後將星風扶了起來。

「至於那些,沒有那麼幸運,能夠一起抵達終點的動物們,我想,我們有義務,去記住他們。」我用吻端碰了碰星風的鼻子說道。「只要我們還記得,就像是他們不曾離去一樣。」我直視著他棕色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倒影。

「我們許下願望,奮力搏鬥,想要實現願望。但是,或許必然的遺憾,才是使我們更加堅定,能夠繼續前行的因素。」我拍了拍星風的手臂,對他笑了笑。

「現在,或許還不到哀悼的時候,畢竟戰鬥並沒有結束。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們不能花一點時間,去記住,那些沒有跟上來的身影。」我想到了個方法,這會很合適的。

「你知道,大灰狼們,在還沒有發明文字以前,是怎麼記錄歷史的嗎?」我清了清喉嚨說道。

「呃,口述?」星風疑惑的回應。

「也算啦。」他的答案讓我笑了出來。「我自己做的話很難為情的,你一定要一起喔。」星風還是聽不懂我想要表示什麼,看起來只能用示範的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仰天發出狼嗥。

那是所有,沒有被實現的願望、是每一個朋友和家人的身影,還有,原本可以避免的遺憾。

星風加入了我,我們的呼號聲彼此同調著。

不需要再多表示什麼,我們內心巨大的空洞,正在和彼此共鳴。

所有情感和記憶的迴盪,引領我們的靈魂在夜空中之中躍動著,記住所有,已經不在了的身影、曾經犯過的錯誤,還有,我們能夠抵達的未來。

我打開了房門,踏進了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回來過的房間。

我的,房間。

「你都沒有跟我說過,你的床那麼大。」夜眼躺上了我的床說道,來回翻滾著。我看著他耍蠢的可愛樣子,一邊將外衣掛好。

這麼多年了,房間一點都沒有變,時光彷彿在我離開的那一刻凍結了。宅邸的職員實在很認真。我環顧四週,在回憶中找尋著屬於這裡的部分,但大多已經模糊不清了。

「你爸真的很恐怖欸,有那麼一瞬間,真的差點腿軟。」夜眼坐起身來笑著說道。

「喔,我想他還是有點不開心我直接消失了十幾年,可能多少有遷怒的成分在啦。」我坐到他身旁說。

「好啦,不管怎麼說,現在你都回家了。」夜眼躺在我大腿上,有點慵懶的說道。

是啊,我還是,回家了。

一滿二十歲以後,有鑑於歐洲各國的對峙情勢再度升溫,我提出了我的信託基金,和夜眼……簡單來說,就是私奔去了。

是不是很不負責任呢?不,我並不這麼覺得。

一開始,那些莫名其妙被加諸於我們身上的責任,根本不合理。

這些年,我們走遍了世界各地,看過了各種不同的風景:群島陡峭岩岸上的浪花、高地氤氳朦朧的霧氣、多佛壯麗的白崖、圩田裡的鬱金香花海……後來我們在因特拉肯待了好多年,直到看膩了雪景和碧綠色的湖水。

只是沒想到,最後我居然想家了。「……中央國居然可以明目張膽的吃肉,真是不同的國情。」我們繼續聊著,但他看起來有點疲憊,或許是因為時差的關係?

「以前也是被限制在特定區域的,不過看起來,這些年發生了很多事情。」想到自己在外頭遊手好閒時,老爸他們在為了改變社會而努力著,好像產生了一點點的罪惡感。

「那現在不用東躲西藏了,是不是還應該要有個什麼儀式還是登記,讓我們的關係正式化啊?」夜眼翻了個身,繼續說道。

「你覺得有需要喔?我還以為你是不在意這種世俗流程的狼。」我搔了搔他的耳朵回應。

「你爸看起來就像是那種很傳統的大灰狼,我是不太清楚這邊的風俗啦,可是我聽說亞洲社會很在意這些事情的樣子。」夜眼側過頭,輕輕咬住我的手指說道。

「哈,也不是不行啦。」我笑著回應,腦海浮現了一些畫面。婚禮嗎,還真是個我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呢。

「那這樣應該要怎麼說比較合理,像是……『你現在可以吻新郎了』?」夜眼開玩笑似的說著,換成了仰躺的姿勢,微微擺動著尾巴。

「聽起來很適合。」我說完了以後,向夜眼吻去。

許多感受,像是一股浪潮那樣傾洩而出。

我能聽見煙火爆炸的聲響,而我們身下的貢多拉輕輕左右擺盪,還有運河中那有點微妙的氣味。我能感覺到濕冷的霧氣在我的毛皮上凝結,雪堆因為我們的動作崩塌的聲音,還有頭上如夢似幻的極光漫舞著。我能嗅到海風中鹹鹹的味道,椰子樹葉片被風吹著沙沙作響,還有加勒比海熱帶豔陽特有的活力。

一個,又一個的場景;一段,又一段的畫面。

但是最終,都是以我口中無法忽略的苦澀作為終結。我,嘗到味道了。

「我想,我一直很自私。」我張開眼睛,對上夜眼的目光說道。「我其實從來都沒有問過,你想要什麼。」我們碰了碰鼻子,感受著彼此的氣息。

「我們的計畫和決定,都是按照我想要什麼去規劃的。好像我只要繼續沒有意義的執著,死命堅持著不放手,一切就不會有結束。」氣味的記憶庫裡頭已經參雜了太多東西,我甚至想不起來夜眼的氣味是不是真的聞起來像這樣了。

「永無止盡的復仇,把身邊所有的動物都拖入險境,並且忽視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擦掉剛剛湧上來的淚水,我繼續說著。

「以前還在中央國的時候,學校的同學們常常笑我是愛哭鬼呢。」我吸了吸鼻子,不禁對浮現的回憶苦笑了一下。

「難過的時候會哭泣,不是再也正常不過了嗎?」夜眼拍了拍我的臉頰,輕聲說道。「至於我想要什麼嗎?」他刻意擺出了個在深思的表情,把我給逗笑了。

「既然你已經知道,什麼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了,那我會說,不要再猶豫了。」夜眼捧著我的臉頰說道。

「你需要的東西,不會在身後的,所以,張大眼睛好好看看。」他說完以後,給了我一個大大的笑容,露出白色的犬齒,漆黑的深邃雙眸直視著我。

然後,夜眼就舔了我的鼻子。那讓我無法控制的全身顫抖。

我一察覺到黃昏的動作就醒了過來,才能及時在他開始嘔吐前準備好桶子。

黎明則是因為很多天沒有睡好了,剛剛才睡眼惺忪的醒過來。我可能要想個方法,讓我們可以輪流休息,照顧黃昏的任務是沒辦法交給大宅職員的。

才分神想著該怎麼辦,黃昏便轉過身來對我張口就咬。我讓他咬住我的左前臂,血液濺上床單還有我們的毛皮。

「噓,沒事了,沒事了。」我用另一手抱住他,輕輕撫摸著後背粗糙又細緻的毛髮。一段時間過後,在我和黎明的安撫下,黃昏終於平靜下來,放開我的手,依偎在我的懷中。

「我都不太確定這是藥的副作用,還是戒斷反應了。」黃昏十分虛弱的說道。

「往好的方面來看,最糟糕的階段已經過去了。」黎明說道。「至少醫生是這樣宣稱的。」他聳聳肩補充。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繼續撫摸著黃昏背上的毛髮,我將黎明也拉了過來,讓我們分享彼此的溫度。

然後,我聽到了,是狼嗥。

這麼憂鬱又沉重的音色,一聽就知道是誰發出來的。

接著,另一聲狼嗥加入,彼此同調。

是星風的狼嗥,好久沒有聽到了。

「你在幹嘛?」我輕輕敲了黎明的腦袋一下,打斷他吸氣的動作。「你是想要引起嚎叫連鎖嗎?」我說完以後,黎明擺出了個困惑的表情,顯然不太懂為什麼這會是個問題。

「好悲傷的旋律。」黃昏坐了起來說道。「是對摯友訴說的道別、承諾,還有決心。」他的尾巴末端微微的擺動著,看起來有點按捺不住了。

「這是用在表達故事告一個段落結束時使用的狼嗥。我覺得,現在這個情況下很適合。」黎明說完,他們兩匹一起轉過來看著我。

我能聽懂,他們沒有說出口的話。

在得到了名字之後,我一直在迴避的事情。好像如果這麼做了,一切就真的結束了,夜眼就真的不在了。

我嘆了口氣,豎耳聆聽。

狼嗥的合唱訴說著一個故事──一個嘗試去理解,還有想要被理解的願望,邀請所有願意加入的動物們,一同去踏上通往未來的旅途,並且訴說自己的故事。他們將會記住,所有應該被記住的;聽見,所有應該被聽見的。

聽到這裡,我不禁暗自笑了出來。在只有大灰狼能夠聽懂的情況下,你們要怎麼將訊息傳達給所有的動物呢?

不過,我想我其實並不討厭,這種好像有點過於天真的行為。而且,我的確有些故事要說。

是時候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加入合唱。黎明和黃昏隨後一起發出長嗥,與我同調。

我將我的故事隨著狼嗥傳遞至夜空,在群星之中編織著。

那是一匹,總是感到格格不入、害怕被丟下,從來就只會逃避的小狼崽。在不斷的得到和失去之間,他終於理解了,什麼是真正重要的東西。當我們各自的故事被訴說、被傾聽時,才會讓彼此之間的獨特顯得如此相像、彼此的相像又顯得如此獨特。

我們的狼嗥融為一體,相互理解,不再孤獨。

鹿角集團新季度的財務報表攤在桌上,但我有點懶得看了。

我們垂直又平行整合,壟斷了各種行業,讓營利多到只剩下帳面上毫無意義的天文數字。現在基本上就算讓一顆魔法八號球來當執行長,鹿角集團也沒辦法虧損。

真沒想到,我會有對這一切厭煩的那天。

我想,這就是所謂的,我們總是得不到我們想要的吧?

「薩古,我累了,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向螢幕上的紅鹿說道。

「是的,杏希女士。」他做完答覆以後便切斷了通訊。我正在考慮替自己到一杯烈酒,讓我暫時不要去煩惱中央市的問題時,一聲狼嗥自耳邊響起。

那讓我四肢發麻,差點腿軟。搞什麼,不是說過不可以這樣了嗎?

我不想要再處理一次自然動物的員工離職潮,最近招人真的愈來愈難了。

接著,另一聲狼嗥響起,我能認出來,狼嗥的主人是誰。那是多麼悲傷的呼號,就像當時一樣。

「你這混帳東西,不要什麼事情都讓我來幫你擦屁股啊!」我失控的對著空氣吼了出來,癱坐回椅子上。

沒想到,這聲音居然觸動了我的回憶,當時那種討厭的情緒又都湧現出來了。

我傳了訊息給薩古,讓他取消了我這星期的所有行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接著,我聽見了門被打開的聲音。

「希望妳不是在對我生氣。」藍色的眼睛充滿血絲,語氣裡盡是疲憊,但是光看到那笑容,就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

「妳回來了!」我無法控制的跑了過去,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看起來,這段時間我比我以為的疲憊了很多。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回應著我的擁抱,她用生命動物說話時特有的喉音溫柔的說道。我容許自己暫時放縱一下,沉浸在被呵護的溫暖之中。

接著,又有更多的狼嗥聲加入合唱。那讓我的麻痺感蔓延到了頭皮。

「孩子們都很有精神呢。」她笑著說道,讓我沒好氣的瞪了幸災樂禍的大灰狼一眼。

「妳老是這麼寵,都變得沒有規矩了呢,朱諾。」對於我的抱怨,她只是用微笑回應。

「喔,今天就別怪他們了,這的確是這道別的好時機。」我本來想問清楚朱諾是什麼意思的,但是她眼中閃爍著的淚光讓我沉默了。

我捧起她的臉龐,感覺著濕濕的淚水沾上我的手掌。我或許無法理解那些狼嗥之中所蘊含的情感,或是他們想要訴說什麼,但我能夠理解眼前這匹大灰狼。

我對她點點頭,她又對我露出了個微笑。

朱諾仰起頭來,加入了狼群的同聲長嗥。

我好像愈來愈頻繁的光顧醫院呢,這時不是也是隨著年紀增長,必須習慣的事情之一呢?

醫院的咖啡廳在這麼晚的時間,顧客應該都是面帶焦慮的家屬。他們大多有點無助的握著手中的杯子,眼神沒有焦點的縮在椅子上。但即使如此,外公依然選了個最深處角落的位置。

「外公……我們沒有必要坐這裡的。」我不太確定現在外公的狀態如何,盡量溫和的說道。

「聽聽你孫子的,戈夏。講理一點。」雅夫亞也是有些無奈的說道,但還是坐了下來。

「在說什麼呢,外公沒有教過你,要盡量避免衝突嗎?」外公語帶責備,敲了敲我的頭說道。

「但你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啊,而且這不應該是建立在外公必須要承受這些委屈的前提之下。」同樣的對話其實好幾年前已經重複過一次了,但我還是說了出口。

「雷格西你現在還小,還不懂身為大型肉食動物的責任。」外公的話好像引起了四周一些動物異樣的眼光,但我不想搭理他們。

「你覺得,讓有力量的強者背負更多東西,是不公平的嗎?」即使顯然已經分不清楚我們現在的時間點了,但是外公眼睛裡所閃爍著的光芒仍然是如此的睿智。「恰恰相反呢。為什麼說,奉行和平主義的前提是必須要強大呢?因為只有夠強大的動物,能夠承那種重量。」他邊說著,將手放到我頭上摸了摸。「而我知道,雷格西最勇敢了,溫柔,又充滿勇氣。」那冰冰涼涼的,是最熟悉的溫度。「你一定會成為,最強大的那匹。」我的視線已經模糊了,沒辦法看清楚外公的表情,但我只能笑著回應。

「大人!」我擦掉眼淚,看向聲音來源處。「非常抱歉打擾您,但是……是夫人……」他是貝多芬團隊中唯一的猞猁,顯然一路跑過來的,有點喘。「……醫生,剛剛說……」我沒有辦法聽下去了。

「去吧,這裡有我。」雅夫亞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我以一個感激的眼神回應。我起身,讓猞猁領著我,並且聽他解釋著現在的情況有多麼不樂觀。

「想想你居然那麼晚才告訴我,你的外公是科摩多巨蜥。我可是一早就和你說了,我是出身在黑市的活餌呢。」路易坐在書桌上,語氣略帶指責的說道。

「就沒有想到而已嘛,又不是刻意不提的。」我把電子桌面關掉,揉了揉眼睛說道。「路易,你有看到嗎?城市……好像又燒起來了。」我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大大的滿月說道。

「哪天沒有著火了?」他走到我身旁,有些戲謔似的說著。

「我想至少就結果來說,是可接受的吧。」我腦海中閃過了周五評議會中的混亂場景。

「薩努的犧牲,還有很多預算。」路易聳了聳肩。「我想勉強可以說的確是『可接受的』。」他走回辦公桌旁,雙手撐住桌面,半坐半靠在上頭說道。

「真不知道外公如果看到現在這個狀況,會怎麼說……」會稱讚我終於足夠強大了嗎?還是說,我仍然是那個不懂得如何承擔重任的小狼崽呢?

「大概會說,『雷格西,你已經足夠強大了』這樣吧?」路易笑著說道。

「欸,這樣是作弊啊,路易。」我對他抱怨道,走道火爐前,烤了烤手。

「你可以想得小聲一點。」他說完以後,歪了下頭。

「是要怎麼想得小聲一點啦……」我喃喃的說道,不過也發現到了是什麼引起路易的注意。

是狼嗥。

在中央市是幾乎不可能聽到的,我們的社會風氣沒辦法接受這種事情。

不過,我認得出來那是春雄的狼嗥。

如果社會規範和潛規則有實體,我想春雄已經和他大打一架了。

「真是的,不是跟他說過這樣會嚇到宅邸職員的嗎?」路易在星風以狼嗥加入合唱以後說道。我們都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或表示,只是靜靜的聽著,然後更多的狼嗥加入了,齊聲同調。

「朱諾回來了呢。」我認出了她的聲音,但沒有想過,朱諾的狼嗥是那麼的……美麗。

我聽著,他們的合唱,訴說著,彼此的故事。關於這一路走來,遇上的事情,認識的朋友,還有對未來的期許,對過去的道別。

「其實,我一直想要聽聽呢。」路易有點賊賊的笑著說道。

「什麼?」我有點困惑的問道,不過路易有那個表情的時候,常常提出各種有點難以接受的要求,所以讓我有點緊張。

「雷格西的狼嗥。」路易用特殊的節奏緩緩說著,像是在念自己的獨白一樣。「我想要聽聽看,雷格西的狼嗥。」他側過頭,用那棕色的大眼睛看著我。

「不要啦,很難為情的。」我盡量不要太尷尬的說道。

讓傑克聽到,和讓路易聽到,可是完全不同的狀況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表示,我不夠格當你的朋友嗎?」路易挑起了一邊的眉毛問道。

「當然不是啊,只是……」我不太知道該說些什麼,所以就不說話了。

我想,很多時候,行動比言語更加有力量。

我站直了身子,直視著路易的雙眼。

這是為了你喔,路易。

我深深的吸了口氣,仰起頭,發出狼嗥。

直到今天,一步步走來,所有看過的景色,所有交錯的道路,所有支持與協助我的身影。

我加入了群狼的合唱之中,訴說著我的故事。

有一點意外的,其他幾聲狼嗥加入了我們,形成優美壯麗的合唱。在彼此同調的歌曲之中,我們相互傾訴和理解,融為一體,卻又各自獨立。

誰不是如此呢?在生命的旅程之中,渴望不孤獨,能夠被聽見、被看見,擁有一個歸屬於自己的地方。

既然我們都有著相同的願望,那麼不論各自的歧異度有多大,我們終將會找到能夠相互共鳴的頻率。

狼嗥歇止,我和星風擁抱著彼此,聽著依然在夜空繚繞著的回音。

「從我們孤獨一匹降生開始,直到再度孤獨一匹離去前的漫漫長途中,我們一定會犯下無法彌補的錯誤、產生無法挽回的遺憾。所以,會想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是再正常也不過了。」星風身上傳過來的溫暖,讓我能夠說出這件事情。

「只是,我已經確定了,從來,就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這種事情。」我的說話聲,同時在我們的胸腔中產生共鳴。

「不過呢,還好重新開始的機會並不重要。因為我們真正需要的是,繼續向前邁進的力量。」我做了一個深呼吸,嘗試分析著我們混在一起的氣味。

看起來又失敗了,我還是沒有辦法聞到自己的味道。

「我覺得,是時候了。」我輕聲說著。「但是我可能還沒有準備好,你願意陪我一起嗎?」我用吻端碰了碰星風的臉頰,看著他棕色的大眼睛說道。

「嗯。」星風點點頭回應我,並且溫柔的牽起了我的手。

「你想知道,我在山丘的彼方,看見了什麼樣的風景嗎?」對於我的問題,星風搖了搖頭。

我將吻端湊近了他的耳邊,悄聲說著,我眼中所見未來的樣子。

我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手術房外的等候區待了多久了,對小春的承諾讓我能忽視時間的一直等下去。又過了近乎永恆的時間,手術房的門終於打開了,身著外科手術服的醫生走出來和我解釋著情況。

他在說著,但是我無法理解,我只能感覺到四周的一切好像都正在崩解一樣。

「……你說什麼,這是某種玩笑嗎?」發現自己無法控制的吼出來時已經太慢了,我注意到手邊牆上的凹洞、地上的碎片,還有走廊上四處奔逃的動物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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