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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雪】illusion(R),2

[db:作者] 2025-07-31 22:05 5hhhhh 1810 ℃

黑符问程立雪,看到如同预想那样,对方点了点头,于是她继续诱导的步骤。

“那你觉得......师徒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

她故意表现得纯粹而天真,就像是真的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程立雪思考一阵,似乎是要认真回答,黑符抢在对方说话前发了声。

“总之,和爱情是不同的吧?”

黑符鼓鼓腮帮子,装作真的在思考。

“可是,我们现在每天都在一起,而且这样的日子好像还会一直持续下去......目前来说另一个我好像也没有成家的打算......啊不,不能这么说,现在这种状态对她而言应该就是成家了......”

黑符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程立雪听。

“但是你呢,你要和我们一直这样在一起吗?不去寻找自己的爱情吗?我看过我的记忆,觉得既然你已经有能力保护师父,那就强大到可以出师,就应该离开师门往江湖上闯荡一番,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黑符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带上三分符华的姿态,让程立雪快要信以为真。

“但是你留下来了,苏醒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我们身边,留在了古板的,榆木脑袋的我的身边。”

“我就在想啊,这是不是因为,你对我的喜欢是另一种喜欢,所以才选择留下来呢?”

程立雪看向黑符,眉毛动了动,黑符的话说到这个地步,结合先前对方各种无赖的行为,程立雪隐隐约约知道黑符在打什么小算盘了。

而黑符浑然不知,还把程立雪的举动误解为惊异,于是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呃......立雪,我并不是说我们没有师徒情谊啊,也不是在否定我们之间的亲情,我喜欢听你喊我们师父,甚至还做梦想听你叫我妈妈呢......可是,到了现在这地步,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什么师徒啊亲人啊,好像都不能成为我们是世界上最为亲密存在的理由了。”

黑符说着,真挚无比的去看程立雪的眼睛。

“所以,要做我的爱人吗?”

听到这话时程立雪愣住了,她虽猜到黑符话题的方向,却未料到黑符竟说得如此直白。黑符看见对方愣神,没给程立雪反应的时间,继续用语言狂轰滥炸。

“生在这世上,被诸多规矩所束缚,也许种种联系,都得按世间的规矩安一个合理的名份罢。”

“立雪,你想以怎样的身份和我共度余生?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爱人最适合啊,对吗?”

黑符终于将酝酿许久的话全盘托出,私心得到极大满足。首先表白的人可是我,黑符在心里自豪的想,至少在这一点上她没有输。

结果她看见即便自己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傻徒弟还是楞楞的没给什么反应,她心想,莫不是在这太虚山上呆得太清心寡欲,已经忘了如何表达这份感情吧?

不过不要紧,黑符想,她记性好,她都记得。程立雪忘记什么,黑符就凑在她耳边一点一点给程立雪说,把程立雪埋在心底的东西一铲一铲挖出来,剖干洗净,呈现最真实赤裸的感情。

程立雪听见黑符描述她和符华的过往,内心产生一丝动摇。

那原本是她和符华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却被另一个师父拆穿、看破。她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在她和符华做着各种以为只属于彼此的小动作时,另一双眼睛始终在后面默默的看着,目光灼热,烧得她越发觉得相互缠绕的手指和触在手背的摩挲如同偷情。

程立雪想起过年时两人过分靠近的距离,符华的气息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在烟花的轰鸣中听见重叠的心脏跳动。

她耳尖爬上粉红。

黑符看到了程立雪的动摇,进一步加深自己的诱导。她开口,半分出于自己的本心,半分属于符华的感情。

“你真的不想吗?更深的依赖我,更深的依赖她。”

“对你而言,你们的关系仅仅止步于陪伴就满足了吗?不是的吧,那个时候,在除夕夜晚的时候,你是有羡慕的吧,羡慕那些在流光溢彩中接吻的恋人。”

黑符笑着,边笑边去学符华的声音,手指一点一点溜进程立雪指缝。

她压低了嗓音,模仿另一个自己的沉稳,说,立雪,我爱你啊。

“立雪,我真的很爱你啊。”

她转回自己平时的声音,把方才说出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说出口的爱意像是被打开的糖果盒,五彩斑斓的糖果从盒子里蹦出来,噼里啪啦把心房填满。

黑符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有两颗心,用两种不同的声音把爱意传达两次,让三个字被拉长成六个音,让嘴唇张合变化六次,落在心里,绽开成两倍的满足。

身前的人从方才起就彷如未上发条的人偶,眼睛是水亮的,脸颊是微红的,但僵直在桌案边的身体却始终没有动作。

黑符察觉出了程立雪的茫然无措,看着自己徒弟像是一张迷失在无边大海中的帆,五指扣住她,触到她手背的骨感,一字一句的说,立雪,做我的爱人吧,毫无顾虑的来亲吻我,也亲吻她。

黑符赤红的眸子里窜动着火光,又极为小心的把星火隔在眼底,生怕把自己的爱徒烧灼。她的身子向前倾,听见外衣挂饰撞击檀木椅子的声音,一只腿抵进座椅间隙。

她极近的注视程立雪,脑袋微仰,看见她隐匿在清灰发丝下的蛾眉,看见她盈满水光的眸子,看见她泛红发烫的耳尖,看见她粉润饱满的嘴唇。

那是她徒弟的唇,如雨后蜜桃,醇甜、柔软、晶莹,是另一个自己也不曾品尝的汁甜肉嫩。

黑符目光落地,手指轻抚程立雪脸颊,带起鬓间的发丝与手指缠绕。她没从对方眼里看到推拒的意思,就狡猾的把头凑过去,直至两人的鼻息混合在一起,让黑符能清楚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亲吻在自己唇上。

这多像是一场梦啊,是自打那天开始就萦绕心头的梦。

黑符知晓是梦总有醒的时候,却没料到时机如此不凑巧。那时她们唇与唇的距离不超过五毫米,近到只要此时任何人开口说话,她们就能连成一体。

那一瞬间,确实有人开口了,只可惜说话的人既不是黑符,也不是程立雪。

符华的声音从黑符身后传过来,黑符顿住,像只小猫被主人捏住后颈肉,无法动弹。她脊背一凉,没来由的攀升起一股做贼心虚。被她圈住的徒弟在此时也仿若惊醒,瞳孔不易察觉的收缩一瞬,在黑符怀中抖了个激灵。

黑符偏了偏头,吐吐舌头自讨没趣。

抵在椅子上的腿收回来,她的手从程立雪脑后抽离,像是倒带本应跌融进水洼的雨滴。

她奶凶奶凶的去瞪符华,在心里暗骂榆木脑袋坏我好事,抄着小拳头就快敲到符华脑袋上去。

符华熟稔的偏头,伸手对方挡住本就没带多少力道的拳头,声音淡淡的,说,开饭了。

06

“有什么事还需要单独把我叫出来?就在餐桌上说不行吗?”

黑符跟在符华身后,背手蹦蹦跳跳在太虚山的石板路。

“你该回去了。”

符华转身,看见黑符把石板路当跳格子游戏玩,停住脚步等她。

“哦。”

黑符的眼神黯淡下去,跳房子游戏结束了,她快步追上符华。

从拂云观走到太虚山后山,要淌过一片池塘,冬日荷花枯萎,就像黑符蔫耷耷的精神。

太虚山,神州龙脉所在之地,虽然近年崩坏的危机已几乎从地球上消失,她们终于从逐火之蛾的束缚中得到解放,可以在被称为“家”的太虚山上度过余生,符华却依旧揽了守护龙脉的活。

黑符看着符华在太虚山布下道道阵法,问她既然如今天下太平,即便是偶有局部动荡,交给天命也绰绰有余,又何必为此操心?

她记得那时符华摇了摇头,用一种既是怀念,也是愧疚的语气说,那是我和她们的约定。

哦,是苍玄和丹朱。

黑符感觉到了符华心中的刺痛,手掌捂上自己胸口。

她是第八律者,是从符华的肉体之中诞生的崭新人格,也是如今被公认的,另一个符华。

在两人的那场争斗中,符华打败了她,却没降下本应让她神魂俱灭的太虚剑神。那时,赤红的身影俯看身前迷失自我的律者,蹲下身,手攀上肩膀的感觉是暖的。

她听见符华说,我把我的记忆给你,活下去,我允许你成为我。

羽渡尘的力量给予她实体,也把两个意识捆绑在一起。符华的记忆她拥有了,那些记忆里掺杂的悲伤也一同给她了。

黑符想,这可真是把难用的神之键,她不仅要接受符华过去的记忆,甚至不时会与符华的心情产生共鸣。她不是对此表示嫌弃,而是,而是偶尔会有一种自己也描述不出的情绪。就像如今黑符心里莫名生出的低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不起精神,明明当初主动提出帮符华看守龙脉、维系法阵的人是自己。

黑符在心里安慰自己,没事的,几天而已,等阵法稳定下来再回拂云观就是了。可当她回想三人一起生活的时光,又变得不舍起来。

黑符的记忆书页很厚重,却多是过往符华的色彩,她自己则是一片空白。一开始,黑符觉得无所谓,她不在乎自己是否空白,她被符华的记忆填满,那些记忆繁杂到要用很多时间去翻阅;但后来,程立雪出现在了她的人生中,她们三人在太虚山共度春夏秋冬,她的空白书页逐渐被填上了颜色,那些颜色,是初春赏花的粉红,是盛夏垂钓的葱绿,是晚秋丰收的金黄,是凛冬燃灶的白茫,更是烟花炸开时的斑斓。

黑符很珍视这些东西,珍视到哪怕是一分一秒也不想错失。

“......可是以前回去,你都不催我的......”

黑符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听见石块在山间回荡起哐当哐当,语气里带几分委屈。

“是可以再晚些,只是怕你们接下来不知如何相处,便想着带你来这儿静静。”

哦,她在说书房里的那件事。

黑符心想,吃饭时见符华没什么异常,还以为她对这件事情不太在意,没想到只是先记在小本本上,要找自己秋后算账啊。

想到这里,她眉毛扬了扬,精神立马振奋起来。

“怎么?看见我去亲你的宝贝徒弟,吃醋了?”

她吐吐舌头俏皮的看对方。逗符华玩这事儿她最拿手,也最喜欢。

“......”

“哎呀别吃醋啊,我不就是你嘛,我亲她的话,也就相当于是你亲她啊。”

黑符说着,牵起符华的手触碰自己嘴唇。室外寒冷,她柔软的唇瓣因干燥而爬上裂痕。

黑符探出舌头微微润湿唇角,有意无意中,软舌舔过符华指尖。

“你要是吃醋的话,我现在再亲亲你不就行了嘛,啊,虽然我和立雪当时也没亲上。”

黑符含糊不清的说话,舌头往前伸,包裹住符华指腹,湿热的触感从手指传来。

“别闹。”

符华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却只是盯着她,没把手抽开。

“诶嘿~我偏要!”

黑符伸手去捏符华的手掌,扣住那只手往自己身上带。她把对方的手带到自己颈窝,再意味深长的停留于胸脯,对着符华狡黠的笑。

“我已经告诉立雪了,我爱她,你也爱她,而毫无疑问,她也爱着她的师父。“

“这不就成咯?尘埃落定,皆大欢喜,好耶。“

说着,黑符朝符华贴过去,双手一张就扑进仙人一身冷冽里,像只猫奶甜奶甜的蹭在主人怀中。

“在那之后嘛,当然就做些爱人才能做的事情......”

黑符拉着另一个自己的手往下移,抚上自己冬日也未被衣衫遮挡的光洁腹部。手指搔过肚脐周围时有些痒,黑符沉重的吸了口气,脸颊泛红。

“所以你该谢谢我才对,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能让你们关系有进展啊。”

她的脑袋蹭在符华肩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符华,像是想从母亲那里讨个表扬的小孩。

“不......”

符华叹了口气,揉黑符发顶。

“我并没有......要发展成那样的打算......也不希望,你用这样的方式去动摇立雪......”

黑符皱了皱眉,心中被泼一道冷水。

“我还以为......你是理解我的......”

她猛的从符华怀里挣出来,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甘愿一直保持现状。“

“我甚至不明白,我们和立雪的关系究竟是什么。你不这样认为吗?我们与她的相处过于暧昧,但一切联系又都止步于师徒。”

符华没有回答,于是黑符就把自己的不满一吐为快。

“你说她是我们的徒弟,可哪有徒弟一直待在师父身边甚至像是要度过余生的道理?你是不是又想像从前一样糊弄过去,觉得一切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

她说着,去揪符华衣领。

“我就是不爽你这一点,就是不爽你的沉默不语。你对谁都仁慈,对谁都坦荡,珍视的东西不紧紧攥在手中,只是捧在手上,连自己的私心都显得这么开阔敞亮,像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对她的感情,明明和从前是有分别的。你以前怎么看待你徒弟,记忆都告诉我了。是,你一直在乎她,关心她,但那种感情和你抱着昏迷不醒的她回太虚山后又有所不同。“

“如今你明明以另一种爱在爱她,爱得却又那么暧昧不清。我无法理解,我无法认同。“

“我并不想......让世俗的偏见将我们束缚。”

良久,黑符听见符华的一声回答。

哦,她指的是必须给一段感情安一个名分这件事。

“那是偏见吗?那只是你不想面对这个问题的借口!你不想失去她,不想再一次失去她,可又无法将挽留的话语说出口,所以不停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

黑符摇晃符华肩膀。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难到我还会不清楚吗?我的赤鸢啊,已经这么久了,那些你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都统统不得不放下了。那时你把人类的命运和未来交付给自己在天命的伙伴,不就是在提醒自己,不必再被使命束缚吗?“

“我——”

被对方的踌躇不定惹恼的黑符没等到答复,她心情被这个话题搞得稀烂,把憋在自己心里的怨念劈头盖脸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跑进山洞里维系阵法去了。

符华看着黑符远去的背影,没再说话。

这不是她们第一次谈论这个话题,从年初开始,黑符就时常问符华,问她是不是对立雪心动,问她是不是爱她。

符华听见黑符说,那天晚上,我感受到了,除夕放烟花的那天,你看着自己的宝贝徒弟萌生出爱意,透过羽渡尘,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涟漪。

符华从来没正面回应过黑符,她想,既然她情绪的波动会通过羽渡尘毫无保留的传达给黑符,那黑符就不必拿着正确答案来向自己求证。只是自己措辞中总带有回避,那份回避踩在黑符雷区,让她们只要说到这个话题,最终都是不欢而散。

其实,符华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每谈及对立雪的感情,她都表现得如此含糊不清。

就像是那份模糊不清是她们从相遇起就培养的默契,久而久之,刻进骨里,消抹不去。

07

她看着维生舱中的少女,少女的身影渐渐和她死去的徒弟重叠在一起。

彼时奥托已经离去,符华陪同现任天命主教德丽莎检查海姆达尔实验室。前任主教总爱在背地里捣腾些危险玩意,德丽莎怕留后患,在符华辞行前请求她一同进行搜查。符华不知道奥托把零级权限给过多少人,但德丽莎告诉她,目前天命总部里,能打开这座实验室的只有她。

摄像器识别过她虹膜,实验室的大门开启,近卫部队的一行女武神分头对实验室的各个房间进行搜查。符华启动实验室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本可就此离去,但鬼使神差,在离开天命之前突然想再多看看这里。

奥托多数不为人知的实验都在海姆达尔实验室进行,而她是他的帮凶。后来她被对方一枪杀死,肉体也在这里苏醒。符华一边回忆,一边如同参观博物馆一样环顾四周。

她不知何时来到一间房前,那个房间不醒目,也就没引起别的女武神注意。打开房门的时候,灰尘从门缝间落下来,符华咳了两声,伸手扇开眼前的灰尘,看到与房间外部极为不符的宽阔空间。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行至尽头所见的一座维生舱。

舱形是长方的,被放在稍高的地方,远远望去,像是一座棺材。

符华走过去,看见舱门边不断闪烁的红光,下意识按下了开启舱门的按钮。

充气闸门慢慢打开了,蒸腾出一片雾,让符华看不清楚。她俯下身去,看见舱中堆满白花。花朵已从枝丫上摘下,被谁铺洒在舱中,本应死去,却仍未枯萎凋零。

符华伸手,拾起一朵花捻在手中,花瓣是白的,开成菱形,露出淡绿色的花蕊。

这是一种只在神州才有的花,这种花没有名字,因为这种花只开在太虚。

符华被花朵吸引,顺着手中淡淡的香气,往芬芳更浓郁的地方看去。此时,雾气已经全都散开融进空气里了,舱中的内容也就毫无保留的被符华尽收眼底。

她看到许多白花,看到盛开的白花,看到被百花簇拥的身体,看到安睡在花丛中的少女。

符华瞪大眼睛。

她已将近二十年未看到这个身影,甚至最近几年才恢复有关这抹身影的记忆。

符华掌住舱门,凑过去看长发披散的沉睡少女。

立雪......

程立雪。

那是她最后收养的徒弟,曾挡在自己身前,被律者收割生命。

死亡对符华而言并不陌生,五万年前的HIMEKO ,五千年前的苍玄丹朱,五百年前的太虚七徒,死亡是她所重视的人们的归宿。

但当符华站在这里,看见程立雪仿若安睡的遗体时,那颗波澜不惊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凉。

程立雪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了,但符华却仿佛透过对方光滑的皮肤,看见少女被贯穿的空洞。鲜血从空洞中慢慢溢出来,把程立雪的身体浸成凄怆的红,她的徒弟死得惨烈。

符华愣愣的伸手去抓,抓住花簇中程立雪的手,一时间,像是溺海旅人抓住浮木。

她猛的吸了一口气,在寂静无声的海姆达尔实验室里,听见不属于自己的心脏跳动。符华的手在颤抖,眼神中掺杂着万般思绪,看向她那本已死去的徒弟。

最后一次去往天命总部,符华从那里寻到了生死未卜的程立雪。抱着这具拥有呼吸却唤不醒意识的身体,符华神情复杂的踩上太虚山高耸入云的石阶。

符华把程立雪安置在了拂云观的卧房,那里本就是女孩曾经的住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她把立雪照顾得极好,清晨帮女孩舒活筋骨,夜晚替女孩擦拭身子,还时常叮嘱黑符去后山采些药草。

符华日复一日的照顾她,少女微弱的呼吸带给符华希望,少女紧闭的双眼又令符华惶恐。她怕程立雪永远醒不过来,她怕少女在另一个世界做着无休无止的梦。

好在另一个世界的梦有尽头,程立雪醒了过来,沙哑的出声喊符华,虚弱得像是一团寒风中的微火。符华不敢去抱她,怕把幼小的火苗吹散,只能捏住徒弟的手,像是要把这条生命牢牢握在手中。

符华的人生行至今日,抓在手中誓要保护的人都如岁月黄沙,无声从指缝溜走。

她犯下过许多错误,也用许多行动弥补,结果只让每一次弥补催生新的错误。在二选一的翻牌中,她总能选出最差劲的那张牌。

那是她内心在纠结与挣扎中被迫做出的选择,天秤两端是自己所珍视的寥寥生命以及全人类的福祉。她不知道怎么选,她不明白怎么选,可是每一个她珍惜的人都希望她选择后者。

于是她选了,她作出了选择,她的选择伟大,却让自己一无所有。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那柄天秤被侵蚀风化,只有大义的磐石不惧风吹雨打,从天秤上落下,死死压在她心头。她的情感被这巨石遮蔽,似要随之一同石化。她逐渐对纷繁人世感到麻木,逐渐的,失去了共情的能力。

直至羽渡尘燃起一团烈火,火焰把她的记忆融化,也以高温将磐石焚灼。她忘记了许多事情,过往的伤痛却随记忆一起从心中消逝。那些失去的情感回来了些许,在后来又被圣芙蕾雅的伙伴注入更多暖意。她不是完整的符华,却在无意间成为了最真实的她。

接着,变故接连而来,她在那场变故中和黑符相遇,也在那场变故中找回了失去的记忆。

失而复得的记忆如潮汐,争先向她脑中涌入,她坦然的接受了所有的欢喜与悲伤,出乎意料的,没再感到麻木。也许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久到连当初凌霜留在自己前额五百年的创伤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便也放下了那些过往,只把它们留在心中,只将它们记在心中,如同暮年人于冬日揽一壶酒,在大限将至前细细品味过往人生,无论酸楚甘甜,都欣然饮下。

程立雪就是在那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在她终于从空洞的大义中解脱后,在她终于可以如常人般自由追随自己的感情时。

感情是一粒种,在符华回归自由的心土中扎了根。

起初,它还是一颗幼芽,被自己看守,被黑符照顾;

后来,这颗幼芽破土而出,被黑符关怀,被程立雪呵护;

直到某天,程立雪的一举一动都化作雨露,让嫩芽抽枝,舒展成参天大树,让符华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悸动。

除夕当夜车水马龙,斑斓的灯火映出程立雪脸上悄然爬上的绯红。符华的手被程立雪的手掌包裹,皮肤陷进一片温暖中。

她看到程立雪唇瓣微动,白茫茫的雾气从她皓齿钻出,轻轻的触在自己脸上,柔软得像是一个吻。

程立雪的声音就在那时传入耳中,她听见对方无比幸福的说,师父,新年快乐,觉着耳朵被对方的幸福亲吻着。

此刻她终承认了一个事实:她爱她的徒弟。

符华眨眨眼睛,凌晨被沧海大酒店外的鸣笛吵醒,她走下床,想把微张的窗户关闭。

师父......别走......

彼时路经程立雪床边,少女抓住被子攥在手心,轻声呓语,像是困在噩梦里。

符华听见她的梦呓,小心翼翼坐到少女床边,指腹去舒少女皱起的眉。

她看着熟睡的程立雪,本想和从前一样,说,立雪,别担心,师父来了,师父会保护你的。

但这次她改口,握住少女的手,只道,立雪,师父不走,师父永远陪你。

08

折回拂云观时,程立雪已收拾完午饭残局,正把煮好的茶往青釉茶杯里倒。符华进门时招呼她一声,程立雪就端着茶走过来,笑盈盈的问,另一个师父是又跑到山里去玩了吗。

符华接过茶杯,指腹擦过程立雪指尖,淡淡饮了一口,摇头说,她去固守阵法了。

程立雪轻轻嗯过一声。一直以来,每个季节总有那么些日子会不见黑符踪影,起初程立雪不明白,懵懵懂懂去问符华,才把两人做过约定镇守龙脉的事情搞清楚。那个时候她还感叹,另一个师父虽然做事随心所欲,却也有守护神州的那份担当。

想到这里,不禁忆起早些时候自己和黑符过分靠近的距离,以及在那份过于暧昧的距离中对方向自己说出的话,程立雪抬头看了看符华,像是被茶杯的余温烫到,烫得耳朵微微泛红。

符华察觉程立雪的扭捏。一直以来,她的徒弟有个习惯性的小动作,每当不知所措,就会伸手去捋自己耳边的碎发。

伸出的永远是左手,用的是食指与中指指尖,手指从太阳穴处抵上皮肤,指腹擦着耳尖绕过耳背。

“......不是因为先前的事......”

视线随着程立雪捋头发的手游移,符华开口说。

“是时间到了,才想着带她过去。”

她补充,语毕才觉得,刻意对这事做出解释反倒像自己心里有鬼,欲盖弥彰。

好在程立雪并未察觉,只是端了茶往书房里走,说师父之前给我的那本武侠真是极精彩的,我总忍不住想知道后面的剧情,师父还记得吗?

闻言,符华摇摇头,轻笑着说,早忘记了。程立雪趁机拉起符华的手,把符华往书房里牵。

“那不正好再去回顾回顾?有师父在书房里陪着,即便是寒冬腊月都不会觉得冷呢!”

“好。”

如立雪所言,那本武侠内容是极为精彩的,作者构思巧妙,立意新奇,人物刻画又无比生动。

符华翻开第一册读了一段,不知怎的就开口说,似乎里面的主人公也是个调皮又冲动的人,重读作者开头这段叙述,突然觉得和“她”有几分相像。

程立雪听进了符华的话,话中的“她”指的是自己另一个师父。

少女眨了眨眼睛,回想片刻故事中主人公的所作所为,笑着说,似乎的确是这样。

关于黑符的话题被打开了,读书的兴致也就被压了下去,程立雪合上书,趁着黑符不在,开始跟符华分享自己对另一个师父的印象。

她喝了口茶,手指搭在青釉边缘,说醒来第一眼看见另一个师父时,自己真的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在做梦,毕竟这个师父的样貌和记忆里有些不同,声音和性格也不大一样。

符华笑着回应她,难怪当时那孩子委屈巴巴的来找我,蔫耷耷的同我说你醒了,原来是徒弟没认这个师父。

程立雪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对错怪黑符表示歉意。

“但是后来,印象就有了改观,她虽顽劣,却待我很好。那次我们一起去海边冲浪,师父你嫌太幼稚就在岸边看我们,她就拉着我的手,在浪花声里大喊,说我是全世界最好的徒弟。”

符华没说话,朝程立雪点点头,慢慢听她诉说。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她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心里没藏什么心思,想要说什么就毫无顾虑的都说出来,想做什么也通过行动毫无保留的展现。“

“虽然有时让人操心,但更多时候,我会觉得是她在用这样的方式照顾我。“

程立雪说话时,手指摩挲在青釉杯口,话里带上和茶一样的清甜。

符华望着她,突然微微一笑。

“那你喜欢吗?”

她轻声问。

“诶?”

程立雪怵怵的睁大眼睛,符华的问题指向不明,让程立雪不知道如何答复。

“你喜欢那样的师父吗?”

她眼神柔和,一只手杵在脸上,望着程立雪,语气缱绻温柔。

即便在同样的问题中加入所指对象,符华的问题仍旧令人浮想联翩。

程立雪脑袋里莫名生出一股热意,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又觉得师父不是在故意戏弄自己。她思考一阵,给出回答。

“我很喜欢......我们这这样一起生活的时光,无论是和她,还是和师父您。”

她回答时,目光和符华的视线碰触在一起,无比纯粹又坚定。

符华把少女的纯粹收进眼里,想起先前自己与黑符的不欢而散,不知怎的,抛出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立雪,你会不会觉得,如果我能像她那样坦率就好了。”

“怎么会,师父这样也很好啊。”

女孩想也没想,话语脱口而出。

符华看着身边笑得温柔的女孩,轻轻握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缓慢,她说,不是的,立雪,不是的。

符华自知不是一个坦率的人,在多数事情上也并非主动的一方。她走到现在,成为众人敬仰的对象,全都依靠岁月助推。

说到底,她更适合跟在别人身后,走那些人为她指引的路。符华不擅长选择,是的,她一直不曾擅长。

很早很早以前,她跟随HIMEKO,坚守队长的信念;后来,她跟随MEI博士和KEVIN,以此为使命;再之后,她遇见苍玄丹朱,听她们给她的建议,让她们承担本应由自己承担的后果。她在后来自作主张,完全只是因为再也无人可以为她指引方向。

如今,面对被黑符捅破的感情,她也同样不知如何是好。符华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亦或是自己为何非要坚持这份别扭。她的不善言辞,她的踌躇不定,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成为利刃,刺痛他人,也伤到自己。

可这份习性刻进她骨子里,久而久之溶成她的一部分,当她察觉时,已与之不可剥离。

程立雪看着沉默不语的符华,看到那一双充满哀伤的眼睛,觉得自己对这样的眼神过分熟悉。

一直以来,她师父的瞳中都有光芒。那道光是面对敌人时的从容自信,是教授知识时的一丝不苟,是坚守使命时的石赤不夺,是朝夕相伴时的温润柔和。

只有那一次,那双眼睛里投进阴影,让程立雪从哀伤之中看见纷繁又交织不清的矛盾思绪。

那是她第一次称符华为师父,她自以为终于寻得了令自己安心的联系,却不知那联系在此后成了禁锢自己的枷锁。

如今她不想探讨关于那道枷锁的问题,一心只坠进符华哀伤的目光里。

过去,一道疑问始终盘桓在程立雪心头,她未能鼓起勇气开口,直至死亡都不曾知晓答案,她拼尽一生都没能追赶上那个人,成为临终最大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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