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你在看什么呢？”

佐菲娅睁开眼睛，回首望去，看到田间的小路上正站着一道娇小的倩影。玛莉娅躲避着地上的水坑，一跳一跳地向佐菲娅走来，掏出藏在身后的油菜花，不满的嘟着嘴。“姑妈你怎么就那么忙啊，连侄女的比赛也不来看啦？”

“比赛？我不是去了吗？”

佐菲娅接过花束，随意闻了闻，想感受一下那缕淡淡的花香。但鼻尖传来的却是有些发甜的血腥味。定神一看，自己哪是在田野里，而是站在炎刃竞技场的台下，旁观那场令她终生难忘的战斗，手中的花束也变成了出鞘的鞭刃。观众席上爆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浩大声浪，扩音器里，大嘴莫布狂躁的声音正不断轰炸着佐菲娅的耳朵：

“天哪天哪天哪，在强大的萨卡兹骑士面前，瑕光骑士的光芒就像是萤火虫一样微弱。观众朋友们快掏出你们的钱包向可怜的玛莉娅投资吧！也许你们的支持将成为她反败为胜的关键助力！”

“瑕光骑士不要输啊！！！我压了套房子在你身上，要是输了你要怎么赔！！！”

“哦我简直不敢睁开眼睛看了，可怜的瑕光骑士一个失误就被箭矢钉在了地上。被难道今天我们将见证这颗骑士新星的陨落了吗？！”

“瑕光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继续打！！！”

等到佐菲娅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腐败骑士的重锤向着瑕光毫无防护的头部猛然砸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一边呼喊着侄女的名字，一边仰着头跳起来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但攒动的人头却挡住了玛莉娅的身影，她只能看清高大的腐败骑士一次次地举起武器，锤头上似乎还流动着某种液体。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佐菲娅的眼睛“噌”地一下就红了，拼命地挤开前面的人想要走到竞技场旁。可是人太多，太挤，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撼动不了这片黑压压的人海。喧闹的声音逐渐消散，平日活跃的观众席上反倒陷入了一片死寂中，就连扩音器里莫布的喊叫也突然消弭了。偌大的竞技场似乎就只剩佐菲娅嘶哑的呼喊与沉闷的撞击声。

咚，咚，咚...重锤砸击地面的声音中逐渐出现了一种怪异的“嘶嘶”声，就像是肌肉纤维被撕裂一样，粘稠而又恶心。修长的双腿开始打颤，一种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的情感笼罩在了佐菲娅的身上。她突然不敢前进，不敢睁眼，不敢去想象了。那隐藏在重重人海后的竞技台上，究竟是怎样的场面。

可她心中又莫名出现了一丝希冀，她记得很清楚，腐败骑士的那一锤会被及时赶到的玛嘉烈挡住。高兴的眼泪是咸的，伤心的眼泪是酸的，而看到姐妹二人逆转战局，光荣胜利时流的眼泪则是甜的。这些味道就像她专属的宝藏一样，她记得很清楚。但她想不起来发苦的味道是什么，像是铁锈一样腥涩的味道又是什么。这一定只是场梦罢，只要自己能拨开人群走到竞技台旁，就能看到玛莉娅伤痕累累但又温柔自信的笑容吧。

还是那个幸福的胜利时刻，才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呢？

仿佛无穷无尽的人海突然退去了，层层叠叠的观众席也变得单薄了，明明只是随意地一步，自己就走到了台前，走向了沉默着的老马丁，科瓦尔与老骑士身边。他们的身影很模糊，像是眼中有雾一样，无论佐菲娅怎么揉眼都看不清他们。可真走到了台边，一切又变的清楚起来了。啊，是了，玛莉娅真的在笑，她看到两个空洞的眼窝，认不出形状的耳朵，歪歪扭扭的鼻子和被打碎的脸颊，还有红得发黑的嘴巴。但佐菲娅能肯定玛莉娅真的在笑，甚至还能看懂玛莉娅嗡动着嘴唇在说些什么，她在说：

“姑妈，你和姐姐在哪儿啊？”

“你为什么让我参加骑士竞赛？为什么看着我死？”

“这就是临光家的荣誉吗？连自己的侄女都保不住？”

“佐菲娅...你在哪儿啊...”

两双紧闭的眼皮猛地张开，淡蓝色的瞳孔在恐惧中急速收缩，又慢慢地扩大试着对准焦距。佐菲娅终于清醒了过来。心脏的急速跳动像战鼓一样震麻了她的耳朵，她大口的呼吸着，试图平静自己的思绪。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认出自己在罗德岛的宿舍里。丝丝热气顺着发丝挠着她的后颈，但侧躺着的她却不敢回头。佐菲娅不知道也不敢知道身后是怎样的景象，现在是真实还是幻觉？

“克...克雷格？”她嗫喏着问到，声音比蚊子还要小。

等待回答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样漫长，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像是小蛇行进一般，一只手轻轻地钻进了佐菲娅的被窝，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声悠长的呼吸传来，身后的库兰塔悄悄地掀开被子，滑到她旁边，像树懒抱住栖身的树木一样抱住了她。直到那种如同船只进港的舒心感传遍全身，佐菲娅才感觉自己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她终于放心下来，定了定神，又数了数自己做噩梦的日子。或许克雷格说的没错，自己真的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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