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少女站在温柔的灯火边，红色的领带分外惹眼。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而我不禁叹了口气：这孩子究竟是多么不想喊我的名字啊。

“指挥官，关于目前第一梯队重组方案，春田小姐和我商议过了，拟定如下。”

“嗯。”

“首先是战术人形AR15的空缺，目前建议由……”

“空着。”

“哦，战术人形M4A1的心智一直没有回复，她的空缺……”

“也空着。”我托着下巴道。

WA2000的手指头抖了一下，将文件的页脚都折了个卷，抬起眼盯着我。

我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夜宵，见她不说话，拿起一块提拉米苏问：“饿不饿？”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点饿了……不对！第一梯队的编制到底该怎么处理啊？！”

“别催了，我自有安排。”

“那接下来的任务怎么办？”

“先不要做任务了，工厂那边帮我盯紧一点，既然决定要把所有的资源挥霍光，新建的队伍就必须比之前的更强才行。”

“反正我已经足够强了，所以……不管来什么样的新人，我的位置是绝对不会让出去的。”

“就算没有新人，也有的是人跟你抢。”

伴随着怡然自得的口气，背着配件箱的狙击精英大步从门口走了进来，她脱下鞋子后才敲了敲门，看上去丝毫没有把礼节放在心上，这一略显霸道而有些失礼的举动让WA2000嘟起嘴，端庄的她真的和这个银发女子十分合不来。

“指挥官，我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训练资料咯。”

SVD不去看哇酱的眼神，却把“所有”两字特别强调了一下。

“辛苦了，不早点回去休息吗？”

“才不要呢，想找您喝点酒。”

“柜子上，自己拿。”我眼皮也不抬地说。

“啊，我来看看，有没有便宜而又烈度高的酒……”

“指挥官不可以喝高烈度的酒！”WA2000打断了SVD的自言自语。

“诶？”SVD故意睁大了眼睛望着哇酱，好像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她的存在般问道，“你居然还在做副官吗？”

“哼，当然了吧，整个指挥部根本不会有比我更胜任这个职位的人了。”

“毛瑟小姐呢？”

“因为某种原因，她最近不想见我。”我解释道。

“您又惹她生气了？”

“没有，是她自己在此前对我说了一些比较尴尬的话，更换原素体后，羞地没脸见人了。”

“……居然会有这种事情。我以为德国人形都是说话和做事比较严谨的呢。”

“不像某些冰天雪地里未开化的野蛮民族。”WA2000适时地反击。

SVD轻哼了一声，拂过肩上长发。

她先是给自己斟上一杯酒，再给我倒上了半份。

“WA2000要来一杯吗？”她不怀好意地问。

“我，我当然可以……！”紫发少女嘴硬道。

“你还是不要喝酒了，今天都很辛苦，我也该下班了，哇酱早点回去睡吧。”

“……”WA2000满脸的不服气。

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放弃争辩，谁也不想背着一个醉醺醺的爱哭鬼回到春田小姐那里。

SVD见自己赢下了这一局，忍不住露出骄傲的笑容。目送着WA2000离去后，她痛痛快快地干掉了第一杯，白皙的脸蛋上开始浮现微微的红晕。

“别得意了，本来我也准备放她回去早些休息的。”

我拿起酒杯，晃了又晃，借着淡黄色灯光对那折射出琥珀光泽的液体出神。那是很熟悉的色彩……像极了某个被我遗忘已久的女子。

我长叹一口气，惊讶于自己如此拙劣的记忆力，连忙放下酒杯，拿起话筒开始给总部拨号。

“这么晚了，指挥官要打电话给谁吗？”

“给总部的一个战术人形。”

“诶，不是官员而是人形么。”

“Ots-14，我之前留了她的号码。对了，你们同是苏联籍吧，SVD~和她交流的话，有没有什么要建议的？”我将手按在黄铜质地的话筒上，等待着转接。

“等等，你认识Ots-14？”

“认识啊。”

“而且还有电话号码……”

“很奇怪吗？”

“有那么一点奇怪。”她满是不信任地盯着我，补充道，“嘛，虽然我是不清楚怎么回事，记得尊敬一点，比如称呼她闪电姐什么的……当然，并不是说她的资历就比我更老了啊，你可不要搞错了。”

我神秘地笑了笑：“只有这点我永远不会搞错。”

SVD起先是露出笑意，但马上反应了过来，冲我瞪着眼，眼神里充满抗议。

“这里是军事议会情报局。”

“帮我转分机号5002，有安全信息需要上报。”

“请稍等。”

“战术人心Ots-14为您服务，请报上您的ID.”

“S09区，ID为228859.”

“……”

“是不是听上去很耳熟？”

“啊……原来是你，我差点忘记你的声音了。”

“你还好吗？”

“一如往常罢了，你呢。”女子的声音仿若带有一丝笑意。

“没法像以前那样了……队伍少了两员干将，急需Groza小姐这样的强力人形提供支援。”

“事实上……”

“事实上？”

“关于我回归部队的提案已经通过讨论了，过程比较复杂，在这里也就不和你多说些什么，总之，赫丽安小姐帮了我不少忙，但根据管理流程，必须要开放申请，各区的指挥官都可以提交这份申请。”

“真的？你终于有机会重回前线了？这可是好消息。”

“是真的，少年……你可以先准备一下相关资质材料，有些工作提前整理好，会方便很多。”

“你叫我什么？”我笑嘻嘻地问。

“少年。”

“像闪电姐这么青涩的人形，居然叫我少年，还真是被小看了啊。”

“至少你现在不是我的指挥官。”

“但是等材料准备好之后，你会选我的。”

“不要太自信，否则今后见面会很难堪。”

“好~我知道啦，闪电姐。”

“你叫我什么？”她的口气颇为意外。

“闪电姐……你迟早会是我的战术人形。”

“一个月不见，你比从前更加油嘴滑舌了。”

“难道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让人无法想象你之前所遭遇的事情。”闪电说，“抱歉……在听证会上，我旁听了你提供给总部的语音文件，无论是战斗的结果也好，是你上交的战果报告也好，真的，很令人遗憾。所以，你也并不总是能这样油嘴滑舌……对吧。”

Ots-14的口吻变了，不再生硬而锐利，而是多了几分成熟与温柔。

我沉默了，为了避免让SVD看出什么，拿起酒杯灌下了一口酒，让陷入往事的大脑被火辣辣的刺激感拉回几分神智。

“怎么了，不准备继续调戏我了？”

“嗯，不了。”

“看来你很喜欢她。”

“是啊。”

“我并不是善于安慰的人，但那个女孩所未能继续的使命，我会为你承担的。”

“倒也不必，来了就好。”我说。

Ots-14最终没有说出道别的话来，她挂掉了电话，一切戛然而止。

窗外原野辽阔，天上繁星如眸。

“喂，怎么表情忽然变了。”过了好一会儿，SVD才追问着。

“变了吗？”我问。

“忽然消沉下来了。”

“好好好，让我们表现的高兴点——”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地揉了揉脸，站起来握紧拳头喊道，“耶，成功了！闪电姐有希望加入我们的指挥部！”

“唉，我知道啦，指挥官不要因为一点小事蹦蹦跳跳的，你是高中生吗？”

“德拉贡诺夫同志，来，Give me five！”

“才不要。”

“碰个拳？”

“不要。”

“那就来一个热情的拥抱吧。”我邀请道。

“不……嘛，这倒是勉强在人家的接受范围之内。”

“你说什么？”

“我说，在接受范围之内。”

“我没听清哦。”

“……啊啊，给你抱就是啦！”

我坏笑一下，张开双臂将这位好朋友拥在怀中，SVD则紧张地像块石头，她轻咬下唇，肌肉紧绷，表情有点苍白，不停地眨着眼睛回避我的注视，估计即使是是抱紧一只北极熊也不会让她这样如临大敌，这一想法不由得让我倍感受挫。

“为什么我会摊上这种指挥官……”她小声嘀咕着。

“给你们添了许多麻烦，对不起。”

“指挥官不用道歉啦，只要您愿意把手往上挪一点，没错，不要放在屁股上……就好了。”

“好像放在腰上也不太合适？”

“那还不松手。”

“再抱一会儿。”我小声说。

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好像心底的某个温度调节器被触动，终于接受了我似的，紧绷的身子缓和下来。俄国少女张开双臂，大气地回抱住我的背，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头发。SVD，我优雅而强硬的狙击手，渗透着冰冷眼神的温柔，就这么淡淡的拥着我，并没有任何情欲成分在其中。

“笨蛋，快点成长起来啊。”她喃喃说道。

“她，还是没有恢复过来。”良久，我说。

“M4A1吗？真是个过分娇弱的人形呢……啊，对不起，虽然这么说有点无情，毕竟如果我失去自己的队友的话，心情也一定会很糟糕的。但是，一直这样消沉下去的话，也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的啊。”

“我想再去看她一次。”我松开感慨不已的德拉贡诺夫同志，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忽然，她的眼神从我身上慢慢移到肩后，随后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我回过头，好像发现有人站在窗外等候。

“97式每天念叨着的那位姐姐大人来了，要我回避一下吗？”

“嗯，我也正打算和她聊聊。”

嘴上这么说着，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今我已没有什么挑剔的理由或是逃避的借口，AR15已经离去，M4也陷入无法自拔的困境，我需要95式和97式来挑起大梁，而且我知道来自祖国的人形是可以胜任的。

“我想扶正她为AR队的主力，明天她就随军一起出击。”

“你会不会忘了什么事情？”SVD走到门口，回过头问。

“啊，留你过夜？”我故意装傻。

“准备申请资料啊！刚刚才和闪电姐通过电话，这么快就忘了。”

“啊，不必在意，不过是一天而已，时间还很充裕呢。”

我笑着挥了挥手，苦涩中带着几分戏谑。

SVD很不高兴地咬了咬嘴唇，她摘下了围巾，用女王般冷锐的眸子望了我一眼，似乎对我这种朝三暮四、游戏人生的态度失望透顶。

拜托……我的嘴角呼出一口寒气。

要是连你也不接受我的玩笑了的话，我就真的再没人可以调戏了啊。

军事议会的情报处居然接了一通长达五分钟的闲聊，金发女子拿起笔，望着文件夹愣愣出神，她不知道自己该记录些什么，好像这份职责已经随着刚才的对话，就此烟消云散了。

Ots-12摘下了监听耳机，望了这边一眼。

她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唔，闪电姐，你下周就要走了？”

“是啊。该走了。”

“又可以去前线战斗了？”

“前线，真叫人心潮澎湃啊。”女子闭上眼，仿佛在怀念什么。

“既然如此，来一杯庆贺庆贺吧？今晚不醉不归哦！”

“……不，我想还是不必了。”

“为什么？”

“我在想，或许自己可以戒掉酗酒的坏毛病。”

OTs-12睁大了眼睛，她终于有点慌了，甚至双手抬起来扶了一下自己的红色贝雷帽。

“真奇怪啊，一个电话打完之后，居然连最喜欢最依赖的美酒也拒绝了！”

OTs-14摇了摇头，用略带几分宠溺的笑容回望着紫杉树，解释道：“别怕，喜欢还是喜欢，但不能再依赖下去了，我用醉酒麻痹了自己两年，也是时候醒来了。”

“诶？如果闪电姐真的打算戒掉的话，也算是件好事吧，毕竟你也要重新回归前线，脑袋晕乎乎的是不行的，对了，你一定会拥有一段新的人生啦！”

“新的人生吗？”

“对哦！而且，您很久之前就可以再次入伍的，不是吗。”

“是啊……以前有不少指挥官想带我走，我没答应，因为我辜负过委我重任的那个人，他死了，在我的心脏里就好像多了一枚弹片，永远也拿不走了……我拒绝他们，是害怕自己重复过往的错。但现在，我却无论怎样也不怕了。”

“那个打电话来的指挥官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心脏里的伤口和我一样再也无法愈合了。生活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怪物，我们都在和这只凶猛的怪物在打仗，可惜现实一点也不美好，我输了，他也输了，谁也没法战胜它……或许，在很久以前我就死在前线了，浑浑噩噩走到了今日，连枪杆都快已经快要生锈，我不想就这么锈下去，我想要回到战场，最后让一个多情的痴情的男人把我埋掉，这样的结局也并不讨厌。”

OTs-12呆呆地听着，她的脑袋还在与“弹片”“怪兽”这些模糊的比喻做着艰难的斗争，但很快就败下阵来，只得用同样深沉的口吻应答道：

“没有遗憾的人生呢……嗯嗯，我会想你的。”

“啊……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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