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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火自焚」節三,1

[db:作者] 2025-07-29 22:11 5hhhhh 27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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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節三

  「啊啊,我說你啊,是想在這種破爛別院中待到老死嗎?」

  禪院惠稍稍地將視線從書頁上移開,瞥向將手搭在門板上的禪院直哉,也就是他的叔叔。

  雖然年紀並沒有大自己多少,不過他那老氣橫秋與惦掛著權力的腦袋,讓惠覺得他早就不是以前跟自己相處甚好的叔叔,而是與其他大人都相去不遠的存在。

  直哉沒有問候過就逕自走進惠的房間,雙手環胸抱地站在茶几前瞪惠,擺明是要來挑釁、不容他逃避。

  「今年年底你就滿十八歲了吧?現在四月了,還有八個月,我呢很希望能夠在這八個月裡弄清楚…而且是愈快愈好。」

  向上吊的狐狸眼瞇起瞪視,惠嘆口氣,將根本沒在看的書給掀往下一頁。

  守門的蝦蟆早早就警告他有外人的來到,惠急忙把坐在緣側上發呆的宿儺給叫進來、塞進影子裡,確認過沒有任何小孩的用品出現在自己房間後就隨意地抓起一本書當作在看。

  被其他人發現還有辦法搪塞,但是若給直哉看見了的話,絕對會從小小題目變成大作文章,到處去散播莫須有的事情。

  面對這樣對自己充滿敵意的人,他還是裝安分些吧。

  「我說過,沒有興趣。」惠邊佯裝在看書邊回答,

  「因為當家主很麻煩啊。」

  「寧願把生命浪費在看書和作垃圾任務上,也不想認真面對家族事業嗎?」直哉蹙眉,

  「我的競爭對手竟然會是你這種傢伙…嘖,真夠讓人沒幹勁的,但無論你有沒有興趣,在老頭遺囑上明白寫著你的名字——跟我並列在一起。」

  藍眼睛抬向他,惠不發一語地看著直哉。

  「你這種死樣子,又是個雙性Omega…要不是祖傳術式被你遺傳到、家主絕對早就受不了你的。」直哉持續嘗試激怒他,「你要是真的跟自己講的一樣對這位置沒興趣,那就去找老頭講清楚,叫他把你的名字劃掉,我也就省得來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找你麻煩。」

  「哦,聽起來很簡單啊,」放下書本,惠悠悠地支手在桌、枕著下顎微笑看他。

  「不過,你這麼想要我自己去找家主宣告放棄…是在擔心嗎,那麼地沒有自信、深怕這八個月內會有變數?」

  直哉握起拳,狐眼瞬間變得兇狠。

  「還不是扇跟甚壹為了你的事情爭論不休…!」他對惠低聲咆哮,原本環抱在胸口的手怒指向惠。

  「甚壹堅持要你接家主的位置,就因為你是『那位大人』的孩子!」

  啊,又來。惠冷哼一聲,果然這傢伙一定會提到自己已逝的父親。

  「甚爾大人跟你完全不一樣,他可是強大的Alpha,如果大人還活著的話我是絕對不會爭家主這個位置的!」直哉激動地說下去,並走向惠,他可怖的眼神彷彿惠是害死甚爾的人那樣。

  「你這慵懶又沒用的模樣,太過損傷那位大人的名號了,待我接到家主的位置後,管甚壹說什麼我都一定會把你這條米蟲給抓去配種…」

  惠稍微動了一下,不過不是因為直哉那些刻意要傷人的話——他看到自己映在榻榻米上的影子浮現出了紅色的眼睛。

  宿儺?雖然驚恐,但惠故作鎮定地看著那顆相當明顯的紅色眼睛,此刻直哉正用盡一切所會的修辭來辱罵自己、試圖把惠激到發火,直哉就是希望和他打上一架,用術式來徹底分個高下,不過這些惠早就都麻木了——直到宿儺的出現。

  紅眼睛緩緩地沿著拉長的影子繞過榻榻米,蜿蜒到直哉的身後,惠屏住呼吸,看著宿儺緩緩從影沼中浮現的身軀——「不行!」

  直哉楞了下,「啊?」了很大一聲地瞪著兩手按在桌上猛站起身的惠。

  「你這沒出息的傢伙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我不行接家主。」

  惠對上了直哉的眼睛,像是在看他,但其實是在確認他身後的宿儺是否完全回到影子中。

  「我真的沒有興趣…不過。」

  藍眼睛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刺往直哉。

  「既然叔叔您對我這麼忌憚,又這麼喜歡威脅我,看來我要自保的話絕不能隨便放棄這個機會呢。」

  「你這狗娘養的混蛋…!」直哉猛握起拳,但卻忍住沒有打過來,惠瞪著他,他並不怕挨揍,比起皮肉痛他更擔心之後可能的危機。

  不過幸好,直哉還是拾回了理智,他留下了一連串粗口後便忿忿地轉身、離開。

  蝦蟆回報咒術師完全遠離這棟別院後,惠才吁了口氣,頹然地坐到榻榻米上。

  「宿儺。」

  他喚,影子裡立即竄出一副小身體,宿儺滿臉寫著不高興。

  「剛剛為什麼要跑出來?」惠厲聲責備,壓著他的小肩膀制止宿儺抱他,

  「你想對直哉叔叔作什麼?」

  「…他對媽媽有危險。」宿儺噘起嘴,滿眼的不高興。

  「我不喜歡他。」

  「聽著,不、可、以。」惠拉長了音,抓住小小孩的肩膀要他認真看自己的眼睛說。

  「絕對不可以,宿儺,你必須在影子裡面躲好,不可以出來。」

  「可是,他對媽媽有危險。」宿儺試圖反駁,惠皺眉,瞪著這個第一次反抗自己的孩子。

  「你要不聽話嗎,宿儺?」

  他低聲問,讓宿儺能立刻發現自己的情緒,孩子低下頭,搖了搖他那顆粉色的腦袋。

  「…我以後會躲好的,」他輕聲說,聲音軟得讓惠瞬間起了滿心的罪惡感。

  「媽媽說的話我都會聽。」

  這孩子。惠逼自己不能心軟地立刻伸手去抱宿儺,剛剛這孩子…不,咒胎自主地移動到直哉的視線死角時真的差些把他給嚇壞了,宿儺的行為模式簡直就像是他要對直哉出手一樣。

  但是宿儺沒有戰鬥過,他不安地看著跪在榻榻米上不發一語的咒胎,粉色的長髮垂在圓圓的臉頰兩旁,看起來相當地沒有威脅性,但惠從心底清楚宿儺絕對不是什麼無害小動物,宿儺憑著本能找到最有利的出手位置,而且直哉竟然完全沒發現房內有其他人的存在——光這點就夠可怕了。

  他是武器,而且是最強的。詛咒師說過的話再次浮現,讓惠怎麼樣都無法不去在意。

  如果剛剛宿儺真的對直哉出手,一切將會變得無法控制。

  直哉將會把宿儺的存在告訴所有人,而自己就必須解釋宿儺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為什麼要私自藏起他,甚至飼養?

  又可能,惠不安地握緊雙拳,看著眼前約莫人類三歲大身形的咒胎。

  如果宿儺殺死了直哉呢?只有這麼小、就能殺死已有繼承禪院家主資格的咒術師,宿儺真的做得到嗎?

  他不敢去想這個可能性,只能暗自祈禱宿儺只是出於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愚忠,不顧一切地要保護自己而已。

  「跟咒胎有關的書籍一定是放在忌庫裡。」真希邊喝茶邊說出她的結論,

  「扇告訴我們過咒胎的事情,所以禪院家是絕對有這些禁書的,但是我翻遍書庫都找不到,因此也只有這個可能性。」

  「這樣啊…」

  兩手抱著溫暖的茶杯,惠抬頭看往庭院,和煦的四月天不需再把對外門給拉起,可以保持開啟暢通空氣,因此他們能夠看到宿儺與黑白玉犬坐在緣側上,一身粉色系的孩子躺在大型犬身上,宿儺正抱住了白那猶如芒草花穗般的尾巴又咬又舔。

  「宿儺他…躲在影子裡的時候,對直哉表現出了攻擊慾望,因為他判定直哉對我有危險。」

  他輕聲說,讓真希皺眉,她嚴肅地與惠一起看著房外的孩子。

  「雖然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會戰鬥的年紀…」她抱怨,「但他會想要攻擊,因為他不是人類,而是咒胎,也許我們都被他的外表騙了。」

  「但是他能夠聽懂我的命令。」惠試圖為咒胎辯護,「他也答應我以後會乖乖躲好。」

  「惠,你到底把他當成什麼了?」真希拿起桌上放著的醬油烤仙貝,送進嘴中咬得喀滋響,

  「你知道他是咒胎,你應該很清楚的,對吧?」

  「…我知道。」惠不甘心地點頭,「但是…雖然一開始私自養起宿儺也是因為這個理由,但我不希望他真的被當成『武器』。」

  「我就知道。」真希嘆了口氣,不悅地抽出濕紙巾擦拭指尖。

  「惠你就是心軟,這可是會成為致命傷啊。」

  「很天真我知道。」惠無奈地看往宿儺與式神的方向,白的尾巴毛被孩子給舔得濕答答、黏在一起像根白色的長棍,牠委屈地嗷了聲,伸出舌頭來反舔宿儺。

  「但是…如果咒胎有一部分是『人』的話,我想他是會保持人性的,而且我希望他別走上『這條路』。」

  「那也只能找到資料確認了。」真希聳肩,「我會想辦法請家主讓我進忌庫一次,到時你再跟著我一起去找吧。」

  「麻煩妳了,真希姐。」

  惠垂下雙眼,看著手中那杯茶上自己的倒影,熟悉的臉既困惑而又徬徨。

  如果記載著九相圖的書寫的不如預期,那麼到時他該怎麼辦?

  自己,是真的想知道嗎,關於宿儺的真實身分、以及他是否真的會保有人性?

  惠搖搖頭,逼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起身去救尾巴被舔太濕而忍不住嗷嗷低哀起來的白。

  接下來尋找真相的日子裡,惠照舊地與宿儺相處,教導他讀書、說話,津美紀時常帶著書本來看宿儺。

  「因為是弟弟的養子,所以要好好照顧啊。」她是如此笑著回答惠不怕被起疑的提問,讓弟弟不禁翻出個白眼。

  「怎麼連妳都這樣。」他輕聲抱怨,打開門讓姊姊進房間來。

  「宿儺呢?」看了下空蕩蕩的房間,津美紀問。

  惠低頭、望向自己腳底的影子。

  「宿儺。」

  就像魚衝出水面那樣,在惠呼喚的同時從影子裡躍出一道小身影,津美紀在宿儺抱住惠的大腿時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蹲下來拍拍粉紅色的小腦袋。

  「好可愛啊,就像狗狗聽到主人的命令一樣呢!」

  這形容讓惠更加困擾,不是養子就是狗,就沒有正常一些的稱呼嗎?

  不過想想似乎也的確沒有,他也就不作聲地讓津美紀抱起宿儺、坐到茶桌旁拿出她帶來的繪本、帶他看書寫字。

  宿儺似乎並不喜歡離開自己,不過津美紀看起來很開心就好。坐在自己的書桌上,惠偶爾從自修中回過神來會看看姊姊那邊如何了,結束功課後他得到了人類的點心,津美紀又讓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幫他梳髮,雖然知道宿儺並不喜歡被自己以外的人抱,但他還是忍耐著沒有逃走的模樣讓惠看了也相當愉快。

  「哪,這個週末要不要帶宿儺出去走走?我們也好久沒一起出去玩了呢。」

  在為宿儺繫好蝴蝶結髮帶後,津美紀忽然提議。

  「去哪?」惠皺眉,「妳不會是想要宿儺也出去吧?」

  「對啊,不覺得很棒嗎?」她露出愉快的微笑,「哪,惠你總是一個人整天待在這裡對身體也不好,我們一起去奈良公園走走吧,順便再幫宿儺買新的衣服,你看,他的袖子又變太短了。」

  也是。惠盯著那截明顯短了一大截的白色袖子想。

  「先說,不要買裙子跟粉紅色。」

  「啊,為什麼?」津美紀露出心思被看穿的慌張感,她抱住宿儺抗議。

  「儺醬他很適合粉紅色啊。」

  不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喜歡。惠忍住笑出來的衝動,看著自家老姐緊緊抱住而面色變得越來越陰鬱的孩子。

  為了能不能買粉紅色的小孩衣服,姐弟兩爭論了一番不短的時間,不過在週末來到時,他們還是順利地踏出奈良的火車站,惠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喚出宿儺。

  「…奈良。」

  看著火車站牌上的漢字,首次出門的宿儺看起來的確比平常待在庭院時有精神,紅色眼睛轉來望去,看著四周的行人與觀光客,還有各種店家。

  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出來吧。默默想起宿儺過去的惠感到褲管被扯了扯,宿儺伸手要他抱。

  「不自己走嗎?這不是你第一次出來嗎?」他彎腰問,粉髮的小孩搖搖頭,抱住他的肩頸,把臉給埋了起來。

  「好像小貓咪喔。」在旁看著他兩互動的津美紀忍不住笑出來,她穿了身輕便的白色洋裝,與宿儺身上的白色長裙看起來就像是母女一樣。

  真難得看到小孩黏爸爸呢

  因為是女兒的緣故吧

  真是年輕的夫妻啊

  路人的各種言論飄進惠的耳中,讓他有些困擾,早知道出門前津美紀要幫宿儺換衣服時就插手了。

  不過來都來了,他也就認命地抱著宿儺跟在興奮的津美紀後面走。

  津美紀幫他們拍了很多照片,爬上山、走過鳥居時都不斷地指揮他們要站在哪裡擺POSE…幸好自己經過訓練,手臂肌肉很夠,惠在走下稻荷神社階梯最後一階時忍不住想。宿儺從頭到尾都黏在惠身上不願放開手,無論是爬山還是參拜,他都能感到抱在自己肩頸上的小手用力收緊不用放開。

  宿儺的個性比起其他小孩的確是內向許多。坐在石牆上,等津美紀去買壽司的惠看著眼前活力四射、到處奔跑的小孩忍不住時想。

  「宿儺,不想下來走嗎?」

  他問,攀在自己身上的寄生小獸搖了搖頭,又將臉給貼到他頸窩裡,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會被抓下去的樣子。

  有點太內向了啊。惠想,他滑起手機,津美紀剛好傳給他照片,他抱著穿著白裙的粉色頭髮小女孩…不對,是小男孩站在各種風景點,還有幾張他們坐在鰻魚屋裡,宿儺嘗試吃下他餵的人類食物的照片。

  咒靈是拍不到影像的。感受著宿儺呼在自己肩頸中的呼吸,這個念頭出現在惠的腦海裡。

  雖然真希警告他宿儺並不是人類,但至少他不會是咒靈…藍色眸子緩緩飄向前方吵雜處,是一群小孩拿著仙貝在試圖引誘看起來一頭吃得很飽、不想搭理這群野孩子而逕自臥地小睡的畫面。

  他們跟宿儺差不多年紀…不對,是差不多體型。惠必須時時糾正自己,宿儺雖然看起來三歲多,但實際上他們相處才不到一個月而已,他真實的年紀與他的身分一樣、都是個謎團。

  如果宿儺願意自己下來走路的話,也許他會加入其他的孩子,還可能追逐奈良鹿…惠又忍不住想起那個可怕的畫面。

  宿儺悄悄在直哉身後的榻榻米浮現,紅色眼睛睜得又圓又大,直盯著他的獵物。

  一定會發生什麼意外的,還是別讓他與其他小孩接觸比較好。惠搖搖頭,拍拍宿儺的背,要他和自己都別如此不安。

  「惠,家主同意讓我進去清掃忌庫,跟我一起來吧。」

  惠從書本內抬頭,看著站在門口、一臉嚴肅望他的禪院真希。

  現在是上午時分,剛吃過早餐的時間,

  「真的嗎?」

  「嗯,雖然要作一些打掃的工作,不過這種工作家主說也不放心交給外人。」真希給了他一個保證般的笑容,「走吧,兩個人雖然打掃也比較快,但不知道裡面有放多少書,還是早點進去的好。」

  「嗯…啊、宿儺。」

  才要起身,惠便停住動作,他跟真希一起將視線投向了屋外的宿儺,粉毛的孩子坐在緣側上發呆,一動也不動。

  「要帶他去嗎?」真希問。

  「…那邊有存放許多特級咒具,雖然宿儺很乖,但我還是會有點擔心。」惠低聲沉吟,「而且如果我跟宿儺同時進了真希姐的影子的話,負擔會很重吧。」

  「我身體是沒差到扛不起你們兩個啦。」真希粗魯地踩踩榻榻米上自己的影子。

  「我不介意他進來。」

  「但宿儺最近進我的影子時,我的負擔越來越重了,就好像肩膀上多了好幾塊鉛塊那樣…明明他沒那麼重的。」惠嘆氣,

  「等等進忌庫時真希姐也會需要被檢查吧?要是表現異常的話,我怕惹來麻煩,如果被抓到我躲在裡面也許還能說得過去,但如果他們還發現宿儺的話…」

  「也是。」真希嘖了聲,「那你不帶他去、把宿儺一個留在這可以嗎?」

  「也是不放心。」惠皺眉,他思考了幾秒,合起手印。

  巨大的長形影式神竄出了影子,宿儺回過頭,看見一條白色的大蛇緩緩爬來,用身軀將他給捲起、包住。

  「宿儺,我要離開一下,有什麼事情就交給大蛇處理,」惠將手伸過大蛇的身軀,摸摸一臉困惑的宿儺臉頰。

  「蝦蟆也會在門口顧著,如果有任何人類來,都記得不要出聲、更不能攻擊,好嗎?」

  「…好。」孩子點點頭,原本放空在發呆的紅眼睛轉而盯著大蛇,蛇也盯著他。

  「這樣就行了走吧真希姐。」惠說,真希點點頭,看著影術師迅速沒入自己的影子內。

  作為咒術師御三家之一的名門,禪院家自然收藏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咒具,它們平時都被強力的符咒給貼住、好好地封印著,沒有花費一番力氣的話也很難拿起。

  在歲月流逝中,如此強大的咒具自然也會流洩不少力量,除了累積灰塵與加速建築崩壞以外,還有一些低等的怨靈,清掃工作就是要確認結界的狀態,還有把那些蟑螂般的小怨靈給清乾淨。

  這種無聊的例行公事自然輪不到家主來作,但收藏在此處的咒具隨便一把都要上億元日幣,實在也不能讓外人承攬,最後自然落到了禪院家族年輕成員的頭上。

  這些工作交給玉犬們來作、比人類一副副慢慢清理還要快上許多,因此真希跟惠能夠專注在禁書區來尋找他們想要的資料。

  有控制溫濕度功能的保險箱中,破舊的古籍、捲軸數量相當繁多,他們分頭找尋,取出時還不能太快、生怕扯裂了那些泛黃的紙軸,毀損還只是小問題,但若是裡頭有封著什麼不得了的力量就會是個大問題了。

  「沒有,這本也不是。」

  懊惱地將珍品書櫃推回去,穿著打掃服裝的真希有些懊惱地轉開下個保存櫃的鎖,他們花了整個早上翻過的三分之一,裡面有很多咒術師所需要的資訊沒錯,但都不是他們要找尋的,即使想要停下來好好增長知識也沒有辦法。

  「咒胎…都只有稍微提到而已,在兩百年前跟三百年的時候出現過…」

  惠看了眼手機裡面的照片,為了方便日後閱讀,只要有出現這個詞的他都會用手機拍下來以後遺漏,只是能夠拍的機會實在不多。

  「目前只找到三百年前,聽說這裡有存放到一千年以上的資料…」

  他兩抬頭、望向還有一半以上的書櫃,嘆了口氣,沒時間沮喪,晚上他們就得離開,而且惠不能離真希太遠,要是扇或甚壹、甚至家主親自來臨檢看他們有沒有偷懶,那實在是不妙。

  「要是有像歷史檔案館理員這麼專門的人就好了。」真希邊看邊抱怨,

  「為什麼不捐給國家呢,不想電子化的話就算保存設備再好,這些紙還是一樣會分解的唉。」

  「大概嫌麻煩吧,畢竟有些東西不是能流出去的。」惠說,

  「光是要篩選哪些能給哪些不能給就是大工程,畢竟幫國家做了那麼多不能見光的事。」

  「真是。」

  真希啐了聲,安靜下來、專心在找尋的任務中。

  另廂,別院,禪院惠的住所。

  緣側上,蛇形式神圈繞著被交代要守護的對象,牠將頭擱在孩子的雙腿上,巨大蛇軀充當宿儺的靠枕盡量讓他感到舒服——這也在式神使交待的的任務之中。

  宿儺盯著牠那雙澄黃色如針般的蛇瞳,紅眼睛一動也不動,整個上午過去了,中午時分惠也沒有回來,垂掛在緣側邊的雙腳影子灑落在庭院草皮,隨著太陽移動而緩緩改變方位。

  宿儺稍微動了下,大蛇感到他的雙手放在自己頭部,牠稍微地抬起頭,轉過去與孩子對視,想知道他要作些什麼。

  扁平的針瞳注視著自己,宿儺看著離自己不到數公分的蛇首,又尖又長的分岔紅蛇伸出嘴、舔上孩子臉頰,像是想安撫一樣。

  紅眼睛瞇起,宿儺張開嘴,咬住蛇首的突出處。

  「?!」

  惠猛抬起頭,震驚地看往窗外,過大的動作讓真希也停下手邊翻閱。

  「怎麼了?」

  「大蛇在求救…!」惠急忙放掉手上書本,驚慌地走向門口,

  「可是蝦蟆沒有給我訊息…怎麼回事?!」

  「要我跟你回去嗎?」

  真希叫住惠,後者露出猶豫的神情,畢竟忌庫不是那麼好進來,他迅速搖頭。

  「真希姐請留在這繼續找資料,玉犬留下來幫忙、我自己回去就好。」

  他快速地做出決定,真希點頭,看著影術師竄入影內,那片小黑影迅速地移往門口。

  潛伏在影子中的惠閃過在外頭看守的軀俱留隊隊員,毫無術式的隊員根本沒發現他的存在,他以最快速度趕回別院。

  到底怎麼回事?在進入安全距離、離開本家後,惠離開影子,快速奔跑過穿越竹林的石板小路,他必須穿過山腳才能到他所住的別院…「鵺!」他忍不住喚出鳥型式神,抓住牠的腳改以飛行趕路。

  宿儺…拜託別出事!抓緊鵺的雙腳,惠擔憂地看著已出現在眼前那幢小屋,外觀看起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但是大蛇卻依舊傳來求救的訊號,蝦蟆也是毫無動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本來應該是個問題,但是當惠踏到庭院草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時,卻又成為了另外一個問題。

  他的式神,大蛇,頭部已經消失了,不,正確來說是已經被啃得看不出原本的形狀,徒留殘破的身軀被抓在手中、隨著咬下的每一口有一下、沒一下地顫動。

  惠說不出話來,他震驚地看著背對自己的宿儺——這個外觀看起來三歲大的孩子,一口又一口地吃著式神,圓圓的臉頰沾染上大蛇的黑血,一身白色衣物也染成了整片狼藉,他的手指深深地陷入大蛇頸部兩側應該是很堅硬的鱗片之中。

  「媽媽?」

  宿儺注意到惠的氣息,他回過頭,那張又白又粉的臉從鼻子以下全是黑色的蛇血,更加襯托出他鮮血紅的雙眼。

  惠在大蛇完全死亡、身形消散成灰燼消逝時,忍不住地以手摀起嘴,退後一步,看著站在緣側上望著自己的宿儺。

  大蛇被破壞了,被這個只有三歲大的「孩子」給破壞、吞食。

  惠不可置信地想,腦袋甚至有些昏沉起來——宿儺怎麼辦到的?大蛇是高級的式神,調伏時花了他不少力氣,如果受到生命威脅牠一定會掙扎或逃跑的,式神並不是傀儡,牠們都擁有自我的意識……

  惠虛弱地迎上宿儺疑惑的目光,從此刻開始,他總算認清了,以前刻意忽略、或者假裝不是事實的那些恐懼——關於宿儺是什麼樣可怖的怪物,都是千真萬確。

  「宿儺…?」

  忌庫中,獨自留下來找尋資料的真希正在翻閱四百年前的文獻,她皺眉,看著已完全泛黃的紙上寫著熟悉的名字。

  應該是一千年前的傳說,怎麼會出現在這個時間點?她忍不住放慢速度,開始一字字地讀起。

  …最強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儺再世的可能性,唯有創造出足以容納其強大靈魂的容器…

  真希咬住唇,才讀了一行就感到如此不妙,她的太陽穴甚至開始隱隱作痛地抽跳起來,實在不是什麼好兆頭。

  天曉得惠是發了什麼瘋,竟然給咒胎取了這麼不妙的名字…真希逼自己別胡思亂想,再往下讀去。

  人類軀殼過於脆弱,無法承受詛咒之王靈魂龐大的力量,詛咒師為此泯滅各種人性,嘗試製作出新的容器……屠盡村落、獻祭豐沛的血肉,飽饜其靈魂……馴服詛咒,驅使之與人類女子交媾,誕下新造的肉體…

  真是噁心。真希克制自己握書的手不要過度使力,以免將脆弱的紙本給捏個粉碎。

  這不就是在描述咒胎的出現來由嗎?鏡片後銳利黑眼瞇起,儘管噁心,她的腦袋也依舊高速運轉。

  儘管沒有出現「咒胎」這詞,但光憑文字形容,她就能確定這絕對是在記載咒胎的事情。

  而最讓她的胃部感到不適的,就是這段文字:

  …僅足以容納部分靈魂,不足能讓詛咒之王完全復活,但受其強大貪慾影響,受肉噬盡一切活物,直至崩毀。

  看來是個失敗的實驗。真希深深吁了口氣,讓翻騰的胃部能夠冷靜下來。

  「兩面宿儺,還有九相圖……」

  她輕聲重複了那晚他們潛入詛咒師拍賣會上、詛咒師所說過的那些言論,並想起他們剛剛在兩百年與三百年前的時間點都找到了關於咒胎的記載。

  真希嘆口氣,闔上書本。

  「惠,你這名字真是取得有夠不吉祥啊。」

  「媽媽?」

  宿儺又喚了聲,他踏下緣側往庭院的石階,舉起被蛇血染黑的雙手,像往常一樣要抱惠。

  惠卻無法跟以前一樣彎下身子、伸手迎接他的擁抱,他僵在原處,掙扎地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咒胎,摀嘴的手在顫抖、抽蓄,他現在應該要做的是結出手印,招喚出其他式神來殺死這個孩子才對。

  藍色眼睛被這突來的想法給驚得睜大,他錯愕地看著孩子,大概是感受到了對方的猶豫與驚嚇,宿儺停下腳步,站在庭院草地上、歪了歪頭,紅眼睛裡滿是疑惑。

  他現在還小,還能殺死,就算失去了攻擊性極強的大蛇,玉犬也依舊能咬斷他的脖子。

  理智如此鞭撻著惠,要他快些結出手印,但他能夠感到自己的手指在發抖,顫得瘋狂厲害。

  下一步自己的行動,會決定宿儺對人類的印象。

  惠也意識到了,咒胎,眼前的孩子正在評估狀況,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做錯事而看著自己沾滿黑血的雙手,自己該怎麼作?

  「為什麼…」他低聲問,惠聽見自己的聲音乾啞得厲害。

  「為什麼要吃掉大蛇…」

  咒胎抬頭,血般的眼睛眨了眨。

  「對不起。」宿儺的聲音傳進惠的耳中,讓他愣住。

  年幼的孩子垂下眼,看著自己沾滿式神血液的手指,他握了握。

  「媽媽很難過…我不知道蛇不能吃,我真的餓了…」

  餓了。惠消化著這個訊息,下午接近傍晚的太陽將他們的影子在草地上映得斜長。

  對哦,他一整天都沒餵宿儺。惠怔怔地想起這件事。

  「…抱歉。」啞著嗓,惠奮力地抬起像是被恐懼給釘在地面的腳,逼自己走向沮喪的咒胎。

  「你…很餓吧。」

  「一直很餓。」粉色的腦袋輕輕點著,「一直想要吃,蛇看起來很好吃,狗也是,青蛙也是,還有兔子,但是還可以忍。」

  宿儺抬頭,看著已經走到自己面前的惠。

  「媽媽會餵我的。」

  惠握緊拳,他第一次這麼想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宿儺以前表現出沒有活力的模樣,並不是因為他內向,他看著式神不動,也不是因為好奇。

  惠想起宿儺曾經把白的尾巴給舔到讓白忍不住哀叫求救,那更不是因為委屈。

  宿儺想要吃掉式神,想吃掉咒力凝聚的任何形體,但他都忍住了。

  因為自己會餵他,一開始,宿儺認定的食物是自己給予的少量咒力。

  惠蹲下身,把一身染血的孩子給揉入懷裡,蛇血刺鼻的咒力殘餘味道讓他忍不住用力閉眼。

  這孩子,一直看著自己眼中的「食物」忍耐,自己卻像餵魚一樣、少量少量地限制他的成長與進食,宿儺說他總是飢餓的,卻除了咬他以外沒有表現出任何異狀。

  就連咬他的這個動作也被教導禁止。惠萬般難受地抱緊咒胎,想起自己以前對他所說的每個「不可以」與「不行」,自責就會瞬間在心臟上刺得更深。

  但是他依舊不能給予,咬緊下唇,惠痛苦地想。

  宿儺會吸收他的咒力後成長,力量和威脅性都會隨之遽增,他得在宿儺還未成長到自己無法控制之前,決定要怎麼做。

  他想把咒胎心內屬於人的那面給留住。惠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但他實在沒有把握,而且宿儺已經展現出了威脅性,失去大蛇以後,現在自己最大的優勢是:宿儺信任自己。

  在痛苦與掙扎煎熬下,惠依舊無法做出決定,要背棄宿儺給予自己的信任、試圖殺死他,還是接受他的道歉,他只能抱著這個讓人生畏的存在,跪在庭院中直到黑夜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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