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会喜欢我选的花吗？”

“当然，小萤选的很漂亮。”

“妈妈，爸爸会喜欢我画的画吗？”

“我不知道，应该会吧。小萤画得很好，至少我喜欢。”

“妈妈，爸爸会喜欢我们给他准备的惊喜吗？”

“嗯，都是爸爸喜欢的东西，他一定会喜欢的。”

“妈妈……”

小男孩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下去，金发的小脑袋枕着母亲的腿，迷迷糊糊睡着了。披着羊绒开衫的美少妇慈爱地注视着独生儿子无忧无虑的睡脸，轻声哼唱起摇篮曲——他还是小婴儿的时候，她总是哼着这首曲子哄他入眠。

“嗯嗯嗯……嗯嗯嗯……”

勃拉姆斯的《摇篮曲》是香穗子小的时候，母亲送给她的八音盒里的曲子。她很喜欢，哄人入睡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唱。她唱着唱着，膝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名唤为“萤”的小男孩睡熟了。这个名字是他最爱的母亲给取的，和父亲及祖父的名字一样，都是三个音的训读。他还不能太晚睡，虽然想等父亲回来，想尽量陪着母亲，最后也撑不住了。香穗子脱下开衫盖在儿子身上，自己也闭目养神。丈夫要出席支持者为他举办的生日宴会，作为主角不能缺席——他再三保证会尽量早回家，但这种事谁保证得了。作为政坛新秀加地葵的夫人，蜚声海内外的小提琴演奏家，这种场合香穗子本该陪伴在侧，可是小萤太小，还不适合带到那种工作性质的酒会上，成为被瞩目和吹捧的对象，所以她留在家里陪他，也正好和他一起准备生日惊喜。

点子是香穗子想出来的，可是洗水果啊，搅拌酱汁啊，乃至给草莓去蒂，用线切割香蕉，剥橙子和蜜柑，这些工作都由小萤一手包办。他早早练完琴，欢天喜地和母亲一起准备——香穗子待在横滨家里的时间有限，她总是国内海外地飞来飞去，不演出也要花大量时间练琴，所以一看母亲有空，小男孩就像尾巴一样粘过来。

她不讨厌被他粘着。六岁的小萤非常可爱，也正因如此夫妇俩才不想让他曝光太多。他三岁开始学习钢琴，五岁开始去小提琴教室，很快便得到父母的同学和校友——几位著名青年小提琴演奏家的一对一指导，虽然才六岁，已经参加了好几次儿童音乐会和音乐比赛，然后被某些无良记者吹捧为继承了父亲的帅气外表和聪明才智、母亲的杰出天分和细腻感性的音乐神童未来之星。如果想成为童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那样的话在心智尚未成熟的时候就要独自面对各种各样的大人，对孩子的成长绝非益事。出生在这样的家庭，不可避免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至少童年让他无忧无虑地度过，以后的事等他长大成人自己决定——加地先生和日野女士默契地达成一致，并说服孩子的爷爷奶奶接受了他们的观念。小萤是加地家几代单传的独苗，不容出现任何闪失，除非年轻的公务员离异再娶——但怎么可能呢，德仁天皇只有一位公主都没有离婚，家庭破裂会影响政治家的个人形象，何况先生苦追十多年才总算追到了太太，婚后夫妻感情又如蜜里调油羡煞旁人，怎会因为香穗子不能再度生育这样荒唐的理由就离婚呢？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这实在是一首温柔的曲子。少女时代的香穗子经常唱着这首曲子给人当枕头，现在为人妻母仍然如此。她唱着唱着不由得想起不该想的事情来，突兀地住了口，慌忙揩去眼角的一滴泪。小男孩无知无觉，依偎着母亲睡得正香——她又低头看看儿子，那一头柔软的金色碎发勾起了她的回忆。她用指尖梳理他的头发，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脑后，细细抚平。他睡得热乎乎的，肉嘟嘟的小脸蛋像最柔嫩的玫瑰花瓣。做母亲的俯身吻了儿子的额头，有些吃力地把他抱起来——正在这时房门静悄悄地开了，丈夫轻手轻脚走进玄关，见妻子抱着儿子，连忙脱了鞋，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就大步流星奔过来。

“给我吧。”

香穗子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孩子交给他的父亲。小萤皱皱眉头，像是不满父亲身上的寒气和酒味，但是并没有醒。香穗子抽抽鼻子，夸张地做出嫌弃的表情。

“好臭。”

“抱歉，一会我去洗个澡……把小萤送进去，我就去。”

“嗯，去吧。”

她转身走进浴室，在浴缸里放了入浴剂，然后打开热水。酒后泡澡不太好，可是年轻的政治家需要放松一下，第二天还要照常去上班。牛奶洋甘菊的味道淡淡的，能治愈身心。她一边放水一边上厕所，刚从浴室出来就看到他了。

“抱歉，喝了点酒。我漱了口，回来的路上嚼了口香糖，还是没盖住。我知道香穗子女士不喜欢我喝酒，今天也是没办法……”

“好啦，我知道……”

她笑了，抱了抱他。酒味并不明显，丈夫不是会贪杯的人，喝酒更多时候只是应酬——他几乎不会醉，据她所知只有一次，还是在她面前——夜晚的寒气，酒气，古龙水的味道，混合着从浴室传来的入浴剂的香气，别有一种性感的意味。尤其是他揽住她的腰肢，把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有人等着的感觉真好。”

“说什么……”

她有点害羞，但也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她经常演出不在家，会感到寂寞的人不止小萤一个。小男孩依恋母亲可以坦率地说出来，年近不惑的大男人可就羞涩多了。再当着儿子的面，日本男性特有的腼腆更是表露无遗——上学的时候还好，成为社会人之后，加地的感情表现越发内敛，就连追求香穗子的时候都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最后在一起都好像是她主动的一样。当年朋实总是吐槽他这一点，不像个有担当的男人的样子——香穗子知道，那只是因为他想得太多，太善良，太替他人着想的结果。某种意义上她和他是一样的人，他们相互理解，所以才能最终结合在一起，组成了幸福的家庭。她在他的怀抱里抬起头来，他吻住她的唇。

“嗯……”

儿子睡了以后，做丈夫的便不再顾忌，一只手滑下去抚摸妻子的臀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乳房。他一向很擅长此道，她被亲了一会儿就站不住了，柔顺地靠在他身上，喉咙深处发出低吟——男人很快就按捺不住，将她打横抱起，抱到卧室里关上了门。自从不用担心怀孕之后，行事方便了许多。她用纸巾擦掉那些流出来的液体，没好气地把用过的纸巾扔给他。他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又从抽屉里拿出乳夹、吸吮器和按摩棒。

“你这是干什么……一回来就这样，不能等会再弄么……”

他又压上去吻她，揉捏她的乳头，然后把按摩棒插进去，按下高速按钮。

“本来是那么打算的，可是香穗子女士实在太色了，稍微摸一摸就叫得这么好听。”

被反复刺激敏感处，怎么可能毫无感觉——她本想这样说，可是他又吻她，给她戴上乳夹，又把吸吮口对准阴蒂打开强力模式。她扭动身体，他骑在她身上，把他的东西塞进她嘴里。于是她一句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要是那种U形的会不会更好一点……”

男人自言自语地说，一只手固定吸吮器和按摩棒，另一只手的中指插入湿润紧致的后庭，轻柔缓慢地抽动。身下的女人如同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鱼，他不得不用全身体重进行压制，才能确保将其送入极乐之境。

“呜……嗯呜……”

不应期没一会儿就结束了。男人的宝贝恢复精神以后，他瞅准机会做了替换。这位公认的好丈夫对外面的女人毫无兴趣，并不是为了维护公众形象。他热爱妻子，从精神到肉体，从发梢到足尖。日野香穗子原本是他加地葵求而不得的女人，得来不易，所以倍加珍惜，保养得十分勤快。他只喝了一点点酒——对他这种世家公子而言，饮酒并保持清醒也是必要的修行。哪怕场面上不得不举杯，年轻的加地议员也表现得优雅而有分寸，然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又是另一张面孔。他感到烦躁的时候，便会用这种不伤及他人的方式来发泄。她婚后不久就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今天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想早点回来，可是有一些事情……也不麻烦，就是花了点时间。”

“没关系，我会等着。”

“嗯……”

一切结束之后，夫妇俩拥抱着躺在床上休息。再精力充沛的男人也不是永动机，何况到了这个时间，感到疲惫才是正常的情况。虽然季节已是深秋，但是这个家有中央空调，不怎么需要担心洗澡水变冷的问题——真的变冷也还可以加热，十分方便。妻子用指尖给丈夫按压肩膀，可是刚按了几下就被他握住了手。

“香穗子女士的手指可不是用来做这个的。一会洗了澡我去按摩椅那里，床单明天让阿姨换——你多休息，少做点家务。”

“我这几天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妈妈都说我了，什么都不干，第一反应就是让阿姨做。”

“啊哈哈……妈妈可真是的。香穗子女士的手要重点保护，万一弄伤了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弄伤啊？”

“弄伤了就晚了。”

丈夫怜爱地把妻子的左手拿到唇边吻了吻，又将手伸向她的下腹部。

“你身上的伤都是因为我，我不心疼你，谁心疼你。要是再有一处，我就要切腹了。”

“别说那么可怕的话。”

香穗子懒洋洋地坐起来，披上睡袍，合拢前襟。

“快点洗澡去，不然时间赶不上了。”

加地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惊喜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

“哇这是——冰淇淋锅！？你怎么不说一声，万一伤到了手——”

“我没那么娇气。”

香穗子戴了家务手套。她早就穿好了衣服，把之前准备的水果块、冰淇淋和双色锅端了出来。家庭不方便使用干冰，只能用普通冰块代替——温度没那么低，还有恼人的冷凝水，但也只好这样。她挨个打开品脱装冰淇淋的盖子，丈夫赶紧过来帮忙。

“我来，我来就好——”

“葵君总是这样的话，我要退化成巨婴了。”

话虽如此，她并没有阻止。两人一起准备，比一个人准备开心得多。可惜小萤已经睡着了，他一直期待着冰淇淋锅。

“这个，巧克力蛋糕是——”

“我买的。虽然想自己做，但是没有什么把握。真要在家里准备，葵君肯定早就发现了。”

“哈哈……买就好了。香穗子女士为我选的，有这份心意就——”

“是小萤选的。他说我们一人一个，冰淇淋锅是我的主意。对了，这是他给你的礼物，据说是美术课的作品。”

她从椅子旁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被旧报纸层层包裹的画板递了过去。他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幅儿童画，依稀能看出一家三口的样子。

“怎么样？”

“很有毕加索的风格……”

做母亲的闻言皱了眉头。

“已经相当好了呀。美术教室的老师说小萤画得很好，配色舒服，而且能够抓住事物的特征。你看，一看就知道这是我，这是他，这是葵君……”

“……说得也是。”

做父亲的不由得苦笑起来。确实能看出中间的红发女子是香穗子的模样，头戴王冠，穿着五颜六色缀满花朵的礼服长裙，脖子上戴着钻石项链，手里拿着黑乎乎的像葫芦一样的东西大概就是小提琴——仔细一看，就连她手腕上总戴着的护腕都非常写实。紧挨着红发女子、与她并肩而立的男孩长着一头金发，笑容满面地牵着她空着的那只手；而在距离稍远的另一边，身着黑色长风衣的金发男人应该是加地自己——这样看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在于身高差，男孩和女子几乎一样高，和男人的身高差也并不大，让他在看到画的一瞬间产生了不良联想。不过香穗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像天下所有爱孩子的母亲一样，为儿子的进步感到自豪，所以他也没有指出来，顺着她的话夸了几句，然后问她要不要把画作挂在墙上。她扫视一圈，摇了摇头。

“我很想，但是没有合适的地方……虽然可以挂在小萤的房间，但这是送给葵君的生日礼物，放在他那里也不好……我们的卧室墙上倒是有空间，可是我不怎么想在卧室里挂画。”

他点点头，理解她的想法。自从那件事之后，香穗子很难忍受被人注视的感觉。在舞台上还好，其他场合就不太能坚持。大概是因为曾经住院治疗，人物画，照片，甚至是镜子，都不能出现在她的卧房里。虽然不至于有歇斯底里的反应，不过还是要避免刺激——哪怕是宝贝儿子的画也一样。她早就不吃药了。不吃药有风险，但吃药影响她的状态，而且她本人也很抗拒，他就习惯了自行规避风险，不勉强她接受。

她的病早就好了——他对谁都这样说。这样反而更好些，绝大多数时间她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不同。知道她曾经自杀未遂的人不少，但那时她才结婚不久，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那种殉情一样的行为正符合日本文化传统，引发诸多同情，反而成了夫妇两人履历表上的加分项。就像被作为励志典型宣传的一样，香穗子一度被残酷的命运打倒，几乎泯然众人，可是在被古典音乐界遗忘多年以后，又重新站起来活跃在世界的舞台上——日本人还是相当欣赏这种草根名人的。当年他在家里宣布要和她结婚，遭到外祖父强烈反对，结果没过几天老政客那边就转了风向。事实证明，这桩婚姻不但没有毁掉加地的名声，反而为他赢得了众多女性选民的支持：一位英俊多金深情专一能力超群又全力支持妻子事业的世家公子，爱情故事足以改编成一部唯美纯爱剧，当然比那些死气沉沉的老头更有吸引力。老头子再怎么迂腐也不是傻瓜，只要能生下重外孙，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女人，犯不上自找不痛快。再加上重外孙虽然只有一个，但是聪明伶俐从小招人喜欢，也是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从政又不止一条路，里根以前还是演员呢！

“冰淇淋有点融化了。”

“快点吃吧。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不能太晚睡。”

“我知道。香穗子女士也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吃好寂寞～”

妻子扑哧一声笑了。

“你就是想让我变肥。减肥很辛苦的，我去踩单车就没时间练琴了……”

他也笑了。

“练琴就是很好的减肥方式，不用去健身房。而且香穗子女士一点也不胖，要担心中年发福的人是我才对。”

“你哪里会胖——”

她说了一半就闭上嘴，脸也红了。天天运动的人不可能胖，哪怕吃再多的巧克力和冰淇淋，加地的身材也保持得很好。他点上火，给自己挖了一球香草冰淇淋，又拿了另一个碟子，给她也挖了一球。

“大冷天吃这个蛮好的。”

“冰淇淋吗？”

“不，锅子。”

巧克力浓浆的表面开始冒热气。他用长柄勺子搅了搅，小心地放入香蕉块。

“用柠檬汁处理过？”

“对。是小萤做的，不错吧？”

做父亲的点点头。

“他能帮你干活了啊。”

“嗯。”

香穗子一边戳着冰淇淋，用小勺慢慢吃着，一边和丈夫闲聊。已经很晚了，她不用上班，但要给这一大一小准备便当和早饭，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小学，身为主妇也不能赖床。加地切了一半香蕉分给香穗子，看起来很像庙会上卖的巧克力香蕉，只是没有彩色的点缀。

“这个我妈妈以前也经常做。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不论什么食材，只要加入巧克力就会变成美味。还记得吗？合宿的时候，我在咖喱里放了巧克力，结果翻车了，输给土浦和学长们……”

“嗯……”

她当然记得。他们那一组，三个都是不会做饭的人，没把厨房炸了就是奇迹。加了很多巧克力、果酱和糖的咖喱实在不能入口，所以她把自己的饭匀给某个人，得知此事的加地又不忍心，神奇地找到了储备粮。四个人躲在木屋后面吃只有面包火腿做成的三明治的惨状，她记得一清二楚。香穗子笑了起来。

“那时真亏了葵君能找到食物。我还以为要饿肚子了……”

其实土浦那边特意做了很多咖喱，大概也是知道他们三个不会做饭，但是青春期的男孩子一个比一个能吃，最后还是不够分。当时土浦目瞪口呆的样子她还记忆犹新，这还是在某人傲娇不肯多吃饭的情况下。

“香穗子女士不用跟我们一起倒霉的嘛。”

加地也笑了起来。他们都默契地不提原因，把水果块和冰淇淋球放进锅子里，沾了酱汁就拿出来。为了避免被氧化变黑，所有的水果块都用柠檬汁和冰水处理过，和或咸或甜的酱汁很搭。

“如果只有冰淇淋会有点腻，和水果一起吃就好多了。”

“是啊。等到感恩节我再做一次。”

“感恩节我们去外面吃。圣诞节的时候吧？”

“啊，葵君其实不喜欢这个吗？”

“不是不是，感恩节要吃烤火鸡嘛，稍微有点麻烦，而且我们这边没什么人过那个，比较容易订到好吃的餐厅……”

“好吧。”

香穗子点点头，小姑娘似的摇晃着食指。

“那下次葵君不可以食言。如果到了高级餐厅还是只有我和小萤两个人，我们可不留情面了。”

加地笑着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指。

“求夫人放过。人家只是一个拿死工资的穷苦公务员，要是账单出来把我卖了都还不起可就麻烦了。那样我只能辞职去餐厅打工，枕营业求夫人行行好赏口饭吃。”

“……油嘴滑舌的。”

她又害臊起来。如果加地去当牛郎大概也会相当成功，即使不是头牌也是受欢迎的类型。他不去演戏真是太可惜了。

“感恩节那天我一定会按时下班，我保证。”

“……不要，我还想尝遍顶级美食呢。如果葵君不来，我就打电话给菜美，让她带着一家三口来赴宴～”

“哎呀，要是天羽小姐有自己的安排可怎么办？”

“没关系的，就是她不来，翔麻和小武也一定会来。到时候让他们打包带回去～”

他揉着她的指尖，殷勤地把沾了芝士酱的哈密瓜球放进她的碟子里。

“不要想贿赂我～”

“大丈夫言出必行。除非有什么突发的紧急事件，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会按时赶到——”

她的眼睛突然失了焦，愣愣地说不出话。他马上反应过来，暗恨自己口无遮拦又说了刺激她的话，赶忙转移话题。

“小萤最近在练哪首曲子？”

“……钢琴，还是小提琴？”

“小提琴。”

“哦，贝多芬的F大调小提琴浪漫曲，第二首。”

做母亲的这才回过神来，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

“你都不关心他的学习。”

“哈哈哈，你知道我没有音乐方面的才能……”

他干笑两声，又挖了一球草莓冰淇淋。冰淇淋的外包装上都是冷凝水，湿淋淋的。

“还是香穗子女士指导他更好些。之前月森君回来的时候，不也这么说。”

“嗯。”

小萤的才能不知道是遗传了谁。他从小热爱音乐，钢琴弹得很好，小提琴也拉得很好——不是做父母的偏心，月森卫藤和王崎都这么说，让加地夫妇好好培养，日后必定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做父亲的平日里不比母亲清闲，虽然每天回家，但回家时间算不得早，而且他只肯教乐理——陪是可以陪，听是可以听，但技法绝不肯教，演奏示范更不要想。小萤一度以为父亲不会乐器，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妈妈，爸爸不肯教我！明明爸爸也会小提琴，可他不肯教我！”

视频的时候，小男孩气愤地向妈妈控诉。香穗子只是苦笑，说爸爸是很害羞的人，不明白就去问老师，不要勉强他。

“他哪里害羞啊！小气鬼！”

小萤第一次上比较正式的音乐会的时候，加地在观众席掉了眼泪。演出结束后他让香穗子去送花，自己却躲在洗手间哭得稀里哗啦。母子俩出来看到一家之主戴着墨镜，小男孩还吐槽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耍什么帅。那时候香穗子拉着儿子的手走过去，用空着的手牵住丈夫的手。

“庆功宴，吃什么好呢？”

“我预约了可以看夜景的烤肉店——”

“哇，烤肉！”

然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烤肉回家去。晚上香穗子洗过澡，在防音室练琴的时候，加地罕见地说了奇怪的话：

“小萤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不然呢？”

她停下来看着他。没有生气，只是看着他——他走过去，把脸埋在妻子的颈窝里。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我，有点不安。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

她用指尖触摸他的后颈。

“葵君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了。”

他似乎笑了一声，把她更紧地抱在怀里。

“我想要你。虽然这个时间说有点……晚一点也没关系，今天……”

“嗯……”

他只在她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还会遮住多半张脸，或者让她转身不要看他。那一次也是如此。他想要掩饰，可是发红的眼角出卖了他。她把裸露的左腕贴在他的后颈上。

“我爱你。”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惊喜。我爱你，香穗子女士。”

“我也是。生日快乐，葵君。”

他拿过妻子的手，吻她的手背。

“要是我明天不用去上班就好了。”

“……别说这种话。我又不是杨玉环，国之栋梁请务必好好工作。”

他噗地笑出了声。

“我这就去刷牙。香穗子女士也一起来吧，我现在还不想放开你。”

她努努嘴。

“那这一桌子怎么办？明天早上还要做早饭，小萤要吃早饭的。”

他松了手。

“我和你一起收拾，然后一起刷牙，一起睡。”

“好，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抱了抱他，又从某个角落拎出一个袋子。

“这是礼物。打开看看。”

里面是一张黑胶唱片。

“新出的，还没上市。出版方送我的，我借花献佛。”

“啊，这是香穗子女士的……”

他把手提袋抱在怀里，动作轻柔，像抱着什么无价的宝贝。

“谢谢你，香穗子女士——谢谢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最懂我，没有人比你更懂我了——”

“嗯，你喜欢就好……”

她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他抱起她回到卧室，然后发生了她所预言的一切。等到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香穗子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慌忙跑去厨房看的时候，发现餐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并且在居中的醒目位置放着一大束艳丽的红玫瑰——附近的花店一早就开门营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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