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事出必有因

「這裡就是我的辦公室了！怎麼樣？還行吧？」STEVE把人帶到房間後打開燈，劈頭問道。

縱然心情欠佳，讓TONY不太想說話，但見對方滿心期待地等候自己的答覆，他惟有花點力氣，試著從空白的腦袋裡擠出半個感想。

「…嗯，比我家裡的浴室大一點。」TONY若有所思地半垂下眼，輕輕撥去沾在左袖上的橙色調味粉說。

「哈哈，論規模的話，AVENGERS是怎樣也比不上STARK INDUSTRIES啦。」STEVE聞言笑了，沒有把TONY過分直率的說話放在心上，反而老實地承認了他們的微小。

「可是能讓我感到自豪的，還有我所珍視的一切，全都集中在這裡了，所以我才想帶你來看看的。」他嘗試說明自己不只是為了公事，才邀請TONY過來參觀的，可惜TONY卻聽出了別的言外之意，讓心裡更不是滋味。

為了讓自己好過一點，TONY別過頭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想重提回家的念頭，就瞥見擺放在書櫃上的一幅照片。

「她，又是誰？」緩過神時，話已經問出口了。

「她是PEGGY CARTER，S.H.I.E.L.D.的其中一位創始人。早在大家還不認為OMEGA能為社會帶來生育以外的生產力時，她就已經著手為一眾OMEGA爭取各種工作權利和權益，是位相當勇敢、有才幹，又有領導魅力的OMEGA。」STEVE愉快地為TONY介紹照片中的女性，並毫不吝嗇於對她的讚美。

從他閃耀著亮光的眼神，以及說得眉飛色舞的表情，就能明白他有多尊敬和喜歡那位女性了，更遑論把對方的照片放在自己房間的當眼處——會想時刻見到的對象，想必是個對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吧。

這樣拿受邀前來參觀的外人與之一比，著實不值得相提並論…然而曾幾何時，TONY STARK是個能讓人放在秤上，與誰比較的一介凡人？

TONY趁STEVE沒注意的時候，悄悄地甩了下頭，好把自己從不該有的妄自菲薄中揪出來，不至於溺斃於胸腔那片混濁的泥濘裡。

「…你們這裡的俊男美女還真多。」如今他只想儘快終結有關那位女性的話題，就隨意說了一句帶點諷刺意味的結論。

「哈哈，PEGGY的確是位美女，不過她沒有加入我們AVENGERS啦。據我所知，她現在已經九十歲了。剛剛我們在走廊遇見的SHARON，就是她的姪女。我們不時會聊起她的近況，只是我們目前都沒有見面的機會。」STEVE的嘴巴依然像頭脫韁的野馬般講述著她的事情，卻沒留意到TONY臉色一沉，心情又掉進另一個黏稠的泥潭去。

原因不是沒能結束那個本應與他無關的話題，而是他發現自己居然因為這裡放著一幅高齡老人的舊照而感到沮喪，實在太丟臉，且無藥可救了…

「我會把她的照片放在這裡，就是想提醒自己務必銘記她對性別維權所付出的一切，更不能忘記世上還有很多默默無聞的人，在各自的領域為達成性別平等的理想竭盡所能，所以我也得好好努力，為打造更美好的社會出一分力才行！」STEVE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還正好解開了TONY對那幅照片的誤會，令他更感無地自容。

語畢，STEVE才發覺TONY的臉色變得異常的糟糕，頓然嚇得亂了陣腳。

「等等，等等，你的臉色怎麼變成這樣？是有哪裡不舒服嗎？先坐下來，先坐下來！」他緊張兮兮地抓住TONY的雙臂慰問了句，沒給對方回答的機會，又匆匆忙忙地拉來了一張轉椅，將人安置在椅子上。

TONY見他罕有地慌亂起來，就覺得有點可笑，但嘴旁的肌肉卻像癱瘓了般，笑不出來。

沒有誰比TONY自己更了解問題出自哪裡，可是要解開心中的鬱結，便必須直面窩藏於心底的情感，一不小心，甚至會將不願承認的部分裸露人前。

在STEVE轉身倒水的期間，TONY沉思了會，最終還是決定把問題擱置一旁，待腦袋回復狀態再處理。

「我沒事…」接過半滿的馬克杯，TONY抬起頭對STEVE說，但話沒說完，對方就蹲了下來，讓他的視線撲了個空。

「沒事怎會這個模樣？不舒服就早點告訴我啊。」蹲在他面前的STEVE搶先一步皺起眉，從下往上注視著他血色淡薄的臉，否定了他的說法。

「……」眼見面前那個意外頑固的男人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己，他就沒法不跟著擰起眉心，不知該怎樣說明現況，才不會觸及暫不希望擺上桌面的心結和疑慮。

「啊，難道說剛剛你就是感到不舒服，才想回家嗎？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居然還強行把你留下來…」誤以為沉默不語的TONY是在生悶氣，STEVE反射性把剛才發生的事與之關聯起來，兩掌合十地誠心道歉。

「我沒有不舒服…」TONY無奈地重申，卻欲言又止的，沒法妥善地交代實際的情形。

「…那是怎麼了呢？」等不到後續，STEVE惟有放輕聲線追問道，鼓勵他把話說出來。

他默不作聲地回望著那雙柔如碧海的眼眸，腦內一片空白。

自己真正在意的，是什麼？從會議開始前就一直耿耿於懷的，又是什麼？

答案簡單明瞭，卻礙於比常人更強悍的自尊心，仍舊卡在喉間，不好吐出。

但正如STEVE渴望了解他為何鐵青著臉，他又何嘗不想弄清STEVE的心中所想？

與其執意藏匿獨自想不通但又無法忽視的疑題，任由扎在心底裡的毒刺繼續肆虐下去，似乎直接詢問對方，才是最恰當的處理辦法。

在STEVE耐心等待他的回答時，他一度垂下視線，望向杯中黑沉沉的倒影。

是對方輕觸手背的指頭，以及即使閉上眼睛，都能夠感受到的和暖目光，將裹足不前的他從虛無的分岔路口扯回現實，並加以指引的。

因為在乎對方，才不能一味逃避下去。

就算會曝露自己也只不過是個心胸狹窄的凡夫俗子，都沒辦法。

他捧起手中的馬克杯，呷了口略冷的水，腦袋亦隨之變得清晰起來了。

「為什麼要隱瞞BUCKY的事呢？」沒有任何的鋪陳，他猛然抬起眼，提出了纏繞心中好一段時間的疑問。

突如其來的提問，讓一心等候答覆的STEVE差點沒即時反應過來。

「…呃，我…我不是有意隱瞞你的！」STEVE活像被抓了個正的小偷般把雙手舉在胸前，從最根本否定了問題的本身。

接著又是一片沉默撒落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中，久久不散。

「所以你當時是在欺騙我吧。你說他的死，是你決定投身性別維權運動的主因。」TONY按捺住胸中越益擴大的煩躁感，徐徐憶述當天在坑裡聽到的故事。

「我沒有說他死…！不，應該怎樣說呢…我當年的確是有陣子以為他戰死沙場了，因而受到相當大的衝擊，幾乎沒能從痛失摯友的陰霾中好好振作起來…可是當我發現他仍有存活的可能性，就提議去救他了。那天…我可能沒有說清楚，但絕對不是想欺騙你，或是隱瞞什麼的！」STEVE本想斷然否認對方回憶中的說辭，卻記起這不是第一次因為敘述不當而引起類似誤會的情況，便試著冷靜下來，重新解釋一遍。

這個解釋，算是TONY預想中的其中一個可能性，然而口說無憑，又怎叫人信服呢？

縱使直覺告訴他，STEVE是個值得信賴的人，如同在過往的相處中所認知的一樣，但他斷不會天真到以為STEVE不會對自己說謊的。

更何況當時他們還只是初識——這已經是個較為親切的形容——更具體的說法，是一名求助者與一位拒見者，換言之，就是與真誠沾不上邊的勢利關係。

對方會趁他處於無從脫身的困境中無所事事，乘機講述一個真假參半的動人故事，蓄意製造誤會博同情，不是十分合理嗎？

不過也許…STEVE是基於一時口誤、不善言詞，還是刻意瞞騙他，都不是重點。

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還有自己所感受到的關懷，是否實為另一個假象…？

「那麼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他？」跳躍式的發問及其詢問的方式，是他經過一連串的腦內進程，冒著露出糗態的風險挪到燈光之下的。

不再掩藏，不再迂迴，只為搞清一個事實。

「嗯？為什麼要這樣問？我們不是在交往嗎？我喜歡的是你啊！」詎料對方不明所以地反問兩句後，竟旋即拋出了一記直球，讓猝不及防的TONY吃了個正。

「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要聽這些！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沒有喜歡過他，是不是…還喜歡著他？」有點惱羞成怒的TONY馬上掩住臉，很是狼狽地把問題換個方式再問一次，耳根紅得就似熟透的蝦。

「我當然喜歡他，他是我的死黨啊…你是在問這個嗎？」STEVE滿臉疑惑地攢起眉，交出理所當然的答案後，有些許不確定地問。

「…這不會是…另一個哄騙我的策略吧？」TONY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輕喘口氣，從指縫間盯著STEVE，小心翼翼地向他確認。

「噗，笨蛋，你是想到哪裡去了？我看上去像個會因為某個目的，而跟不喜歡的對象發生關係的人嗎？」這下子STEVE總算能猜懂TONY真正想問的是什麼了，就禁不住笑了出來。

「你就是像！因為我身邊，總會聚集這樣的人…」TONY自問年輕時四處風流，可是見盡各種人情冷暖了，STEVE竟敢罵他笨。

「我不是這種人。而且我很確定自己能分清我對你的喜歡，和對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STEVE一口斷定，並胸有成竹地表示。

雖然STEVE是有點遲鈍，卻不愚笨，僅憑TONY問的問題，就能想通他方才為何神色有異，且一直心不在焉。

為釋除對方的疑慮，STEVE願以人格擔保，而TONY似乎也沒能找到更多的理據質疑他。

「…但是…或許他對你的，並非普通朋友的那種…」TONY抿起薄唇，放下擋在臉前的手，十分遲疑地喃喃說出另一個憂慮。

然後STEVE就二話不說地攀上椅子，輕吻了他，又把他抱緊在懷裡。

「事實是…無論他對我的喜歡是哪種，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我是立心當定你一輩子的小白臉了。」笑著以略顯荒唐的誓言作結，其中卻暗湧著說不盡的情意，使人為之動容。

自幼相依的青梅竹馬怎樣看待自己，已經不會顛覆什麼了，因為現在STEVE的眼中，就只有面前的那一位，而且滿滿皆是。

TONY沒說出口，但他確實是被那句聽似玩笑的無賴宣言觸動了。

每當他以為STEVE是個不懂情話的戇直ALPHA，都總會被殺個措手不及，難以還擊的，這次提起「小白臉」，卻反而讓他記起了一件事。

「話說，我給你的黑卡是不是弄丟了？」TONY輕輕推開STEVE，一臉認真地指住他問。

「怎麼會？它是你給我的定情信物吧，我已經把它鎖進家裡的保險箱了。」STEVE瞪大眼睛，半開玩笑地回應。

「哼，你這個不稱職的小白臉！」TONY眉頭一皺，作勢給他的肚子來一拳重重的，以示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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