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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是以死刑犯冯小丽的视角写作的一篇。

有些无聊。我手里拄着拖布，透过走廊的铁窗看着被栏杆分割成块状的风景。干枯的灰黄色大地和浅灰色的天空，看起来干冷干冷的，就是初冬应有的景色。不过监狱的庭院里也没什么东西，我想一年四季也就这样子。若是庭院里种些花多好啊，到了春天，花瓣会随着风飘进监舍里，但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啊！

“让开。”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白狱长站在我面前。我立刻立正，大声喊：“狱长好！”

“我让你让开。”她又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很不耐烦。

我立刻让到一边，看着狱长花白的后脑勺渐行渐远。

我不敢再发呆，继续低头拖地，冰冷的水溅在赤脚上，激起一阵阵的刺痛。

清扫任务完成后，我被狱警押回牢房。坐在床边穿袜子时，我问阮大姐：“监狱周边风景怎么样？”

“背靠摩迦森，面对狮子湾，不过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有出不去。铁窗玻璃那么厚，连一点柳絮也飘不进来。”

“啊，我忘了玻璃还有那么厚！”我顿时伤感起来，吟道：“摩迦森的叶子，狮子湾的海风，吹不进这重重铁窗。”

“你个高中都没念过的居然还挺文艺，”小桃揶揄道，“不过再文艺，等到时候咔嚓一刀，全都没了！”她动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着。

“我是绞刑，”我上半身仰倒下去，“不用咔嚓一刀，也不会疼。”

“你怎么知道你好运到长距绞刑？万一是短距或者绞刑椅，到时候可比我惨多了！”

“生活这么无聊，”我觉得上半身搭在床上过于累人，又挣扎起来，“疼点也好。”

是的，非常无聊。我九月初入狱，现在已经十二月底了。这四个月，无聊，非常无聊。我不怕死。看守所和法庭的一轮轮折腾下来，我已经对死亡麻木了。进来的时候，我就想着在这里继续混，就像以前一样。但是很快我就发现监狱里的混和外面一点也不一样。

进来的第一晚很热闹。开了几小时故事会，大家讲了讲自己犯的事和判决，互相熟悉，一直到熄灯。之后的每一天，固定而机械：

早晨六点监狱敲钟，起床在通铺边垂足而坐，等着狱警来开门。过一会狱警回来开门，押送我们去洗漱、吃早饭。之后就带回牢房。中午和晚上再重复这个过程。晚饭后放风，但不在室外，在监狱楼里一个有天井的大厅。然后排队洗浴，结束后回牢房，等晚上熄灯。至于为什么排队洗浴，洗浴时候可以摘下脚镣，但全过程被狱警监视。很别扭，但我很快就适应了。我猜是为了防止我们自伤。

每周会组织一次娱乐活动，看一些版权过期的黑白电影。牢房里还有一些老杂志和旧报纸，足够我们几个一人看一份。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现在已经能背下来所有的头版文章了。每个人还有劳动任务，不过只是排班打扫卫生。一切都是那么无聊，几乎没有刺激物。我在外面混日子，那是热热闹闹地混日子。这里太无聊了。甚至连饮食都毫无刺激，按照阮大姐的话，“中正平和，十分有贵气”。看守所时候，天天吃盖了厚厚一层油，往死里放调料的炖菜，吃得我恶心，但现在怀念得紧。这里的菜做得比看守所里好多了，但调料放的很少，吃到口中毫无刺激感，甚至连颜色都不鲜亮。今中午吃的是豌豆肉汤，配上白面包，整个白花花一片。

太无聊了。连狱霸也没有，狱警也懒得欺负我们。刚才的白狱长，偶尔能看到她，肯定是萎靡不振猫着腰，也不怎么说话，不知道她天天都干什么。甚至作为一所关满死囚的监狱，我到现在都没见到人死，至少这几个月来室友们都活得好好的。

入狱这么长时间，所不适应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戴脚镣。除了洗浴禁止取下脚镣。最开始一段时间，脚踝被脚镣磨破，也不许摘，疼得要死。反反复复不停磨破长好，也长出了一层茧，算是不痛了。但我还是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感觉。另一件是不穿鞋。这里不是洋装，铺着木地板，所有人都不穿鞋，我非常不习惯。很快就换装了，穿上了袜子，不用赤脚，但是每天去洗漱的时候和打扫的时候，为了不沾水只能赤脚去，特别是拖地的时候，赤脚一遍遍泡在冷水里，冰凉刺肤。

一边挠着脚心一边想着，愈想愈无聊，不由得使劲起来，在脚心挠出一些触觉来。

“无聊！”我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铁门突然吱嘎一声打开了，白狱长和四个狱警站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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