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哐哐

“这车是又多了什么毛病吧……该别是你之前那一撞把发动机也搞坏了？”

有些不快地踩了几下油门，我发现车子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引擎又一次开始古怪地响了起来。

正坐在旁边休息的416懒洋洋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这个毛病在高城追土匪之前就出现了好不好？这可怨不得我。”

“该死。”我一把拍在方向盘上，过了好几秒钟动力才慢慢输送到车轮上。“虽然我也忘了叫他们检查发动机，只记得修翼子板和悬挂了……”像是被一巴掌拍醒了一样，挡风玻璃上的HUD忽然弹出一连串报错信息。

ISAC：红色警告，车辆状态异常。电机线圈损耗警告，电机转子损耗警告，控制电路0x250008c警告，电机过压警告，燃料电池组电机损耗警告……

“说人话。”

ISAC：引擎健康状态：差，整体损坏程度68%……

干巴巴的语音播报进行到一半就忽然终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音响里传来越来越大的电流声。

“干。还有什么毛病是这车出不了的。”

直到我不耐烦地一把拉出断路器，扬声器终于闭了嘴，也断了我想听点音乐的念想——这边的景色也没什么欣赏的理由，开裂的红色土地贫瘠得连杂草也长不出来。沿着偶尔出现的指路铁牌一路行驶，天上连盘旋的食腐秃鹫都看不见。

“先别抱怨这些了吧，眼下要紧的是把这个车修一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把我们送走了。”416抬腕查看了一下终端上的地图，“前面居然有个小镇……叫圣克里斯蒂安小镇。可以啊，看起来还不错。”

“给我也看看。”地图上的小镇有着方正排列的布局，蛮有中世纪那味儿的。而且，还住了好几千人？

“其实，我不觉得贼窝会有这么大。去看看吧V，说不定还有能修车的地方。”

当我们吱呀作响的皮卡驶进了这个斯德哥尔摩式的小镇时，原先天空上连绵不绝的积雨云居然悄无声息地散开了；珍贵的澄澈阳光得以毫无保留地撒在了石子铺成的街道以及两旁色彩各异的房屋上。

“为什么要修筑这么多……种类复杂的建筑物呢。成本该有多高啊。”摇下车窗，416把手臂搭在门框上开始打量起街边高矮不一的房屋集群。“不过这里的生活气息确实相当浓厚，比那些什么节点城好多了。”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居民能带着自己的文化好好地在这世界上生存下来的原因吧。”

轮胎碾过一粒粒松动的鹅卵石，发出低频的橡胶摩擦声，同时带着车体微微地上下抖动起来；这让身为驾驶员的我长期缺乏支撑的腰部舒服了不少。更让人欣喜的是，在这个小镇上能感受到季节的气息，而不仅仅是温度湿度计上的一个读数。街边花坛里的树仍然顶着一头青叶在风中沙沙摇曳着，下半截树干已经涂上了白色的石灰水；爬上石壁的藤蔓虽然还死死抠着缝隙不愿放弃，但它们的尖梢已然失去了翠绿的颜色。尽管街上仍然有着短袖者，但还是以穿衬衫或者薄外套的为主。

整洁的街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纣雨侵蚀的痕迹，但我觉得这里……也不像什么隔绝的世外桃源。正在售卖的各种车款就在路上有条不紊地开着，行人们用着不落伍的个人终端，街边的霓虹灯箱广告牌也同样光鲜靓丽……或许应该叫世内桃源？

“眼睛别看直了呀V，都快绕了一圈了。“

“我看着呢。没看到什么汽修店啊……”

“那是因为你只顾着看路了没看地图。”

嗔怪似的教训了我一句，416再一次把导航信息同步到码表旁和HUD上确保我不再无目的地转悠。

“这儿右转！”

沿着卵石路面细长的导向线，我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路。紧接着，一家初具规模的店面出现在了路的右边，院落正前方立着木头做成的广告牌：杰克的汽车养护中心。

“老天，怎么开在这种地方。”

好在里面的员工都还比较专业。没让我们在会客厅等太久，穿着帆布吊带裤的丸子头中年大叔就拎着一条长长的检测单走进来了。

“我是杰克，这儿的负责人。你们应该也感受得出来车辆的引擎状态不是很妙。”他耸了耸肩，让我们看了看那张检测单——足足五六十公分长，文字和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上面。

“我们就不细看了。能修好吗？”

“修的话，还不如直接换一个新的。看起来你们发动机舱的密封有点问题，开又开了很久没有进行保养，一路上吸了不知道多少杂物进来。因为你们这皮卡是电机，产生的磁场又把一些金属类的杂质吸得特别紧，很难清理。我建议你们直接换一套新的总成，店里正好有现货。”

“嗯……”我转头看了看416，后者只端起店里供应的小杯茶水浅浅嘬了一口。“换一套的话多少钱？”

“安装费用包含在内，一共是……”那男人坐到我们对面的沙发上，拿起计算器按了起来。

“伍，陆，捌，零，加，叁……”

这可真是够复古的。

“加上安装费一共是8120欧元。”

看到小小数位屏上的惊人数字，416眼睛都直了，站起身来把我拉到一旁：“怎么这么贵啊？”

“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我还估计这引擎就是个二手的。全新的话起码再涨个三成。”

“虽然比你那个驱动核心便宜不少……但还是很贵啊。我卡上的钱之前花完了，经费还剩一千二。V你身上还有多少？”

“我查一下。”

我在店里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蹲下来打开了腕上的ISAC终端。“啊……之前修完翼子板，我现在只剩六千二了，真的。”

“干……”直接把手上的一次性塑料杯握成了一团，郁闷的416转身反手把它丢进了垃圾桶；杯中剩余的一点淡黄色茶水也随之划过一条轨迹，洒在了地上。

“我们必须得打点零工。现在这样绝对是到不了彼岸节点城的。”

“也是，唉。走吧。”

老板杰克依然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等我们，见了我们一去一回截然不同的两种表情一定忍不住在那儿偷笑。“怎么样？装不装？”

“嗯……等我们考虑一下。这车现在你们店里停着行不行？我们得出去一两天。”

“当然可以，记得带上贵重物品。”

那是当然。

把所有的重要物资集中到皮卡的货斗里后，我们锁好了那两张厚实的钢制盖板。要说这车上什么东西绝对不会坏的话，肯定要算上这两块板子。

“一天……一天之内，要赚够起码八百欧元。”

和一脸愁容的416并排走在逐渐变得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即便沐浴着午后的温暖阳光也不免觉得有些凄凉。国防自卫军的战术人形外出执行任务……居然沦落到经费不够要靠打零工来补充，真是有够可笑的啊。报销是可以报销，但也得先到可以报销的地方去啊，最近的毫无疑问就是千里之外的彼岸节点城。

“你笑什么？”

随意地将双手插进裤兜，我都没注意到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了起来，“呵呵……我在想，去什么地方打工比较好。”

“减少开销……最好找个包饭菜的，那就找个餐馆好了……我估计现在餐馆生意不会差的。”

“但我们已经错过一个黄金时间段了，亲爱的416。午餐时段已经结束了。”

ISAC：下午好，战术人形Vector。现在是十五点二十八分。

“那就靠晚餐一顿挣回来呗，找那种……V你看对面那家烧烤店怎么样？”

416指向一栋砖红色的临街建筑。门口摆了一只十分醒目的充气粉色大猫，正在风中摆动着肥肥的前臂招揽财运。“那标语上写的什么……天哪。”

店面的屋檐下伸出一根横杆，挂着的复古褐色纵幅标语迎风飘扬着；绸布上用加粗黑体辅以白边的手写体写着飘逸的的一列日语：ピンクキャット★のバーベキュー

“粉色大猫猫★的烧烤店。这起名真是够恶心的……”

“忍忍吧，V。我预感这家店晚上生意会很好——谁不想在微凉的季节来一顿烧烤呢。”

我有些鄙夷地看向她，416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径直拉着我走了过去；平时416不应该对这些东西比谁都反感的吗？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不过在餐馆打打工也算个正经的职业，无论如何。

店铺内被打扫得很干净，和ISAC数据库中对于烧烤摊的记载不是特别像。与传统的装修思路完全相反，店主大胆地使用了木质的地板和皮质的座椅；临街的一面使用了整块的玻璃，内嵌了勾勒出猫咪图案的锡条。餐桌用的是抛光过的灰白色花岗岩，给人一种……稳定的感觉，

“请坐，两位小姐。”正蹲在柜台后面忙活着的男人见我们来了，很快起身端着两杯温热的柠檬水来到桌前请我们入座。“我是这里的店长，现在不是本店的营业时间。请问是来找人……还是？”

一头乌黑的短发稍显凌乱，这个身材有些矮小的典型日本男人连沾满油污的围裙都没来得及解。“谢谢……我们是想过来看看这儿有没有招临时工的需求。”

“嗯……你们这身打扮是？”

我和416顿时愣住了，面面相觑：这一身厚实的作战制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般人会穿的。

“啊，嘿嘿。其实我们是军事爱好的……学生，目前在周游世界，现在来到这边身上的钱碰巧不够了……”她有些不自在地捋了捋前额的刘海，我也只好配合着尬笑起来。

“这样啊，那倒也不差。”他反复搓捻着自己下巴上的一小撮胡须，稍稍皱了皱眉头。“本店确实最近生意火爆，需要一些人手。请问你们打算做工多久？”

这该不会是不招短期工吧。

清清嗓子掩盖一下自己的不自信，我重新坐直了身子：“其实只有一天……”

不料话音刚落，男人微微拧紧的眉头当即舒展了开来。“本人的爱女和她的同学也在本店打工，现在正在外地读书，过两天放假了就回来。有她们帮忙的话，店里招待客人就毫无问题了；人手紧张的状态就剩眼下这两天了。”

不等我开口，416就把玻璃杯往桌上一放。“我们干了。”

“好的，合作愉快。”中年男人会心一笑，和同样喜上眉梢的416握了握手。“先介绍一下你们自己的专长吧，再怎么样我得招帮得上忙的人手。从……这位小姐开始吧。”

他往前凑了凑，示意我先来。“叫我薇薇安就好了……我比较擅长炖肉炖菜之类的，一般在家里都是我负责做饭的。”

好啊，谢谢你了ISAC。

完全出乎意料，店长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嗯，很棒，但我们这里不提供炖菜。我们这里只经营烧烤。”

谢谢你了啊，ISAC，我真恨不得马上朝着石板桌面就这么给它来一下。往旁边瞥了一眼，416腕上的终端指示灯也开始闪烁了起来。

“我是哈娜，来自莱茵河畔，烤猪肘子什么的相当在行。”

“哦，你是从德国来的？”男子像是马上来了精神，眉毛都兴奋得挑了起来。“那边的烤猪肘子我记得，配啤酒就是一绝。穆勒·哈迪尔森的黑啤我可是永远都忘不了……我都想要不然今晚推出一个复刻的靠猪肘子配黑啤和酸菜套餐算了。谢谢你，小姐，就来后厨干活儿吧，让我看看你的水平。”

“那我呢？”

连份简单的工作都找不到——我才不能接受。“对啊，她和我们一起的。您也得给她安排个工作才行。”

店长又上上下下把我仔细打量了一番，搓捻着那副再多搓几下就要掉光的灰白山羊胡。“那要不然，就请这位小姐当我们店里的形象大使好了？原来是爱女担任的，而我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我可以的，请相信我。”我坚定而充满决心地看向他的眼睛，拳头也不自觉地攒紧了。

“好，那就让你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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