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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方,2

[db:作者] 2025-07-29 09:44 5hhhhh 6520 ℃

「我們今天就在這裡休息吧。」

越過了知取川後,他們最終決定在新問地區沿岸的村莊休息一晚。

雖然只是個小村落,但流經村莊的川上游林業興盛,附近又有煤礦,做工的人口數並不少。

因為距離大城市敷香不遠,多數不想在敷香尋找昂貴旅店的人都會選擇在這休息,久而久之,這裡可供休憩的旅店四處林立,一時間選擇多得令人眼花撩亂。

他們在村莊裡繞了兩圈,最終,挑了一間提供晚餐的旅店,店主則是一名嫁來樺太的日本女性。

談妥價錢後,他們將僱傭來的愛努犬橇綁在外頭的柱上,提起隨身的行李,一行人跟著店主進了屋內。

旅店是一棟兩層樓的木式建築, 格局被分成了兩部分,前半部分放置了三張正方型桌椅,是旅客吃飯閒聊的地方 ,一直延伸到後頭是一條兩人寬的走廊,兩側的拉門緊閉著,裡頭是提供休息的包廂,而在走廊的末端,則是通往著二樓的客房樓梯。

也或許是因為材料取得的便利性,除了一兩件掛在牆上的動物皮裝飾,其餘都是木製品,一進門內便能感受到滿鼻子的木頭香氣,整體而言雖然並非奢華,但因為整理得很乾淨簡潔,看起來倒也舒服。

「客人,你們來得可正是時候,今天我們準備了さけめふん,是我們這邊的特產呢,幾位看起來都是外地人,剛好可以嘗嘗看。」店主介紹著。

比起住的地方,阿席莉帕對於食物的關注度還多一些,在大致確認過休息的地方後,便開口問了自己比較感興趣的部分。

「さけめふん是什麼?味道怎麼樣?」

「是一種醃漬物。」

回答她的是基羅朗可,他跟在隊伍的最後頭,講話因為嘴裡叼著的煙管而有些含糊。

「將鮭魚的背腸撥下來後再用鹽浸泡醃漬的食物。在北海道也有類似的東西,叫做めふん,不過是用腎臟醃漬的。」基羅朗可解釋著,「總而言之,雖然都是魚的內臟,但口感還是有些不一樣,配著酒吃很適合。」

「怎麼又是魚啊?」一旁的白石聽完,搶先阿席莉帕就嚷嚷起來,「一路上吃多少魚了,就沒有別的東西嗎?」

為了趕路,選擇花時間去捕獵海豹一類只是少數,通常他們都會選擇簡便的在附近河岸捕魚隨便吃過一餐,也因此自從來到樺太,不管是河魚海魚,只要是能在這個季節捕撈到的魚他們幾乎都已經吃過一遍,不能怪白石對於魚類料理反彈有些大。

但如此直接的就在店家面前大呼小叫,的確實是有些失禮。正當阿席莉帕要阻止白石繼續抱怨下去前,店主只是笑了笑,反倒是客氣的關心起來。

「哎呀,這位客人不喜歡吃魚嗎?」

「阿……也不是……只是魚吃了很久,多少有些膩了啦。」白石回覆有些懨懨的,肩膀都聳拉下來,一副洩氣的模樣。

店主被他快速的情緒轉換逗樂了,摀著嘴笑起來。

「雖然都是魚,但還是不太一樣呢,」店主說,「而且我們還有準備醃菜,這裡因為比較冷,所以蔬菜很珍貴,一口醃菜一口さけめふん,再來一碗熱呼呼的白米飯,在這裡算是很奢侈的吃法,我相信這位客人你會喜歡的。」

「欸?米飯?」白石聽到關鍵詞就突然蹦了起來,猛地轉頭去看店主,剛才的樣子一掃而空,眼裡都好像閃著高興的光芒,「好啊好啊,那這裡有酒嗎?有嗎?剛剛基羅醬才說這個配酒很棒呢──」

「白石,」阿席莉帕終於聽不下去了,伸出兩根手指用力朝白石的腿捏了捏,有些受不了地說:「別太得寸進尺了,有食物就該感恩了,還要什麼酒,呼呼……」

「痛痛痛──」白石吃痛的大聲求饒起來,直到阿席莉帕放過他時才用手掌揉著被捏痛的地方。

「……阿席莉帕醬,妳先把嘴邊的口水擦一擦再說我吧。」

他扁著嘴,看著愛努少女用著比自己剛才還要熱烈的眼神興奮地看著店主,臉上滿是委屈。

看著兩人的互動,店主只是笑瞇瞇的,沒有半點不高興。

「總之,請各位客人期待著晚餐,目前就先隨我入房休息吧。」店主說。

「好耶!」

兩個人歡呼著,一高一矮的兩人像跟著母雞的小雞般想跟在店主身後,但白石才不過跨了兩步,就被人提著領子拉回來。

「白石。」

一道略顯低沉的聲音喚著。

是基羅朗可。

「怎麼了基羅醬?」

白石扭過頭發現基羅朗可就站在身後。

基羅朗可鬆開拉著領子的手,拿起自己的薩拉尼普朝白石掂了掂,輕鬆的樣子昭示著裡頭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

「再過去就到敷香了,到時候沒有要在那裡逗留,要補充物資就只能趁現在了,你就陪我一起去鎮上買吧。」

「欸……」

他沒有馬上答應,只是拖了長長的音,眉毛下垂,嘴唇往上噘了起來,露出他偶爾會出現的那種不情願的臉,基羅朗可一看他這副表情就能猜中他的想法。

果不其然,白石只思考了一下,最後搖了搖頭。

「不要,我好累,我想好好在這裡休息,基羅醬自己去也可以吧?」

……可真是,剛剛說到吃的還那麼有活力,一聽到要幹活,轉頭就開始在裝累了。

「你這傢伙,明明路上只是跟著吃跟著睡,沒出什麼力阿。」基羅朗可有些無奈,輕而易舉就戳破了他的謊言。

「……睡了那麼多天野外,我的腰跟背也會痛阿。」白石沒有半點心虛地找著藉口,眼神一直往身後瞟,「再說,如果出去太久錯過晚餐怎麼辦?阿席莉帕醬如果沒有我在旁邊跟著吃飯可是會寂寞的阿。」

「你就跟著去吧。」阿席莉帕一聽到自己的名字就湊了過來,白石低下頭,只見愛努少女一臉嫌棄,「誰說沒有你就會感到寂寞了?明明就是你自己喜歡湊過來,我都還沒說你越來越黏人呢,不管到哪都想跟著我。」

「真過份哪,我只是──」

「是阿,白石似乎越來越喜歡跟著阿席莉帕了呢,明明到樺太之前還喜歡黏著我。」

白石閉上了嘴,反駁就這麼卡在了喉嚨裡沒來得及出去。

基羅朗可這句意有所指的感悟讓他瞬間腦子一陣空白,他可疑地停頓了一下,才眨眨眼,裝傻道:「哪有啊,我對你們都一樣阿。」

基羅朗可沒有應和,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他看,眼睛像潭水般深不見底,摸不透裡頭的情緒。

白石緊張得呼吸一窒,過了會,才見對方瞇起眼,臉上漫起一個淡淡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更沒有理由不陪我去了,你說是吧?」

……事到如今,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答應了。

白石百口莫辯,眼神若有似無地瞄了瞄站在一旁總是很安靜的尾形,有些為難的不知道怎麼回應才好。

基羅朗可沒錯過他的目光,卻沒有戳破。

看著眼下白石支支吾吾的模樣,感覺心情都好了起來,他伸手搭上了白石的肩,用著不輕不重的力道捏了捏。

「走吧,早點出去就能早點回來了。」他說,看著白石還有些猶豫的眼神亂飄著,向前了一步,在他耳邊用著兩人才聽到的音量說:「不用擔心,這裡地方很安全。」

究竟為什麼要強調安全,恐怕兩個人心裡都有數。

白石沒有回應這個低語,但吞嚥的動作卻暴露出他內心的動搖。

阿席莉帕抬著頭左右看了看站著極近的兩個人,沉默一下,隨後,用著不輕不重的聲音說:「去吧白石,我等你回來吃飯。」

「好啦……真麻煩。」白石退後半步,馬上就搭腔假裝沒事。

他讓那隻手從自己的肩膀滑下,才對著愛努少女可憐兮兮地說:「真的要等我喔,不要把白米飯吃光了。」

他們的隨身行李其實並不多。

四個人所擁有的不過是兩個薩拉尼普,裡頭裝著幾張用來取暖的毯子,一個鍋子、一個開水壺、一把斯托、多種小型炸彈與補充火藥、曬乾的藥草以及各式各樣乾燥的辛香料。

剛到樺太時行李還滿滿當當的,但一路這麼走來,裡頭的東西其實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說要補充物資並非假話。

他們從旅店出來後,便沿著街邊的商店街順著這麼買下去。

白石以為非得要他出來是因為有什麼東西需要他,就像以前一樣,在賣東西時他就負責在旁邊舌燦蓮花地拜託老闆多付點錢,或者在買東西時賣個乖讓東西便宜一些,讓他來講價這種事情以前也並不是沒有做過。

直到他跟著進了店鋪,卻只是呆呆愣愣地站在一旁,看著基羅朗可將所有買賣一手包辦,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對方根本不需要他這件事實。

──那麼,又到底為什麼非得要他跟著呢?

……答案可真明顯。

恐怕,就是為了支開他和阿席莉帕吧。白石在內心自嘲著。

他們保持著這種有些彆扭的互動有段日子了。

來到樺太是個關係的轉捩點,杉元死在網走的訊息被尾形像個重磅一樣丟在了白石和阿席莉帕之間,對那時候的白石來說,關心阿席莉帕比自己本身的情緒更加重要,努力讓愛努少女振作是他在樺太之旅的首要任務。

等回過神來,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默默將少女拉進了自己的守護範圍,即使知道少女比自己還堅強可靠,自己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終究是放心不下,也不敢讓她離開視線範圍太久。

這趟旅程恐怕不只是去找尋黃金線索那麼簡單。他的直覺這麼告訴他。

而他的直覺從以前就很準確。

起先,這種認為有問題的感覺只針對尾形。

懷疑尾形是在他們搭上船離開北海道之前就有的,不怪他不信任對方,只是按常理想,又站在土方他們出賣杉元的角度來看,能佔據一個連阿席莉帕都無法看清的高處還能如此精準地狙擊到杉元,有這種能力的人並非多數。

一開始只是小小的疑惑,對於究竟是誰殺害杉元他不清楚,說是偏執也好,誤會也罷,白石對於尾形的信任感本來就不高,若是最後有人告訴他杉元其實是尾形殺的或許他也不覺得意外。

可是,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基羅朗可好像也參與在其中。

他只知道那兩個人好像都帶了點無法言說的祕密,旅途中濃稠的陰謀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只是懷疑,只是不安,卻什麼都證明不了。

他只能用最笨最笨的方法,裝著傻,充著愣,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挖掘著真相,試圖在這趟人人各懷鬼胎的旅程中多掌握一些生存籌碼。

往日的信任與依賴就這麼蕩然無存,僅剩疏離與猜忌橫在彼此之間。

一切就像基羅朗可在旅店所說的,白石自從來到樺太後就『不黏人』了。

哪怕他們對於『不黏人』的真相都心知肚明,卻也沒人去捅破那個破敗不堪的窗戶紙,就像在跟對方較勁似的,就這麼把彼此的距離越推越遠。

連現在這樣,單單只是兩個人一起出來買個東西,他都得懷疑對方究竟是存著什麼心思,用著極大的惡意去推測對方的所有行為動機。

真討厭啊。白石想。

如果可以,他並不想要這樣去懷疑自己昔日的夥伴,尤其是對方還是一直以來都對他很友善的基羅朗可。

可是不想又能怎麼辦?他再也不是一個人了,可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跟任性,就去無視那個與日俱增的危險性。

內心泛著苦,連臉上的表情也沒來得及管理住,白石愁眉苦臉的表情很快就惹來了注意。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難看。」

白石抬起頭,發現剛買好一些辛香料的基羅朗可就站在面前,他趕緊打開手裡的袋子讓對方能夠把東西放進去,苦惱著該如何做回應。

總不能說是在猜拉他出來究竟是為了拆散他和阿席莉帕,又或者只是單純希望他能夠為團隊多點貢獻吧?

不管是哪種答案似乎都不太對,白石皺著臉想了想,只能說:「我想回去。」

「為什麼?我們才剛出來。」

「嗯……我不想錯過晚餐嘛。」白石裝起可憐,決定順著這句謊話編下去。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你根本就不用我出來幫忙嘛,買東西一個人就夠了啦,至於我的話,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完全沒問題。」白石邊說邊把行李塞過去,「總之,就麻煩基羅醬了哦。」

「太陽都沒下山,你現在回去也沒東西能吃。」基羅朗可完全不領情,一手抓著白石的手臂,把準備逃走的人拉了回來。

「不一定嘛,要不然我先回去看一眼,沒有的話我再回來?」

「你覺得我會笨到相信你真的會回來嗎?」

「……可以試試看阿。」白石還想掙扎。

基羅朗可不說話,只是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最終,白石只能扁著嘴,跟在對方的屁股後頭,繼續當個好像沒什麼用的移動行李架。

但這個行李架一點也不安分。

那日待在外頭的人或多或少都注意到了這個景象──一個長相英俊的愛努男子後頭跟著一個剃著光頭的日本人,在走路的過程中一直不斷大聲地嚷嚷著『好累』、『手好酸』、『基羅醬好了沒有?我想回去了』的話語,但走在前頭的愛努人卻只是叼著煙管,完全不理睬後頭那個人喋喋不休的抱怨,只有在看見日本人想要耍賴不走路時,才會折回來拉對方一把。

他們這個在外人看起來有些奇怪的組合就這麼從村莊東邊一路被關注到了西邊。

白石滿臉生無可戀地蹲在一間由愛努人所經營的店鋪外頭,手裡的薩拉尼普因為剛剛買了不少火藥材料而沉重不已,在確認基羅朗可人在店裡面還要一段時間後,便偷懶把東西放在了地上休息。

不知道阿席莉帕醬跟尾形醬到底在幹什麼。白石一邊想著,一邊把自己的頭擱在自己的雙腿之間,整個人都縮成一團思考著。

雖然阿席莉帕很聰明,根本用不著他擔心,但白石還是忍不住像個憂愁自家小孩的老父親一樣擔心著少女的安危。

出來也一段時間了,中途想偷偷跑走都沒辦法,果然被拉出來是為了拆開他和阿席莉帕吧?

在外頭的時間越長就越是對這種猜測深信不疑,白石內心的擔憂不斷擴大,腦子裡總有個聲音一刻不停歇地在推測著留在旅店的兩個人會發生的事情。

歸根究底,大家都是因為黃金而聚在一起的,對尾形來說,跟阿席莉帕獨處的時間恐怕也是為了獲得黃金的訊息吧?

但是,黃金線索不就是大家的共同目的嗎?又為什麼非得支開他呢?阿席莉帕醬不會有危險吧?

啊啊,還是好在意,果然出來不是好事情。白石小聲地自言自語著,整個人都陷在思考裡。

基羅朗可一出來看見的就是這個畫面,白石蹲在地上,滿臉凝重,認真嚴肅的樣子跟平常那種散漫的表情呈現兩種極端,整個人都感覺不太一樣。

基羅朗可看了一會,才突然意識到,好像自從來到樺太後他就越來越常見到這樣的白石。

對方的笑容變得少了,只有在吃東西或者跟阿席莉帕講話時才會表情多一些,而面對他的時候,也總是一臉欲說還休,眉頭也常常皺著,看起來心事特別多。

他其實並不喜歡這樣這樣憂愁的白石,他更喜歡對方開心的樣子,但那個笑起來有些傻氣、好像什麼事情都不值得煩惱的白石似乎都變得有些遙遠了。

他不禁跟著陷入沉默,想了想,他一邊摸了摸身上,一邊喊著對方的名字。

白石猛然抬頭,像被嚇一跳,馬上就從地上蹦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有些心虛地說:「啊你出來了喔……我可沒偷懶喔。」

基羅朗可不在乎這件事情,沒說話,只是朝他點點頭。

剛從思緒裡面脫離,白石的心情不免也有些沉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這麼盯著對方不知道在身上翻找什麼的動作,氣氛不知為何有些尷尬。

這樣的相處方式實在太過難以忍受,白石心裡也還惦記著阿席莉帕的事情,總不能一直就這麼耗下去,最終,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嗯,那個,基羅醬……」

白石有些沒話找話地開著頭,說到一半還搔搔自己的臉,基羅朗可等了一會也沒等到下句話。

「怎麼了?」基羅朗可還在找東西,頭也不抬地問,以為又是一些無傷大雅的抱怨。

白石抿了抿唇,一瞬間差點不顧一切的脫口問起對方的最終目的,但他很清楚即使真的問了也沒什麼用,他感覺自己的內心正藏了好幾個無處安放的為什麼,縱使有再多的千言萬語,都只能自己撕碎了,梗著嗓子嚥下去。

方才思考帶起的低落情緒似乎並未遠去,白石張張嘴,唇瓣無聲嚅囁著。

他最終只是撇過頭,不安地攪著自己的手指,把自己一開始的疑問又再次提了出來。

「那個,我明明幫不上忙,到底為什麼就非得要我跟著出來呢?可以告訴我嗎?」

基羅朗可停下動作。

這句話明明不久前也才剛聽過一次,此時此刻卻怎麼聽怎麼可憐,基羅朗可抬起頭來發現對方滿臉愁容,眉心都蹙起了川字的深溝。

如此苦悶的樣子,確實不適合對方。

基羅朗可實在有些看不得對方這種悶悶不樂的表情,不知為何,一股莫名的罪惡感就這麼侵上心頭,讓他渾身都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種感覺,就好像自己欺負了對方似的,良心都在無聲朝他譴責。

但某方面來說,的確也是自己在欺負對方,畢竟現在這種局面,有很大部分確實是自己造成的沒有錯。

雖然沒辦法好好地回應對方,但是設法補償或許並不是什麼大難題。基羅朗可想。

「你並不是沒有用,我們要買的東西那麼多我一個人也拿不完。」他實事求是地陳述著,隨後又輕柔地說:「再者,我也想要和你出來逛一逛,畢竟有些東西只能這樣私下交給你。」

「……什麼東西?」白石愣住了。

「把手伸出來。」基羅朗可說。當白石乖乖伸出手時,他將一個東西輕放在對方的手掌心上。

那是一袋用油紙裝起來的糖。

並不是什麼特別的東西,但白石卻待在原地,愣了一下。

基羅醬怎麼知道我的糖已經吃光了?他有些迷惘地想。

幾周前,他就已經把隨身攜帶的糖果吃光了,身上並沒有多餘的錢,阿席莉帕那邊也借不到,又因為自己內心那點小彆扭,所以也沒去找基羅朗可要,就這麼拖著拖著,最後連他自己也忘了要買糖的事情。

現在這麼被提起來,即便是本人,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好意外。」白石用雙手捧著糖,呆愣愣地說:「所以,你叫我出來只是要給我買糖而已嗎?」

這不是全然的事實。

出來之前他的確就已經決定好買東西送給白石,可如此執著讓對方陪自己出門卻另有隱情,不過基羅朗可並沒有笨到實話實說,他垂下眼,說了一個真假參半的謊言。

「算是吧。」他說。

有時候,白色謊言能帶來的效果比實話更為驚人,基羅朗可看著白石還愣著,嘴唇因為太過意外而微啟,看起來有些呆呆的。

嗯,比起剛才,果然這樣可愛多了。

基羅朗可在心裡默默想著,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伸出手整了整對方脖子上的粉色圍巾,低聲說:「這次買完東西,到了敷香我們可就沒有多餘的錢了,給你偷偷買糖的事情可別告訴阿席莉帕哦。」

「嘿嘿,當然不會說啦,這是我們的小秘密。」白石傻笑起來,開心的馬上拆開油包丟了一顆糖進嘴中。

白石其實沒有傻到真的把對方說的話當作事實,但奇怪的是,為了一個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話,他感覺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

在不知道的地方還有人這麼關注著,還特地送給自己想要的東西,這種被惦記著的感覺就好像自己在對方心中佔有一席特別的位置一樣,光是如此想著,他心裡所有不愉快似乎都能跟著一掃而空。

真不錯。白石喜孜孜地想。樺太的糖比北海道的還甜呢。

看著白石像個進食的小動物一般鼓著臉頰吃糖,那副愉快又滿足的樣子像是感染般的也讓基羅朗可心裡跟著快樂起來。

真好哄阿。基羅朗可這麼想著,忍不住安撫似地摸了摸對方的頭。

白石沒有抗拒對方的撫摸,反而還很享受兩人之間難得的和平跟愜意,他笑了笑,有些開心地說:「謝謝啦基羅醬。」

「嗯,不用客氣。」基羅朗可說,又摸了一會,才收起手,主動把對方手裡的行李接過來,「大部分的東西都買完了,我們去前面找個地方稍微整理一下,確定一下東西有沒有買齊吧。」

反正自己本來就只是陪同,不管怎麼樣都好,白石沒考慮多久就點了點頭。

說好後,他們便一前一後離開了店門口。

白石揹著手,含著糖走在基羅朗可後頭,漫不經心地隨口說:「是說沒想到這裡也有愛努人開的店阿,我以為這種地方都會是俄羅斯人佔著位置開店比較多……欸慢點慢點,基羅醬走慢一點啦。」

基羅朗可停下來,還以為是自己走得快了,結果往後一看才發現是白石正踩著自己的影子,像個小朋友似的邊玩邊走路。

面對白石這種如此童趣的行為,基羅朗可只是有些無奈地輕笑著,轉回頭,放慢了腳步,才回答說:「這邊離海邊很近,樺太的少數民族也多在海岸線附近,住久了偶爾有一兩間愛努人的商店並不稀奇。」

「是喔──」白石拖著長長的尾音應道,他畢竟只是隨口找著話題,並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用不著多想就又拋出了其他問題:「那你進去買了什麼啊?為什麼那麼久?」

但意外的,白石沒有等到答案。

明明只是個無傷大雅的提問卻被回以沉默,白石愣了一下,馬上就感覺到不對勁。正當他想要接著說時,卻突然撞上了基羅朗可的背部。

「唉唷!」白石踉蹌地退了一步,捏著自己撞到的鼻子抱怨道:「基羅醬做什麼啦,走路要停要說啊!」

「抱歉、抱歉,我剛剛在看東西。」基羅朗可回過頭來說,他側過身,指著不遠處一個小巷,巷子前停著一台木製的空推車。

「我想說我們可以在那裡先整理一下行李,剛好那邊也沒什麼人,不會擋到別人的路。」基羅朗可說。

白石也沒什麼好說不的,只是點了點頭,摸了摸撞疼的鼻子,嘴裡咕噥著小聲的抱怨,隨著對方一起過去了。

本來就只是被抓出來一起幫忙的,對於物資缺少什麼白石不清楚,整理行李也並不需要他的幫忙,他邊吃著糖邊看著,原本還乖乖站著,沒過幾分鐘後,便懶懶散散地往後靠著巷子的牆壁,站沒站樣地等待著。

白石看著對方低著頭認真清點物資的側臉,總覺得好像有什麼被自己遺忘了。

他放了好一會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問題並沒有被回答。

啊,可真狡猾。白石心想。

有時候,對方這種刻意地敷衍與轉移話題反而更容易讓他感到不安,就好比在走迷宮一樣,白石永遠不知道自己下一個問題是不是一條死路,他只能隨便走,磕磕絆絆的尋求出路。

他不免又回想起了他們微妙的相處模式,好不容易才剛說服自己出來是對方想要給自己禮物,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卻又因為那個被避而不答的問題,心情一瞬間便跌落至谷底。

真討厭,出來果然還是沒好事。

白石有些抱怨地想,但很快就自我開解。

──但,獨處也好,反正有些事情也只能私下問問了。

「……話說回來,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情。」白石清了清嗓,狀似不經意地說:「關於尾形醬,我一直想不透為什麼他願意跟著來樺太,態度轉變也很奇怪,你不覺得嗎?」

「是嗎?怎麼會這麼想?」

基羅朗可嘴上應付著,目光仍停留在自己的行李上,看起來並沒有太在乎白石說的話,但他內心的警鈴卻早已作響。

白石就是這樣,覺得好像看著一直都迷迷糊糊的,但觀察力卻很驚人。或許是出自於習慣,白石對於周遭的變化總是很敏銳,他會把蒐集來的情報默默藏在心裡,在一些料想不到的時機下猛然開口詢問,要的就是在猝不及防的狀況下把真話給套出來。

基羅朗可一路上也被這麼明著暗著刺探了不少次,老早就摸熟了白石的問話技巧,不管怎麼旁敲側擊,他的態度一直都是這麼的沉穩,不是被打太極反問回來,就是回應都自有一套邏輯,聽著像是為夥伴們著想,話語裡似乎都挑不出一點錯。

但越是如此,白石內心就越是不安。

「你想嘛,他一直以來都給人那種不好靠近的感覺,比起我們,他更可以想辦法去找土方他們吧?為什麼一路上跟著我們呢?」他說,「而且最可疑的是,他好像有意無意地想和阿席莉帕醬打好關係阿,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白石晃著一根指頭在空中指揮著,自顧自地提出一連串問題,試圖想引誘基羅朗可接話,但對方面不改色,連手上的動作都沒停。

「是很奇怪沒錯,但我也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或許他認為跟著誰都沒關係,只要最終能得到黃金就夠了?」

基羅朗可完全沒上鉤,只是鼻子輕哼著,發出了贊同的聲音,然而話鋒一轉,語氣有些尖銳:「不過,難道你就不是一樣只是為了黃金才跟著的嗎?」

白石眨了眨眼,感覺自己被堵住了,張了嘴本來想反駁,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基羅朗可沒注意到他的反應,又說:「而且比起尾形在想什麼,我更想知道,為什麼你覺得問我會得到答案?」

隨著這個問題,白石腦子一閃而過各種畫面。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注意到了那兩個人總是會偷偷聚在一旁低聲密語,討論著一些他永遠參與不進去的話題。

懷疑就像投進湖裡的石子,一但起了漣漪便不斷擴散,他不能明講在他看見兩人私下討論時內心有多麼不安。

在他看來,悄悄話代表著秘密,但是往好的方向還是壞的方向他卻無從得知,所有的試探像撞在了棉花上,連反彈都沒有便快速消散了。

白石的焦慮隨著不斷北行而增長,但找到證據前卻又無法跟阿席莉帕通風報信,再者他們也無處可去,只能一路上就這麼跟著。

可歸根究柢,他知道是心裡有一個模糊的聲音正在掙扎,出於各種原因,他怎麼樣都不想懷疑基羅朗可帶著他們前往樺太的心意。

這趟旅程裡,對方總是很可靠,從離開網走後,他們的所有行程幾乎都是由對方一手規劃的,只有一開始說要躲避鶴見中尉的追捕、追隨威魯克的蹤跡尋找黃金,在那之後便是隨波逐流地任由基羅朗可帶領他們走向未知。

白石知道,盲目的信任是危險的。

但要說基羅朗可想要對他們不利,卻又感覺不出來。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基羅朗可對他及阿席莉帕的態度始終如一,總是那麼地溫柔沉穩,會在阿席莉帕為父親的作為迷惘時鼓勵她繼續尋找真相,在她低落時則主動攬下責任讓阿席莉帕好好休息。

甚至對他,基羅朗可也會放在心裡,就好比剛才那樣,趁著補充物資時悄悄給他捎來他喜歡的東西。

要是他真的就再笨一點、再遲鈍一點就好了。白石總會這麼想,這樣他就不會注意到那些竊竊私語,旅途上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偶爾他還會忍不住埋怨起來,若是對方的口風不要那麼緊,就算只是一點點真相也好,要是他能知道基羅朗可在想什麼,或許他就能擺脫內心那種被矛盾情感拉扯著的痛苦折磨。

但那些話可不能明講。

於是他只是搔了搔臉,語氣模糊地說:「唔,只是一個感覺吧,畢竟你們最近好像走得很近,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好了?」

就在此刻,基羅朗可停下了整理的動作,白石在那一瞬間緊張地咬住了嘴裡半融化的糖。

來了──!

總有那麼幾次的問題能夠讓基羅朗可有所觸動,更可以說,白石私下還會孩子氣的認為這是在這場試探彼此的拉鋸戰中屬於自己的勝利。

他期待著對方能夠露出破綻,一面緊張地等待著回應並思考該如何應對,一面努力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維持著輕鬆的模樣。

基羅朗可的視線射了過來,白石在看見那雙汪洋般的眼睛銳利地盯著他時,忍不住心跳快了幾分,他用舌頭把嘴裡的糖頂到另外一側的口腔,藉此想要轉移自己的緊張感。

看慣了對方平常的模樣,有時候白石都會忘記對方本質上也是個可怕的人。

並非是說基羅朗可看起來沒有任何威攝力,相反的,他高大健壯的體型在樺太這種以寬厚身材作為大眾審美的地方來說,對比下來仍然是非常有壓迫感的。

但平常相處下的基羅朗可卻完全感受不到太多的侵略性,他展現出來的通常是較為柔軟的那一面,溫柔體貼、認真踏實,博學知性且又風度翩翩,饒是白石遇見過那麼多種人,對方也算是數一數二的紳士好男人了。

可一旦見過他戰鬥的模樣,便忘不了在那副溫和的皮囊下,其實也有著兇狠暴力的一面。

他就像一把利劍,所有的鋒芒都被有意的掩蓋在刀鞘下,在沒出鞘前看不見那森然的冷光。又好比一頭被人馴養的雄虎,你可以近身去看牠優雅地順著毛,運氣若好還可以摸上一把,可當牠張開血盆大口,哪怕只是打個哈欠,都還是忍不住一陣後怕。

白石目前就是這種感覺,他看見對方重新把行李推回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地靠近他時,明明知道不該害怕,卻仍然閃過了想要逃跑的想法。

此時的基羅朗可面無表情,每踏近一步都讓白石萌生怯意,他悄悄退後一點,然而平常善解人意且對於解讀空氣頗為擅長的基羅朗可卻對他的不適視若無睹,筆直朝他靠近。

濃厚的不舒服感在內心擴散,對方早就超過那條所謂人與人最適切的交談距離,白石臉上的表情開始有些慌亂不安。

但與此同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顫慄卻悄悄爬上他的背脊,他嚥下了喉中緊張的腫塊,腦後像有個酥麻的電流正在流竄。

最終基羅朗可堪堪停在了他面前大約兩步的距離外。

「……如果要說關係變好也沒有,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和他討論,例如接下來該往哪裡走,該去哪裡蒐集訊息──」基羅朗可用著極其平穩的聲調說,像在闡述一項事實,但裡頭有多少是杜撰出來的恐怕只有本人心知肚明。

白石當然也沒全信,但他實在沒有更多餘力能夠去指出這點,畢竟目前比起那些早就有答案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基羅朗可站這麼近,闖入他個人空間究竟想要幹嘛?

「怎麼了?這不是你想聽到的答案嗎?」基羅朗可看他緊張的樣子,明知故問道。

此時的白石在基羅朗可眼裡就像一隻膽小過頭的鼯鼠,縮在自己的樹洞裡有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不行,可偏偏好奇心又旺盛,張大著眼睛跟耳朵想要把外面的動靜都聽清。

而看著眼前這隻鼯鼠明明如此坐立難安又揣著好奇的模樣,基羅朗可內心裡就又軟又熱,那個喜歡使壞的因子有些蠢蠢欲動,心思開始汩汩冒著壞水。

……真可愛,看著就很想欺負一下。基羅朗可有些惡趣味地想。

「……又或者,」基羅朗可垂下眼,往前走了幾步,把他們之間本來就岌岌可危的距離完全消弭。

他伸出手輕輕捏住白石的下巴,看著對方瞪大眼睛呆愣的樣子,臉上帶著淺笑,用著那副彷彿能勾引人的低音,輕飄飄地說:「……白石這麼問,只是不甘寂寞而已呢?」

「……啊?」

事情發展成這樣白石始料未及,一瞬間腦子裡所有嚴肅的探究全都像被打散的顏料糊成一團,連想要找一句適切的回覆都是那麼困難,白石傻了,連反應都帶著幾分手足無措。

「欸,不是,我沒有……」白石結結巴巴的,想要繼續往後退,卻沒想到自己早就被逼到了盡頭,背部直直撞上牆壁,無處可逃。

看著基羅朗可越來越近的臉,白石慌亂地說:「等等、等等,太近了基羅醬……」

雙手舉起放在胸口想要把對方推開,但這個動作完全沒有達到它的效果,基羅朗可整個身體貼了上來,一腳順勢卡進了他的雙腿,雙手撐在兩側,把他困在了牆壁跟自己之間。

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白石聞到了對方身上的味道,那參著淡淡菸草與汗味,以及對方獨有的麝香味如此強勢地鑽入他的鼻腔,感覺整個腦子都暈了起來,手掌下蘊含熱氣的寬厚胸膛都好像在發燙,他臉上騰地紅了半片。

「白石。」基羅朗可低聲說,聽起來像極了蠱惑,「離太陽下山還早,我們找個地方休息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白石的內部爆炸出一連串拒絕的尖叫。

然而,明知道不該答應,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顫顫巍巍的,有些意亂情迷地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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