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邊的森林裡有魔物的巢穴，牠們燒殺擄掠無惡不作，這就是一個人們不斷抵禦哥布林入侵，並且討伐的故事喔！

才怪，由於敵人的情報不足，出征的結果往往都是有去無回，據說被抓進森林的女性們往往會被當成玩物凌辱，喪失作為人類的尊嚴。距離森林邊境最近的城鎮聚集了接受委託的冒險者、想一舉重挫哥布林的理想家、警戒並抵擋哥布林入侵的守衛們。

然而討伐哥布林是沒有前途的，牠們並不強，即使殺了一兩隻也不會得到誰的肯定，想揚名立萬的話那就加入軍隊征戰四方，想要發家致富的話那就踏入市場從商，除了受過哥布林帶來的痛苦的人以外，沒人會在意這些無聊的小玩意兒。

即便如此，人類的據點中還是有人在關注牠們，無法對牠們帶來的危害視而不見者、試圖守護心愛的家人和家園者、想藉這場無止盡的戰事發上橫財者，劍之所向，心之所向！這是一個人們不斷抵禦哥布林入侵，並且討伐的故事喔！

一路上蓋爾都沒講話，應該說整個隊伍都沉默的走著，即便是走在平緩的道路上也沒人想要開口。

蓋爾牽著韁繩走在前面，馬匹上背著隊伍的行李和一名虛弱的女人，那是這次救援委託的目標，在厚重毛皮的包裹下她的性命姑且還能維持下去，這也表示這次的委託可以說是非常成功，不僅將人帶回，而且還活著。

但依舊沒人想笑，沉重的氣氛壓在隊伍上，彷彿只要誰一開口，情緒就會在隊伍間潰堤。

蓋爾看了看天色，警戒著四周有沒有突如其來的敵人，他的身上還背著一個瀕死的女人，不只是他，其他的三名隊友身上也各自背了一個。

他們將女人固定在自己的背後好方便行動，儘管這有一定的風險，但隊伍也就這樣安全的走出了森林，正式回到人類所能掌握的區域。

回到城鎮後，蓋爾一行人和駐守的守衛立刻將那些虛弱的女性送到醫院安置，這個守衛看來新上任不久，嗓音聽起來青澀不少。在離開醫院的時候，他忍不住開心的表示：

「太好了，想不到竟然能夠全員救回，你們真的很厲害！」

蓋爾沒有回答，他只是雙眼空洞的看著道路。眼看守衛的笑容逐漸尷尬，隊伍中其中一名女性連忙回應：

「不好意思，我們現在其實也非常疲倦，非常感謝你能夠帶我們來這，我們接下來還有其他的事得處理，再次感謝你的幫忙。」

年輕的守衛給了一個爽朗的笑容後便回到他的工作崗位。

蓋爾沒有理會她，只是默默地離開醫院，而那名女性的表情也變回無神，儘管氣氛十分低迷，她還是好好地和另外兩個隊友道別後再回旅館休息。

無形的壓力分成了三等份，向不同的方向蔓延出去，這四名冒險者分別是蓋爾、錫兒、卡斯托和波魯克。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那是一則緊急的委託公告，上面是常見的救援委託，由於這種委託能完整拿到報酬的機會少之又少，接下委託的門檻又相當高，所以儘管常見卻少有人承接。

從森林出現魔物的第一天起邊境的領主便高度重視，除了立即建築起優良的防禦工事外，也設立了相對應的制度，除非是取得進入森林的資格並經過申請，否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進入那塊危險的領域。同時也讓有防禦經驗的前輩指導守衛們該如何進行有效的防禦。

這樣的方針確實保護了邊境居民的安全，在好幾次的哥布林入侵中起到了相當大的作用。然而儘管有優良的制度與教育，旺盛的好奇心與利益的驅使下，仍然有不少主動進入森林卻無法平安脫身的冒險者。

他們並不是實力不足，很多時候就是……運氣太差了，就像再厲害的戰士也有機會在戰場上被放一記致命的冷箭。

這天是蓋爾拿下單子的第一天，他是個因實戰而取得進入森林資格的年輕冒險者，他明白這種救援委託一旦拖上三天，基本上就算是沒救了。而這則委託吸引他的點除了高額的獎金外，最重要的是這次救援的對象是以繪製森林地圖申請進入的冒險者，是無論於公於私都必須救回來的重要人物。

他取下委託公告後迅速的趕往委託人的地點，目標是在中午前與委託人達成協議，並向邊境守衛隊登記，救援任務本來就不是能夠慢慢來的事，所以瑣碎的雜事自然是越快解決越好。

任務的委託人是個家世背景都不錯的老學者，他是救援對象的父親，蓋爾快速地向他表明身分，並簡短的向他說明救援任務的性質，這很快就取得老學者的信任。再來就是任務目標的確認，這也是整個救援行動最重要的一環，只有在確認目標後才能啟動所有的計劃與執行。

「雖然說委託公告上只寫說要帶回你的女兒，但她並不是隻身進入森林的，萬一，我是指救援途中如果有發現她隊伍裡的倖存者，你願意多付金額將她們帶回嗎？」

蓋爾的聲音很果斷，聽起來很殘酷但卻無比重要，一旦要帶回的人一多，那勢必會耽誤到整起救援行動，即便是冒險者也是要吃飯的，沒有人會願意在危險的地方去救沒有意義的目標。

當然這種事對老學者而言似乎帶來不小的震驚，蓋爾看得出老學者並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性，很多時候人們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不要緊，如果你沒特別提的話，我還是會將你的女兒帶回來，無論她生存與否。」

老學者沉默不語，這是個痛苦的抉擇，而蓋爾只是讓他們有選擇的機會，好讓他們不致於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個無視他人性命的渾蛋。這也不能怪他們，委託也是要錢的，去花大把的金幣去救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這不合理。

「這不是你的問題，先生。那麼讓我們繼續下一個部分。」

蓋爾明白對方的內心掙扎，同時也看過太多了而早已麻木，他得學著麻木，只有這樣才能提高任務的效率與完成度，他沒有時間和老學者一同沉浸在悲傷之中。

快速地向老學者確認過救援行動的其他細節後他便起身離去，這並不是一段愉快的談話，也許整趟行動都不可能是。很久前他就不去想那些魔物的由來，不去揣測人們對那些哥布林的想法，在挽救悲劇的路上，唯有專心在任務上才能讓其他人有時間哀傷。

所以他的表情一直都是麻木的，他既不想露出笑容，也不想露出一點同情的表情，盡可能遏制自己的感情，直到自己能夠完成任務的執行。

在去登記的路上他已經規劃好要準備那些東西、找哪些人一起去，所有的準備工作他打算在今天之內就完成，當然能做到這點也是因為他已經有了足夠的經驗，森林的地圖、救援的工具、移動的載具、流程的規劃等等，這些不僅僅是他吃飯的技能，同時也是能保住他性命的東西。

在所有的人選中，他會優先去找另一個優秀的冒險者，一個長期和他配合的搭檔，錫兒。

很多人對冒險者會有一種誤會的想像，好像會使用魔法的法師就不會任何的格鬥技巧，但實際上這些想法是不切實際的，在秀出擅長的技能以前，必須先在戰場中保全住自己的性命，活著才有輸出的概念。

也因為這個緣故，冒險者們大多都要東會一點西會一點，比起專門的職業名稱，他們更適合被稱作擅長什麼技能，錫兒也不例外，蓋爾會長期找她做搭檔的原因就在於錫兒是個能夠顧及自己的治療者。除了出任務時不用再多花費心力去顧另一個人以外，同時也能從旁學到一些基本的急救技術，要說找人組隊，蓋爾絕對樂於與錫兒一起搭檔。

而這次還多了錫兒介紹的另一對雙人組，蓋爾沒有多問過他們的身分，只要是有助於救援行動的人他都能接受，更何況是錫兒主動介紹的，這對雙人組分別是卡斯托和波魯克。

有了四個人後蓋爾迅速地向他們說明任務的概要並份配好各自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必須在明天出發之前備妥，以蓋爾和錫兒的資歷而言要在一個下午和晚上的時間找來工具和載具這些東西並不是問題，而卡斯托和波魯克由於是第一次和他們組隊的關係，蓋爾則是讓他們去準備較容易取得的用品。

這些就是在蓋爾取下委託公告的第一天，什麼都是如此的趕，趕到連彼此都還沒有足夠的認識，這也說明了救援任務的委託公告一直都沒有什麼人會去撕，畢竟資深的冒險者少，能順利活到任務結束的冒險者更少。

四人真正開始有交集是在第二天的一早，在路途剛開始的時候，也只有這時候才有機會了解彼此的聲音。

森林裡濕冷的空氣格外刺鼻，每經過一處矮叢都會讓身上的防具沾上露水，但蓋爾完全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

「如我昨日所述，這次的任務目標是救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並且將有價值的遺物給帶回來。由於難度較高時限又短，我們又是臨時組成的隊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聽我指揮，還請兩位諒解。」

蓋爾一邊謹慎的偵查著四周有沒有魔物，一邊確認地圖上的位置。

「不過，對彼此多一點認識也有助於任務的完成。除了指揮以外我擅長陷阱的布置，接觸戰和伏擊等也都有一定的基礎，救援的任務並不是第一次執行，順利的話明天下午就能回到城鎮，兩位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我們是第一次參加救援任務，平常則是擔任護衛一職，在其他技能的經驗可能沒你那麼熟練，但只要有我們在，護衛對象就決不會受到傷害，這次任務請多多指教。」

說話的是卡斯托，他和波魯克對這件事的態度讓蓋爾沒那麼擔心。

他們並不是那種聽到對手弱小就輕忽懈怠的人，從出發時蓋爾就注意到他們已經進入戰備狀態，這是一件好事。

「我想也是，錫兒會找你們來一定是有她的理由，這是個好的開始。至於意外那是一定會發生，那也是為什麼救援任務只能由我們這種資深的冒險者進行，大展身手吧兩位。」

森林是個神祕的地方，它和大海一樣無差別的讓不同的物種生存，至於物種間的搏鬥那只是無關緊要的事，而這也證明了一個道理，在生存這件事上，沒有任何生命能夠置身事外。

一行人眼前的馬車和遺留的血跡再次述說著這項殘酷的事實，這情況蓋爾看過，立刻就能判斷出這是哥布林所為，眼前打鬥過後的痕跡讓錫兒皺起了不悅的眉頭。

卡斯托和波魯克也是如此，作為護衛的他們也明白這種慘況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有一點卻讓他們不能明白。

「奇怪，屍體都到哪去了？如果是被附近的野獸吃了的話，至少會留下骨頭啊。」

「那就表示是哥布林做的，好消息是委託目標還是有機會活著，壞消息是這是群能幹翻八人編制的哥布林群。」

「但是屍體……」

「畢竟森林裡，食物取得還是競爭了點。」

蓋爾只留下這句話就沒再開口，他並不想給隊伍在開始的時候太多的壓力，完全沒必要這麼做。

對他來說，現場的情況反而讓他更好處理，起碼並不是一部份人獨自逃脫，這麼一來就不必另外花時間再去找其他人，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

這一帶是地圖沒有標記過的地方，如果說委託目標在遇襲前還有在工作的話，那就表示有一部份的地圖已經完成了，也許成果會比他預期中的來得更多，如果能取得那份地圖的話，最直接的好處大概就是回程可以規畫最短的路徑。

「又是哥布林嗎……？」

錫兒的眉頭皺得更深了，過去和蓋爾出過的任務裡面她也看過那個讓人不舒服到極點的環境，她瞬間就明白蓋爾話中的每一種意思。

「是有聽聞過哥布林的行徑，錫兒小姐恐怕也沒料到會遇上這種敵人吧。」

「不，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還是沒辦法習慣。」

她擠出了一個很勉強的笑容。

卡斯托和波魯克這對雙人組是她之前出任務時的隊友，除了優秀的能力以外，他們對於任務的重視程度讓錫兒對他們印象很深。

在上回為期七天的護衛任務中，這對雙人組始終至少有一人維持著警戒狀態，二十四小時從未停歇，雖然隊伍裡有其他護衛在，但雙人組似乎有自己的執行方式，從後勤補給到前線禦敵，借助隊伍的地方還是有，但基本上這兩人總是在最核心的地方有準備，即使其他人在關鍵時刻掉了鍊子，他們也能很快地將其補上。

團體作戰中最擔心特立獨行、不合群的人，但用自己的作戰方式互相搭配也是冒險者的特色，這是和正規軍最大的不同。每個活下來的資深冒險者都有自己活下來的一套方法，他們用活著來證明這件事，而卡斯托和波魯克正符合冒險者的特質。

「那麼蓋爾先生，我們現在應該往哪邊前進呢？」

波魯克謹慎地問道。

「直接叫我蓋爾就行了，從現場看調查隊是碰到事先設置好的路障才停下來，也就是說在更前面的路段已經是牠們的活動範圍，有偵查才能制定下一步的計畫。先在這裡設置簡易基地吧。」

「這樣沒問題嗎？這裡不是牠們的腹地？」

「如果哥布林還有在偵查的話，那我們應該已經被牠們發現了，就算現在沒有今天之內也一定會有。當牠們發現又有一組人帶著同樣大的馬車，隨行的人數甚至更少，當中又有女性的話……」

「你這是拿錫兒小姐當誘餌嗎！讓敵人主動來攻擊我們什麼的……」

「這不是你們最擅長的事嗎？讓我見識見識吧。」

蓋爾拉開馬匹拖著的貨車，這是由錫兒所準備的特製貨車，經過簡易的搭建後就能變成一個適合紮營的建築，錫兒也像是習慣蓋爾的做法，熟練地和蓋爾一同組建這個臨時營地。

「有個補給點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喔，我們還沒吃飯對吧，大家一起幫忙很快就能開伙囉！」

見錫兒沒有發出什麼異議，卡斯托和波魯克也只好照著蓋爾的話，協助臨時營地的防禦工事。

「馬車上的食物補給都被摸得一乾二淨，在森林中當搬運工可不是件輕鬆的事，這群哥布林中應該會有一些塊頭較大的。接下來的時間裡應該會有哥布林來試探，直到看到塊頭較大的哥布林過來之前，請別進行過於激烈的反擊。」

「你指的是……」

「丟丟石頭之類的吧，反正是要引牠們過來，等等伙食煮得要有多香就有多香，不用刻意去隱藏香氣或煙霧之類的，最好是留下一點剩餘的。等到大隻的哥布林出現後別急著殺死，讓牠有逃跑的機會，小隻的就盡量斬殺省得之後麻煩。」

「利用牠們找到巢穴地點嗎？但要是牠們一直都沒出現怎麼辦，救援畢竟是迫在眉睫吧。」

「好問題，我真該帶條狗來追氣味的，但是我忘了。等等用完餐後分兩組行動，探查附近地形並且尋找痕跡，要搬運馬車理的物資和屍體是不可能不留下任何一點蛛絲馬跡的，注意自身的安全，有問題立刻回到這裡待命，天黑之前無論有沒有發現都要回到這裡，明白嗎？」

卡斯托悄悄的湊向錫兒，有些疑惑的問：

「這真的沒問題嗎？還是說他另外又在打什麼算盤……」

「我想他只是真的忘了，又或者是沒辦法在那麼短的時間找到能追蹤氣味的狗啦，哈哈……還請不要放在心上，我們一起出過很多次任務，他不會做沒有回報的事的。」

蓋爾並不是個愛找理由的人，他只會選擇解釋起來最容易理解的說法，因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也不會讓其他人去替他找理由。也因為如此，就連錫兒也無法斷定他為什麼會沒有想到這點，只能從以往對他的認識去信任他。

卡斯托和波魯克互相看了一眼後，倒也沒說什麼就出發尋找防禦工事的材料，至少現階段這是能想到的可行的辦法，以往的經歷讓他們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聽從指揮能提升任務的完成度，也能增加自己的存活機率，沒有理由在這時候爭論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

至於錫兒，依舊是維持著苦笑，在一群嚴肅的男人中，她的笑容起碼帶給了隊伍一點緩衝，將隊伍的向心力維繫起來。

追擊前蓋爾特別交代要多帶一些飲用水和乾糧，其餘三人很快就明白他的用意，也對計劃如蓋爾預期感到安心。

四個人中大概只有蓋爾對計劃如此順利感到不安，甚至一絲滿意的念頭都沒有，要說他是悲觀主義者那可真是典範。

無論如何四人都早已在追擊前準備好隨身的工具、道具和武器等裝備，這是資深冒險者應有的素質，隨時做好準備。據蓋爾所言，從來襲的哥布林數量來看，巢穴裡應該還有二十隻左右，加上不知道巢穴的環境為何，在目測到巢穴外觀後就別躁進，用箭矢或炸藥一類的遠距離武器抄掉牠們的防禦工事。

「想不到錫兒小姐還會射箭，之前還以為妳跟城鎮的修女一樣只專精治療方面的事呢！」

這是卡斯托見到巢穴入口的哥布林被爆頭後說的第一句話，從他目瞪口呆的表情看來，他並不是在客套。

黑暗中哥布林的反擊很快就襲來，但這對擅長護衛的兩人而言根本不是問題，此時的牠們還沒有發現剛剛除了那一箭之外還多送了一些小禮物。

快樂燃燒彈。

這是蓋爾給它的稱呼，簡單的酒瓶和布條就能瞬間驅散黑暗，同時帶給敵人廣範圍的燃燒，雖然能攜帶的數量不多，但每一瓶效果都十分顯著。

哥布林的巢穴是個隱蔽的露天石穴裂縫，而巢穴的入口兩側則是高聳的石壁，形成易守難攻的地形。

夜晚的森林氣溫很低，即便如此哥布林們也僅在較深處的地方燃起簡易的火堆取暖，大部分還是靠著牠們的夜間視力來適應森林的黑暗。

但在快樂燃燒彈的改造下，四人也能夠看清楚哥布林們的身影。

「這樣不怕燒到被捕獲起來的人類嗎？」波魯克有些擔心的問。

「如果你會把賺來的銀幣藏在你家的大門口的話，那確實是要擔心一下。」

這是蓋爾在解決巢穴裡最後一隻哥布林時的回答。

戰鬥可以說是一面倒，雖說有些哥布林與人類交戰過後，戰鬥方式會有人類的影子，但畢竟也是活著的生物，只要受重傷就會死，一箭不夠那就再補一箭，被砍一下還再抽動那就再砍一次，就算是人類，在大半夜被火焰突襲也是會兵敗如山倒，遑論哥布林。

「好臭，看來就是這裡了，看來哥布林也沒少招待她們。」

眼前的景象讓卡斯托和波魯克瞬間倒了胃，人類的肢體宛如牲畜般被晾掛在架子上，粗糙的刀法讓切口看起來破碎不堪，這遠遠超乎了他們的想像。

蓋爾也恢復成平常寡言的樣子，將照明用的火棍丟到石穴的深處，縱使先前已經屠宰了十幾隻哥布林，他依舊將這裡視為有其他敵人藏在這個巢穴的某處，甚至還有在外巡邏的哥布林還沒回來，他就是如此的不安。

火棍照亮了石穴深處，三個女人分別被用奇怪的姿勢固定在木架上，濃厚的腥臭味和血腥味說明了近兩天的時間哩，哥布林們是如何慶祝這次豐收。

錫兒雖然不如那兩人那麼痛苦，卻也是不忍直視。

只有蓋爾暗暗的慶幸這次遇上的哥布林只是單純地將她們當作洩慾的工具，沒有對肢體或器官進行嚴重的傷害。

或許一兩天的時間並不足以徹底摧殘一個人的心智，其中一個女人將目光緩緩轉向火光這裡，像抹布一樣的身軀在火光的照耀下是如此汙穢。

卡斯托轉向其他地方去尋找有沒有其他被捕獲的生還者，但顯然現場只剩下女性而已，他很快就明白蓋爾在馬車那邊時所說的意思，身為一個資深冒險者，看過的場面也多，也做過一定的心理建設，但實際上遇到如此背離常理的事情時，還是一時間讓他難以適應。

「等等，不對勁。波魯克、卡斯托，快做好防禦的準備！」

蓋爾突然奮力地大喊，但這一瞬間已經來不及了。

卡斯托發出了一聲慘叫，一隻粗糙的箭矢射進了他的手臂，長久累積的經驗讓他下意識地朝著箭射過來的方向舉起盾。

「竟然還有嗎？這群該死的小人！」

「怎麼回事！蓋爾！」

「波魯克，帶著你的夥伴朝石壁撤退作掩護！錫兒！」

還沒等蓋爾指令下達，錫兒很快就躲到蓋爾背後用匕首切開綁住女人們的繩子，但也僅能這樣，僅憑她無法獨自搬動失去移動能力的女性身體。

此時波魯克也過來協助錫兒搬運這些俘虜至掩體的後方，那充其量只是一只大鍋子，但現在也顧不了那麼多了。由於其中一邊的手臂中箭，卡斯托很快就和波魯克分頭行動，由他來替其他女性俘虜擋下接下來有可能會射過來的冷箭，然而蓋爾卻發出了撤退的命令。

「別管她們！我要的只有那個黑髮的女的，其他人不是任務目標，不要為了她們受不必要的傷！」

「你在給我開什麼玩笑！這些人不都是救援目標嗎？波魯克，快點！」

又一波冷箭飛來，幸運的是卡斯托和蓋爾身上的盔甲和盾牌這回有好好的發揮作用，同時這也讓蓋爾確認了對方數量並不多，也沒有其他的援軍衝出來，充其量也就三隻，應該只是漏網之魚而已。

「錫兒，火！」

僅僅是極短的時間，蓋爾拉起弓，火棍順勢從後方朝著射擊的方向拋出，醜陋的臉孔瞬間從黑暗中現身。

咻的一聲，剩下的兩隻哥布林又逃離原本的位置，順著堆疊的岩石從上方逃離這個巢穴。

趁著這個空檔，蓋爾緊盯著那些沒有被火光直接照射到的範圍，深怕還有像剛才一樣的情形發生，不一會兒身後的三個女人都被移至掩體後方，情況暫時是穩定下來。

「你……剛剛是認真的？蓋爾先生，棄這些人不顧？」

「……」

「蓋爾？」

三個人的目光同時指向了蓋爾，然而蓋爾只是將食指抵在嘴唇上，用拿弓的手指向不遠處一扇隱密的小木門。

大家的目光都被他引導至那扇門上，氣氛一時間又緊繃了起來。

「我從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這些人肉並沒有做任何防腐處理，既然如此為何要一次殺害那麼多男性來肢解？」

三人現在才意識到這件事，而他們也都明白，問題的答案很有可能就藏在那扇小木門後面。

沉默片刻，蓋爾沒有花太多時間去思考，揮揮手示意後方搭弓預備，獨自走近木門前方。

大腳一踹，脆弱的木門應聲倒下，一股混雜著腐爛和腥臭的噁心味道從門後飄散而出，蓋爾反射性地將盾舉在自己前方，緩緩地退出木門，地上的火棍照亮了小空間的入口處，一時間讓所有人差點將中午吃的東西吐出來。

是數具腐爛一段時間的肢體，而更多的是被摧殘得不成人形的女性，在見到火光的瞬間她們驚恐地顫抖了一下身子，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反應了。

活的，這些人還有呼吸，雖然奄奄一息但還是活的！

一瞬間蓋爾的腦中閃過了數種想法，然而身後的隊友們在看到那個抖動後，毫不猶豫地穿過蓋爾，將木門後還有氣息的受害者們都救了出來。

不對，任務並不是這樣，這樣是無法確保目標的存活的。

姑且不論搬運，光要救助這些奄奄一息的女人就不知道從哪生來應急的醫療用品和乾糧了，自己帶來的乾糧可不夠這裡的人分。

然而眼前這些人卻只想著要將人救出來，卻沒想過後續可能產生的結果。

逃走的那兩隻哥布林很有可能再去其他地方搬救兵，又或者是引來其他意想不到的騷動，本來了不起就只要帶著調查隊的三個女人回去就行了，但再加上木門後的這些女人，要是發生任何意外，別說目標失敗，錫兒、卡斯托、波魯克甚至自己都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她們距離死亡只差那麼一小步了，既然要將藥物和乾糧浪花費在不知道還能不能救活的人身上，不如就早點讓她們解脫。

雖然有這種想法，但蓋爾卻遲遲沒有動作，明明很清楚現在不管做甚麼都比單站在這裡好，但身體就像被好幾種想法牽引著而無法行動。

「蓋爾，蓋爾！」

直到錫兒的聲音傳入耳中，蓋爾才回過神來。

從木門後方救出來的女人總共有七位，加上調查隊的三人一共就是十位，這並不是一次就能解決的數量。

「蓋爾，現在該怎麼辦？」

「妳……打算救她們嗎？救得起來嗎？」

「目前看來都是營養不良而已，還有些表面上的傷口需要處理，如果確認沒有細菌感染感染的話應該沒問題。」

「你該不會是想放這些人在這裡自生自滅吧，蓋爾先生？」

蓋爾回過頭在望向木門後的空間，裡頭都是開始發臭的人類肢體，再回過頭看向盯著自己的三人，茫茫的問了句：

「救啊，救啊，算算你們身上帶著多少東西吧。四份數量不多的乾糧和飲用水，哪些人的生命值得挽救就由你們決定吧。」

三人一時間沉默下來，蓋爾很快就能明白，那是和老先生相同的表情。

明明早就察覺，卻又不願承認自己必須殘忍，蓋爾從很早以前就明白這點，但有時候他又會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因為這種想法而錯失了許多原本可以挽回的機會，一直以來都在壓抑著，不停地叮囑自己不能為了這種情緒而影響大局。

而三人沉默的那一瞬間，蓋爾的心再次動搖了。

「我也很想啊，可以的話我更希望這些人從一開始就不踏進這片森林，這座該死的森林！該死的哥布林！」

他遞出自己的匕首。

「不選擇死，那就選擇生。從這裡回到臨時營地最快要兩個鐘頭，在夜晚的森林中來回穿梭。」

沒有人接下匕首，他便將匕首的握柄轉向自己。

「是吧，在這座森林中，其實人和哥布林沒什麼兩樣，你們覺得呢？」

他穿過三人，轉過身用刀尖指著其餘三人，同時遞出自己的飲用水。

「別讓她們看到，把這些水和乾糧分下去，這點至少你們做得到吧，至於不夠的……我去想辦法。」

那一天，四人沒說什麼話，各忙各的活，戒備的戒備、治療的治療，趁著天亮之際結束了這次的任務。

縱使待在森林中有危險，有著防禦工事的臨時營地還算是較為安全的地方，四人顧不得危險，毫不猶豫地在臨時營地大肆開伙了一番。

當然一方面也是為了挪出載貨的空間，乾脆就地野炊爆吃一頓，也算是彌補一下昨晚沉重到不行的氣氛。

在蔬菜燉湯的搭配下，即便是肉乾也是津津有味，錫兒更是將肉乾切成小塊加到湯裡燉煮，讓那些虛弱的女人不用咀嚼也能夠嚥下。

在確定所有人都進食過後，錫兒來到了蓋爾身旁屈膝坐下。

「抱歉，我……」

「妳自己吃過了嗎？」

「還沒。」

蓋爾一口將肉乾咬下大半塊，再乾了整碗的燉湯，在錫兒的耳邊細語：

「那個味道鹹鹹的。」

說完又將剩下的肉乾全部吃完。

那天錫兒拼命地喝著燉湯補充體力，完全沒有要食用肉製品的慾望。

錫兒明白，那天蓋爾在叫卡斯托撤退時，他自己是站在其中一個女性前的。

她回到城鎮的旅館後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一面想著現在那些女孩不知道有沒有好多了，一面覺得在別人受苦時自己卻在享受這樣太過罪惡。

思考著這些無關痛癢的問題好讓自己的腦袋不再回想蓋爾那天說的話，也不知道自己算是道歉了沒，蓋爾總是不會老實說出心裡的想法，因此就算問他有沒有收到自己的歉意，大概也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

大家想的都一樣吧，在抉擇時只能感嘆自己的無力，一開始只有三個人要救時覺得還可以，一旦數量多起來後，曾經的善良卻被迷惑了。蓋爾每次都會選擇解釋起來最容易理解的方法，大概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對自己也都是這麼說的吧。

錫兒用熱水洗了把臉，下一次收到蓋爾的任務邀約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下一次，有些悶悶不樂的她再次將整張臉泡進熱水中。

在收過任務的報酬後，蓋爾將報酬平均成四份並依序送到其他三人的居住地，整理完裝備並清點數量後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

他曾看過那些從哥布林手中救回的女性之後的樣子，大多都跑去教會修生養性侍奉神去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安穩地度過剩下的人生，不管怎樣那些都是身體恢復後的事了。

想到自己曾經想放棄這些人，蓋爾如今也無法說出自己究竟是對或錯，畢竟沒有得出答案的必要，在這次的任務中，結果是好的就好了。

講是這麼講，他還是在忙完後裝作探病的人到醫院中去探望那些女人，看著她們或是憔悴、或是哀傷的模樣，蓋爾仍舊得不出答案，與其讓她們活在這樣的悲痛中，當初是不是就該讓她解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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