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32 晴天娃娃

迷糊间不知道睡了多久，何千言只感觉自己做了很多碎片一样奇异的梦，无端醒来睁开眼的时分，整个房间依然是沉没在黑夜里的宁静，视线失焦，恍然不知身在何处，抱着自己的温度仍是暖洋洋的一片，安全感渴求的作祟，禁不住的往对方怀里蹭了蹭，发出一声浅浅的柔软嘤咛。

“…唔，夫人，做噩梦了吗。”

睡梦之中一丝丝奇怪的心绪诞生，钟沅风条件反射一般苏醒过来，试到怀里何千言依恋的小动作，下意识轻轻替对方顺着背，低哑着声音有些担心的询问。

“没…就是觉得睡得不好，自己醒了。”

“不要多想了，你要记得，从此以后我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睡醒了，身边一定有我在。”

意识到怀里人潜意识里的害怕情绪仍然没能消退，钟沅风把何千言搂的更紧了一些，闭着眼睛喃喃自语一般，贴近了对方的耳畔，一字一顿认真的说着长长的念白，呼吸气流拂过胸膛的起伏，一片静谧之中唯一的声源。

“我爱你哦，钟沅风一直都会爱着何千言，永生永世，永远不变。”

“嗯，我…我也…爱你…”

怀里人小小声的告白回应很轻很轻，甚至都有些以为是梦境，是不是睁开眼睛就会看到他脸颊羞红的可爱模样呢，钟沅风嘴角浮现一丝笑意，缓缓睁开双眼，何千言早已整个人都躲在了他的怀抱里，隐约月光透进窗台，侧脸上冷白的淡淡绯色。

…

清晨醒来的时分，何千言感觉自己眼皮有些沉重的睁不开，房间内的空气似乎被减速了时间一般，隐约缓缓的气压沉闷，贪恋温暖怀抱的情绪丝丝蔓延，没有试图起床而是依赖的抱着钟沅风不肯松手，发出了几声细小的不明呜咽。

钟沅风被何千言的小动作带动的迷蒙着苏醒过来，微微睁开眼看到怀里人不肯起床的耍赖模样，不禁心下爱怜，病房里的光线不甚明亮，窗帘透着灰白的胧雾般，让人有些分不清现在的时点。

尽量动作放轻的偏转了一下头，钟沅风视线寻到病房里的挂钟确认时间，眼下已经是早晨八点多，外面却好像天还没亮一样，大概今天不是晴天吧，不过赶在这么个特殊的日子竟然变了天气，不由得对怀里的人多了几分心疼。

“夫人，今天天气好像不太好，不过路上也没多远，只要别下雨就行。”

“唔…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要遭一劫凄风苦雨吗，唐僧取经都没这么难…”

何千言半眯起眼睛，听到钟沅风尽力安抚自己的话语，心头没来由的闷闷不乐，含混不清的嘟哝了两句，继续一动不动的躲在对方怀里，仿佛这样就能够逃避世界上的种种不安的可能性。

两个人没有继续聊下去，再次半梦半醒的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何千言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睡不着觉，手心贴在胸膛上轻轻推了一把钟沅风，示意对方起床，而后下床去洗漱。拉开窗帘外面果然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厚厚的灰白云层叠下来，阴沉沉的有些压抑，不过放眼望去周围的路面上还是一片干爽，没有下过雨的迹象。

“夫人，我觉得你还是多少吃一点，禁食禁水是怕手术时候食道反流，不要吃太多就行，吃些糖分高的吧。”

等到两人洗漱完毕，钟沅风把何千言带回床上安顿好，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查了好一阵手机，确认了什么事情之后，果断起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盒综合口味的生巧，又倒了大半杯温水一齐拿了回来，执意让对方稍微吃一些。

“说实话本来我不吃也不是不能扛住，但是你把甜品放到我眼前，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何千言一眼看过去精美的包装礼盒，拒绝的话语刚刚酝酿出来还没有到嘴边，小肚子就很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顿时有些脸红，别过头去欲迎还拒的说了一番话，任凭对方拆了盒子准备投喂，随即意识到什么不假思索的开口询问，“我这不能吃也就算了，你怎么不去吃早饭。”

“今天啊，我跟你一样，除了手术，其他的事情我都和你一个安排，不然我一个人吃独食，那你看着多难受，等手术结束了陪你好好吃饭。”

钟沅风轻松的从两边奇特的角度拆开礼盒，整个礼盒展开呈现出一个漂亮的造型，随后取了小银叉叉起一小块，用附带的小碟子托住下方防止裹粉洒落，小心的喂给何千言吃。

“嗯？这就是爱情的牺牲吗，你不感觉做这种事好傻的，大少爷肯定从来没饿过肚子的吧，但你不吃肯定也不行啊，我现在吃多少，你得比我多吃一半才行。”

何千言听完略微有些恍然，心底某种脆弱的情绪被恰到好处的击中，探手轻轻揉了揉钟沅风梳理整齐的柔软发丝，巧克力的甜香从嘴角开始融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多一半啊，那这一半，我就以自己的方式拿了哦。”

钟沅风听完，露出了一种有些顽皮的笑意，再次叉了一块刚刚喂进去时，突然撤了手，右手把银叉撇开的远远的，不偏不倚吻上何千言的双唇，舌尖霸道的掠夺进去，卷到巧克力的边缘勾下一丝甜蜜的气息，左手自然而然的绕过去，扶持住对方条件反射想要躲开的身体，缠绵的热吻好一阵才结束，伴着抹茶味的清香味觉。

“什么…啊，怎么就知道调情，再这么厚颜无耻我就不吃了，我饿死自己。”

何千言终于被放开后，脸颊上羞红更甚，低着头闹情绪一般不满的要挟了两句，看得钟沅风忍俊不禁，舔了舔嘴唇故作淡定的继续叉起下一块牛奶原味的喂过来，看到对方心口不一仍是乖乖吃掉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像是要轻飘飘的飞起来。

分食完一只不大的礼盒装，钟沅风把剩下的包装纸等随意收拾起来，刚想一起系带丢进垃圾桶，突然像是又想起什么一般，从礼盒里抽出一块原本是垫夹层用的薄薄白色锯齿纹方布，扯下了原本绑在外侧的长长金色缎带，又去自己的包里翻了一阵，取出了黑笔和一只多功能瑞士军刀，何千言靠在床上捧着温水杯喝了两小口，看到对方忙忙碌碌找东西的场景，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在…干嘛啊，又要搞些奇怪的事情出来吗。”

“这个啊，这个我弄好你就明白了，很快的，幸好这礼盒够复杂，不然材料都没有。”

钟沅风模棱两可的回答了两句，将手里的白色方布不熟练的攒出了一个球形的形状，找了昨天演算题目用写完的草稿纸，随意揉成了纸团填充进去，而后剪下缎带的一段，在颈部的位置收束打了个漂亮的小蝴蝶结，用黑笔勾勒出简单的笑脸，下方的衣摆部分画了个寥寥几笔的小太阳，剩下的缎带从背后系了一条挂绳出来。

“诶，晴天娃娃？大少爷，你还真是有创意，不过你的绘画水平，这是几岁的水准啊。”

终于完成后，钟沅风得意的从桌子前面转过身，炫耀一般把小人偶摊在手心里亮给床上的人看，何千言把喝的差不多的水杯顺手放在床头柜上，定睛看到那只有点嘴歪眼斜的晴天娃娃，终于没能忍住捂着嘴开始偷笑，眼角弯月的弧线，美到不可方物。

“哎呀，夫人，这是艺术，返璞归真的稚拙感嘛，只要心诚，肯定就会放晴的。”

钟沅风一本正经的解释了两句，搬起房间里的矮凳放到窗边，撑着水泥窗台颤巍巍的站上去，仰头把做好的晴天娃娃系在窗帘的轨道横栏上，纯白的小人偶随着空调冷气的流风，裙摆轻轻的荡起，映衬着金色磨砂闪光质感的缎带，为这原本沉闷的病房里，增添了一丝活泼的气息。

只要有爱的力量，世界一定会放晴的。

确认人偶已经系好，钟沅风从矮凳上跳下来，将各种物品收归原位，再次坐回床边。何千言倚在软枕头的安乐窝里，侧过身搭着钟沅风的手，静静的凝望了窗外灰白色的天空许久，天边像是隐约有了一点金色的明亮，仔细看过去时又无从捉摸，不知自己究竟是看错，亦或者是一厢情愿的祈祷。安静的空间，两个人的守护，也许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只是此时，一分一秒都是永恒。

“对了，大少爷，我想起一件事啊，初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中二病患者，学农之前自己做了两个丑的要命的雨天娃娃，挂在教室窗外求雨呢。”

“所以，后来下雨了没，你说他中二病，肯定是病的不轻，是不是还干过更离谱的事。”

“别说，还真下雨了，确实挺离谱的，很多事我都有点记不太清了。”

“诶，既然做的那么丑都能有用的话，我这不是艺术多了，肯定很快就会放晴的啦。”

钟沅风转过身，循着牵手的力度，再一次温柔的吻上何千言的唇，珍爱的不忍心碰坏一般，清浅到云朵的棉花糖的触感。

chap.33 你还有我

手术前的等待时间，就像重大考试开考之前的分分秒秒，亦或者是等待某种结果宣判般送到自己眼前的焦心，反而比尘埃落定之后更加令人折磨。

“所以说，接台手术就是对上一个人完全掌握不了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轮到我。”

何千言浅浅的叹了口气，时不时看一眼自己的手机时间，上面的数字变动速度慢的像是蜗牛爬，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应该挺稳妥的，毕竟我还是有特权的嘛，如果这边真的出了什么没有办法的事情，会给你临时改安排的。”

钟沅风指尖卷起一缕何千言的碎发，柔声的安抚床上人的情绪，用自己的手机找了不少有趣的视频，开了公放端在对方眼前看。

“麻烦病人准备一下吧，换好病号服，里面不要穿内衣，随时准备手术了。”责任护士轻轻敲了敲门，抱着值班记录本进病房后，助理护士推了装医用工具的小车跟进来，在何千言的右手上快速打上留置针，用医用胶布等物妥善的固定好才离开。

“所以说进了手术室还是众生平等，有钱也不能给你定制个土豪金装修的手术室吧。”

何千言撇了撇嘴，刚想起身时看到钟沅风先一步抱过整套病号服来，脸上带着意义不明的浅笑的神情，愣了一秒后想到唯一的可能性，刹那间再次抑制不住的脸红，抓紧了薄被的被角不知所措。

“夫人，你手上还有留置针呢，碰到了我可要心疼了，我来帮你换就好了，不过你好容易脸红，明明前两天都把你看光光了。”

钟沅风把衣服放到床边，不由分说的将何千言柔和的抱好躺下，含着笑意低头吻到对方的眼角，看到怀里人条件反射闭紧双眼小脸红红的样子，忍不住一路吻到了双唇上。

“要不是你整天自作主张，我才不会呢，想到前天我都觉得，是不是该让你再延长一个月禁欲期。”

何千言有些任性的转开视线，伏在钟沅风耳边咬牙切齿的丢出看似威胁实际毫无杀伤力的话语，身体却是乖乖的一动没动，任凭自己的白色宽松居家T恤被小心翼翼的脱了下去，从左右袖子套上浅蓝色的病号服，而后对方的手逡巡到自己身下，拉住腰侧的松紧试图将平角裤脱掉的时候，左手下意识的扯住了被子挡住，脸颊羞红一片，倔强的盯着人看，丝毫不肯让步的模样。

“好好，夫人乖，我错了我错了，让我憋两个月，那可是会出人命的啊。”

钟沅风的手上动作顿了顿，忍着笑轻佻的应了一句，在拉紧的被子下面摸索着继续脱掉平角裤，穿上宽松的病号服长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指尖数次擦过双腿间柔软的部位，灵敏的有些抬头，使得何千言有些难受，夹紧了双腿蹭到一边，逃开被揩油的位置，气鼓鼓的盯着人看，脸颊的羞红始终无法退潮。

好不容易换衣流程结束，两人再一次进入未知的等待时间里，整套病号服宽松的有些不同寻常，松松垮垮的仿佛在身上套了个麻袋，穿在何千言本就纤瘦的身体上，更是空荡的留出了很大的余地，裤腰甚至都松弛了不止一两个百分点，若是站起身来的话不用手稳住，恐怕直接就会整个落到地上去。

真空的穿着与裸睡并没有什么区别，何千言只感觉空调的冷气从薄被的孔隙渗透进来，均匀的覆盖在肌肤之上，本就紧张的心情变相放大了某种感知，小腹内隐隐约约有些存留积累的迹象，不过眼下还不到非解决不可的地步，索性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掖好了被角，减少能量的消耗防止自己的肚子太快饿起来，舔了舔因为空调的压缩空气有些干燥的嘴唇，继续茫茫然的看钟沅风手机上播放的视频打发时间。

等到要手术之前…再去吧，那样就刚好了，何千言有时候也不太能理解自己的强迫症，或许很多人都有这样的强迫症，不在重要的事情前或者上床睡觉前的最后一刻，都是不肯早去厕所的。

“夫人，再喝一点水吧，一点点润润嗓子，按理说早上的那台手术预定三个小时，现在已经三个半小时了，可能还会再有一会。”

钟沅风看了看已经接近十一点半的时间，倒了温水过来细声劝说何千言再喝一点点，把对方扶起身子喝了一小口，刚刚放下水杯到床头柜上，房间外的走廊突然传来越靠越近的响动，紧接着病房门突兀的敲响，率先进门的主治医师身后跟随了几位医护人员，连带着一张医用转运车也被推了进来，金属制的万向轮硌在地面上发出一阵碎响声。

“钟少，我们现在可以为您的朋友进行手术了，病人既然可以自己走动，能麻烦您直接下来吗，需要用这张转运床运送到手术室里。”

主治医师上前与钟沅风简短的寒暄了两句，接着看向了病床上靠坐着有些发蒙的何千言，助理人员很快将转运车的位置调整好，将上面的被单掀开到一侧。

这…怎么这么突然，还有这么多人在，完全说不出要去厕所的话啊，让这么多人等我一个人，未免也太丢人了些，忍一下应该也没关系的吧，反正也就一个多小时而已。何千言有些慌乱，但仍是强作镇定面色不显，一语未发准备侧身下床，视线还没来得及定位床边的拖鞋，下一刻自己就被钟沅风打横抱起，突然腾空的失重感反馈到脑海，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上衣前襟，身体细微的簌簌颤抖。

“他还是尽量不要多走路了，我来抱就好，真是麻烦了，中午还要做手术，午餐请一定吃好一些，太辛苦了。”

钟沅风稳稳的抱着何千言，双手手臂恰到好处的压紧了病号服的裤腰和衣摆，严严实实的丝毫没有走光，绕过病床边小心翼翼的把人平放在转运车上盖好被单，助理护士打开了车上一起推来的一袋葡萄糖溶液，软管接入留置针挂到了一旁的输液架上。

当着一群医生护士的面被公主抱，身为男生的奇怪自尊心返潮，让何千言已经羞得不知如何是好，然而医护人员的表情始终平常，在确认自己已经躺好没有问题后，匆匆忙忙的推着转运车出了病房，争分夺秒的下电梯往手术楼过去，仿佛一刻也不能耽误，不知道是不是在医院工作都是如此，为了病人能够尽快得到治疗，在急救时多抢一秒，或许成功的希望就大一分，无疑是在和时间赛跑。

何千言左手拉紧了被单，右手搭在被单之上，冰凉的点滴缓缓的输送进体内，针头的位置有轻微的痛感，仰头视线之内是天花板一格格的吊顶，由于几乎相当于没有枕头的缘故，大脑血液回流的充盈，黑线条白方块迅速的变幻有些使人发晕，忍着难受感闭上了眼睛，尽量缓解震动带来的不适。

出了病房大楼，外面的天色仍然阴沉沉的不明亮，带着凉意的流风从楼群间的小路呼啸过去，似乎还有一些雨点稀疏的洒落，又在比平常的九月份平均温度低了不少的当日气温三重作用之下，吹得衣着单薄的何千言又是一阵瑟缩的发抖，早晨吃下的巧克力的能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正常的身体机能运作，热量一点点的散失，锁紧眉头神情间泫然欲泣的柔弱之感，看得一旁始终寸步不离的钟沅风心中大痛，此刻就是想抱着他替他保暖也做不到，生平第一次有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没有办法去分担他的难受，心口不禁有些郁郁发疼。

幸好手术楼距离病房楼并没有多远，大概也是VIP阶层的特权设置，并且不是从人员密集的正大门进入，而是单独设置了一个隐蔽的侧门，但是同样的宽敞，足够容纳一群人通过。很快转运车推进楼内的一片开阔休息区，何千言隐约听到另一个方位传来很多人交谈的熙攘声音，但是费力转过头去的目光所见，整个区域根本没有其他人在的迹象，还没有想通透究竟是因为什么，前来的登记护士进行了交接工作，简短交流确认了病人的身份信息，准备进入手术室区域。

“不要怕，夫人，只要坚持到做完，你就再也不会难受了，记得你还有我，还有我在。”

进入手术区域之前，钟沅风走到车边，握住何千言不知什么时候探出被角，因为害怕的情绪想要抓住什么一样的纤细左手，尝试着过渡体温给因为天气缘故有些凉意的肌肤，低头耳语了两句，声音低低却构建出了奇特的安全感，随后再一次深吻上何千言的柔唇，用身体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听到细声的呜咽更是忍不住五味杂陈的情绪，小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目送着几位医护人员将自己的爱人推进了手术室区域。

手术室两侧的自动合页门徐徐关闭，直到再也无法看到一丝一毫，钟沅风才梦游一般的在这片专属的VIP家属等候区里，找了一张软沙发坐下去，一贯以来的优雅形象也难以维持，坐下去的姿势端正如常，却无端的显出几分焦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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