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研磨從體育館的窗子看著窗外的晚霞，他非常喜歡這個時刻的天空，短暫但充滿變化，雲彩的漸變色特別像是遊戲畫面裡面會有的天空，如果再搭配一些無機質的電子音樂就更有虛幻感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除了體育館內的各式味道外還混雜著外頭不知道是什麼的草木氣味。

這裡的空氣跟氛圍和東京完全不同。

自家練習完的隊員一邊捲著球網，一邊吵鬧著要在晚餐後去街上閒晃買消夜之類的話題，研磨看到烏野的一些人面有難色的表示這裡的商店街可能比東京更早關門，看起來就像地主嫌棄自己招待不周的模樣。

這是音駒遠從東京到宮城來的合宿第一晚，烏野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偏僻。

教練提醒大家天很快會暗下來，要所有人加快收拾的速度，校舍牆外的路燈也已經逐一亮起。

他看到日向在角落撿著球，偶爾會趁自家學長不注意的時候學著籃球投籃的動作把球丟進球籃裡面。

啊！沒中。

日向吐了吐舌頭，小跑步把掉出去的球再撿回來。

雖然是沒什麼特別的動作，但發現日向一個人自然的展露各種表情神態的模樣就非常有趣，日向轉頭剛好與自己的視線對上，好像發現自己剛剛自娛的模樣可能被瞧見後而露出不好意思的臉，他趕忙推著球籃收進器材室去。

在遠處看著的研磨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搓著自己的手，慢條斯理地把指頭上的白色纏指給剝去。

在手指上纏上膠帶這件事情是從上一屆畢業的學長們身上學到的。研磨不喜歡在指頭上纏東西，他覺得在接觸球面的時候會產生隔閡感導致球路偏移。從來不曾真正親自教他什麼的學長有一次就這麼跟研磨說，「去把手指纏上膠帶吧，這樣你看到膠帶後就能提醒自己。」，因為不覺得自己需要用這種方式被提醒什麼，所以就拒絕了學長提議。他還記得那位學長一陣臉綠，接著就再也不跟研磨說話跟對視了。維持著刻意的疏遠與冷漠的關係直到畢業的那位學長，結果研磨反而把這個人記得一清二楚。

現在想想，那位學長可能真正想教的東西只有這件事情吧？

因為纏上膠帶後可以提醒自己，而不是真正為了纏手而纏手。研磨現在倒是感謝那位學長的提點。

黑尾抱著外套走了過來，他看見研磨正在撕掉手上的膠帶，若有所思的摸著自己的鼻子。

「這麼難得看你纏手，連正式比賽的時候都沒瞧你纏過。」

「正式比賽的時候不需要被提醒什麼。」

「那現在你覺得需要被提醒什麼嗎？」

被膠帶纏過的皮膚微微泛紅著，他看著黑尾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腳。

「剛剛，我的左腳移動了。」

與烏野的練習賽時，站在前側二傳的研磨，移動了自己的左腳。

移動腳步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在第一球就移動自己，對研磨來說是很大的問題。

在對方將球擊回來的時候本該接手第二次的傳球讓隊友能順利擊出，但在第一球回來的時候，因為看見日向在擊球線位置的跑動，自己忍不住追著日向的動線而跟著踏出了左腳，在驚覺錯誤後研磨立刻停下腳步，緊接著第一球便從左側傳來，當時的位置自然不到位，雖然球還是傳了出去，但對研磨來說那個傳球的路線充滿著瑕疵。

就像打遊戲一樣，每個角色都有自己要負責的位置，如果第一球二傳就衝出去搶球，那要傳給誰當二次呢？

當時盯著我方球路的視線像是被拉住一樣的往日向身上追去，在烏野攔網人員身後的日向也緊追著球的眼神研磨看得過於仔細了，日向往擊球線左方開始移動時，自己也忍不住跨出了左腳跟上前去。

你要去哪？

你想做什麼？

注意到自己腦中只想著這件事情的時候，一傳的球就過來了，他也同時停下腳步將雙手舉起、推出。

比賽結束的吹哨聲響起，烏野一堆人發出又要做輸球處罰的哀號聲時日向就在遠處看著自己，他笑著，然後轉身離開。

自己不小心咬住誘餌的失誤模樣，一覽無遺了吧？音駒今天是贏了，但跟著追逐的研磨卻嚇出一身冷汗。

「所以嚇出一身冷汗的研磨君，就乖乖的纏起手指來了嗎？」黑尾忍不住的摸著研磨的頭嘲笑似的說著。研磨沒有反抗，任由黑尾把自己的頭髮弄得一團亂，他把撕掉的膠帶塞進褲子的口袋裡。

對啊！人家是誘餌嘛，咬了就咬囉。

沒錯沒錯！趕緊再把膠帶多纏個幾圈，提醒自己下次別像個小貓一樣的隨便去追了。

研磨用力的踢了黑尾屁股一腳。

像這樣會吐著舌頭小跑步撿球的人，在球場上即使躲在隊友身後也會像那天空中已經降下的落日一樣，雖西沉，但暗中燃燒著吧。

結果還是要去。

吃完飯才過沒兩個小時，大家洗漱完換上乾淨的衣服後每個都像剛充電完畢的玩具一樣躁動個沒完。

列夫在自己的身邊鼓催跟著大家一起去超商閒晃買消夜什麼的。

不是才剛吃飽嗎？

得到了「那是兩個小時前的事情耶！」這樣充滿列夫式的回答。

寬敞的休息室足以讓兩校的球員合併打起地舖睡在一間，也讓吵鬧的程度乘與兩倍，本來鬥嘴個幾次的人，才花個一天就好像熟稔許久的老友一樣話題沒完，展現出驚人的適應能力。

研磨捶著自己的雙腿，一邊抱怨著已經累得走不動了，一邊開啟掌上型遊戲機。他窩在自己的行李旁，擺出誰都請不動的模樣打算坐鎮在休息室一個人打電動等所有人回來。

日向看見後一屁股坐在研磨旁邊，一副理所當然的緊貼著研磨的臂膀，他問研磨不打算去嗎？研磨聞著身邊的人傳來的肥皂香跟熱度，他有點不自在的盯著自己遊戲機的開機畫面搖著頭。

日向濕潤的髮尾把水滴在研磨的肩膀上，他靠向研磨的耳朵偷偷的小聲說著──

我有腳踏車。

研磨轉過頭來看著日向一副偷偷摸摸的模樣覺得有些莫名好笑，有腳踏車是一個需要咬耳朵才能說的事情嗎？結果最後研磨還是放下了遊戲機被日向給拖出了休息室。

他坐在堅硬的腳踏車後座讓日向搖搖晃晃的載著自己，踩著踏板的日向很快就越過了其他人遠超前頭，研磨聽到幾個人在後頭對著他們大喊不公平之類的話語，稍微能理解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告訴他有腳踏車這件事了。

日向加快了速度讓晚風把自己的劉海吹起，他不知何故的笑了甚至輕輕地哼起了歌，看起來就是非常開心的樣子。

路上幾乎沒有住家或是商家，有一段路甚至只有路燈與護欄，護欄外是一片漆黑的樹林。夜晚的風吹撫著臉確實很舒服，他用手撥了撥日向還沒乾的頭髮，對方把頭往後仰了一點像是小孩一般要研磨幫忙弄乾。

結果說到底也只能來超商買東西而已，大部分的店家在這時間都已經閉店了。

黑尾咬著冰棒抱怨著兩人騎腳踏車的事，於是研磨坐上了腳踏車坐墊要日向坐在後座。

「你根本不會騎腳踏車！」黑尾大聲的說著，坐在後座抓著超商肉包的日向充滿驚慌的看著研磨單腳踩上踏板。

「我會。」

騎上腳踏車的研磨非常僵硬，他搖搖晃晃的踩下踏板並在轉彎的時候要轉好大一圈才會過，雙肩動也不動緊握把手的模樣看起來非常好笑。

這樣也叫會騎？黑尾跟虎在旁抱肚大笑。

「研、研磨！」日向看著研磨努力抓穩龍頭穩住車身前進，儼然就是一副即使不太會騎車也別想要他下來，決心要遠離所有人一路騎回住宿的校舍去的模樣。他探出頭看向研磨的側臉，迎面的吹來的風揚起了研磨的頭髮露出了疲態的神情。

「累了，回去吧。」研磨小聲的說著。

「好。」

回到校舍後有一些人坐在樓梯上吃著泡麵之類氣味濃重的食物，研磨看起來沒有買什麼吃的東西，他靠在樓梯間的牆壁滑著手機，螢幕的冷光打在他的臉上。

油膩的味道與肥皂氣味從旁傳來，日向咬著肉包問他買了什麼，他摸著口袋本想拿出自己買的零食，但摸到的卻是練習結束後被撕下來的纏指膠帶。

明明沒什麼道理，但他卻覺得現在站在旁邊詢問他的日向眼神就跟當時在場上的一樣。穿透、尖銳且充滿誘引。

他感到自己的後頸發冷，當日向看著他的時候那種緊張感有點壓迫，但又覺得這樣的感受不能出現在賽場以外才是。

他得阻斷這樣的感受才行。於是他關掉手機螢幕抬起頭來直視著日向的臉，映入眼簾的是咬著肉包雙頰鼓得向倉鼠一樣的日向，研磨忍不住噗哧一笑。

他們靠在牆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研磨望著圍牆外路燈下的飛蟲想著回去得把口袋裡的膠帶給丟掉。

日向吞下最後一口肉包扭著紙袋，他跟研磨道歉著不應該硬拉他去超商，畢竟他看起來真的很累了。

聽到對方這麼說的研磨下意識搓揉著口袋裡的那些膠帶，看著日向愧疚的道歉，腦袋裡浮現出的是日向在場上緊追著球的模樣，當最後日向對著他笑的臉閃過時，他的手指越發出力的捏緊。

研磨為了提醒自己而纏手，而眼前的人向自己道歉，只因為發現自己已經累了的事。

日向總是永遠吃不飽的模樣，不管是比賽也好、靠著他讓頭髮的水滴在自己的肩膀上也好、緊抓著自己手腕坐上腳踏車也好，研磨覺得自己就像那些路燈下的飛蟲一般，追著光，然後失誤，但是毫無辦法的還是選擇繼續向前去。

他的左腳，移動了。

輸了。

不知為何，就是冒出了這樣的感覺。

贏了比賽，但自己輸了。

該怎麼說呢……

好氣喔！

「你還餓嗎？」

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日向反應不過來。

研磨從另外一側的口袋拿出自己剛剛在超商買的五顏六色的水果軟糖，他拉開包裝紙，用手指捏了幾個在指尖，在日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充滿色素的軟糖塞進日向的口中，指尖劃過了日向的唇齒，略顯粗魯且報復的。

「……研磨你果然在生氣……」日向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嚼著研磨塞進口中的軟糖抱怨似的說著。

看著日向委屈的表情研磨忍不住仰頭笑出來。

果然，包包裡頭的纏指膠帶也一併丟了吧？畢竟自己又不是那位學長，提點的只是自己得接受輸了這個事實。

但，那又沒有很難？

他從包裝袋裡捏了一顆橘色的軟糖放進嘴裡刻意用牙齒咬斷，化學甜味在口腔散了開來。

他看著身旁的人嚼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你還在生氣嗎？

日向小心翼翼的問著。

「沒有，我在高興著呢。」

軟糖還有很多個，慢慢餵食吧。

小说相关章节：排球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