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西泽尔推开大门，走进了坎特伯雷堡。胶底的军靴踏在大理石铺设的洁白地砖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在门口稍作停顿，平伸双手，立刻就有守夜的女侍从一旁上前，为他解下了悬挂着金色绶带的军装大氅。

“需要叫厨房为您准备宵夜吗，殿下？”

女侍低垂着眼帘，恭敬地轻声询问道。

“太晚了，不必。阿黛尔和妈妈都睡了吗？”

“小姐已经睡下多时了，只是夫人……”

女侍显现出有些为难的样子，向着楼上望去。西泽尔顺着她的视线，便看见在观景台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前一道熟悉的，如繁樱绽放般华美的身影。

今晚的琳琅夫人穿着一身金丝刺绣的丝绸白裙，在透过窗投入的清冷月光的映射下，展现出了近乎象牙一般的质感，几近神圣。她没有回头，很专注似的，静静地望着窗外那些黑暗之中明灭的灯火。

这无疑是个极美的场景，可西泽尔却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都撤下吧，不必守夜了。我来照顾妈妈。”

“是。”

数分钟后，楼上负责守夜的女侍们尽数撤下。少女们牵着白色的裙裾整齐地向西泽尔行礼之后，便安静地遵从指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当最后一位女侍从西泽尔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男孩放轻脚步，踏着楼梯慢慢地走到了母亲的身旁。他并不急着出声，只是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母亲，注视着她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注视着她有些幽怨的黛色眉宇，注视着她瑰丽而空白的双眸。

这让他回想起六年前，在那个寒冷而贫穷的克里特岛。那时的母亲也是像这样，把自己打扮得很美很美，然后日复一日地坐在窗前，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从日出等到日落。六年过去了，时间似乎不曾在这个太过美丽的女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她依旧美得那么动人心魄，却依旧那么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大布娃娃。

她的记忆，她的情感，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那场脑叶白质切除手术，和那一小块脑白叶一起，被从她的身体之中剥离了——除了那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对于那个男人的爱。

西泽尔走到了母亲身前，轻轻地抱住了她。

“我回来了，妈妈。”

一如既往的，琳琅夫人对自己儿子的声音和行为没有任何回应，但也没有拒绝。西泽尔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牵起了她的手。

“夜深了，回房间休息吧。”

尽管并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但对于西泽尔这个一直照顾自己的小男孩，琳琅夫人潜意识里还是信任的，于是她很顺从地站了起来，任由儿子牵着自己的手走向房间。

从二楼的观景台到三楼的居室并不算很远。出于安全的考虑，琳琅夫人和阿黛尔的房间都是与西泽尔紧贴着的。西泽尔牵着母亲的手，走过一条不长的走廊后，便到了她的房间。房间里少有装饰，就坎特伯雷堡的标准而言，琳琅夫人的房间并不能算是豪华，顶多也就称得上素雅。毕竟她本人就对此没有任何要求，而这座城堡的主人西泽尔对住所的要求也只有舒适而已。

两人在床边坐下，熟悉的房间让琳琅夫人放松了不少。她坐在床边，身体微微靠在身后的西泽尔身上。后者为她解开了盘起的发髻，如云的黑发瀑布般垂下。男孩轻柔地为母亲梳着发，像是在为一只很温顺的大猫咪顺毛。

西泽尔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像这样与母亲共处的温馨时光是什么时候了，三年？五年？也许更久。自从来到这座权力与阴谋交织的城市，照顾家人的任务，便几乎都交给了家中的女侍和仆从了。

不过时至今日，母亲依旧无视着女侍们的照料，却对自己的话语言听计从，是否说明在她的心里，自己是除了那个男人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呢？男孩无声地笑了笑。

从身后半抱着母亲，西泽尔轻声地向母亲说着最近在密涅瓦机关发生的一些事，像是那三名他新收的笨蛋骑士，还有那位沉默寡言却极度危险的“黑龙”。琳琅夫人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懒懒地打着哈欠，像是在奇怪这次的梳头怎么持续了这么久。对于她甚至不如六岁的阿黛尔的智商而言，理解西泽尔的话语是件十分困难的事。事实上她也根本没有听进任何一个字，绝大部分时间里，心智受损的琳琅夫人都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仅有她和那个男人存在的世界。

西泽尔知道这些，可他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妈妈和阿黛尔了，阿黛尔还太小，那么他倾诉的对象，就只有妈妈了。而且听不懂也好，这样就可以离那些阴谋和黑暗更远一些了。这个家里需要面对那些明枪暗箭的，只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怀中的重量不知何时重了起来，西泽尔微微低下头，却发现母亲已悄然闭上了双眼，在自己的怀里深沉地睡去了。

“妈妈，妈妈？”

男孩晃了晃怀中的母亲，意料之中的，女人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这是脑叶白质切除手术的后遗症之一，由于脑部神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物理性损伤，因此一旦进入了睡眠状态，便很难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刺激信号。有些像是大脑未发育完全时的婴幼儿时期，直到得到足够的休息之前都不会醒来。

房间里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西泽尔闭上眼，深长地呼吸了几次。

房间里响起了男孩的轻声自语，低沉得像是回荡在枯井中的一声叹息。

“为什么一直不回应我呢，妈妈？你又要……丢下我一个人，到那个没有我的世界里去了吗？”

“别离开我啊，妈妈。我就在这里，就在你的眼前啊。为什么你的视线……从来都不肯投注在我的身上呢？”

“我是……你的儿子啊，妈妈。是你本该在这世界上最疼爱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你的世界里……永远都只有那个人呢？”

微颤的声音逐渐轻了下去，直至低不可闻。

良久之后，西泽尔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将母亲小心地放倒在了床上。

睡着的琳琅夫人，少了些心理年龄低幼带来的稚气，于是便显露了几分天生的温柔端庄气质，更像个名副其实的“母亲”了。西泽尔有些恍惚，呆呆地注视着母亲温婉宁静的睡颜。

带些颤抖的，稚嫩的嗓音，穿越时空一般，突如其来的在西泽尔的脑海中响起。

“妈妈，你睡着了吗？”

这一刻，暧昧模糊的记忆瞬间如同火花闪烁明灭，那些禁忌的，被他埋葬在深处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狭小的房间，阿黛尔均匀的呼吸，颤抖的双手，母亲越来越近的睡颜。潮湿的气息，炽热，柔软，无意识的闷哼、喘息，触电一般，如潮的快感……

幽深的紫瞳深处，像是无声地张开了另一双眼睛。某种封印在心底的幽暗欲念，开始在永夜般的眼瞳之中酝酿。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微曲，拂过几根凌乱的青丝，抚过黛色的眉宇，然后轻触母亲少女般光滑白皙的脸颊，划过柔软的、樱色的唇。

这个动作已经严重地逾越过了母子亲密的红线，可西泽尔却浑然不觉。紫色的眼瞳看不出情绪，只有狂乱的心跳，和逐渐粗重的呼吸。

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已然拼合完毕，就呈现在他的眼前，愈发清晰。

他看着那个八年前的自己，看着他在那个狭小昏暗的房间之中爬起，看着他小心地跨过身旁熟睡的阿黛尔，蹲在母亲的身旁，看着他伸出手指，轻戳着母亲的脸蛋。

“妈妈，你睡着了吗？”

“妈妈，你睡着了吗。”

“妈妈，你真的……睡着了啊。”

轻戳逐渐升级为抚摸，再升级为放肆的揉捏，小男孩的呼吸愈发粗重，紫瞳中的狂热，也愈发炽烈。颤抖的双手捧住了那花儿一般娇嫩的脸庞，小男孩屏住呼吸，深深地吻了下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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