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笙过来姐姐这边，别理那两个神经病。”

大概像是总算有了妹妹，她待冬海极好，逛街看到什么，哪怕没有天羽的，也有冬海的一份。冬海也非常依恋她，时不时送些手作饼干之类的礼物，一有机会就凑到她身边撒娇。两个姑娘经常腻在一起，任谁看了都要感慨一声姐妹情深。

所以有一次他看到志水和冬海一边讨论什么一边并肩而来，她一言不发躲在他身后，他明白了，所有的逃避都指向一个确定的答案。他护着她一起退到阴影里，没有被那两人看到。

“别担心，有我在。”

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满是汗水。她低着头，他踌躇半晌，用另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

“我永远站在日野小姐这边。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你的同伴。”

她点点头，把脸埋在空着的那只手里。她也那么娇小，她也是个姑娘。他抱着她，像骑士守护他的公主。

“我很快会没事。谢谢你……骑士先生。”

“为您效劳，我的女士。”

这一次，她没有抗拒。他懂得适可而止，没有更进一步。

之后他如愿以偿成了学生会长，除了作为合奏者中的一员之外，还能为音乐会的准备做更多的事。她是主催者之一，他们有很多交集。他总有办法约好练习室，放学后和她一起练习。她很勤奋，又有才能，和她一起练习的时候，他似乎也得到了音乐之神的祝福。他帮她换弦，帮她调音，借她乐典和CD，但凡他能做的，他都毫无保留。他要去补习班和学生会的日子，也会为她预约练习室。她感激并接受他的好意，给他织了围巾作为回报。

“我织得不好。”

“怎么会！我很喜欢，很柔软，颜色也很漂亮……”

“嗯，特意选了加地君喜欢的蓝绿色。”

她弯着眼睛笑，看到她的笑容，他不禁心旌摇荡。虽然只是礼尚往来，她不是那种心安理得向男人索取而不知回报的女孩，但她能注意到他喜欢的颜色，肯花时间为他编织温暖的礼物，他的心就仿佛是初次飞上云端的小鸟儿，幸福得不知怎样才好。他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她一把扯下。

“今天放学后，我有话对加地君说。就不要再约练习室了，我在校舍后面等。”

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她就转回去，脸稍稍发红，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在小说里看过类似的剧情，知道后面将会来的是什么，不禁在心里欢呼起来。他等到了。他总算等到了。天羽似乎知道她织围巾的事，之前暗示他好好把握机会，他不能让这位好朋友失望。他把她织的围巾仔细叠好放进课桌里，软软的开司米就像她比谁都柔软细腻的心。下午最后一节课刚下，他就跑了出去——怎好让心爱的姑娘等他呢？

即使如此已经有人在那里了。就在他们常去的那间练习室窗下，他一眼看见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心里暗暗叫苦。志水躺在草地上睡，而且睡得很沉，看样子根本没去上课。他有心给她发邮件换个地方见面，又怕她不看手机，或者他刚发她就来了正好撞见。这件事不能有任何差错，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志水换个地方——这次神明听取了他的请求，摇晃起了作用。

“啊……学……长……？加地……学长……？”

志水摇摇晃晃坐起来，看看四周，又看看他，仍然一副睡不醒的模样。

“我……怎么了……哦……大概……睡着了……早……安……”

志水含含糊糊地咕噜着又要倒下去，他赶忙一把扶住了。

“志水君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换个暖和的地方睡。”

“暖和的……地方……？”

他看附近散落着书本和乐谱，连忙收拢起来整理好交给对方，并把人也搀扶起来。志水很轻，个子也不高，他稍一用力就拉起来了。女孩子一般纤细的少年揉着眼睛道谢，晃晃悠悠地走了。

“真没办法……”

他对志水完全生不起气来。土浦也常苦笑着说，志水就像大家的弟弟一样，要不是她是那样的反应，他真会信了天羽对那两人关系的评价。她要对自己告白的时候，志水绝对不能出现，即使不是有意捣乱，也会扰乱她的心情。这位学弟离开以后就安全了，他这样想，但左等右等也不见她的影子。他犹豫要不要打电话去问的时候，收到了她的邮件。

“抱歉我临时有事不能去，改天再约。”

内容简短，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他有不好的预感。他在校园里狂奔，到处找她，最后在森林广场找到了。她坐在长凳上，志水侧身躺在她旁边，枕着她的腿。那位学弟的确找了个暖和的好地方，身上盖着她的外套，外套下面，他们似乎还拉着手。她没有看见被她放了鸽子的可怜男人，始终注视着怀里的少年，把手放在他肩上，目光温柔，像守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这个人令她痛苦，可是当他亲近她，她还是予取予求。他看了一眼就默默离开，连悲伤愤怒的感觉都没有。他充分理解她的感受，本质上他们没有哪里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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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又发了邮件给他，说她考虑之后，不打算说那件事了。他马上回复，让她安心，那原本是她的自由，他不勉强——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这天放学他们也没有一起走，他要去上补习班，而且就算翘课也不会有什么转机。他早已料到，只要志水出现就无法达成他的愿望，所以毫不意外。他把她送的围巾贴在胸口上，好像这样就能向她传达他的心声。他希望她能够幸福，哪怕要他化身海水的泡沫，他也希望她能够幸福。童话故事的结局永远都是王子公主从此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而骑士只要默默守护公主就足够了。

“实在是太抱歉了，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作为补偿，加地君可以提一个要求，啊，我不保证一定能做到，只能尽量满足……”

“日野小姐太客气了。一定要说的话，明天你有空的时候给我拉首曲子吧？我喜欢日野小姐的小提琴，你的琴声就像天上的仙乐一样，哪怕是一时一刻能独占你的琴声我就满足了～”

“啊哈哈这样啊……没问题，那就明天见啦～加地君，晚安～”

她挂断电话，他却被这一句晚安弄得无法入眠，辗转反侧地想那两个人之后怎么样了，有没有互通心曲。他总觉得志水也对她有意，那位天才虽然异于常人，但终究也是男孩子，种种表现都指向同一个答案——她当局者迷，他却看得很清楚。可是他不打算说出来。人都是自私的，而且那只是他的推测，不负责任的鼓励可能导向悲伤的结局，他也无法承担亲手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的后果。

第二天早上她果然开朗了不少，眉眼之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了。这一微小的变化既令他欢喜，又给他带来深深的痛苦。她得到幸福的时刻，就是他的命运来临的时刻，这是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想他或许已经不必问那之后的结果，从她的笑脸就能显而易见了解到答案，而且他原本就没有向她询问的资格。只差一点点——如果不是志水恰好出现在那里，他就实现愿望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叠好放在桌子里的围巾，那是她的心意，不论是怎样的心意他都应该感到满足。他笑着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好事，她羞涩点头，嘴角上还挂着笑——她笑起来真好看。

“那可真的太好了，日野小姐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之前阳光被乌云遮住了，我还担心来着。”

“谢谢，我总是给加地君添麻烦……”

“没有的事。”

他是她的骑士。骑士保护公主，把公主完完整整地交到王子手上，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真心认为她的幸福就是他自己的幸福，她心情舒畅，他就为之欣喜不已。爱并不一定要占为己有，就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盛开的美丽花朵，只要能够远远地欣赏就好。他与她相识太晚，没能第一时间占据她的内心，所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很善于开解自己，一个上午就把心态调整好了。

中午的时候仍然四个人一起吃饭。天羽，冬海，她和他。他死皮赖脸，总算成了这个闺蜜小团体中的一份子。她比平时笑得多得多，很快就引起了天羽的注意。

“哎呀哎呀，小香穗今天是怎么了？看你笑得这样甜，该不会是那边的男装少女向你求婚了吧？”

自从他说自己的名字男女皆可而且想尝试填报女校之后，天羽偶尔会以此调侃。他每次只是笑，并不否认。天羽没有恶意，一搭一唱十分有趣，他乐得配合。她笑着摇头，他也笑，跟着一起摇头。

“怎敢怎敢，我哪里配得上日野小姐～日野小姐是天上的仙女，是光辉的太阳，是受到音乐之神眷顾的稀世的天才……”

“呕……不愧是加地君，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恶心啊……”

“多谢夸奖。”

他笑得更灿烂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她和自己扯上关系比较好。万一谁去说了什么，影响了她的恋爱，他的罪过可就大了。她好不容易得到幸福，他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出于一己之私做有损她幸福的事。他是她的骑士，必要时也可以客串小丑，只要是对她有利，他完全不介意自己扮演哪种角色。她对他笑，她的笑容耀眼无比，令他目眩神迷如登极乐之境。

“诶，那是因为什么……不管了，小香穗想说的时候再说～我要马上告诉你们一个大新闻，刚刚问出来的，还新鲜热乎着，嘿嘿嘿……”

“不要说嘛，菜美学姐……不是说好了不公开的么……”

“不公开哪行啊～我得刺激刺激这边两个，让他们抓点紧，不要被学弟学妹赶超过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是的，一定不是，天羽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说——

“小笙跟我说啊——”

“菜美学姐坏死了，我就不该告诉你……呜……香穗学姐，加地学长……”

冬海双手掩面，羞得连耳根都红了，一头扎进她怀里。她拍抚学妹的肩膀安慰，像往常一样打圆场：

“菜美你啊，就不要作弄小笙了——”

“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小笙最近跟志水君发展得不错，每周末都出去约会，图书馆啊，美术馆啊，水族馆啊，而且呀——”

他眼看着她的脸色灰败下去。她低着头，抱着她的好友，长发遮住了她的表情。他想伸手过去，可是离她太远，而且在两个女孩子抱在一起的时刻，他很难参与其中。他向天羽使眼色，试图引起对方注意，可是女记者正在兴头上，一个劲儿说个不停：

“别看小笙现在跟个受气包似的，她可会了～周末他们一起逛商店街，正巧碰到小笙的爸爸妈妈也去买东西，顺便就见了家长～你们说，这是不是她故意安排的？据说啊，小笙的爸爸妈妈可喜欢志水君了，还主动提出来，要他去她家做客呢～你们说，这是不是就要成了呀？志水君有点小迷糊，但人不坏，是个老实孩子，我们都当弟弟看的～小笙呢，又好像我们的妹妹一样～这凑成一对了，两个小天使，多好，哈哈哈……”

“是啊，真是太好了……”

“对吧？小香穗也觉得不错吧？小笙这孩子啊，要是找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似的猛男我还不放心，对象是志水君就完全没问题了～加地君也是，抓点紧，别让这家伙跑了呀～”

他只觉一阵火气直冲脑际。她们不是她的朋友吗？不是她最亲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能这样毫不避忌地伤害她，怎么能无视她的痛苦和挣扎？他腾地站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从这个亲睦友好的气氛中硬把她给扯了出去。

“日野小姐，我有话要说——”

“哦哦哦加地君激动了！去吧去吧，等你们的好消息！”

他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一起跑到天台上。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也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他不能眼看她再一次伤害自己。志水去找她了，之前也找了好几次，那绝不是弟弟对姐姐的依恋。那不是偶然，志水为什么会在那里，因为那是离她最近的地方，能够清晰听到她琴声的地方——他当时就应该想到的，只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一时忘记了这一点。那时候，他听到的应该是“学姐”，而不是“学长”。她一直回避，那个人一直见不到她，一直思念着她，所以才会——

要不要告诉她呢？要不要给她希望，让她有动力坚持，去竞争，而不是放弃？说到底都是猜测，他不是志水，不知道志水的想法。如果给她的是虚假的希望，结果让她失望，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这件事一定要本人亲口说出来才有效，志水本人对她告白，比他说多少安慰的话都有用——他早就意识到了。

“我带日野小姐去找他……你们当面说清楚，至少要有一个交代——”

“不！我不去——”

她哭起来，泪水顺脸颊流淌，那样子让他心疼。他知道，他都知道，她和他一样，并没有任何不同。他抱住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眼看着日野小姐这样下去。人都是有极限的，我也一样。”

“不……我不能……”

“爱情是毫无办法的事。喜欢，就没有别的办法，哪怕伤害他人也还是喜欢，不会因此发生变化。不用怕，就是天塌下来，就是所有人都与你敌对，我也会保护你。我是日野小姐的骑士，我陪你一起去。”

“不，伤害别人……我怎么能……我怎么能……”

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这是最后一次，他想。他可以无私，但他不希望她像自己一样无私。她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她必须有。他放弃是为了让她幸福的，不是为了让她强忍痛苦的。

“啊，香穗学姐，加地学长……”

面前出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志水神出鬼没，这次也是如此。他只顾着劝她，连学弟是从哪冒出来的都没有注意。年轻的天才还是老样子，晃晃悠悠的，打着哈欠，好像随时都能倒下睡过去。他说的那些话，不知道被听到了多少。他有些尴尬地松手，可是一放手她就要逃，他还是不得不抓着她的胳膊。

“正好志水君在这里——”

“不，我不——”

志水有点惊讶地看着他们，而后缓缓摇头：

“加地学长，既然日野学姐不愿意，你不要勉强。”

还不是因为你——他差点就叫出来，好容易才忍住了。他清楚此刻的情态的确像他在逼迫她，她哭着反抗，志水才出面干涉。可是这件事必须有一个结果，不能再拖下去了。他把她拉到志水面前，抓着她不放，不论她如何挣扎反抗，都不给她逃避对方的机会。志水微微皱眉，试图阻止这一暴行，他心一横，把她推了过去——

“如果想要告白，就快点啊！”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分明看到志水愣住了，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接下来一片静寂。他的心沉下去，又想起天羽的那些话。

或许那是真的。天羽认识他们的时间更久，更了解这些人际关系。她趔趄几步，自己站住了，背对着他，纤细柔弱的背影令他心疼。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似乎打算笑，声音却颤抖着变了调儿：

“加地君真是，这样会吓到人的……我就说不要玩大冒险吧，太难为情了……以后要玩你们玩，不要再……拉上我……”

“大冒险……？”

“对……抱歉……不会再有……下……次……”

她跑掉了。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他完全来不及反应。他盯着志水，后者仍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会后悔。”

他丢下一句就追上去。他也不确定志水会不会后悔，或许也不会，他哪里知道别人的想法。他只知道她因此受到打击，他必须负起责任——他还太年轻，幼稚地以为这样一来就能帮她实现愿望，结果还不如不说。他又气又恨，可转念一想，或许只不过是志水在音乐之外的事情上反应比别人慢好几拍，加之才刚睡醒不久，一时来不及反应——这种可能性更大。如果她能再等一下就好了，无论是怎样的结果，至少把话说到这一步，得到否定的答案再死心也不迟。他脑子里乱七八糟转着这些事，脚步一刻不停。就像猎犬追逐受伤的小鹿，就像潘神追赶林中女仙，他绝不会给其他任何男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日野小姐！等一下，日野小姐！”

他看到她在前面，扑上去抱住她，她挣扎两下就瘫软在他怀里。她早已哭成了泪人儿，鼻子堵住了，大口大口喘着气。他把她的身体转过来，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很快手帕就湿得不能用了。他用手给她擦，那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

“有我呢，有我在……没事，没事了……”

“你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说啊！”

他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一开始就应该由他来爱她，由他来保护她，那样的话怎会让她伤心难过到这个地步。她娇柔的身躯颤抖着，一刻不停地哭。她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说出来只会让大家为难，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我……我以后还怎么……”

“没关系的。”

他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擦手，尽可能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

“没关系。我是日野小姐的朋友，别人会害你，我不会害你。”

“可是……小笙……菜美……她们也是我的朋友啊！”

他点点头，决定不告诉她另一种可能。这时再给她无谓的希望，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他捧起她的脸，她抽噎着，把目光转到别处。他看着她，心想这张布满泪水的脸就像带着朝露的玫瑰一样美，于是低头吻了下去。

“啊……嗯……唔……”

她先是惊讶，然后开始挣扎。他紧紧抱着她，她的挣扎毫无效果。他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吸吮她的舌头，她的身体扭动着，胸蹭着他的胸。他的身体有了反应。

“日野小姐，这是示范。爱一个人要这样表达，才不会产生误会，才能把心意好好传达给对方。我喜欢你，从最初见到你的那一刻就喜欢你。”

他微笑着，眼前模糊一片。他想自己就要变成海水的泡沫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是为了日野小姐才转到星奏来。我比谁都重视你，比谁都希望你幸福。看到你这么痛苦，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感觉就像被万箭穿心了一样。”

“加地……君？”

“我们是一样的，日野小姐和我，我们是一样的。你的纠结痛楚，我全看在眼里。对不起，一直以来都在骗你。我知道你不会选择我，所以才会那么说。”

他放开了她。

“再见了，我的公主殿下。”

他借口家里有事请了下午的假。因为他是议员的公子，老师并未多问。他回到家，洗了个澡，换了在家穿的衣服，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发呆。他对她说了，给她做了示范，接下来就看她要怎样做。或许她会依言尝试，或许不会。他无法干涉她的决定。

书桌抽屉里放着她的照片，枕边在读的小说里夹着她的照片，墙上的画框后面藏着她的照片。他不止收藏在相簿里，散放在各处，就为了方便拿到，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不过他不用翻找就知道哪里放着哪些，是什么角度拍摄的，照片上的她是怎样的神态。天羽笑骂他是变态跟踪狂，却仍然满足他的愿望。他从未想过能真的触碰到她。她是他的天使，是女神，是湖心游弋头戴王冠的天鹅，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他打破了禁忌，所以再也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在她身边扮演体贴的朋友了。他需要考虑如何去面对她，或者如何不去面对她，但他什么也不想考虑。他闭上眼睛想要睡上一会儿，哪怕一时，不去想关于她的事，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如果是他绝不会放手，绝不会让她受到这种伤害。他抱着床上的被子，就像在拥抱她。

“日野小姐……”

她开心的样子，哭泣的样子，担心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在一起经历的各种事，一桩桩一件件，早已刻印在他心里。他从她身边逃走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和她并没有哪里不同。他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看看手机，看着天花板，又看看手机——他竟然也期待着什么。他们的确是一样的人，他苦笑着想。她还坦率可爱些，而他呢，说漂亮话很会说，轮到自己就不知所措。他给天羽写邮件，想通过她的闺蜜，旁敲侧击地探问状况——不过只写了几句就删掉了。明知道不能轻率鲁莽，还做了那样的事，要是天羽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他的所为。他是自食其果，自己把自己的退路给堵上了。

他又看起他的收藏。天羽很会拍照，把她拍得很漂亮，而且每一张都很生动自然，没有刻意加工的痕迹。他描摹她的眉眼，鼻梁，脸颊，颈项，然后停住手指，不再继续滑动。他的身体又起了反应，他用手按下去，然后自嘲男人可真恶心。志水肯定不会这样，如果想也一定能够得到。他稍微想象了那样的场景，胸口又隐隐地疼起来。

自作自受，都是自作自受。他自暴自弃翻出床垫下藏着的成人漫画，每个女主角的脸都像是她的脸。他想起他抱在怀里的那个身体的温度，那对乳房的柔软，那双嘴唇的触感，以及她被男人亲吻时的表情。一边想着她一边自己动手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有了实际的感受之后还是第一次。他在接近顶峰的那一刻又想到志水。志水也会像他一样做这种事吗？一想到就再也没办法继续。他讨厌这种劣等感，就连这种时候都如影随形。

“日野小姐……”

他把所有的成人漫画都塞回去，用洗手液洗了手，看着自己的手发呆。他渴望抱她，做男人会对女人做的事，又自我嫌恶。无论怎样都得不到满足，心里缺失的部分还是空落落的，没有她就填补不了。他打开音响，听着名家演奏的小提琴，想象她的声音。是不是那时候他也装不知道比较好？

他做不到。她那么痛苦，他无法视若无睹。他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与他自己的幸福相悖，他也希望她能幸福快乐。可是他失败了，变得无法面对她，就连若无其事回到普通同学的相处模式也不能够。他还得去上学，只能想办法调换座位，然后逐渐远离，退到她看不见的角落。他知道她在准备转科考试，除非她不打算再去音乐科，否则他们还要继续做同班同学。他避开她就好，这样就不尴尬，甚至还有远远望上一眼的机会。可供他休整的时间不多，只有这一个下午，他必须要摆正自己的心态。

可是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喂，加地君？你在哪儿？”

“……日野小姐？”

“今天下午怎么请假了，班里的大家都在问……我去找你，现在，你在哪儿？”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也有些模糊，不过他毕竟受过特殊训练，很快就适应了。

“我在家。日野小姐要过来找我吗？”

“……嗯。告诉我地址。”

“我住在……”

他告诉她地址，又习惯性加了一句，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发邮件给她，这才挂断电话。他毫无心理准备，看一眼时间，才刚下课——她这么急着找他，他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冲进浴室洗脸，拍了化妆水，涂了润肤霜，重新梳好头发，用漱口水认真漱口，涂上润唇膏，对着镜子确认胡子也刮干净了之后，整理衣服抚平褶皱，洒上古龙水，然后回房收好照片，拉平床单，顺便确认所有的成人书籍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又不是约会，她很可能连他的房间都不会进，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可是他仔细确认每一个细节，最后用纸巾擦拭客厅的茶几，擦到一尘不染才勉强放心。

她要到他家里来。他家招待过很多客人，每天女佣都会打扫，可是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哪里有瑕疵被她嫌弃。他从未去过她家，她的卧房一定也像公主的卧房一样，只要想到就难免脸红心跳。他自嘲地想自己真是恋爱脑，明明已经完了，而且原本也不是那么回事，他一个人兀自激动做什么。即使如此他仍然心情激动地等着，她终于来了。

“您好，我是日野……”

“日野小姐？已经开门了，请进～”

她在楼下对讲机那里，似乎有点紧张，态度恭恭敬敬的，让他很有新鲜感。他没有告诉她他家没有其他人在，或许她以为应答的会是母亲或者女佣，讲话也相应用了敬语。很快门铃响了，他就等在门口，响不到一声就开了门。

“打扰了……哎，加地君？”

“日野小姐辛苦了～这里放好了拖鞋，请换上……书包和琴箱我来拿。”

“嗯，谢谢……”

她脱下外套，他殷勤地接过来，整理好，挂在客用的衣帽间里。她瞪大美丽的眼睛，发出一声轻呼：

“加地君原来……是大少爷么？”

他噗地笑出声，一边摇头，一边扶住她的手臂。

“不是不是……换鞋应该让我来，可是日野小姐的裙子太短了，我蹲下来不太好。扶着我的手，或者用那边的换鞋凳也可以。”

“好的，那就麻烦加地君了……谢谢。”

他又笑了。

“不客气。”

原本以为是尴尬的见面，结果并不是。他领她来到客厅，她小心翼翼的样子非常可爱。他让她坐在沙发上，她坐下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裙摆。乳白色的百褶裙摆和她的肤色十分相配。

“饮料想喝什么？冷的热的都有。可乐，果汁，还是咖啡？茶也有，热茶还是冰茶？泡的茶，还是瓶装茶？”

她有些局促地摇摇头。

“好多种……不，不用这么麻烦……我是来……”

“至少要喝点什么吧。虽然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多少有些招待不周，不过连饮料都不提供就太过分了。”

“不……”

她微微低头，又仰起脸与他对视。

“今天下午加地君为什么没来上课？本来以为有什么事耽搁了，结果连书包和琴箱都不在……同学们都在说，问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加地君不是会随便翘课的人——”

“不，我是。”

他看着她，嘴角上扬。

“今天的补习班我也翘掉了。现在我本应在去补习班的路上，可是我请假了。”

她站起身。

“那就赶紧，现在马上的话——”

他摇摇头。

“我已经请假了。来不及，不去了。”

“怎么——”

他向她走过去，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真是美丽的眼睛，他想，然后毫无预兆地吻了她。

“唔……嗯……”

他抱住她。她没有挣扎，所以他把她压倒在沙发上，不停地吻她的嘴。当他把手放在她左胸上的时候，她的身体颤了一下。

“日野小姐。”

他支起身体俯视着她，她满面通红，眼神飘忽不定不与他对视。他的笑容更灿烂了。

“我都告诉过你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了。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身体柔软又有弹性。接吻的时候，能闻到淡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洗发水、沐浴露还是别的什么。他握着她的乳房，隔着衣服抚弄乳头，它们很快变硬了。

“身体很敏感呢。”

她左右摇头，沉默不语，却并不抵抗。他把一只手伸进裙子里，抚摸她的腿。她闭上眼睛，胸脯剧烈起伏着。

“我父母要到晚上才回来。本来我要点外卖，或者在外面吃完再回来的。”

他轻柔地抚摸，她合拢双腿，他又低头吻她，同时捏揉她的乳房。另一个乳房抵在他胸膛上，又温暖又柔软。

“呜……嗯呜……”

她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双手掩面，两腿之间富有弹性的部分已经有些湿了。他很满意她有这样的反应。或许她对他的感情算不上爱，但至少他做这种事她也不会反抗。他把手指探入她的内裤，她也只是颤抖着摇头，没有推拒，也没有责备，反而撩动起他的欲望。她以前和别人做过这种事吗？他稍稍想象，又自己否定。如果真的有，她绝不会任他为所欲为，这种过于柔顺的态度恰恰证明了她的纯洁。他解开领带，又慢慢地解校服上衣的扣子。起初她没有反应，他解到第二个的时候，她猛地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不……我不……不要……”

他停了手。

“如果日野小姐不愿意的话……”

她瘫倒在沙发上，身体向内弓起，衣服凌乱，呼吸急促——他看着她，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也已经太迟了。”

他把她抱到自己房间的床上，然后关上门。他不担心她会逃走，如果要逃，她早就逃了。她真的反抗，他也不会勉强。她心存幻想，他可以继续等待；她决心放弃，那么由他来做恶人——他已经做过恶人了，不介意再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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