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可的状态逐渐恢复过来，优米无趣地坐在一节原木上，踢踏着双腿。

靠墙坐着的凯伊捏起手中的小瓷瓶子，摇晃了一下。一旁的莉娅轻轻按住她的手，用恳切的目光求着姐姐，这种东西，就不要用了……

“莉娅。”凯伊放下手中的瓶子，严肃的瞪着莉娅。“总是这样无条件的去怜悯别人，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啧，真是的……”

莉娅低下头，沉默着，又转过头去看向刑床上跪坐着的缇可

“你忘记那家伙是怎么欺负你的了么。”凯伊说道。“总是这么心软的话，以后会有危险的！”

“但是……我觉得她并不像什么坏家伙呀，虽然说……”

“可刚才如果不是优米赶到，我们估计已经被她捆起来带走了不是吗？她说要把我们永远作为她的食物，你真的觉得这和她最后说的一样，只是开玩笑吗？”

莉娅盯着缇可那逐渐开始甩动起来的尾巴，姐姐一直告诉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可是不知怎得，她实在难以把缇可想象成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仔细想来，倘若缇可真的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要把她和姐姐带回去继续玩弄，那刚才，她就不会给自己和姐姐松绑了

“莉娅，以笑声为食物什么的，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谁知道她实际上……”

“姐姐！别再这么说了……”

妹妹的嗔怪让凯伊一时哽住，也没有再说什么

虽说嘴上对缇可仍然小心警惕——不过那时候停止对缇可的折磨，好像也是她自己的决定。

“……总之，我看她表现。”

凯伊走向仓库的正门，临行前回头看向另一头的一人一魔。

她看见优米跳下那一节木头，走上前去关切地问候。只不过，开朗的少女每每靠近，缇可便赌气似的扭过头去，绝不正眼看她一眼

“怎么样，你……好点没？”

“……”

“哎……”反而是优米有点不知所措，“那个那个，刚才是我……额，稍微过分了一点啦，总之，你还好…？”

“唔啊啊别过来！”

看优米向她伸出手，还以为又要趁机抓住她可怜的小尾巴，吓得敏感的小恶魔连忙把尾巴贴在身上，优米也惊吓地缩回双手

“好好好！不过来，我，我保持距离…”

可不能再让她们碰到自己这致命的弱点了，缇可心想着，平复心情下来之后又偷偷的瞄了一眼优米面露歉意的微笑，但很快又把视线挪向一边

她明白她其实比她们更需要道歉，但，至少现在暂时没有这个心情。

看缇可的状态恢复的还不错，优米便松了口气，靠在刑床上，仔细地盯着缇可的侧脸

仔细一想实在是有些滑稽——她也释然地一松眉头。绑架那些孩子们的主谋自己，竟然也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女孩子。

“那几个孩子，都是你抓来的，对吧。”优米问道。“为什么要把他们抓到这里来呢？”

“……”缇可没有回答，只是在嘴里小声地嘟囔起来。“如果咱说是他们自找的，你也不会信的吧……”

“什么？”

“没什么。”

见过这么多绑架案、失踪案，优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过程模糊、动机成谜的情况。自己刚才放走了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孩子们，缇可也没有去追，说是要惩罚放走了他们的自己，其实更多的应该还是她在自己身上发发脾气——这或许说明，那些孩子们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那她为什么要专门将他们关押在这里？优米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凑近，小声地开口问道：

“你不会……真的打算吃了他们吧？”

“……”

“诶，缇……欸噫！”

明明是很柔和的语气，却像是带着锯齿的钝刀割在了缇可的身上，不会留下伤口，却会留下疼痛与红印。束缚着那对小手的登山索忽然绷紧，尽管优米已经习惯了被人怒目而视——缇可看她的眼神却让她忽然间感觉到了压力

“吃吃吃……这么多年了你们人类满脑子就都是吃！”缇可几乎是把话吼了出来，瞪向优米的眼神尽是委屈与躁烦。“就知道吃……一提到咱就知道吃！这么喜欢吃怎么不见你们去抱着野猪啃啊！”

“欸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额……不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了他们’啦！就是……”

优米倒也不是第一次接触挠痒，更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挠痒痒了，只不过真要她自己开口讲出具体的内容……

“就是，就是像刚才你，额……你‘吃’咱们几个一样……你不会也想‘吃了’他们吧？”

缇可的样子仍然有些埋怨，看着优米的脸，又扭头找别人看去

“咱已经和她约好了不会对小孩子下手的……”

“她？”优米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去，白裙的少女正静静地坐在那头的原木上，闭目休息。“你是说莉娅吗？”

“…反正不是她。”

“那是……”

“你好烦啊！”

“诶……”

优米依稀记得，她见到自己时的样子，愤慨，又有些悲伤。“不许用她的脸来愚弄咱。”听起来很怪异，优米却觉得，自己似乎能够理解其中的意义

她的关注再一次回到了缇可的身上——长长的小尾巴左一甩，右一甩，仿佛在表达自己的不满，对人类的不屑，还有不想说话的脾气，看着那尾巴尖上可爱的黑色小桃心，优米左想右想，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偷偷的在缇可的尾巴尖上捏了一下

“呜啊！”缇可浑身触电般猛颤一下。“你你你又来！！”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恶魔嘛……我之前以为，恶魔是存在于故事书上，或者那些不知真假的历史书上的生物……”

“你！你……”

优米会心一笑，伸出手摸起缇可不安分的尾巴来。这一回优米下手很轻，不像之前那样用力的抓捏，而是轻轻的温柔的抚摸着缇可的尾巴，像一位老花匠温柔地呵护着鲜花柔软的花瓣。缇可的尾巴逐渐地放松下来，尽管她还是不愿正眼看优米一眼，但是尾巴尖上，那轻轻拍着刑床床面上的小桃心，还是或多或少地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被这样温柔的抚摸，缇可地心里，还是有一点开心的

“摸……摸够了没啊！咱……”

也许是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说辞，缇可嘟起小嘴，时不时偷瞄一眼这个长着熟悉面孔的黑发少女。

奇怪，看着这家伙，为什么自己总是想起她来，连此刻自己尾巴被抚摸的感觉，连优米抚摸的手法，她都感觉异常的熟悉……不，咱不认识这家伙，只是巧合，缇可这么想。可是，就算是巧合，想必……这也不是一般的巧合

自己有多久没有被这样轻柔的摸过尾巴了？缇可心想，上一次，是她还在的时候——是铃还在的时候。

这家伙和铃长得这么像，真的只是巧合么？可是她的铃儿说自己没有兄弟姐妹，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还有很多流浪猫到酒馆来找吃的，我也是这么抚摸它们的……像这样，呼噜噜……”

优米的话打断了缇可的思绪。缇可摇摇头，清醒了一下脑袋

“你在说什么……”

“酒馆呐，那个时候酒馆里流浪猫可多了，我很喜欢摸它们呢。”

仿佛真的忘记了缇可刚才对自己的折磨，优米的眼里闪烁着光彩，像在和老朋友聊天

“酒馆……？”

“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聚会的地方。哦，还有，酒馆呢，也可以是大家去接取赏金任务的地方哦。”

“赏金任务……”

缇可的脸一下子阴下来不少。

“嗯？你怎么了？”

“没什么……”

…………

“嗯……咱们换个话题吧？”

优米也感觉到了这种尴尬的气氛。“聊了这么久，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唔……听她们两个说，你叫……吉克？”

“缇——可——！缇可！”

听到这个歪的离谱的名字，缇可突然间恼怒了起来，甚至大声地重复了几遍。“不许乱改这个名字！不许！这可是她给……”

然而愤怒的缇可又突然语塞，又瞥向一边，似乎不想在优米的面前谈起那个人来。

“她？”

优米想起来，缇可刚才好像问过自己，有没有见到过一个和自己样貌相似的女孩。此刻缇可口中的那个“她”，应当就是……

虽然优米并不认识缇可口中的那个她，但是，优米心想，她对缇可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人。

“……对不起。”优米的语气，突然间也变得不像刚才那样轻松随意了。“这个名字，是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吧。抱歉，我不该这么随意……”

缇可没有回应

然而过了一会，缇可用眼睛的余光瞥见，优米摘下了右手的半指手套，朝她伸出手来，似乎是要与缇可握手

“你……”似乎是优米的示好让缇可有些意外

“我向你道歉。”优米微笑着。“我叫优米，优——米——。这个名字，也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我知道，像这样作为礼物赠与自己的名字，是很珍贵的东西。那，我们握手言和吧~”

握手…………

缇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自己被绑在一起吊着的双手

“……”

优米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脸蛋一下子烧了起来

“啊啊啊对不起！我我我我忘了你还被绑着呢，啊……对不起哈哈……”

优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像是被自己的行为给气笑了似的，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虽然这话语的内容很容易让仍被捆着的缇可产生误会，觉得这是一种怪声怪气的嘲讽，但是，优米语气里真诚的歉意，缇可还是听得出来。

缇可看着这位有些天然呆的少女的可爱笑容，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一点。

仔细想来，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有哪个人类会对自己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表情了。

“啊哈哈……那，我先给你松绑好了。”说着，优米翻身爬上了缇可所在的刑床，开始动手解开缇可手上的绳子

“……你不怕咱吗。”对于刚才优米叫错自己名字，缇可似乎已经不再生气了。“咱可是恶魔，在你们人类眼里恶魔不都是吃人的坏家伙么，为什么你……”

“……”优米短暂的沉默了一会，随即又露出笑容。“大概是因为，我不觉得你是什么坏家伙吧。”

“是，是么……”缇可眨了眨眼睛，一扫原先低落的神情。

“嗯。琳姐以前经常和我谈起恶魔这个种族，经常和我讲有关你们的故事。有时候，她会问我相不相信，恶魔也可以和人类和平共处。一开始的感觉，就像在问狼和羊，狐狸和兔子能不能和平共处一样，这怎么可能的嘛。可是今天遇到了你，嗯……怎么说呢，有种认知被颠覆的感觉，嘿。”

讲到这，优米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刚才听莉娅说，本来你都打算放她们走了，结果我突然袭击你，你才……额总之，看来从一开始我就误会你了……”

“琳姐？”缇可歪歪头，询问着优米这个陌生词语的含义。

“哦，她呀，她是……”

谈到自己最熟悉不过的罗琳大姐，优米又突然想起什么，只见她飞快地凑到缇可面前，把缇可都吓了一跳。

“呜哇！突突突突然干什么！”

“你很会挠痒痒对吗！还有那个，那个那个……药水！就是你对我……”

突然说到令人尴尬的地方，优米突然闭嘴，但很快调整了下状态，重新说道：

“那个药，可以让不怕痒痒的人变得怕痒吗？”

“理，理论上可以！怎么了嘛！”缇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点懵。

“太好了！”优米兴奋的摩擦起手掌。“呐，我放开你的话，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什么啊。”

优米双手叉腰，踌躇满志地说道

“和我一起到萨尔托加城里去，帮我赢一场赌局！”

“什么？”缇可和旁听的凯伊几乎是同时喊道

“带这个家伙到城里去？”凯伊站起身来。“难道你想引狼入室？”

“冷静，冷静点嘛，现在她不也没法使用魔力了嘛……而且，她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啊。刚才莉娅不是也说……”

“不行，绝对不行！”凯伊上前一步。“你要拿大家的安全开玩笑吗？”

“欸！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

一旁的莉娅刚想站起来劝劝，刚欲起身，心细的她便听到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姐姐，好像……好像有人来了。”

……

缇可与争执的两人一同看向仓库的大门，出现在她们眼前的，是一群匆忙赶来，衣着朴素的男男女女。人群当中，还有着一位少女熟悉的面孔，那个佝偻着的白发老人，正是村长

人群中，还有刚才被优米解救的几个孩子，优米和莉娅一眼认出了领头的那位金发女孩

女孩激动的捂着嘴，朝莉娅招了招手，莉娅点头致意的同时，察觉到一旁的众人手上都拿着木棍，干草叉之类的工具，正窃窃私语着

“它在哪？”村长高声喊道。“几位冒险家姑娘，你们都没事吧！我带着大家赶过来了——那个恶魔，它在……”

村长眯起眼睛，扶了扶眼镜，这才依稀看到优米的身旁，有一个黑发的女孩跪在一个木制的台子上

“咦？她……她是？”

力量尽失的缇可，看见朝她围过来的村民们，却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有些扫兴。村民们逐渐发现了缇可的存在，娇小的少女并不显眼——也应当也只有前排的大家能够看见那对鲜艳的红色尖角。

人们拿着叉子，也有的拿着铲子，劈柴的刀有的生了锈，一把把工具举在人们手里，却忽然间没了动静

大家都做好了和怪物或者野兽之类战斗的准备——然而顺着村长老爷子看去的方向，却只有这样一个还穿戴着层层枷锁的小姑娘。

“咦——就是她！把我们关在这个仓库里，全都挤在角落…还抓走了大姐姐们！”

小哈里挤到了前排的位置，大声的喧闹吸引了足够的注意——然而当她真的与缇可对上眼神，对方仅仅只是坏笑一下，便把他接下来想叫喊的东西都给噎了回去

“哈里，你真的没有搞错吗？”问他的是他身边一名粗壮的男人。“你说的很恐怖的恶魔，就是那边那个小丫头？”

“可，你仔细看。”另一个人指向缇可的身后，还有头顶上的地方。“她应该不是人类啊！”

好几个人都看着缇可。那个传说中吃人的恐怖存在，正松弛着吊起的小胳膊，一动不动，假意乖巧的微笑空洞又僵硬。人们探头探脑地向前，看到专注之时，缇可便故意甩一甩身后长长的尾巴，有的人便会吓得后退一步，不敢轻举妄动。就像是她在故意提醒着别人自己的身份，让人类意识到他们应当畏惧自己这样非人的存在，只有哈里咬牙切齿地朝缇可瞪眼，盯着她小嘴里露出的小虎牙

要上吗，人们思索起来，也有的人小声议论。那个小姑娘看起来不是人类，深不可测——然而现在似乎却处在几位冒险家少女的控制之下，并没有什么危险。

如果这就是传说中的恶魔，那多少有些荒诞，有些……

“……咦？”

有人看见缇可翻了个白眼，对眼前的状况小声唏嘘

也有人感觉到，有只不只哪里伸出来的手，偷偷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腿

“……噫！什么东西！”

“啊呃呃不不不要抓我呀！救，救命！”

“大伙都闪开！散开，散开！”

“唔？！”

人群忽然出现的骚动，对少女们来说也有些惊讶，凯伊用身体护住妹妹，优米呆呆地看着村民们之间——隐约能从大家的腿间辨认出一双双黑色、狭长的鬼手，其中的一簇正紧紧抓着小男孩哈里的双腿，就像地狱里将人拖进火海的恶魂

“缇可……？”

优米看向那个刑床上跪坐着的女孩子，看她别过脸去，似乎是故意不让自己看清，又故意让躲闪不及的村民们看清她身后飘飘摇摇的尾巴。那显然是她的魔法：无数只鬼手悄无声息地从地下钻出，抓抓那个人的腿，又拍拍那个人的屁股。被鬼手触碰到的感觉既惊悚又，人们慌乱地散开，让出的位置看到了那扭曲的鬼手，却在挥舞农具打到它们之前，它们便先一步化为灰烬消失不见。就像和大家开着恶劣的玩笑，或者看他们上蹿下跳的样子也是一种乐趣——只是缇可并没有去看，这种时候使用魔法，对她来说并不轻松

那边的村民们一筹莫展，举着柴刀的汉子也怕自己不小心把哈里的腿一起劈断。缇可听着七嘴八舌的吵闹，佯装——应该说硬撑着露出坏坏的表情。她知道有人在看她，也很清楚，尽管那个奇怪的药效已经过了大半，现在的自己要使用魔力也还是勉强。不过只要撑一小会就好，再一会，再一会就好，只要能吸引他们让人不舒服的目光……

“……唔呜……哼。”

引发骚乱的鬼手忽然停了下来，一同停下来的还有那汉子终于狠下心来高举的柴刀。还有小缇可甩动着的尾巴

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缇可终于还是没招架住那古怪的药效，用最后可以支配的一点点魔力将眼前的人们最后愚弄了一番后，她也闭上了眼睛——又轻蔑地扬起了下巴

“刚才的那些爪子……果然是你，你这恶魔！”

“呜——事到如今你，你还想把我们抓回去吗！”

从束缚中脱身的哈里用力跺了跺脚，缇可甚至不愿意睁开眼睛看他，傲慢的样子不仅点燃了他一个人的怒火，身边的大人们也躁动不安了起来

“原来真的就是你把小娃娃们抓走去了，害我们担心那么久？！”

“恶魔……她那对角，还有那条尾巴！根本不是人类……她是恶魔！”

“抓住它！送去骑士团！”

“……”

“骑士团？送什么骑士团！”

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一个高大的男人夺过身边人手上的柴刀，从人们为他让开的道路中站了出来。

“不把孩子们都还回来，就直接砍了她！”

孩子们？

“还回来……？”

放走了孩子们的优米，还有和孩子们相处过一会儿的莉娅不禁对对眼神。难道说，是他们半路遭遇了什么意外吗？

缇可稍稍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拿刀指着她的汉子，神情疑惑

“你在说些什么？”

“你还想装傻？”

男人咬紧牙关，推开拦路的村民们走上前来。“我家小伊凡……我的儿子！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开口！”

伊凡？

陌生的名字引起了三位少女的猜想——除了她们救出的孩子们，难道说，仍然有人不知所踪吗？

“到底在说什么？谁的名字？”

“还有奥薇娅，小奥薇娅！别给我装无辜的样子！”

“到底在说谁啊？！”

越是提问，缇可越是摸不着头脑。那些小孩子明明都已经被优米放跑了，现在却忽然告诉她，仍然有人不知所踪？

“那你去问他们啊！问那些跑回去的小家伙啊？”

不可理喻，缇可只觉得不可理喻。“难道他们没跑回家，在路上摔下山崖或者被野兽吃了，这也能怪在咱的头上吗？！”

“小畜生，你？！”

柴刀的弯尖又向下挪移，顶端的圆弧带着男人颤抖的嗓音，指向了缇可的小肚皮

“还是说他已经，已经进到你肚子里去了！？开口啊！”

“……”

小恶魔眼里的疑惑与恼火中逐渐冷却下来，她注视着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看看他身后同样声音接连不断的人们。形形色色的人挤在了仓库的空地，莉娅有些担忧地看着场地中央，姐姐却拦着自己，不让她进一步上前……

人群里，先前被绑架的孩子们紧紧依靠着大人，其中最大的那位金发姑娘，似乎是听见了小伊凡这个名字，她的心跳忽然间加速了许多，看看身边的大人，又看看叫骂起来的人们，欲言又止

或许她本想鼓起勇气站出去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男人拉拽着，留在了人群当中

“爸爸……她，那个长着角的姐姐，她……”

“别出去……安静看着，至少现在还不需要你出来作什么证……”

“不不，爸爸，小伊凡他们……他们可能和她真的没有什么……”

“好了好了，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安静，这个交给大人来处理。”

“我……”

小女孩的手在胸前紧握，又忍不住揪起自己的衣领来。那个自称“缇可”的恶魔姐姐并没有伤害她，伤害他们。她或许只是想要找个人一起玩？或者……更多的她也说不明白

“快把伊凡他们放了——”

少女听见耳边开始起哄，声源极近，震耳欲聋

“这家伙心虚了，说不定还有共犯，让她把同伙供出来——”

“就把它肚子划开看看啊？恶魔的故事谁没听过，谁知道她现在已经吃过多少人了——”

声音越来越大，心里头的这份担忧实实在在，不论是淹没在浪潮中的女孩儿，还是缇可身边的她们

优米咽了口口水，仿佛那一双双出离愤怒的眼睛所聚焦的真正目标不是缇可，而是自己。

“啊额……等等，我记得我的确把孩子们都给救出来了呀……还有人没回去吗？”

她的声音太小，就像海边的贝壳遇到大浪，坚固与否，透水与否，在重量的悬殊差距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优米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身旁的小家伙，眼珠瞟向她手上吊着的绳子——却是在这抬眼的瞬间，余光捕捉到了晶莹的光点下落

她看见缇可低着头，原本澄澈的眼睛也无法再面对众口指责，逐渐被声音与人影包围。优米木愣地微微张口。明明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她却觉得，自己与她之间隔着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像自己也是台下观摩处刑的群众，瘦弱的女孩子吊在处刑台的中央——她咬着的下唇，却突然扬起邪魅的弧度

“……对，对对对……没错！没错啊？就是咱干的又、怎、么、样啊？！”

呜？

人群中的她，还有另一边的莉娅双双睁大了眼睛。近乎失声的尖叫忽然镇住了无数的声源，缇可死死地盯着那个的男人此时吃惊的神情，鄙夷的眼神扫视着他身后的大家。

随后又是一阵病态的嗤笑

“是，没错呀，都是咱……有小家伙失踪了当然是咱做的啊？是咱把他们藏起来了埋在地里等着长出树来吃果子呢？是啊！”

“你们都能看到啊……都看清楚了吧？都听清楚了吧？他们回去之后都告诉你们一切都是咱做的了吧？咱现在告诉你们他们已经被吃掉了又怎么样啊？一定有人看清楚了是咱做的了，对吧？！”

“可是你们看到了吗？事情真的看清楚了？那几个小崽子走丢的时候你们有谁看到了？咱和她约好了不会随便伤害人类的时候你们有谁看见了？咱和那几个小崽子约好了今天就放他们回家的时候你们又有谁在场听见了？！”

“你们……你们到底看见什么了？啊？除了看到咱不是人类是恶魔，除了看到咱用魔法吓唬你们，你们还看到过什么东西啊？说啊！！”

“你们！说啊！你——呜……”

“……”

人群前进的脚步停在了缇可的视区之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老村长向大家摆了摆手

大家看着刑床上跪坐的姑娘。却只有静静伫立在缇可身边的优米，看见她重新低下了狞笑着的脸——黑色的长发间落着剔透的水珠

再没有前进的必要，毕竟，“幕后黑手”已经在歇斯底里后招供了一切。

——只有一个人不这样想

“你，最后还是承认了，是吧？啊？”

男人握着柴刀的手只是抖了一下。对任何一个成年人来说，从来不是声音越大，情绪越激动，就越是占理

坚实的双腿大踏步向前，无数双眼睛愕然观望着那冲出人群的汉子，无数双手朝他伸去，却未能拽到那匹脱缰的野马

莉娅焦急地从姐姐阻拦的胳膊下钻过，法术能量在左手汇聚。只要能派上用场，控制现状，无论什么法术都好，只要能派上用场

但那也来不及了。最快的雷电魔法也无法在那把刀刃劈下之前碰到那男人的身体。缇可一动不动地低垂着脑袋，就像是刚才的话语耗尽了她最后的精力。刀尖与她的后脑越来越近，粗糙的双手紧握木柄，一跃，高举——

“我的孩子，就是被你——已经被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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