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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受将军庇护的西洋人的身份,夜晚的混乱中我和蒂姆都没有受到伤害。直到中午,我得到允许,单独去会见被囚禁的公主。
那位美丽的公主被关押在她原来居住的房间里,由她原来的侍女陪伴,虽然换上了精美的铠甲,但依然保持着优雅的风度。房间门外只有一名年轻的武士把守,与其说是狱卒,不如说更像是护卫。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昨夜的事情,我很难想像她此刻已经成了一名俘虏。
“发生了什么?”我问。公主微笑着向我解释,昨天夜里,薄田秀政——她父亲麾下的一名臣子发动了叛乱,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之前接待我们的大名(日本的诸侯),也就是公主的父亲,远河太守大人战死了。他的两个儿子,即公主的兄弟,都被俘获并于黎明时分遭到斩首。公主本人也英勇地参加了战斗,但最终还是被活捉并囚禁于此。
“我亲手杀了两个武士。”公主告诉我:“然而对方也有剑术高手,我不是他的敌手。他们也不给我自杀的机会。”她说自己杀人的时候很平静,一如往常。
“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秀政殿下邀请我成为他的侧室,也就是妻子之一——在杀了我的兄弟之后。我拒绝了。”公主耐心地向我解释:“这是一种侮辱性的邀请,而秀政殿下也清楚我不会同意——虽然如果他没有反叛,我父亲多半也会将我嫁给他。”
“你拒绝了他,那么他会处死你吗?就和处死你的兄弟们一样?”
“不。”公主笑了:“日本人的做法和你们西洋人不一样。秀政殿下被我拒绝之后,宣布还我自由。而我则会选择自杀。”
“自杀?为什么?他已经给你自由了。你可以离开这里,去哪都行。”
“我无处可去。”公主解释道:“在日本的文化里,这种时候,自由也是一种侮辱。而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受到侮辱。”
“我会按照武士的方式自杀。”公主宣布:“我会切腹。”她慢慢说出那个我之前听过很多次的词:“SEP-PU-KU。切腹。我会用刀割开自己的腹部来自杀,这是一个武士所能追求的至高荣誉。”
我知道这种事情,在日本的武士中间你几乎无法回避这个词汇。他们一直在谈论这件事。
“你会自己割开腹部,然后会有另一个人来砍下你的头……”
“不,不会有。”公主摇摇头:“我的身份比这个城堡里所有的人都高,没人有资格为我介错,我会自己完成这个事情。”
“会很痛苦。”
“对,痛苦而漫长。”公主眯起眼睛:“我会十字形——Cross——切开腹部,让内脏流出来,然后忍受着痛苦直到死去。”
“要多久?”我忍不住好奇地询问。这种问题或许会冒犯到其它人,但公主一直耐心地解答我所有愚蠢的疑惑。
“我没有事先禁食,所以会尽量避免割开肠子。这种情况下,我在切腹之后可以再活——按照你们西洋的计时方法,六到八个小时。”
“那可真的是十分漫长。”
“而我乐于忍受这种痛苦。”公主似乎在宽慰我:“我切腹的时候可以按自己的意愿邀请一个人来观看,你愿意来看我切腹吗?”
“不胜荣幸。”
之后我被带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和用餐。公主的切腹仪式在傍晚举行,地点就是她自己的房间。我到达的时候,房间里已经被收拾一空,只留下一面屏风。除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来观看公主的切腹。后来我知道他就是那位薄田秀政殿下。他向我简单地鞠了个躬,然后向公主更深地鞠了个躬。公主矜持地点点头,她依然穿着白天见我时穿着的铠甲,为了方便切腹,脱掉了胸甲、腰上的甲裙和胫甲。她赤着脚走到屏风前,端正地跪坐下去,她的侍女拿出一把短刀,取下刀鞘,用一块白色的手帕缠住刀柄与部分刀刃后放在公主面前。
“谢谢。”公主低声说。侍女退开,公主解开自己的腰带,把绘有菱形花纹的外衣和月白色的内衣一起拉开,露出自己身体。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日本武家女性的裸体,与其清秀的容貌形成巨大反差,公主的体格比我预想的要健壮得多,有着十分结实的肌肉,这是只有过着非常严格的自律生活,并且经过刻苦锻炼的人才会有的体魄。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公主和我见过的其它日本贵族一样,是一名真正的武士。她没有穿胸衣,只穿了被称为“褌”的日式内裤——据我所知日本的女性是不穿内裤的,她是为了切腹时不暴露私处才穿上这种男式的内衣——饱满结实的乳房直接呈现在我的面前。公主并拢双腿,用腰带将自己的膝头紧紧捆缚住,这是为了避免切腹时双腿张开,姿仪不雅而采取的预防措施。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公主没有丝毫的扭捏,她用戴着臂甲和手套的双手捧起短刀,交在右手反握,左手指尖轻轻按压着自己平坦而结实的腹部,这是在寻找适于刺入的部位。在确定了下刀的部位之后,她将刀尖轻轻抵在那里,左手也抚上刀柄。
“源朝臣远河三郎佐成亲之女,朱理,现在切腹,行年一十九岁,请观看!”她看着我身边的薄田秀政朗声说出这番话,再将目光转向我,低声说了一句:“那么,失礼了。”
然后她将短刀的刀尖刺入自己的腹部。
刺入的位置在左侧腹靠近腰部的地方,从我坐着的角度看不清刺入的深度,但她自己说过会避免割破肠子,所以应该不深,但也足以穿透腹壁。公主上身略微前倾,摒着气,缓慢但坚定地将刀刃推向右侧腹。她不是笔直地切开肚皮,而是割开一条中间向下弯曲的弧形伤口。殷红的血液随着刀刃的挪动从伤口中涌出,沿着雪白的肚皮流淌。
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三个人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和湿润的血肉绽裂之声。公主用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完成了切腹的第一刀,短刀在她白皙结实的下腹部割开一条漂亮的悬荡线。她让刀尖在自己的腹腔内停留了片刻之后,将它拔出来。因为肚皮的柔软和弹性,光滑的金属刀刃仿佛被腹肌吸吮着一般,离开肉体时发出啵的一声。伤口迅速裂开,腹壁的断面十分平整,能清晰地看到皮肤、浅黄色脂肪和紫红色肌肉之间的界线。但黑色的血液很快漫出来,弥没了这幅景象。
随着伤口在肌肉张力的作用下扩大,公主的肠子开始溢出体外。她对刺入的深度把握的恰到好处,果然没有割破肠壁。公主喘息了片刻,略微恢复一下体力后,重新把刀尖对准自己上腹部正中的位置,她说过她要切一个Cross,日本人称为十字腹:横竖两道伤口,在腹部形成一个十字架的形状。我无法想像那会有多么痛苦,更不要说是用自己的手来完成。然而公主并没有迟疑,短刀的刀尖再一次刺入她的身体,她双手握住短刀刀柄,利落地用力向下一压。
“嗯……”
随着喉咙里一声含糊的呻吟,刀锋移动,伤口从公主的上腹部向下延伸,准确地从肚脐中间穿过后,与第一次切腹的伤口垂直相交,并一直到达耻丘的位置,直到刀刃压上内裤的边缘才停下。
鲜血飞溅,内脏在腹腔压力的作用下顶开肚皮,从伤口里涌出来。公主再次拔出短刀,挺直脊背,将握着刀的右手放在大腿根部,左手从下面轻轻托着溢出来的肠子,抬起头看着我和薄田秀政,露出一个解脱的微笑。
[uploadedimage:104314]
“我做完了。”她的神色如常,但声音变得沙哑而虚弱。
薄田秀政的脸上露出毫无虚假的痛惜与关切之色。
“真的,不需要介错吗?”
公主点点头。
“那么……”薄田秀政站起来,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丹纳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就这样,让她自己……”
“走吧。”公主对我说:“非常感谢,还有,永别了。”
我站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把她最后的时刻记载下来,让世人知道她的英勇和荣誉。”薄田对我说:“这是对她最好的宽慰。”
我看着公主,公主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冲我点点头。
第二天下午,我和蒂姆离开这座城堡,在四名武士的护送下回到江户城将军的身边。离开城门的时候,我看到摆在路边一条长长木板上的四个头颅。公主神色安详地闭着眼睛,与她的父亲和兄弟们在一起。
1606年7月22日,于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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