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娜醒过来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靠窗户的地方，有一丝丝的亮光。

坐起身看过去，那边有一台背着她，亮度很低的笔记本电脑，咳咳哒哒响着微弱的敲击声。

“是阿坦吗？”

她犹豫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询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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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击声停下了。

“是我。不小心打扰到你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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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涌上心头的万千感情卡在了狭小的心口。她感觉好像有什么情感要蓬勃而出，但仔细一感受，却发现自己一片空白。说是爱意谈不上，恨意似乎也已烟消云散，恐惧害怕同样察觉不到。想细细梳理，却是被不知怎样的感情搅乱了心神，半晌竟然没有丝毫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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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开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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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爱尔娜的允许，阿坦依言点亮了屋子。他本可以这样的话会让爱尔娜发出尖叫声，因为她裸露的上半身就这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诱人的光彩。但是他失算了，她甚至脸都没红，仅仅只是下意识的掩胸，拉起被子加以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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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阿坦……”

一下子的刺激多少在她心中还是有所触动。像是被晃了一下，感激之意终于升起。她发现自己真的是应该好好向阿坦道谢，将她从魔窟拯救出来的恩情，没齿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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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的人，你为我服务，我保护你，这是分内之事。言谢让我羞愧难当，我没能及时留意你的行踪，害你白白受苦，我心里也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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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妈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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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在我现在的地位上，亲近之人少之又少，就连现在的父母都有往事要相瞒。”

如他所想的一样，爱尔娜张大了嘴，对他的说法感到难以置信。

“没有人总是陌生人，没有谁一开始就是谁的朋友。在我一开始回到日本的时候，我视你为陌生人，所以那时我很冷酷的计划利用你。可如今我们相知相识，由里香都没有你更了解我，我也欣赏你的为人。所以，我很在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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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坦瘫着脸，不含情绪但字斟句酌的话让爱尔娜能够到他的感情。一瞬间她感到恍惚，她之前下过决心，要讨好迎合的贵人，竟然主动向她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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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唐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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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说呢……”

爱尔娜笑的勉强

“虽然我知道你过去的生平，可我们相差……太悬殊了。你在云端，我……最好也不过就是在平地上，说不定还是陷在沼泽地里挣扎。我甚至连想要望见你的背影，都是天方夜谭。即便你许诺过说要带我一步登天……可是，可是……”

心直口快怕叫人以为不知好歹，完全不说却又觉得浪费人家的好意。犹豫再三后，爱尔娜还是支吾出了她心中的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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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阿坦估摸了一下自己和爱尔娜现在的亲近程度，目光在她的床沿和三米外的椅子上徘徊了一圈后，最终选择了坐到爱尔娜床尾的位置。

“可我还是感到很好奇。当初你还在情人仙境的时候，接触到的人也非富即贵。那时你口上应承，心里是一点都不把他们当回事的。后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命令你之前，你也是对我没有任何的惧意，和我开各种条件。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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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娜抿唇，低着头似喜似悲的反复扣着手指，松开，再扣上，再松开。

“中国有句古话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意意思是无牵无挂的人无所畏惧。而我那时恰好是孓然一身……由里香不在身边，我也没有想起太多对她的感情，也就是达到了所谓的‘光脚’的状态。现在，现在……”

她微微叹息了一下，背过脸去

“虽然由里香不在了，可我却找到了更亲密的，能和我组建家庭的人。还有真正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家人，我害怕失去他们。所以我要保护他们，更要保护自己。”

她想自己是想通了，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的贪生怕死的样子。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留恋人间的温暖吧。就算是被伤害被污染，只要命还在，待在他们身边，终究能被那无形的力量所治愈，洗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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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坦心中替她感到可惜。她找到了个一个为GEASS的诅咒开脱的理由，但却不知道她以为的，自己赖以生存的男人已经不再对得起她了。在黑色骑士团退出历史舞台之际，她会知道所有的真相的，他只能祝愿她那时能更乐观一点的，接受这一切吧。

“当时我用由里香她们威胁你，伤害到你了吗？很抱歉，那时候我还将你当做陌生人在。但请你相信我那时是没有恶意的，你知道的，除了那名叫鲁鲁修的少年，其他人不仅是你的挚友，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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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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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尔娜搭不上话，她是在挣扎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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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坦换位思考了一下，若他还是沙耶子，有这样的权贵想和她交好，以她的性格虽不至于惶恐，却也会戒备万分的吧。精明的人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必定是对她有所图谋。而她并不知道他图谋着她的什么，这势必会让她谨小慎微起来。

阿坦发现自己再次考虑不周了。爱尔娜太久没有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以至于他真的是把她当傻子了，明目张胆的就表示想要和她拉近关系。她能在还未继承沙耶子的记忆情感前，就在夜店同男人周旋自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单蠢愚笨？怎么可能会因为他没有理由的示好而对他感激不已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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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阿坦……我脑子有点乱，能让我……一个人处一会儿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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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出你之前，我假借你的名义给鲁鲁修发了信息，制造了你一切安好，晚上不会回去，要去由里香家的假象。所以不要担心，洗个澡，将痕迹抹去，忘了今天吧。那个黑帮已经被黑色骑士团所毁灭了，除了你我，没有人会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对自己好一点，别有太多负担才是。浴室就在这里”

阿坦站起来，指着卫生间的方向说道

“晚上住我家吧，由里香也很想自己和你好好道个歉，这段时间我正好去给你买件衣服吧，对款式有什么要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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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里被救出来的爱尔娜，身上除了绳子以外没有任何能蔽体的东西。情报部有临时拘禁室，虽然那里有多余的衣服，可那毕竟是囚服。他阿坦脑子没有坑，自然不会给她囚衣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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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吧……能蔽体就好了，家里还有很多衣服没有穿过呢。我也不是什么太讲究衣着的人……”

阿坦从来没在金钱物质上和爱尔娜客气过，爱尔娜也习惯了他的大方，也就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虽然按道理说，阿坦不会对他曾经的，沙耶子的身体有什么想法，就算她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应该也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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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先走了，有事用桌上的手机联系我就行了，里面存了我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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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很快爱尔娜听见了门被轻带上的声音。一切都安静下来后，她缓缓将自己整个滑回了厚实柔软的绒被之中。

她很意外，自己既不想哭，也不想发疯的笑。她脑子里空空的，除了视神经所传来的一片漆黑的画面以外，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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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假象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被阿坦搅乱的大脑终究还是趋于了正常，让她能够回想起今天她究竟怎么了。

忘掉今天？可能吗？

胸口一开始是喘不上气，后来就阵阵的传来疼痛。可依旧摸不到自己的眼泪，她似乎是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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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走入卫生间，从洗手台上的镜子中她能看到自己的脸，能看到闪着光泽的左眼，和左眼下明显却不影响她美貌的刀疤。但是看不到泪痕，看不到一点伤心的模样。

一周前的成田连山战役，三日前的噩梦大概是流干了她的泪水。三日来她的眼眶里只因为高·潮而溢出过很少很少的液体，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难过，难过什么呢？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现在的感情——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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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忠诚由身体的忠诚和灵魂的忠诚共同构成，她的身体已经背叛，灵魂的忠诚似乎也岌岌可危。此时再提爱情，那就是在玷污爱情。

“这根本不是爱情……”

她并非没有自惭形秽，想要离开的想法，可那只是一瞬，下一刻不甘和不舍就嘲讽着，将这种感情趋之脑后。

也不是脏第一次了，她上一次主动选择离开，后来呢？不还是带着脏兮兮染着血污的身体，腆着脸求人家让自己回去了吗。

“这是自私的占有……卑鄙，无耻，不要脸的行径。从一开始就是……”

强迫的爱情，何来爱情可言。她只是先用男人的责任束缚住了他。现在，她又想用孩子来将他和自己捆的更紧。手段丑恶之极，端是对得起她的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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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我连自己都欺骗过去了，其他人也一定都被瞒过去了吧。”

神经质的低笑声在狭小封闭的浴室中格外的刺耳，就像是绣了锯子在切割着厚厚的铁板一样。可在一声之后，她不觉难听，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低笑，制造着令人无比难受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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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手段绝对无法得到正确的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朱雀和她说过的这句话。她微一愣神，随即低笑变成了冷笑。

“正确的结果当然只会由正确的手段所引出，然而，正确和正当却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啊。朱雀，希望你能早早的明白这个道理啊……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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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水龙头，不用调试，只用点击温水按键，两秒后便有温度正适的水流流出。她让水流从自己头顶浇下，温暖到脚心。水洗不掉她灵魂的污秽，却能清洁身上的痕迹，好让她至少能保持表面上的光鲜。人心隔肚皮，她不去说，谁又知道她里面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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