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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露可物語│レルレラ]繫,1

[db:作者] 2025-07-28 11:46 5hhhhh 1420 ℃

  雷爾哈爾尼並不喜歡使用手機,也很少使用相關的軟體,倘若滑開他的手機,會發現他手機只安裝最低限度的應用軟體。

  相差六歲的弟弟艾因雷拉則和他不同,與時下年輕人相仿,弟弟的手機裡安裝了各式各樣的APP,除了便利生活的那類,他也經常玩一些遊戲,十分跟得上網路的流行風尚。

  或許是由於父母離婚前總會神色詭譎地使用手機聯繫各自外遇對象,以至於讓雷爾哈爾尼無法對手機這物件抱持些許好感。

  不過,撇除心理因素,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是,對他而言,號稱智慧型的手機或許不是那麼的「智慧」,它猶如一道枷鎖,緊緊地用能隨時出現、十分吵的即時訊息把人們脖子拴住,逼迫人們必須歌頌且臣服於它。

  然而,水泥都市的社會裡,無論怎樣的工作都有使用手機聯繫的需求,幸好他的工作不需時時待命,因此下班後,他就會乾脆關機,假如同事在他下班後有急事要找他,寫電子信件可能比較快。

  但他的那些資深的同事都曉得,要找到他最快的方法是直接跟他弟弟聯繫就可以了。

  比如剛進門這會,艾因雷拉手機便響起了一連串古典樂音——便是他不知哪個的同事打來的。

  「雷爾!」同事的急促的嗓音從艾因雷拉手機那端傳出吼叫,「你這該死家伙又把手機關機了!不是跟你說今天真的很急,你手機跟電子信件都要即時待命嗎?」

  雷爾哈爾尼抬頭往正前方的客廳時鐘看去,長針與短針呈現完美的六點鐘的直線。

  「我已經下班了。」手持著剛買給艾因雷拉沒多久的手機,雷爾哈爾尼一邊眼神示意讓弟弟先把他們甫從超市採買好的日常用品跟蔬菜水果蛋肉甜點等等各自放入儲放的位置,一邊回應對方:「信件我等會就會看,然後,你太誇張了,我記得沒那麼急。」

  正確來說(他實在不忍直接指出),是這位同事個人很急。

  因為案子明明是下週才截止,他們也早早收尾了,同個團隊其他人可沒同這人一樣急迫,還打奪命電話過來侵擾他休息時間。

  他也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態,這次的案子效益很大,恐怕是想給上層好印象,於是精益求精以其能順利完成並有機會升遷。

  只是,這樣求好心切,難道不曉得很容易導致原本沒問題的內容都出問題,而間接功虧一簣嗎?

  「噢!」對方傳來很受不了的語氣,「你老是這樣,很難溝通耶!」

  或許平日用這樣的方法能奏效,但話筒那端的人顯然忘了他處事的原則,若然有用,那他便不會繼續維持下班關機的作風。何況,在這世上,能簡單用字句搖撼他情緒到無法平靜的,只有唯一一人,而那個人此刻忙去了。

  「你再這樣,」雷爾哈爾尼對那種情緒指摘的字眼毫無動搖,他語氣平靜地道:「我晚點寫信跟另外一個人說明你這種情況。」

  「唔!你威脅我!」

  「沒有,我陳述事實而已。」

  對方又劈哩啪啦的抱怨一長串,雷爾哈爾尼耐著性子聽著對方宣洩情緒完後,才客氣的給了一個台階,應允對方晚上會儘快處理,總算結束這無謂的對談。

  

  盯著結束通話的手機螢幕,雷爾哈爾尼忖思,若不是弟弟人很好,他也並非父母角色,無權干涉艾因雷拉個人使用手機的方式,否則,他一直也想把弟弟的手機關機杜絕這類侵擾。

  那些人為什麼都沒有意識到?

  在別人離開辦公室後,還想盡辦法延長別人的上班時間,實在是件非常打擾別人休息的一件事情。

  特別是這幾年,由於艾因雷拉與他住一塊,家裡不再是他獨自居住以後,雷爾哈爾尼更是在上班時間就把工作全數完成,近乎是不加班了,偶爾才會由於案子緣故,晚上開電腦繼續處理。不然晚上他多半開機的話頂多就是閱讀信件,並視情況緊急與否才立即回信。

  「真的不急嗎?」

  把那幾袋採買回來的東西歸位後,艾因雷拉走了過來,伸手取回他使用完畢的手機,大概是方才離去前聽見從手機那端傳來的語氣,被他同事急切的心思影響,神色憂慮的問了他一句。

  雷爾哈爾尼給予了自己弟弟一抹溫煦笑靨。

  「沒事,我晚點開電腦看就行了,雷拉不用擔心。」

  雷爾哈爾尼絕無誑語,是真的不急,因為,就是改點簡報的字句罷了,這他明天進辦公室做都來得及。

  「比起那個,」雷爾哈爾尼又瞄了眼時鐘指針的位置後道,「有點晚了,我們晚餐吃肉醬義大利麵吧。」

  艾因雷拉眨眼,表示明白了,但很快他又雙眼閃亮的提出另個要求。

  「那我可以吃提拉米蘇蛋糕當飯後甜點嗎?」

  他們常去的大型連鎖複合超市所屬的集團在幾年前以不錯的價格收購了一家知名的蛋糕品牌與廠房,因此在那之後,店內的冷藏櫃經常依據季節與知名品牌聯名活動擺出不少限定甜點,此外,也有常駐口味,提拉米蘇蛋糕可說是一進貨就會立即被橫掃光的熱門商品。

  弟弟飲食偏愛鹹甜搭配,飯後一定會以甜點結束,而他們每週固定採買的生鮮食品中也一定會有數份甜食。

  只是前些日子艾因雷拉固定的牙齒檢查結果不大妙,幸虧發現的早,還能補救,順帶矯正他牙齒保健的觀念。

  為了讓他恢復良好,雷爾哈爾尼便禁止他一陣子不准吃甜食,又早晚盯著他確實遵守醫囑好好刷牙、並切實使用牙線、沖牙機等不少維護牙齒健康的工具。  

  確實折騰了弟弟一陣子,算算情況也穩定了,雷爾哈爾尼便打算是時候解禁,否則他也不會在超市的時候容許艾因雷拉悄悄把那些誘人的蛋糕塞到購物車裡。

  因此,他聽了弟弟這個請求後點點頭,但不放心地提醒了句。

  「記得好好刷牙。」

  牙齒與人的大腦神經中樞密切相關,近年的研究指出牙齒健康與否與罹患老年癡呆機率有正相關,他希望艾因雷拉能一直健健康康,無痛無病。

  「是是,你就是愛操心。」

  艾因雷拉由於齟齒問題,這一陣子耳朵被自家兄長給念到快長繭,思量自己確實有做錯的地方,因此煩悶歸煩悶,也不怎反抗雷爾哈爾尼這種跟家長沒兩樣的叮嚀。

  「我擔心你啊。」

  艾因雷拉被雷爾哈爾尼一臉認真的表情給逗笑。

  「我知道啦。」他晃了晃手機,「我先去廚房那邊,你放好衣服就來吧,我們一起做晚餐。」

  

  收拾好東西,雷爾哈爾尼喚醒客廳的智慧音箱並讓它播放弟弟之前安排好的音樂。

  在艾因雷拉於網路賣場貨比三家與思考性價比後,他最終購買的是那個音箱。

  他跟他說,雖然家裡安靜挺好,不過有音樂點綴生活氛圍的話,居家會更加愉快與放鬆。

  雷爾哈爾尼認為弟弟說得很對。

  不得不說,在如何過好生活這方面,艾因雷拉比他更能掌握到要領,實踐的也很徹底,他非常佩服弟弟這一方面的感性。

  用一點小巧思,便能讓枯燥的日常增加點不同於以往的樂趣,是這類具有妝點、儀式性趣味的核心所在。

  雷爾哈爾尼想,今天應該很適合播放有雨聲的古典鋼琴曲,畢竟,秋季已接近尾聲。

  大概是顧慮他這個哥哥感性很低的緣故,艾因雷拉根據不同氣氛編撰了不同的音樂播放清單,能很好的幫助他在不同時機依據需要來選擇播放。

  每個人都有偏好的樂曲欣賞,雷爾哈爾尼對此一竅不通,分辨不出曲子的好壞,也很難理解那些音樂為什麼能與特定的環境搭配,或者為什麼那些音樂就能彰顯特定氣氛,任一首都只是基礎的音符的長短強弱排列,在他耳裡聽起來都差不多。

  相較之下,艾因雷拉則是所有音樂種類都會聽,也會和他聊那些音樂的好壞,或者作曲者之所以使用快慢節奏的用意。

  在繁多的音樂中,弟弟最喜歡的是古典鋼琴曲,他編撰的音樂清單用上為數不少的古典樂,而且還會根據串流平台的流行排行榜每個月微調清單所用的曲目。

  

  隨著鋼琴的樂音與自然收音的雨聲悄悄地從客廳蔓延到每一處時,雷爾哈爾尼也走入了傳來瓦斯爐、抽油煙機運作聲的廚房。

  兩袖捲起到手臂一半,正在秤台計算兩個人需要的義大利麵份量丟入熱水滾煮的艾因雷拉抬眼往他笑問。

  「今天你放這個來聽嗎?」

  「嗯,我覺得今天很適合。」

  「我也覺得。」

  被自己弟弟表揚的喜悅讓雷爾哈爾尼的心暖洋洋,連帶他的情緒也更加舒緩。

  「你準備沙拉了嗎?」

  「還沒,我剛剛只有先打開肉醬罐頭,跟拿出等會要用的蔬菜放到流理台用泡而已。」

  「那我把菜處理好先弄沙拉吧。」

  迅速分配好兩人各自的工作,雷爾哈爾尼動作嫻熟的從冰箱、櫥櫃裡拿出製作雞肉凱薩沙拉需要用到的材料,之前弟弟上網下單了不少開袋即食的舒肥雞胸肉,由於已經調理處理過,此刻他只要稍微加熱就行,非常方便。

  他再一次從細節體認到,艾因雷拉真的非常懂的如何生活,不只食物,房子的各處亦充滿著便利的小家電,都是這幾年間弟弟陸續添購而來的結果。

  用過晚飯後,輪到洗碗的雷爾哈爾尼把能置入洗碗機清洗的餐具依照大小順序依次擺入籃子,並放入洗碗粉與設置好洗滌模式。

  弟弟老早就想裝一台使用,但畢竟先前住的是租來的空間,任意改造廚房裝設洗碗機會有不必要的麻煩,而今,算是實現了他的這個小小心願。

  已婚同事某次聊起有關洗碗機的神奇之處,甚至會用「既然相信洗衣機會洗乾淨衣服,那相信洗碗機也無可厚非吧?」這句話來反駁持否定意見的異議人士。

  他並非討厭做善後工作,但有了機器的輔助,確實大大減省了洗碗的時間,不管怎麼說,洗碗機是羅列在挽救婚姻、使家庭和睦的「三機」之一,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這樣想來,搬入新家前,艾因雷拉提出他想要的家電清單中,除了洗碗機,亦包含烘衣機,省卻了綿綿陰雨的日子裡憂慮衣服無法乾透的煩惱。

  

  收拾廚房差不多後,他聽見熱水器運轉的轟轟與嘩啦的水聲從二樓浴室沿著樓梯擴散,艾因雷拉已去洗澡了,方才他瞥見他從客廳電視旁的抽屜櫃拿出之前他們在夏季旅行時買的入浴劑,思忖他今天會泡澡,按他以往的情況,不泡個半個小時左右是不會出來了,雷爾哈爾尼沒忘記同事焦急想要的他修改確認的事情,趁著弟弟去洗澡的這段時間正好足夠讓他進書房開電腦把項目處理完。

  「哥哥,換你洗澡囉。」

  大概是在客廳跟房間沒見到他人,想起了那通電話,艾因雷拉穿著寬鬆的家居服,一邊用毛巾揉擦頭髮,一邊探入書房詢問正在鍵盤敲擊出聲響的人。

  雷爾哈爾尼從電腦螢幕抬頭往他微笑。

  「我處理好工作的事情就會去洗了,如果你想睡的話,可以不用等我先睡喔。」雷爾哈爾尼頓了頓,留意到弟弟髮旋滴水,他又補充了句,「你記得把頭髮吹乾,免得著涼。」

  

  弄乾頭髮進入睡房差不多快十點,雷爾哈爾尼意外室內燈光十分明亮,本以為先他一步進房入睡的艾因雷拉仍醒著,他趴在床上點著手機,大概是在玩遊戲,畢竟,從他手機揚聲器傳出一串輕快的電子樂音與音效,活潑地在整個空間裡躍動。

  只是,又一個沒聽過的旋律,他想。

  「上禮拜你玩的那個遊戲呢?」

  印象中,當時弟弟趴在床上抽開服免費十連抽時,一次就抽到了該遊戲主打的萬用型 SSR 角色,艾因雷拉瞬間從床上跳起跑下來非常高興的跟他分享。

  他不玩遊戲,但多年下來,從弟弟每回開服抽的結果,他理解了對於旁人而言是相當罕見的機率,放在艾因雷拉身上卻不是那麼稀罕,因而雷爾哈爾尼不得不嘆服,在遊戲這方面,弟弟總有超乎尋常的運氣。

  「喔,那個遊戲嗎?我把帳號賣掉就卸載囉。」

  艾因雷拉翻身爬起來面向他,整個人笑嘻嘻的,雷爾哈爾尼留意到他吹乾的頭髮由於翹起顯得凌亂,便繞床走近他,伸手把他乾透的捲髮撥順。

  弟弟的頭髮好像又變長了。

  雷爾哈爾尼從床櫃燈具旁的小塑膠花籃拿起梳子給艾因雷拉梳理頭髮時想,這週末開車載他前往常去的那家理髮店修剪,順便去附近商場走走也好,只是弟弟固定的那位設計師,由於技術非常好,相當人氣熱門,明天他得先上網預約好時段。

  一邊把弟弟瀏海往兩側額面輕攏,他一邊凝視呈現出舒服表情的人輕聲問著:

  「那這個呢?」

  「我現在玩的嗎?這遊戲廣告打很大呢,看個影片都會見到,我想說反正剛開服,就創個帳號玩玩好了。」

  同事經常埋怨自己家人跟手機過於親密,常常人是實體一起吃飯,卻各自低頭盯著手機螢幕忙碌與見不著真人的暱稱打字傳訊息,聊天則嗯嗯啊啊的隨意應付。

  有時同事侃侃說了一通,卻發現聽者沒理半句,注意力根本不在此,簡直對空氣聊天,很是洩氣憤愾。

  何況,刺激性的遊戲除了易於分散人的專注,甚而會令使用者無法克制近似成癮的行為。

  雷爾哈爾尼不確定白天艾因雷拉在家時的情況,他下班返家後,弟弟不常盯手機,似乎比起手機,艾因雷拉更看重與他相處的時光,這點讓雷爾哈爾尼頗有些欣喜。

  不過,一旦有訊息或電話鈴聲響起,弟弟仍然會滑開手機查看或接聽,這點就與他不同。

  慶幸的是,玩遊戲這事艾因雷拉與其他年輕人同樣會下載來玩,然而他玩的時機多半是在床上等他一塊過來睡覺的那一小段時間。

  因而,雷爾哈爾尼在問完他那些話,了解艾因雷拉遊玩的情況,在順好他的頭髮後,便只是這麼對他道:

  「該睡了。」

  「嗯!」艾因雷拉收起手機往床櫃一擱,非常自然的親了口他的嘴唇,「晚安囉!」

  面對弟弟如此親暱的行徑,雷爾哈爾尼從來不以為忤,也不大驚小怪——當艾因雷拉三歲時能說許多話、做出更多動作起,他總是在睡前對他這樣做,彷彿是個人必須的睡眠儀式。

  縱然,親吻嘴唇向來是人類性啟蒙的一環,是所謂親密兩人之間的互動開端,但幼年的弟弟在親吻他後,一張小臉往往是因喜悅而單純開心的紅通通,他實在不覺得弟弟有任何別的深意,同時,作為年長的自己亦無因弟弟吻他而使內心產生什麼不可告人的漣漪。

  畢竟,與之對應,他也會在長達數日出差回來後抱抱闊別已久的弟弟,感受弟弟在懷裡散發出來、令他嗅聞後便十分安心與眷戀的味道。

  因之如此,在他長大成人的這會,當弟弟一如既往地將他柔軟的唇貼上他的唇後,雷爾哈爾尼仍舊心無波瀾,他只是露出安祥的笑容,望著與他道過晚安躺在床上沒幾分鐘後,便很快陷入一場深深地睡夢中的艾因雷拉。

  他發出勻速吐吶的呼吸聲,胸口亦規律地起伏,臉色如幼年慣見的紅潤通透。

  

  果然,弟弟睡前親吻他的這舉動,不過是兄弟間單純表露親暱、亦是他個人特殊的入眠儀式,絕無他意。

  沈靜地凝視弟弟安逸的睡容,雷爾哈爾尼不禁又再次露出淺笑,艾因雷拉向來如此,無論是那時候,或者這時候,一切都與從前無異,特別是弟弟在晚安吻後總能以極短的時間入眠的這件事情,使他心安無比。

  即使他思慮許多,甚至給弟弟規劃了間單獨房間,艾因雷拉依然喜歡和他同榻而眠。

  深秋與初秋不同,前者夜裡的氣溫更接近冬天沁骨的寒意,於是數日前,艾因雷拉基於這幾年累積的經驗,已把秋被換成保暖的法蘭絨厚毯。

  雷爾哈爾尼來回確認給躺在床上的人拉好毯子蓋妥,保證半夜不讓一絲寒氣趁隙侵入後,這才放心地往回走把房間燈關暗,就著夜燈的橘黃,利索的爬上睡床準備休息。

  考慮到他們對生活空間逐漸有大量的需求,在艾因雷拉大學三年級時,雷爾哈爾尼從自己的其中一個銀行帳戶領出一筆為數不小的存款作為買屋的頭期款,又透過工作認識的人脈,以優惠的價格買下了一棟不只坪數可觀,生活機能也好,且附帶車庫,更與艾因雷拉當時就讀的大學距離十分近的新建樓房作為兩人的新住所——也是他打算與弟弟長居之處。

  他們搬來這棟房子已經三年了。

  若不是艾因雷拉由於念大學而和他一塊同居,雷爾哈爾尼幾乎從未萌生搬離學生時代起就租賃的那間舊公寓的念頭。

  六年前,艾因雷拉出現在他公司找他是雷爾哈爾尼始料未及的插曲,他記得,他在信件有交待過他在抵達時給他稍個訊息好去接應。

  但弟弟卻比他們約定的日子更早出現,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有很多無法訴諸的情緒在胸口翻湧。

  自從他們因父母離婚而分開後,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弟弟了。

  這中間,儘管雷爾哈爾尼會固定給艾因雷拉打個電話了解他的近況,不過,他們還是在那時頭一次於現實世界裡再次見面。

 

  雷爾哈爾尼十八歲時,貌合神離、彼此外遇不斷互相傷害的雙親總算是協議離婚,表面和平地結束這折磨人的婚姻關係。

  由於他當時已經成年,因而監護權雖落在父親這邊,但討厭麻煩的父親完全沒有要照顧他的打算,頂多是把生活費定期匯入到他的銀行戶頭直到他大學畢業為止當作是盡了為人父母的義務。

  至於母親,則是以公平為由,搶走了艾因雷拉的監護權,說至少要有一個孩子跟她走,孩子還需要母親照顧。

  父親對此沒有掙扎,恐怕覺得只要能讓母親閉嘴,這種安排也沒關係。

  母親並非是個善於家務的人,她更多以自我為主,何況,這兩人在冷戰期間時,照顧弟弟的一直是他這個哥哥,她真的能如她擔保的那樣好好照顧弟弟嗎?

  抱持這疑問一陣子後,雷爾哈爾尼透過多方管道也沒探聽到什麼負面的消息,打電話給弟弟問狀況時,弟弟的口氣也尋常的和往昔一樣,看來他是不必過度擔憂。

  

  但,事情卻橫生意外,正如人生向來毫無邏輯。

  就在雷爾哈爾尼放下憂慮沒過多久,便耳聞由於母親打算與最後一任男友再婚,可男方不想她帶孩子來打擾他們兩人的生活的緣故——雷爾哈爾尼覺得母親恐也盤算趁此結束照管艾因雷拉的責任,正如父親待他的那樣——藉故以艾因雷拉十八歲了,又托詞他考上大學,一定程度算是能自理的成人,實在不需要親人多做照顧為由,半強迫的讓他離家獨立。

  總之,這樣那樣,八月初,艾因雷拉寫信跟他報備他考上位於他公司所在區域的大學同時,又問及能不能去住他那邊,因為他新生宿舍沒有抽到,得外宿才行。

  雷爾哈爾尼想了想自己租賃的房間稍作整理的話,勉強能擠出一個空間給弟弟使用,何況他們是親人,不太需要有顧忌,同個屋簷共用一些公用的空間也沒問題。

  只是,他沒料到弟弟的行動力跟記憶一樣,才幾天時間,他還沒整理好房間,也尚未置辦好給他的生活物品時,弟弟本人就提早出現在他面前了。

  當天進辦公室工作一陣子後,雷爾哈爾尼忽然接到一樓櫃台小姐打上來的電話,原以為是什麼客戶,不料是傳達說有一位自稱是他的弟弟在大廳等他,當下,雷爾哈爾尼掛上電話,連句交待同事他去向的空暇也闕如,他只是反射性拿起手邊的電梯卡,隨手關上電腦螢幕,腳步迅速往電梯奔去,刷卡直接下到一樓大廳找人。

  上午十一點多,大廳的人潮少了趕著上各個樓層辦公的西裝人們,雷爾哈爾尼很快就在茫茫景色中捕捉到熟悉的身影——明明染著一頭叛逆的豔麗紅髮,穿著也休閒的十分隨意,雷爾哈爾尼卻仍然在第一眼就認出他來。

  彼時的艾因雷拉背著登山大包,低頭在櫃台一側滑手機,像是在查詢什麼。

  他禮貌的先往櫃台的接待小姐點頭致意,緊接往側臉猶有稚氣的孩子喊了聲:

  「雷拉。」

  艾因雷拉迅速抬頭,見是他,也不等他那語氣明顯要訓誡的意味,一張臉滿是陽光燦爛的笑容。

  「哥哥!好久不見了!」

  他高興的不顧旁人目光跳起,率直的緊緊抱住他。

  明明久違未見,但艾因雷拉的情緒一如幼年,每當他放學回家,打開大門後,在玄關等待一陣子的弟弟總是會黏呼呼猛力張臂傾前抱住他,並仰起小臉笑呵呵跟他說聲歡迎回來。

  他的這舉動在冷漠的都市叢林裡不常見,因而立即惹得一旁的櫃台小姐們見狀露出溫馨和藹的笑容,並低聲交談說著這倆兄弟感情真好呢。

  她們的評價讓雷爾哈爾尼尷尬的把預備訓斥自己弟弟的那些話語硬生生吞回,在外人面前,總得顧及弟弟顏面。

  不過他語氣軟化其實暴露了很多。

  「是啊,我們很久不見了,」他摸摸弟弟的染成一頭的紅髮,觸感仍舊如記憶一樣非常柔順,顏色也染得很徹底,沒有掉色狀況,是最近才染髮嗎?上次打電話時艾因雷拉沒有跟他提及這部份,雷爾哈爾尼思考著這些的同時道:「你怎這麼早就到了?不是說後天傍晚到嗎?」

  「我想說給哥哥一個驚喜呀。」

  這點也跟他小時候一模一樣,說的真是理所當然——好吧,雷爾哈爾尼承認,艾因雷拉出現在他公司確實帶給他相當大的驚喜。

  他確實有過想早點見到人的想法,只是艾因雷拉日後需要的私人用品仍有部分未補齊,雷爾哈爾尼本要在下班後去補買,因而弟弟不按牌理出牌的現身,打亂了雷爾哈爾尼的計畫。

  雖然艾因雷拉曉得他住所的位置,但他要給弟弟的備用鑰匙放在家裡,當然,他把自己的那一串給他也行,弟弟也曉得他住所位置,可出於為人兄長的位置,至少第一次他要帶著弟弟走一遍路線。

  雷爾哈爾尼很快就思索好方案,反正他的假積累太多,也剛巧最近沒有急迫的案子要處理,他決定下午請假處理這事。

  抬眼望了眼大廳中央的時鐘,距離中午休息時間剩不到一小時,雷爾哈爾尼忖思把弟弟帶到自己位於樓上的辦公室,等請完假,他先帶艾因雷拉去附近吃頓午餐,兩人再一塊去商場把必需品買齊。

  

  在旁人印象裡,雷爾哈爾尼做事向來穩妥不慌張,可能一群人驚恐案子截止死線卻還有一半沒完成時,他依舊能老神在在,按部就班的完成事情。

  這導致他方才那一陣操作違反了同事對他既定認知,他不在辦公室的那段短暫時間內可說是讓全部的同事們發揮各種想像力,你一句我一句風言風語,猶如社群帖子蓋高樓的速度,比在通訊軟體的私密群體打字還快。

  究竟是哪個重要人物讓那個從不表露驚慌的人失了分寸?他們對此好奇的要死。

  因此在雷爾哈爾尼十幾分鐘後回到辦公室時,一群人眼見他走進辦公室,便不約而同放下手邊工作,蠢蠢欲動的打算趁隙抓他質問——更別提,他竟然帶了個青少年回來,還讓那個孩子坐在他的椅子上。

  

  同事們上下打量、品頭論足坐在他辦公椅晃著腳喝水的人,一邊各種問句飄出。

  「雷爾,這可愛的孩子是誰?」

  「真年輕,還染髮呢。」

  「嘖嘖,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你該不會是拐了人要這個那個?」

  職場上總免不了有色內容,雷爾哈爾尼向來不愛這種人際言辭,總有種不尊重人的意涵,以至於聽聞瞬間面色丕變地暗沉,語氣低沉道:

  「他是我弟弟。」

  「呃,你怎麼生氣啦?」

  一旁的女性同事理解他忽然生氣的原因,便趕緊推了推口出不雅話語的男同事肩膀幾下。

  「我不是跟你說很多次了,你那種自以為幽默的開玩笑要改一改,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你那種調調。」

  「對啊對啊,我們平時都忍耐你很久了!」

  大約平時作人失敗,一時被群起連珠砲圍剿無法還手後,那位口出不遜的同事垂著頭,整個人非常萎靡的像個等待被老師懲罰的孩子一樣站在一旁,渾身死灰的無比沮喪。

  雷爾哈爾尼瞥見淡淡想,其實也不用多加理會,按照他的認識,這人過了一個中午就會恢復如初了。

  「啊,果然看久就覺得很像,因為染髮的關係,我還想說為什麼你說他是你弟弟呢。對了,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艾因雷拉。」

  「你怎麼跑來呢?還背了一個大背包,莫非是旅行,順便過來找哥哥玩嗎?」

  眼見同事喋喋不休不等人回答地問著一句又一句,雷爾哈爾尼寫完請假資料後即時插入話題——他注意到儘管艾因雷拉露出友善的笑容,但明顯已經快忍耐不住了。

  「好了,我下午臨時有事請假,你們急事找我的話就寫信,我晚上看到會處理。」

  無視同事們聽聞後的異口同聲的哀號遍野,雷爾哈爾尼迅速把電腦關機,又簡略地收拾了雜亂的桌面,在中午休息時間響起同時,他拎起自己的工作包,微笑的往坐在椅子上的人伸手。

  「雷拉,我們走囉。」

  艾因雷拉愉快的從椅子跳下來,上前握住了他的掌心。

  「嗯!」

  

  那天下午,除了採買弟弟個人使用的衛生用品,雷爾哈爾尼也給他買了幾件衣服。

  他留意到弟弟身上的那個沉甸甸的背包裝的恐怕不會有什麼衣服之類的東西,恐怕是放在週六才到的箱子吧?他記得弟弟說會打包幾箱行李寄到他住所。

  借他穿也不是不行,只是自己的衣服套在艾因雷拉身上恐顯得過大,有種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玩耍的滑稽,那既然他們俩都到商場買日用品了,何不順道買幾件衣服?打定主意,雷爾哈爾尼便沒詢問艾因雷拉的想法,直接帶著他拐到商場一樓的數間知名服裝品牌的賣場挑了幾件他看著順眼且是當季的衣服(包含內著),當然,他也給他買了幾雙外出用的好看耐磨的鞋子。

  隔日,雷爾哈爾尼於平日固定時間從床上醒來,便從空氣裡聞到食物的香氣。

  他一時不能理解狀況,直到他瞥見一旁本該有溫度的位置呈現出空蕩蕩的畫面,才想起獨居數年的屋內在昨晚多了個同居者。

  「哥哥,早安,」正在把平底鍋煎好的法式土司鏟起擺到已經有生菜沙拉、火腿片點綴的白色瓷盤,不知幾點起床了的艾因雷拉露出愉快的笑靨,「我想說差不多要去叫你起床了呢。」

  雷爾哈爾尼一眼注意的是在弟弟身上穿著一件不在昨天購買物品行列,他也沒有印象的圍裙。

  圍裙的設計簡潔清爽,洗滌得很乾淨,應該使用多年了,是他自己帶過來的嗎?他憶起他那個背包,基於隱私,雷爾哈爾尼並不刻意去探詢他背包帶了什麼東西。

  只是於他而言,眼前的畫面有點不可思議。

  弟弟竟然給他準備了一份早餐?從前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可都是他在下廚,如今這易位的場景讓雷爾哈爾尼心裡有點不踏實,甚至有些失落。

  弟弟是在這幾年學會煮飯的嗎?但他從來沒有對他提起過啊。

  在從冰箱拿出煮好的冰紅茶與鮮奶放到桌上後,雷爾哈爾尼入座前問了艾因雷拉他這個疑惑。

  「我想說以後能跟哥哥一起煮飯也不錯,就偷偷學了。」

  「為什麼你不跟我說呢。」

  「要是學了但我煮出來味道很差,」卸下圍裙與他面對坐著的艾因雷拉聞言眉頭皺起,口氣十分不快,「不就讓你白高興一場嗎?」

  虛張聲勢。

  聽完艾因雷拉那番話,雷爾哈爾尼不知怎地,腦海出現了這幾個字。

  艾因雷拉沒必要對他說謊,他只是沒把話說完。

  他記憶裡,母親從來不下廚,也不怎做家務,他們父母更不喜歡在家裡用餐,幾乎都外食。

  加上他們兩人彼此成見很深——雷爾哈爾尼想,他們的父母真的是完美體現出生孩子不一定是因為相愛,只是人基因中的遺傳慾——對他們這兩個孩子可說不管不顧,頂多是安排固定人員清掃或做飯給他們。

  但鐘點女工準備的也不一定適合弟弟食用,因而,雷爾哈爾尼才獨自摸索怎樣挑選新鮮又營養的食材,並學會使用各式廚具,按照食譜製作美味的料理給艾因雷拉。

  人類是很難改變個性的生物。

  母親當時信誓旦旦的那番話,會不會是一種矯飾?她只是爭個顏面,實際上根本不想好好照顧弟弟,和父親完全是同類,那麼,這幾年跟著母親生活的艾因雷拉,他的三餐的著落不就只有幾種可能嗎?

  「味道如何?」

  與他對看的艾因雷拉語氣飛揚,眼底閃著霍霍的期待。

  「很好呢。」

  他由衷的稱讚,絕不是私心,是真的美味。

  「嗯哼,那當然,我都學好幾年了。」

  「下次我跟你一起準備吧。」

  「好啊。我很想念哥哥你作的飯!」

  聽見弟弟那麼說,雷爾哈爾尼不禁愉快的展靨。

  「你今天打算做什麼呢?你說的那些行李後天才到吧。」

  「喔,我想說整理一下哥哥你住的這地方。」

  

  雷爾哈爾尼生活作息十分固定,每週都會打掃房內兩次,但也因為獨居,室內各處外觀乍看不亂,逐年累積的物品其實已漸漸把可用空間給侵占了。

  弟弟應該不是故意指出這點來嘲笑他。

  倒不如說,呃,確認沒看錯弟弟臉上表情意思的雷爾哈爾尼有點錯愕,他真沒看錯,雷拉是一副打從心底要幫他整理的高興。

  他很期待嗎?打掃讓他很歡欣嗎?很少人會喜歡做家事吧。正當他思考這事時,吃完自己那一份早餐的人又開口詢問:

  「哥哥你中午都吃什麼?要不要我做便當過去給你?」

  雷爾哈爾尼中午不跟同事吃飯,也不跟團,他一般去樓下員工餐廳買點火腿蔬菜三明治外帶回辦公室吃,偶爾則帶點麵包當作午飯。

  獨自用餐不須費心思考要吃什麼,簡便為主便行。

  「這樣不是會很麻煩你嗎?」

  「不會啊,」艾因雷拉神情飛揚,語氣雀躍,「我想煮給哥哥吃啊。」

  「那你呢?」

  「我?」

  「對啊,你自己呢?」

  「唔、」顯然沒想到這部份,艾因雷拉陷入沉思,「我的話,沒關係吧。」

  即使長大成人,他險些失笑,眼前的弟弟仍然是他要守護的那個孩子。

  「如果說,」他提了一個想法,也是在弟弟問話時就有的念頭,他以為弟弟會先說出,「雷拉幫我做便當的話,要不我們中午就一起吃呢?」

  恐怕是真的忽略這可能性了,只見艾因雷拉張大眼,與之同時浮現的是昨日他所見過的燦爛笑顏。

  「好啊!」

  

  出門上班前,雷爾哈爾尼把備用鑰匙、電梯磁卡與門禁卡從收在門口櫃子上層的盒子拿出放到艾因雷拉的手裡。

  固然是間三十多年的老公寓,不過有電梯這點算是很不錯,且出入用磁卡管制,一定程度上保證了住戶安全。

  昨晚回來要做的事情很多,光是把床舖收拾出能容納兩個人睡覺的位置就花了不少時間,加上又外出把新買的那批衣服洗烘乾忙的暈頭轉向,以至於他忘了該先把這重要的物品交給他。

  「謝謝你。」

  弟弟拿起那一串鑰匙磁卡,表情紅潤、目不轉睛地盯著,彷彿得到了夢寐以求禮物那般的欣喜。

  雷爾哈爾尼見狀有些不明所以,總有種艾因雷拉是不是以為他會出爾反爾的擔憂,但他已經答應他了啊。

  出於某種直覺,他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想讓弟弟安心。

  「我們中午見囉。」

  「嗯!我要過去時會先打電話給你。」

  「好,我等你電話。」

  在一樓的戶外露天座椅一起吃著午飯聊天時,雷爾哈爾尼才從艾因雷拉那裡得知他在中學與高中時代參加了家政社整整六年,並在那裡學了不少料理跟家事技巧,指導老師還很稱讚他認真學習與實踐。

  聽了後的確是詫異,但雷爾哈爾尼沒什麼性別刻板印象,畢竟這是不分男女都能勝任的專業技能,只是,艾因雷拉會參加那類社團,果然是母親的緣故嗎?

  

  「才不是呢,」艾因雷拉似乎覺察他沮喪的理由,很乾脆地說了句否決他的臆測,「我是為了我自己。」

  即使帶著些許狐疑,雷爾哈爾尼思量弟弟的說詞一個程度合情合理。

  無論怎樣說,既然他說他參加這類社團已經六年,那,他的這份毅力足以使他信服他所言。

  「總之,你下午回來一定會嚇一跳的!」

  吃了一口他額外買來給他當作飯後甜點的波士頓原味蛋糕,又滿足的喝著奶蓋海鹽紅茶(全糖)的艾因雷拉表情得意的轉了轉叉子跟他保證。

  雷爾哈爾尼的確受到不小衝擊。

  屋內目及所見可說是煥然一新,不僅視覺空間整個放大,各處也被收拾的整整齊齊,地板光潔的更像是打蠟過,若不是艾因雷拉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響蹦蹦跳跳的跑來抱住他跟說聲歡迎回來,雷爾哈爾尼差點以為自己進錯家門。

  週六上午十點整,送貨員準時上門送貨,在簽收箱子的單子後,雷爾哈爾尼把艾因雷拉在離開母親家前寄來的幾個沉甸甸箱子打開。

  詫異的是,箱子內幾乎沒有一件衣服,主要都是些相冊、畢業紀念冊跟書本跟其他雜物,像是他們幼年一起買的馴鹿杯子或者他送給他的旅行青蛙填充布偶,當中若說有什麼更讓他訝異的話,就是從前他在家政課特別為艾因雷拉生日而做的那隻泰迪熊也羅列其中。

  他把泰迪熊送給他已將近十年,娃娃身上自然無法避免時光的遺痕,可看得出來很被珍惜,有針線縫補過的痕跡,這讓雷爾哈爾尼見了內心流過一股暖意。

  只是,把箱子的內容全放在地板上時,畫面貧乏的他不知怎麼詢問,他以為母親作為照顧者失職就算了,但應該在物質上待弟弟不薄,可實際情況恐非他所想的樂觀。

  「你的行李就這些?」

  「喔,」蹲在地上確認那些東西沒損傷的艾因雷拉回頭往他笑了笑,「因為其他不是很重要,我離開家的時候全都丟了。」

  雷爾哈爾尼總有種他話中有話的隱匿,果然,這幾年是他忽略了嗎?由於艾因雷拉從來沒有在電話透露半分,他自以為弟弟過得非常好,不用他操心,但無論如何,人們總是傾向報喜不報憂。

  更何況,他從小就是這樣的一個孩子,不是嗎?

  「……對不起。」

  「為什麼你要跟我道歉?」

  「呃,」他也不曉得要怎樣說清楚自己的內疚,雷爾哈爾尼只得在一次重申,「就是覺得對你很抱歉。」

  

  由於東西不多,整理的很快,艾因雷拉這一兩天的打掃使得這事情非常有效率,中午前就悉數擺好那些書冊與物件。

  距離大學正式開學還有兩三個禮拜,雷爾哈爾尼便又帶著艾因雷拉前往附近的商場吃午飯,順道把弟弟需要的東西繼續買好。

  關於衣服的部份,雖然已添置幾件放著讓他換穿了,但他想,他仍得再帶弟弟去遠一點的百貨公司的專門樓層置備。

  人們對於衣服都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印象,會從衣品揣摩一個人的性格,也會根據衣服整體搭配決定是否要釋出善意,至少,他希望弟弟大學生活能愉快點,那衣服當然得買些使人欣賞的。

  午餐由艾因雷拉決定吃什麼,他選了一家以英式鄉村氛圍裝潢,主打早午餐菜式的簡餐店。

  出於照顧他愧疚的情緒,艾因雷拉在店家上完所有他們點的品項後說,如果他喜歡的話,他可以在家裡復刻一份給他重溫。

  被自己弟弟反過來安慰想來有些不可思議,只是,雷爾哈爾尼聽了他說的那些話以後,情緒果真好了許多,整個午餐都在輕鬆的談話裡度過。

  飯後,他們一塊逛著專賣3C產品的樓層。

  比起父親,母親這方面做的更絕,她所謂的讓艾因雷拉獨立生活的前提是她只提供他大學四年的學費,至於緩衝期的生活費不在範疇內,遑論添購必需品。

  她等於是直接把自己的親生孩子掃地出門了。

  或許不同角度來看,會有人喜歡母親那種狠絕,且稱道她這樣做是一種讓孩子不過度依賴的好方法,但在雷爾哈爾尼的角度而言,只覺得那是把養育孩子當作兒戲的失格父母。

  幸好,他由衷想,他比艾因雷拉年長,而今也有能力可以照顧他,更能提供物質方面的幫助給他。

  作為學生,需要有能製作報告的工具,何況這幾年許多機關推行無紙化,很多資料都公告在官方網站,手機雖能查詢,但距離過近會刺激視力,而筆記型電腦能隨身攜帶,不佔空間又相當方便。

  他本就打算給弟弟買一台,只是雷爾哈爾尼對電子產品的概念不高,便指著一款面向學生優惠的筆電詢問。

  「這台你覺得如何?」

  艾因雷拉順著他目光所指,蹲低仔細把貼在一旁的硬件型號與內容讀了一遍,搖搖頭。

  「不急,我們再看看別的吧。」

  「嗯。」

  雷爾哈爾尼想想也是,使用者終究是艾因雷拉,他對於電腦配備的需求也只有他自己本身清楚,他所能做就是在弟弟提出需求時應允而已。

  之後,艾因雷拉跟他借了家裡的桌電,上網研究一番之下,不僅買了性價比高的筆電,亦一併買了具多功能的掃描列印機,說是用家裡的WIFI設定的話,他們兩人的電腦都能雲端連結該台機器列印出需要的資料。

  雷爾哈爾尼覺得十分新奇,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沒什麼吧?」艾因雷拉被他讚揚的臉紅的尷尬的推了推他的肩膀,「這很普通喔。」

  「但我覺得雷拉很厲害呢。」

  「你說的太過了啦!」

  弟弟表情難得靦腆,耳根都紅了,整個人卻與語氣相反,捱在沙發跟他擠在一塊——自小,在艾因雷拉特別高興的時候,就會用肢體親暱地偎近他,不需要用言語確認,他身體所表露出的親近便足以說明。

  剎那,雷爾哈爾尼有種俯拾的所有韶光都歸位,並使它在六年前被迫停止的指針重新開始轉動。

  

  他深知,世間萬物並非恆常不變,人心更是變化莫測。

  愛會消失對嗎?

  假如弟弟問他這個問題,雷爾哈爾尼無法有把握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們的父母有過「愛」嗎?或許,是有過的。

  只是,在他們出生與成長時,父母彼此的那份「愛」早就蕩然無存。

  

  無意識中,雷爾哈爾尼依循往昔養成的習慣地往弟弟伸出手。

  「哥哥?你怎了嗎?」

  被摸摸頭很舒服,艾因雷拉臉上的表情十分舒緩,可他的語氣隱約有股擔憂。

  「唔,」雷爾哈爾尼凝視他幾秒,很快露出欣慰的笑容,「我想到現在每天回家能看到雷拉就很高興。」

  這幾個禮拜下來,每天他睜眼醒過來,弟弟便準備好早飯等他一塊用餐,午餐也常常碰頭,晚餐更不用說了,他們都是一起在廚房忙碌,弟弟會的菜式比他想像的多,這使他既詫異又驚喜的新鮮,每日都很期待。

  一個人與兩個人的生活空間是截然不同的狀態。

  獨居時,雷爾哈爾尼覺得房子彷彿在沉睡,但在弟弟過來與他同居之後,他忽然有種房子被喚醒的明亮通透。

  僅僅是艾因雷拉存在於其中的這項事實,便猶如在黑夜裡點燃起的一盞引領前行的萬家燈火,使他眼中所見的一切的事物宛如鍍上一層金色光輝。

  「我每天能見到哥哥也很開心喔。」

  「呵呵。」

  雷爾哈爾尼輕輕摟住說出非常可愛話語的弟弟,此際,他的心情相當安穩,分離的遺憾與歉疚被弟弟的這句話滿足了。

  是的,「愛」會消失。

  但是,也有一些「愛」,它不會消失。

  尤其在他知曉艾因雷拉與他一樣,懷抱著的那份情感不曾因離別而平淡時,雷爾哈爾尼更能如此論斷。

  分離只是這份「愛」所必須經受的過程——因路程的終點未曾改變。

  稍後,思即艾因雷拉年紀比他小,加上虧欠感仍作祟,雷爾哈爾尼打算在弟弟開學後每個月都會給他固定的一份零用錢。

  當然,這金額是考慮到艾因雷拉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往返大學的交通費用在內的。

  他不曉得年輕人會有什麼玩樂,但人際關係的維繫中,金錢支出是很必要的,因而他想,那筆金額應該足夠應付。

  起先,艾因雷拉是拒絕他這樣做。

  「我自己會去找打工,哥哥你不用給我零用錢啊。」艾因雷拉表情透露出一種無可奈何,「而且我都住在你這邊了,應該要分擔房租才對。」

  一個不過十八歲的小孩說這什麼人小鬼大的話呢,何況,學生的本分應該是唸書,打工不是會耗去更多心神嗎?雷爾哈爾尼難得不同意弟弟的說詞。

  「你不用打工,你那點開銷我還是能擔負。」

  他語氣與表情少見的堅硬,大有不容分說的橫斷。

  這好像讓弟弟嚇了跳。

  「那這樣吧,」艾因雷拉懾服於他的堅持,稍微退讓了一步,「這個我就當作是家用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零用錢當作做家事得來的勞動薪資吧。

  雷爾哈爾尼本打算家事各自負擔一半,可這樣弟弟可能又會跟他提出去找打工的要求,思考不大妥,利益權衡下,便也同意了弟弟的這項妥協。

  

  艾因雷拉確實把那份零用錢做為家用支出發揮的淋漓盡致。

  不知不覺中,他用那筆錢買了不少在他倆會需要的小家電甚至是節省收納空間的輔助物,並在他們三年後搬入裝潢好的新家後,立刻豐富了他們的居家生活。

  與哥哥雷爾哈爾尼相比,艾因雷拉基本上是24小時內只要看到訊息就會回覆的性格,而且也不會關機,特定意義上很好聯絡到他——哥哥的同事若急事找人,就會打他的電話聯繫。

  乍看有些怪,居然找人只得透過他,可那千真萬確,因為,除非特殊情況,比如因公司指派進行短期的異地出差,否則哥哥一直會在他的附近活動。

  既然如此,那麼,比起等哥哥開機點電子信箱回覆(立即回信還不一定天天有)有關工作的事情,不如撥打他電話號碼叫人接聽來的省事。

  因而所有與哥哥長年共事的辦公室同仁,都跟他交換過電話號碼,也互相加入作為即時通訊軟體的好友,他們唯一目的無非就是能隨時聯絡上哥哥。

  仔細回想,那些人會藉由他來聯繫哥哥,某個程度是由於哥哥表現出來的的緣故——在他高中畢業暑假因唸大學的契機跟哥哥一塊住之後,作為家人的親密身份,哥哥經常會帶他一塊參加公司舉辦的員工團康旅遊或社交活動。

  前一兩次被帶去參加時,現場的許多大人們雖然都給予了他友善禮貌的招呼與詢問,但語詞與眼神都隱匿著隔閡與猜疑,這使得艾因雷拉多數時間都沉默跟在哥哥身邊,即便是開口他也只跟哥哥說話。

  這不像他會有的內向表現,著實讓艾因雷拉驚異無比。

  先前,他總以為他是屬於外向的性格,至少不會有面對陌生人緊張到說不出話的腦袋空白,每一次年級換新班級與新同學時,他也沒發生過類似事態,總遊刃有餘的與人交際。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艾因雷拉十分自覺,他不該像個面對陌生人時表露生澀害羞的孩子一樣緊緊黏在哥哥身邊,別說闊別六年的哥哥肯定有他經年累月構築起的交際圈,他這種粘人的行為很大程度會干擾到哥哥與他人的社交互動。

  但哥哥從未明言,他的行為裡也沒表露出絲毫不耐煩。

  反而那些人打量他的眼神益發複雜與困惑。

  三五次後,當他們對哥哥帶他一塊參與的狀況習以為常,眼神與口氣也不再存在使艾因雷拉感到彆扭的試探,而艾因雷拉也總算調適好心態後,那些人逐漸會跟他攀談,順道說說(艾因雷拉尋思他們的口吻簡直跟打小報告沒兩樣)哥哥平日工作時的狀況。

  也因此,艾因雷拉陸陸續續從那些人口裡的情報裡潛藏的蛛絲馬跡拼湊出一項事實,除非必要的活動,例如公司規定必須參與的那種,否則哥哥不大出席這類社交場,遑論是罕有的帶著初來乍到的家人參與。

  然而,在他們初次在辦公室見到哥哥帶著他搭電梯上來後,他一反常態,不如先前那樣疏離,公司若有什麼社交活動大多參與——而恰恰那些活動唯一共通性是能帶家人一塊,這種種與他此前迥異的行為,無非是明晰地表露出哥哥對他重視的深切與程度。

  綜合而言,從他們左言右語堆砌出的是與他想像落差極大的哥哥外在形象,讓艾因雷拉聽了有種耳目一新的欣喜在心頭躍動。

  正如哥哥沒有參與他那六年的生活,他同樣也沒有參與到哥哥那六年的生命,分離時十二歲的艾因雷拉印象中的哥哥,向來只有兩種面貌——在父母面前的與在他面前的,除此之外的面貌,艾因雷拉卻並不知曉。

  人們都喜歡聽聞自己在意的人不同的一面,為的是更加了解喜歡的那個人。

  與那些長哥哥數歲的人們深度閒聊的契機,是哥哥帶他去參加一場晚上辦理的烤肉賞月大會。

  在哥哥去幫他拿取烤好的食材、現成小食跟飲料時,幾個看來與哥哥相熟的同事留意到他坐在一旁隱密的位置,便很自然的主動上前和他招呼,並隨性地開口與他聊起。

  ——究竟是不是相熟?艾因雷拉不甚確定,畢竟哥哥不大在家裡提起公司的事情,但每次他來參加時,都會見到他們熱絡向哥哥揮手打聲招呼(哥哥卻無視),所以他想,那些男男女女應該與哥哥常往來。

  「幸好弟弟你來了,」那回講了黃色梗的男同事滿臉感恩戴德,「你都不知道你哥哥之前非常難溝通,雖然他說的跟做的都是對的,我有時候還是會覺得他聽不懂人話。」

  艾因雷拉聽了這番話倍感意外,哥哥為人行事是有一些不可悖逆的原則,即便是他,哥哥也很頑固的堅持己見,從要給他零用錢使用這點上便可見一斑,但不至於到被評價聽不懂人話的程度吧。

  「欸,弟弟,你別聽這人亂說,」另一位女性揮了揮手,似乎去幫忙夾取了烤好的食物,看也不看便把裝了滿滿的盤子塞到那人手上,一面緊忙的和他澄清,「他只是想說你哥哥工作時態度很硬,一點人味也沒有。」

  這說法聽起來也異曲同工,艾因雷拉實在不能跟平日所見的溫柔哥哥兜在一塊。

  「但你哥哥最近態度比較柔軟了,我們都在猜,是不是因為你的緣故。」又一位外型幹練的女性插入談話,雖然是輕鬆的員工活動,她依舊是一副得體的打扮。

  這話更讓艾因雷拉迷惑了。

  「你不是來的隔天給他送便當嗎?」那名女性見他一臉茫然,遂閉眼回想情境,「那是我們跟他同事這麼久,第一次見到他在接到電話時會展露微笑的時刻。」

  「這我印象深刻!我以為那傢伙跟機器人沒兩樣,那天看到以為天要下紅雨了!」塞的滿嘴食物的人順勢補充了一句,語氣極盡能事的誇張,恨不得把那種衝擊描述的精確。

  「喔,對了,弟弟你有手機嗎?可不可以跟你交換手機號碼?你知道你哥下班之後多難聯繫嗎?那傢伙竟然說他討厭手機,所以離開辦公室後一律關機,週末更是全天候關閉,要找他還只能用寫信的,都什麼時代了,他這樣不會太誇張了點嗎?」

  艾因雷拉對此真沒辦法反駁,因為他聯繫哥哥時,大多也都是用電子信件,哥哥是根深蒂固厭惡手機的一類人,這點上,即使是作為弟弟的他,哥哥也非常一視同仁。

  或許有一點比他們好上許多的是,那就是哥哥會主動打電話給他問他過的如何。

  待在母親那裡生活的六年間,艾因雷拉最期待哥哥打電話給他。

  儘管平日寫電子信件寄給哥哥,他都會回信,可聽見真人的聲音比起冷冰冰的電子文字來的更加好。

  插不上一句話的艾因雷拉,只靜靜聽著那些人左一言右一句的抱怨哥哥下班後要聯絡他簡直難如登天,幾分鐘後艾因雷拉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件事情,算下來,哥哥打電話給他的頻率很高,一個月裡他至少會打四次電話給他,即使他們每次聊的時間都不固定。

  這認知使艾因雷拉回想哥哥同事們述說哥哥在上班時所呈現出的冷硬態度,並與他實際體驗到的溫情兩兩相照後,霎那使艾因雷拉猶如吃到一顆很甜很甜的糖果,幾乎繃不住表情的歡快。

  不是自作多情。

  自己被哥哥無意識中特殊對待了吧。

  「你們在做什麼?」

  冷冰冰的語氣從右方傳來,艾因雷拉回過神地眨眨眼,十分新鮮,他不曾體驗過哥哥這一面,內心十足喜樂,他遂轉頭面向幫他拿了食物回來的人。

  「哥哥。」

  「這個給你,你先吃點吧。」

  雷爾哈爾尼一邊把裝了夾肉碳烤土司、焗烤蔬菜、炸物、馬鈴薯蔬菜沙拉的紙盤遞給他,一邊往另外一側的人們看去,同時身體順勢靠前地站在艾因雷拉與他們之間的空隙,遮擋了那些人的視線。

  「你們在跟我弟說什麼?」

  語氣一聽頗有慍怒,與面對父母時客氣到非常冷淡不同,也與他相處時滿是溫情與微笑不同。

  哥哥平時是這樣對別人的嗎?

  雖說他們曾一起走路上學過,但那會艾因雷拉根本與哥哥學校同學的交集趨近於零,畢竟,他能進入小學一年級就讀時,哥哥已經在讀中學了。

  至於那天,他在哥哥辦公室也只是待個十幾分鐘,艾因雷拉沒能來得觀察詳細。

  

  「噢!你怎突然生氣了?我這次沒開奇怪的玩笑喔。」

  「對啊,我們又沒欺負他,只是想跟你弟弟交換一下電話號碼而已。」

  「為什麼?」

  艾因雷拉的視線只能見到哥哥的背影,從語氣臆測,他覺得哥哥在提出這句疑問時皺了眉。

  「嗯?這很普通吧?又不是陌生人,」對方摸不著頭緒咕噥幾秒,旋即放聲大叫,「等等,雷爾,你那什麼眼神?我們同事兩年了,你把我想成什麼?我已經結婚很久還有一對可愛到我每次下班回家開門都會叫我把拔的雙子好嗎?」

  「……」

  「我真的沒有好嗎?你想太多了!」

  「哎呀,雷爾,你的表情真有趣,」另外一位女性不理會正在嚎叫的人,反倒是笑出聲點出關鍵,「我們都沒想到呢,原來你對你弟非常保護啊。」

  話落,趁著哥哥反應不及,她彎身從旁探頭,朝正在安靜吃東西的艾因雷拉問了句。

  「親愛的弟弟,打擾你吃東西了,」她瞇眼露出友善地笑容,「雖然你哥哥很不高興,但我們待會可以跟你交換個電話嗎?」

  回過身的哥哥由上而下投射的目光是艾因雷拉不曾見過的焦急,他明顯不痛快,但又沒想讓他害怕,以至於兩種情緒混雜的難以言喻。

  艾因雷拉又望著那名外型精明的女性,想了想她說的話,換個電話號碼沒太大什麼問題,反正大學裡這類事情不少。

  訊息世代下,人們習慣性很多事情用電子聯繫並討論,與他同齡的那幫人恐怕還沒這些徵詢他意願的大人們來的禮貌,常常獨斷決定便跟他要求聯繫資料。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思即,倘若未來哥哥在職場發生意外狀況,留點能彼此聯繫的手段他確實比較安心,故而,艾因雷拉很快便點點頭同意了。

  便是那瞬間,艾因雷拉突然理解自己為何前幾次在他們面前很難像面對他大學那些陌生同學自在。

  道理很直白,因為這些與他對話的人們,是哥哥職場上的同事。

  無任何利益關係的人們不需要投注心力維繫,所以他能跟那些大學同學普通、隨意地進行無關痛癢的對話,但眼前這些人們不同,他們是哥哥的同事,作為家人身份,他不想讓給予他們難堪的印象,偏偏這意念造成反效果。

  即便哥哥未曾與他提過半句,但作為兄弟一同成長十幾年,艾因雷拉多少明白哥哥之所以會帶他來參加這類活動的潛藏用意,不出意外,是要讓他認識那些同事,或者,是讓他曉得他在怎樣的工作環境裡。

  或許會有矛盾,哥哥排拒他人的面貌下,真的是這種心思嗎?

  這解釋起來複雜又難通,卻是悖論下唯一的可能,哥哥這麼做的理由,是想彌補他在那六年間的疏忽。

  艾因雷拉從不覺得他有疏於關心,的確,孩子是依賴信任照護者的生物,通常孩子們會依賴的照護者多半是父母,然而,艾因雷拉從小的感受中,他血緣的親生父母之於他只是個在生命旅程上偶然遇會的陌生人,他在只偶而出現於視野裡的他們身上未曾體驗到所謂被愛的喜悅——而那卻能在哥哥身上源源不絕地獲得。

  也正如此,他學習料理,只是想讓哥哥驚喜,不跟他多提母親的事情,除了是不想讓哥哥憂慮外,他亦不覺得那很要緊。

  自始至終,艾因雷拉的所有作為與決定,甚至邁步前行的意義,全是要實現去到雷爾哈爾尼身邊的這個願望。

  「好啦,」她一臉哼哼得意,「你弟弟答應囉,我們真的不會做什麼啦,你能把你那張臉收起來嗎?不然待會一定會嚇到你弟的。」

  「……」

  到底是怎樣一副表情,艾因雷拉再度被勾起了十足好奇。

  那回哥哥硬氣要給他零用錢時的表情讓他嚇了跳,作為么子與唯一的手足,哥哥對他十分疼寵,從未給他任何負面的情緒,因而他想不到他會反對他出去打工,他以為他會答應的。

  那這回呢?

  聽了那番話,他想見見此刻在背轉過去的哥哥臉上所謂會嚇到他的表情(他很自覺他這心思有點詭異),可惜的是他手裡這盤食物尚未吃完,沒辦法瞧一眼。

  「說正經的,還不是你很難聯絡,我們想說多一個管道也好。」

  對方丟了一句讓哥哥難以辯駁的理由。

  確實,既然他本人都答應,加上哥哥從不干涉他做什麼(大事除外,打工的確算得上是件大事),至此也不再有任何反對聲音。

  等艾因雷拉好不容易吃完那一盤滿滿的食物,哥哥接手把空盤子從他手裡拿走,並轉身去幫他拿點解膩的飲料時,一群人便抓住時機,迅速圍住他與他交換手機號碼,包含將他加為即時通訊的好友一環。

  「你真的跟你哥哥不一樣呢,」加完好友,女性詫異他不同於時下年輕人的古怪,十分好說話,加好友不推三阻四,「果然,即使是同個父母,孩子們的性格也不同嗎?」

  這話聽起來哥哥平日在外人眼中真的是很難親近的那類人,明明在他面前哥哥可不是那樣。

  艾因雷拉感覺自己又吃到一口、他從小便非常喜愛,甜甜的小熊果汁軟糖。

  「在這時代討厭手機的人真的很少見,」另一位女性也加入聊天陣仗中,「之前不是有一款很可愛的放置型遊戲嗎?一隻會出去旅行的青蛙,我女兒很愛呢,那時候我們辦公室都會聊這個,結果弟弟你曉得嗎?雷爾他完全無動於衷,明明新聞發燒好幾天,但跟他提的時候他完全一副我們在用外星語言聊天的疑惑看著我們。」

  「欸,不過沒多久他好像明白那是什麼,我們談的時候就不再困惑了。」

  他們說的那款遊戲艾因雷拉玩過一陣子。

  由於不需要太多關注,玩起來負擔不大,哥哥打電話來時他順口跟他提過當作聊資,當時候哥哥難得對這遊戲提了幾個問題,他還詫異不玩遊戲的人竟然有興致,自然多聊了不少,那麼想來,結合此刻從他們嘴裡出現的內容,那時的哥哥詢問他的用意是如此嗎?

  連帶效應是,彼時他詳細的說明與激動情緒的綜合作用,導致哥哥誤會他想要那隻青蛙,過沒多久就瞞著母親用便利商店的物流平台寄給他一隻正版的旅行青蛙玩偶充當生日禮物。

  想來,不只是手機(或相關軟件),哥哥連看影片的興致都很低,一丁點也沒現代小孩應該具備的「熱愛電視」的特質。

  哥哥從小就不太喜歡看電視。

  艾因雷拉觀察過,若不是要給身為弟弟的他看點兒童向的娛樂動畫以免造成「沒有童年」的這個缺憾,而忍耐地陪他看過一兩小時的影片的話,哥哥最多能接受的影片長度是十幾分鐘,還得限定科普類的。

  即使哥哥在廚房忙著煮飯而開了電視,他也只是把它當作背景音樂,或者是讓他不無聊與吸引他眼球而乖乖坐在沙發的箱子,畢竟,那是每個家庭歷久彌新,足以吸引幼年兩腳獸的神兵利器。

  人類幼子注意力容易渙散,難以集中心力聚焦在一件事物上,經常上一秒看右邊,下一秒就爬到高處去笑呵呵或倒在地上哭唧唧,那麼有聲光效果、動態影像的屏幕,自然比靜態的事物更加吸引幼崽們關注。

  一般小孩或許是如此,但於艾因雷拉而言,充滿聲光魅力的電視完全不能吸引他的眼球。

  喜歡、親近照護者是人類幼子與生俱來的本能。

  比起乖乖坐在沙發死盯電視裡那些會動的平面人物與可愛動物角色,他更偏好在哥哥身邊轉悠。

  當艾因雷拉從爬行畢業能邁著小短腿在家裡四處游走的那會,每逢哥哥在料理美味食物時,他常常是忙不迭地幫著哥哥把他們吃飯要用的盤子、叉子、湯匙那類餐具小心翼翼地從碗櫥櫃裡拿出擺到桌上,或者努力墊高腳尖把盤子捧高高的,要給哥哥裝從鍋裡鏟出、香香甜甜的舒芙蕾。

  每次,哥哥都會在他幫完忙後,給予他一個輕柔的摸摸頭,抑或屈蹲地擁抱他。

  『雷拉真是厲害,幫了哥哥很大的忙呢。』

  哥哥總是這樣對他說,臉上的表情永遠使他如沐春風。

  從喜歡的人那裡獲得的一句稱讚,遠比外人饋予的都來的讓人欣喜。

  在艾因雷拉幼小的視野裡,哥哥雷爾哈爾尼的存在與嗓音遠比電視播放的影像更加立體,沒有什麼比哥哥在身邊讓他來得更安心,也沒有什麼比哥哥更加牽引他的目光。

  況且,哥哥也會用著他好聽的嗓音唸書給他聽,任何類型與內容,他都用著給予他安眠的嗓音逐一唸著。

  人的體溫與聲音都具有舒緩情緒的效用,充滿色彩與童趣的插圖能拓展想像力,艾因雷拉自小不特別渴望看絢爛的影片,是由於被哥哥抱著一塊閱讀書冊的這件事情愈吸引他。

  

  「你們在說什麼?」

  替他拿了解膩的綠茶回來的哥哥不解的看著同事們團團圍住人七嘴八舌,毫無初次聊天的尷尬。

  「喔,我們在說你跟你弟弟簡直不一樣呢。」

  「對啊,」一旁的人猛力點頭應和,「本來前幾次我們以為他木訥內向,可現在我們發現他的親和力比你還高,要不是你們臉型很像,根本看不出是你親弟弟呢。」

  哥哥似乎不打算回應同事們的調侃,逕自往他走近,把杯子遞給他。

  「哥哥你不吃嗎?」艾因雷拉想到剛剛那一盤自己都吃光了,眼前人卻一口也沒吃。

  這樣想來,前幾次參加活動時,哥哥也只是給他拿取食物,艾因雷拉沒見過他吃什麼。

  「沒關係,我不餓。」他微笑,「你太瘦了,多吃點吧。」

  「對對,弟弟你好瘦啊,以後讓你哥多帶你參加,我們公司都會跟好吃的外燴合作喔!」

  「吃不夠的話要不要打包一些回去?反正準備很多,不吃完也是浪費。」

  艾因雷拉望著那些人們臉上浮現的各種表情,無論是怎樣的,都不見早前幾次來參加時打量他的猜忌了。

  他想,無關年紀或小孩大人的立場,在接觸陌生人的這事情上,他們雙方的立足點都一樣,人對於非日常熟悉的事物本來就會存在一定的防衛,他們那幾次見他時的各種揣測,都是很正常的反應。

  「雷拉想要嗎?」

  哥哥彎身詢問他,說不出理由,但艾因雷拉總有種霎那間在哥哥的語氣與注視他的目光裡攫獲從他產生這份情感自覺以來,便一直期盼的對等回應。

  並非是錯覺,乍看和平時類似,但在細節上確有差距。

  只是,那僅僅於哥哥瞳眸一閃而逝。

  

  艾因雷拉想了想他們的這提議,參加了幾次活動下來,他確實打算跟哥哥問能不能打包一些他覺得調味不錯的熟食回家冰著,這樣他大學沒課回到家裡時的伙食就能簡單解決,或者是不用煩惱、能快速的做出兩人份的午餐便當。

  即使哥哥先前在晚飯提到如果他給的那些零用錢不夠的話,可以跟他說,他會再給他,可畢竟精打細算省費用是家庭生活常見的風景與樂趣,更不要說目前在賺錢的只有哥哥一人(他們離婚的的雙親是不用指望了。),能節省花費是一項算一項的。

  

  「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弟弟!」約莫聽見他們的對話,女性燦爛笑著插入他們之中,「我們自己每次參加也會打包很多,是你哥哥沒參加過不曉得,甭害怕,盡情拿吧!」

  以那天作為起始,艾因雷拉經常會在哥哥下班後接到他們打來的電話,全是要找哥哥談工作上的細節,因此為了與大學同學們的來電做區別,他將哥哥同事們的手機來電鈴聲全都設置為古典音樂,這樣一來,只要一響起樂音,他就能曉得是要轉交給哥哥接聽的來電。

  不像哥哥那樣根深蒂固排斥手機,艾因雷拉覺得作為科技物件而言,手機本身是個十分有趣的物品。

  隨著品牌與功能推陳出新,在這繁忙的訊息時代裡不僅使人能跟上資訊的腳步,亦能下載娛樂、排遣時間的遊戲到手機。

  艾因雷拉各種類型都有遊玩,也常常會在網上看影片時點廣告去預約一些遊戲,不過,他完全不參加相關的聊天與網路討論,主要是自己摸索遊戲方法圖個樂趣。

  此外,對於那些成癮遊戲,他也不太有黏著性,通常熱衷一陣子就會放置不太玩或從手機卸載了。

  艾因雷拉忖思,或許是他的心靈在現實被滿足的緣故,因而不需把情感放在虛擬的遊戲裡獲得安慰。

  對於厭惡手機的哥哥而言,他不大能理解地問過他這行為的意義。

  「因為很容易膩啊。」艾因雷拉回答道,他趴在床上點著每日登入禮與開服禮。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玩?艾因雷拉幾乎能從哥哥瞅著他的眼神裡讀出未消的疑問,但很快,哥哥便認為他權充打發時間用,故而對此不怎上心,也不再詢問他了。

  反正,只要他不過度沉溺揮霍零用錢的話,哥哥似乎對他用手機做什麼並無興致限制。

  

  人類對某物上癮的原因大多是要滿足內心的空虛,他早已被滿足,自然也不可能沉迷其中。

  遑論要沉迷的話,他還不如沉迷在哥哥的溫柔裡。

    

  「晚安囉!」

  回答完哥哥的疑問後,他收起手機,艾因雷拉十幾年如一日的以嘴吻過哥哥軟糖似的唇,整張臉略為潮紅的愉悅,稱心地鑽入棉被裡安穩闔眼。

  二十四歲的秋季裡,逐漸冷洌的秋風尾巴毫不留情地掃過玻璃,發出了金屬的、讓人心驚膽顫的匡啷聲,艾因雷拉依舊安穩、舒服地陷入的黑甜鄉。

  哥哥在自己身邊的這項無可撼動的事實,總能使他能以最快速度進入夢鄉。

  即便窗外風大雨大,對於艾因雷拉來說,只要重要的人咫尺可近,觸手可及,不再是夢裡的鏡花水月,那麼,任何恐懼於他而言,都僅僅是微不足道、千變萬化的世間裡地一粒小小塵埃。

  在母親那裡生活的六年,更讓艾因雷拉理解了這份道理。

  那麼,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意識到的?

  這疑問又一次在艾因雷拉腦海掠過,他是在什麼時候理解了胸口對哥哥懷抱的感情不同於其他感情?

  或者準確地說,他是在何時讓這份感情與親情分野?

  心理學家經常說,人幼年的經歷直至長大成為大人,也會在無形中不斷地影響人們的行為與所有選擇。

  奇異的是,作為擁有視覺與心智的生物,大多數人類的記憶都始於三歲,科學家十分驚異,明明嬰幼兒的大腦神經突觸每秒的增長速度之快,可是記憶卻是在三、四歲才逐漸產生,而那之前的一切像是被洗滌了的乾淨,唯有從旁人的談話裡,方能攫住蛛絲馬跡。

  嬰幼兒記憶喪失的情況並不罕見,科學家認為,是人類大腦為了發展所做出的抉擇。

  不過,即便是片段式的,人仍舊會深深記牢初次的經驗與體會。

  第一次感受到的驚天雷鳴、第一次嗅聞到雨水的濕氣、第一次見到的滿天火樹銀花的斑斕璀璨、第一次見到的光輝燦爛的笑容、第一次見到雪花從天空降落的瞬間,許許多多的初次,全都是構成人類潛意識的基底,並在往後的某個時刻散發著它的影響。

  艾因雷拉能回溯到的最早的記憶,也是三歲,再往前,他無法回憶更多,

而在那之前,睡前他究竟會做什麼,亦已無從考證。

  但三歲那時起,每日睡前他都必定會親吻哥哥的嘴唇,宛如某種虔誠的儀式,唯有此,他才能滿足地陷入夢境。

  或許,起先只是不經意的觸碰罷了。

  但最初鐫刻在他深層記憶裡的、他能回溯的記憶,便是在哥哥嘴唇所嚐到的一股甜味。

  不可思議的奇異觸感,伴隨柔軟、甜蜜,交織出一幕貪吃蜂蜜小熊的美妙,是能讓孩子愉快酣夢的最佳佐劑,而孩子,最喜歡的恰是這如棉花糖一般的輕柔。

  哥哥對他此舉不驚惶的自若或許更是推波助瀾的關鍵,正是如此,他不知不覺便養成了親吻哥哥之後才會睡覺的習慣。

  接觸幾乎是所有群居動物都會有的情況,人類也是群居動物,與喜歡的對象有親密接觸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倒不如說,是合乎邏輯的發展。

  觸摸能帶來安穩和愉悅,透過碰觸,能傳達出某人接納的共情,最細緻的情感也無法遮蔽,在艾因雷拉對於愛處於懵懂學習的歲數時,有關愛的樣貌,全是在雷爾哈爾尼身上學會的。

  無論怎樣的過程,恆久忍耐,又有恩慈,那便是所謂的愛。

  「愛」,始終是一種相互回饋與循環的機制,哥哥不曾言明,但他的肢體語言都再再展現出,他將他視為世界上最重要的那個人,因而給予他與他人不同的愛,自然會產生這樣的結果吧。

  

  和哥哥期望的相反,艾因雷拉在大學的人際關係拿捏的死死,絕不多給人探聽與故作多情的餘地,所有的聯誼邀約他一概拒絕與忽視,維持在最低限度的交際裡。

  他明白,人與人的交際裡,金錢是十分必要的,即使物質上不能一致,但吃喝玩樂的尋常應酬花費亦是不可或缺,這點在親生母親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是,他之所以唸大學並不是為了拓展未來人脈,也不是想要結交新朋友。

  升學是他為了達成某一個目地的跳板罷了,正如他那六年在校內參加家政社是為了他自己的願望。

  十二歲時,他第一次自己一個人睡,那日夜裡艾因雷拉毫無徵兆地從夢境裡掀眼,眼眶很澀,卻沒有熱淚盈眶的衝動。

  幾乎同一瞬間,一道細微的,一直以來存在於他心底,但他始終沒有注意到的弦被他清晰地見到了。

  他們一同生活的十二年中,為了不讓他受傷,哥哥始終嚴禁他使用廚房的任何刀具,亦很少讓他做家務。

  代替了失職雙親的角色,雷爾哈爾尼把他照顧無微不至,他將父母缺席的生命點綴的五光十色,即使單純一個擁抱,艾因雷拉都能在那股溫度裡明白無法用言語描述的憐愛。

  

  哥哥,你自己呢?

  作為被愛的人,曉得那份溫柔。

  但是,被動地接收溫柔是不行的。

  而,不求回報也是不行的。

  你應該要幸福。

  你應該要得到愛。

  你也應該,要被深深、深深的珍惜。

  一如雷爾哈爾尼疼惜他的那樣,艾因雷拉也想要去愛惜雷爾哈爾尼。

  他該怎麼做?在那個夜晚,他得出了一個答案。

  

  出乎雷爾哈爾尼意料,艾因雷拉大學讀的是影像相關的科系,自然在硬軟體方面有所要求,但弟弟就讀這系所卻也在情理之中,弟弟從小就喜歡塗塗抹抹,總能用繽紛的顏色畫出燦爛的世界。

  「看到自己的圖在眼前活起來不是很有趣嗎?」

  聖誕連假的週末午後,坐在客廳地板用新的繪圖板繪製假期後要交出的課堂短片作業的人回首往他微笑的說。

  之前弟弟在母親那裡住時,為了避免觸怒雙親,雷爾哈爾尼都是瞞著他們悄悄聯繫艾因雷拉並用很多管道把生日禮物送過去,這一次雷爾哈爾尼無須顧忌雙親心情,湊巧機會難得,弟弟看中很久的那款專業級繪圖板搭上了年末促銷檔期,正好他也煩惱要買什麼實用的禮物給他,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就下單買了。

  收到時,弟弟非常驚喜的拆開,表情與第一次收到生日禮物時那樣滿是星星光輝。

  他從未跟艾因雷拉提到過,但雷爾哈爾尼始終覺得弟弟在他眼中,就如同牧羊人們交口傳頌、那顆在冬日降臨,能照亮伯利恆夜空的明星。

  

  聽完弟弟那番話,雷爾哈爾尼想起學生時代總有人會特別在課本的邊角畫著不同小人,只要快速翻閱便能讓小人因視覺殘留的緣故「動」起來。

  「嗯。」

  是真的很有趣,他不怎喜歡看影像,陪著幼年的艾因雷拉看動畫也僅僅是希望他童年不留缺憾,但弟弟畫出的圖所做出的短片無論顏色或線條都很溫潤,充滿著一股屬於日常光景才有的通透質感,加上他選用搭配圖像的音樂也十分順耳,他可以目不轉睛地看一陣子。

  

  同居後,他們經常一起去旅行。

  不是特別請假,也不用特別的交通工具,假如弟弟規劃的地點很近,他們就會選擇開車,這點算是非常好的選項,無論是他或者是艾因雷拉,他們都有汽車駕照,去回程能交換駕駛減少疲憊駕駛的情況。

  在艾因雷拉大一寒假時,雷爾哈爾尼出了筆錢,讓他去住家附近不遠的駕訓班上課,這是由於雖然去大學上課時弟弟使用大眾運輸,但雷爾哈爾尼忖思艾因雷拉將來不久會需要使用到車子,車子是人際中是常見的手法,很能體現出作為地位象徵或者人本身的附加價值。

  他只是沒預料到,自己能意外地收到點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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