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觸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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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黛爾賈特就這麼留在了傭兵基地。

　　一般訪客不能在基地滯留太久，她微笑堅持不走，貝雷絲只好讓她以家眷身分掛在自己名下，無論去哪裡都帶著她，妥善運用了高階軍官的特權。

　　兩人年紀相近，長相不像姊妹，站在一起的氛圍比朋友親密，而且貝雷絲難得到食堂吃飯時，看向她的次數比確認逃生路線還多，大家都在猜棕髮少女究竟跟艾斯納上校是何關係。

　　「沒想到，你們的晚飯這麼好吃。」

　　晚飯時間，貝雷絲再一次帶艾黛爾賈特去食堂用餐。

　　艾黛爾賈特吃著味道意外令人驚艷的美味餐食，吞下嘴裡食物，忍不住放下叉子讚美。

　　貝雷絲隔著一個空位坐在她左邊，左手擱在槍套上，保持隨時可以拔槍應戰的姿勢。

　　艾黛爾賈特吃飯前，這位上校一樣用儀器仔仔細細為她的餐點驗過毒，而後坐下來等她吃完，自己並不進食。

　　「本來很難吃的，新來的廚師根本不會下廚。」

　　附近用餐的士兵跟艾黛爾賈特說話。

　　「後來變好吃，是用了艾斯納上校提供的食譜。」

　　「咦？原來是妳改善的？」

　　艾黛爾賈特笑著回頭看貝雷絲，後者卻沉下了臉，冷冷盯著那名士兵。

　　士兵面露驚愕，個性隨和的艾斯納上校，頭一次因為有人搭訕她救回基地的人而動怒。

　　見貝雷絲不說話，艾黛爾賈特轉頭想追問細節，眼前只剩下空氣，士兵已經逃遠了。

　　「妳自己不跟我說話，也不讓別人跟我說話？」

　　艾黛爾賈特只覺得好笑，凝視著別開臉的貝雷絲，覺得她現在太瘦了，想餵她多吃一點東西，伸手把剩下一半的餐盤推了過去。

　　「飯的份量太多，我吃不下了，妳能幫我吃嗎？」

　　「……」

　　貝雷絲看看她，看看餐盤，再看看她，沒有伸手去碰。

　　「南島古神話裡，有個國王浪費食物，被天神劈下雷電懲罰，希望妳能幫我逃過一劫。」

　　艾黛爾賈特開玩笑地分享完故事，卻發現全場突然安靜下來。

　　「……嗯。」

　　也因此，貝雷絲回應的這一聲格外清晰。

　　眾目睽睽下，貝雷絲拿起艾黛爾賈特用過的叉子，默默把食物吃完了。

　　「我剛才，是不是說錯話了？」

　　用完餐，貝雷絲帶艾黛爾賈特回到房間。

　　她在為艾黛爾賈特提出家眷滯留申請時，順便換了一個寬敞又有獨立浴室的房間，裡面的擺設比她原本的房間豪華很多，還有冷氣、電腦和電視，聽後勤軍官說，這才是校官級待遇。

　　艾黛爾賈特坐在床上，想到剛才食堂裡的異樣沉默。

　　「沒有說錯話。」

　　貝雷絲檢查完浴室和管道的安全出來，淡淡回了一句，用眼神示意她快去洗澡。

　　「難得妳願意開口，沒讓我繼續自言自語。」

　　艾黛爾賈特開心一笑。

　　「不過，為什麼要特別安慰我？剛才的話題──」

　　轟！

　　霎時間，屋外響起一道悶雷。

　　貝雷絲臉色一變，拔槍對著窗外，艾黛爾賈特訝異地跟著看去。

　　這裡是三樓，窗外下起了雷雨，黑夜裡的閃電有點駭人，但沒什麼讓人提心弔膽的東西。

　　貝雷絲卻像看到了全世界最危險的事物，身體漸漸顫抖起來。

　　她改用雙手握槍，睜大眼睛盯著不斷閃爍白光的窗戶，好像喘不過氣，大口大口地呼吸。

　　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擔心地敲門大喊：「上校！艾斯納上校！」

　　貝雷絲充耳不聞。

　　眼前黑白交錯的景色旋轉成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清。

　　她知道自己快要失控，旁邊有人，應該先扔掉槍，卻沒有勇氣鬆手。

　　一回神，發現自己回到初次出戰的泥沼，耳邊迴響著此起彼落的爆炸和慘叫聲。

　　她是站著的，卻感覺自己癱在地上、半根手指都動不了，被迫聽著一聲聲痛叫和悲泣。

　　死神一步步逼近重傷無助的軍人們，曾經同吃同住的戰友一個個沒了聲音。

　　那腳步在貝雷絲身邊短暫停留，忽然略過她，走向下一個目標。

　　卻又在她不知情的時候，偷偷找上了傑拉爾特和希特莉。

　　貝雷絲渾身發冷，牙關打戰，無論看了多少次醫生，胸口的大洞始終保持原樣，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流淚，也學不會釋放情緒。

　　「……貝雷絲。」

　　艾黛爾賈特終於知道剛才提到打雷，傭兵們為何會有那種反應了。

　　她奪下貝雷絲的槍，拿來棉被蒙住貝雷絲，跟她一起躲在裡面，用雙手捂住她的耳朵。

　　「貝雷絲，專心聽我的聲音。」

　　艾黛爾賈特在貝雷絲耳旁柔聲重複許多遍，後者才稍稍有了反應。

　　「妳現在是安全的，這裡沒有敵人，只有保護妳的人──還記得她是誰嗎？」

　　艾黛爾賈特並不是真以為貝雷絲忘記自己，而是要貝雷絲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目標。

　　「記得我的名字嗎？好好回想，然後說出我的名字。」

　　「……艾……」

　　貝雷絲近乎潰敗地服從命令，聲音沙啞地說道：「……艾黛爾……賈特……」

　　遲鈍空白的腦子裡填滿了這位指揮官的名字，貝雷絲繼續遵照艾黛爾賈特的指示，一起移動到柔軟床上坐著，粗重急促的喘息聲勉強緩和了一點。

　　「現在跟我一起回想，昨晚睡覺前，妳在我懷裡，狀況是不是跟現在一樣？」

　　艾黛爾賈特隔著襯衣，慢慢撫摸貝雷絲的背脊。

　　「我們就跟那時候一樣安全，所以，我像這樣開始摸妳，一下接一下，先是在衣服外面，而後伸到背後，妳原本很緊繃，叫我別碰，後來是怎麼放鬆的呢？」

　　貝雷絲仍在喘息，像野生動物一樣湊到艾黛爾賈特頸間，開始嗅聞她的氣味。

　　「沒錯，就是這樣，妳喜歡我的味道，想要聞多久都可以。」

　　「哈……呼……」

　　貝雷絲緊貼艾黛爾賈特，被後者穩穩抱著，她依賴地將腦袋埋到艾黛爾賈特頸側，犯了毒癮般用力吸取。

　　「我會一直陪著妳，我保證這裡絕對安全，妳可以永遠待著，沒人會闖進來。」

　　艾黛爾賈特溫柔地撫摸貝雷絲的後腦勺和背部。

　　她渾身都是冷汗，額頭卻在發燙，似乎有點發燒了。

　　房裡有退燒藥，貝雷絲帶她搬來新房間時，認真拉開抽屜介紹過。

　　也說明了遇到緊急狀況的處置方式、各式各樣的逃生路線，還帶她實際演練了一遍。

　　「……不用怕，有我在這裡。」

　　艾黛爾賈特沒拿藥，歉疚又心疼地安撫著懷裡恐慌的傭兵。

　　屋外的雷聲尚未停歇，但發著低燒的貝雷絲已在她的安撫下停止顫抖、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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