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月儿高高地挂在天空，零星的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一座位于古水镇中的小屋里，烛光还在晚风中摇晃。一只白衣白毛的小狐狸趴在桌子上，黑色的短裤上方伸出一条白色的大尾巴，末端就像她手中的毛笔一样是黑色的。她正百无聊赖地踏着娇嫩可爱的小光脚丫，在一叠信笺上写着一行行字。

“宁宁，你还不睡啊？”在她身后，一个黄衣黄裙，披散着一头金色长发的小女孩靠在床头，怀里抱着她黄色的长尾巴，“咱们出来这么久了，你还天天都要给家里写信，你就降低一下频率不好嘛。”她打了个哈欠，极不情愿地揉着泪汪汪的眼睛，向宁宁抱怨道。

“我倒是也想啊香香，可是你还记得咱们刚出来的时候，我有天没写信，第二天发生了什么吗？”小狐狸噘着嘴，两只毛茸茸的白耳朵耷拉着，显得十分没有精神，“我妈带着我妹妹连夜从家里赶过来，还以为咱们遇上什么危险了呢！结果早上一睁眼睛就见到她的脸近在咫尺，可把我吓死了！”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你妈肯定不能一晚上就赶到这里。”被叫做香香的小黄鼬轻抚着自己尾巴的毛，“她也真是的，你身为那么厉害的狐妖的女儿，能遇到什么危险啊。快点写吧，你不睡我也睡不着，要不要把我这狼毫借你呀？”她尾尖上的黄毛抖了抖，那毛性质坚韧，想是制作毛笔佳品的好材料。

宁宁白了香香一眼：“我妈担心的明明是你啊……上次就是你在超市里捣乱，把货架上的一排信笺都弄脏弄破了，咱们才不得不买下来这么多纸！然后我们吃了几天的泡面来着？”宁宁想起当时发生的事情就觉得委屈，她正准备到食品区采购，却感觉到卖文具的地方有使用妖力的迹象，结果正是香香在“胡作非为”。

“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我也不会施法失败啊。”香香翻了个白眼，“而且我都说了，我是觉得那些书里有不对劲的东西，我才要把它们都拆开的。结果什么都没发现，不止如此，就连你都什么都没感觉到，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她将空白的信笺拿起来，又一次一页页地仔细翻看，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香香，你就别找理由了，还是抓紧点睡吧，我还得熬夜呢。”宁宁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丫头总是这么喜欢胡扯，自己都懒得搭理她了。

“不行！我一定得查清楚！”香香的语气很坚决。

“那你去查吧，我要接着写了。”宁宁不再搭理香香，继续奋笔疾书。

“蠢狐狸，等我查个水落石出，你就等着谢我吧！”香香也不理宁宁了。

蜡烛越燃越短，宁宁也渐渐被困意包围。终于，她的小脑袋落到了桌子上，毛笔从指间滑落，轻轻的鼾声逐渐响起。她太累了，于是如愿以偿地沉沉睡去。

宁宁的大名叫胡宁宁，她是一只修炼了一百二十年的白狐，不过按照人类的算法也就十二岁。她的母亲是一度远近闻名的千年妖狐，她早已退隐于江湖多年，不再与人类或其他妖怪有过多来往。宁宁这次离家远行，是因为母亲在传说中的妖族仙境【柳叶溪】为她谋得了一个位置，以让她接触更为广阔的世界。

香香的大名叫黄珵香，她是一只修炼了一百年的黄鼠狼——她只允许别人叫她黄鼬。她是宁宁最好的朋友，得知宁宁要到美丽的柳叶溪去，立即兴高采烈地也要跟着过去。不过和大多数修炼得道的黄鼠狼一样，香香是个十分调皮和富有好奇心的女孩子，这样的性格给她和宁宁都带来过大大小小的麻烦。

“又睡着了啊，真是的。”香香悄悄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咯……”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站起来，仰躺在桌子底下，面前宁宁一双雪白的小脚丫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脚趾踩在地板上，整个脚掌都绷得紧紧的。香香伸出爪子，在宁宁的脚掌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嘻……嘻嘻……”上方传来一阵笑声，整个脚丫踩在了地板上。香香甩了甩长尾巴，又在宁宁脚背上划了一下。宁宁的另一只小脚自然地马上在这只脚背上蹭起来，这下两只脚竟然叠在一起卡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下。香香心中默念天助我也，两只爪子快速伸了上去，直接在宁宁脚底快速挠了起来。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宁宁在笑声中惊醒，身体猛地一弹，居然连人带椅子一齐摔倒在地。手臂胡乱一拨，桌子上的东西都向窗外飞去。但二人都没有注意，因为此时宁宁正躺倒在地上，拽着双腿笑着求饶：“别……别挠了…哈哈哈哈……臭！……嘻……香……香香！！……”

“咦？到底是臭还是香啊？”小黄鼬口中一哼，尾巴直接跃上了宁宁的上身，钻进了她的单衣里，润滑而富有弹性的“高档狼毫”在她身上来回磨蹭。而这一弄，宁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味地娇笑：“嘻嘻嘻嘻嘻……放哈哈哈哈哈……求……放过我哈啊……”

“哼，看你还敢不敢说我臭！”见宁宁两边脸蛋都已经笑得红扑扑的，香香拍了拍她的脸跳回床上，“好啦，快点继续写吧。明天咱们还要继续赶路呢，别指望我背着你走。”香香趴在床尾，帮宁宁把刚才散落在地上的纸笔捡起来。

“真…真是的……会死……的…啊！我的信呢！”宁宁心中一惊，忙借着烛光看向窗外，只见那叠信笺颤巍巍地趴在屋檐边，“完了，肯定是刚才推出去了，怎么办啊！都怪你！”小狐狸一时间都快哭出了声来，好不容易写了这么多，要是掉进窗外的河水里，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小黄鼬也一脸惊慌：“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香香二话不说就攀上了窗台，尽可能伸手去抓。多亏了宁宁的好习惯，把写完的信纸夹在信笺的最后，才没让所有的信纸如天女散花般飞走。“就差一点点了！”香香一只手抓着窗框，另一只手拼命向前伸，每次都距离信笺的边缘更近了一些。

“不行啊香香！这样太危险了！一不小心你就会掉……香香！”宁宁闭着眼睛，双手握拳举在脸两侧喊着，然而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香香就要抓到信笺的瞬间，一整叠信笺忽然毫无征兆地掉了下去，抓空的香香也因为失去平衡，松开了抓着窗框的那只手，摔倒在了屋檐上，而且有向下滑去的趋势！

“香香！我马上拉你上来！”宁宁正要赶过去，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吹灭了烛火，顿时室内外都是一片漆黑，这下她连香香的位置都无法确认了，“你在哪儿啊！”

“宁宁我在这儿——啊！什么东西？不要，放开我！”窗外传来了踢蹬的声音，宁宁不由得更加担心起来。她回头望向位于房间另一端的大灯开关，打消了去开灯的念头，只好也窜上了窗台，趴在屋檐上一阵摸索，终于拉住了香香的手。“太好了……哎？香香你怎么变重了！”然而，宁宁却觉得自己在被拉向下方。

“不是我啊！有东西缠住了我的脚，是它在拽我们！”香香蹬腿的声音变得更响了，“哎呀……甩不下来！宁宁，快加把劲，拉我上……不！！！”

“相信我，香香！抓紧我的手！”宁宁的脸上却浮现出不同寻常的自信。在即将坠下屋檐的一瞬间，她忽然猛地一蹿，连同香香的身体一齐向楼旁的江中落去。“宁宁你在干什么我还很年轻我还不想死啊——”香香惊慌地大喊大叫起来，眼看二人已经离水面越来越近了……

【雪花已铺满了地，深怕窗外枫叶已结成冰！】

在入水的一刹那，宁宁忽然向水中伸出手指，指尖发出的白色光芒迅速将四散飞溅的水花聚集起来又迅速凝固，在二人周围形成了薄薄的一层冰球。浮力很好地化解了重力的冲击，冰球在水面上弹了起来，精准无误地落向了岸边的一条小船。接着，宁宁飞快解除了冰冻法术，两人掉进了船内，只是摔得有些疼。

“哎哟……宁宁你吓死我了，”香香拍着胸口，直喘粗气，“用力把我拉上去不就好了，非要搞得这么惊险……”

“你难道就不想搞清楚，是什么在拽着你吗？”宁宁反问道，“而且我的信笺也掉下去了，还得把它找回来呢。”说着，宁宁看向香香的腿，她们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变化后，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只见香香光裸的脚踝上，缠着一圈一圈的藤蔓，这些紫色的藤蔓上还生长着翠绿色的叶子，看起来颇具生命力。

随着两声惊呼，两位小姑娘显然都吃惊不小。“这些藤蔓是从哪里来的？”香香拽住脚上的藤蔓开始拉，试图将它们的源头找到。不料藤蔓像是被她拽疼了似的，纷纷展开了反击，它们以极快的速度生长起来，张牙舞爪地袭向她们。“呀！”宁宁连忙使出冰雪来抵挡。藤蔓一遇到冰雪，果然不再继续上前了。

香香正要念起咒语消灭掉这些藤蔓，忽然脚下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感。那些伸长的藤蔓在香香脚心上不停地乱划，让她感到奇痒难当，忍不住一直吃吃娇笑着，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啊哈哈哈…不行啊哈哈……哈哈嘻嘻……”香香就这样被其余的藤蔓轻易趁虚而入，被一层一层地卷了起来。宁宁刚要过去帮香香解围，又是一大群藤蔓像网一样向她笼罩过来，她只好暂时以退为进。

藤蔓已将香香的两个大脚趾缚在了一起，用力将脚掌向后扳，将幼嫩的脚底板全部暴露出来。它们在香香脚心划了几圈后，毫不留情地上下刮遍整个脚底，难忍的剧痒让香香更加放声大笑了起来：“宁宁嘻哈哈哈啊啊……救救我哈哈……”道行不够高的小黄鼬无计可施，泪水已经在眼里打转了。

“在人类世界里，我们没有特殊情况不准大量使用妖力，现在应该算吧！”宁宁将妖力运于双足，朝着那张盖下来的天罗地网猛扑过去，接着又将妖力聚于双手，指甲飞速生长得锐利如刀，挥动几下便将眼前的藤蔓尽数斩断。“在那里！”在交手的过程中，宁宁似乎发现了什么，于是一脚蹬在船舷上，朝水中扑去。

宁宁白皙如玉的赤脚在接触到水面的一瞬间，释放出了极大范围的冻气，江面以她脚踏着的地方为中心结成了一块巨大的冰。这样一来，藤蔓的来源便一览无遗，那些枝条正是从水下的某处延伸出来的。“呼~这种程度的冻结，对我来说还是小菜一碟。”宁宁割断了香香身上的藤蔓，后者立刻爬上船帮大口喘息。

“居然会来攻击我们，这么说它也一样是妖怪吗？”宁宁靠近被冻在冰面上的藤蔓，双手相握祈祷起来，试图与之沟通——这是修为足够的妖怪可以轻易实现的。然而，宁宁无论多么仔细聆听对方的心声，听到的都是一些模糊不清的杂音。

“它没有思想吗？还是在拒绝跟我交流？”不甘放弃交流的宁宁深呼吸几口，更加聚精会神地祈祷着，忽然几阵清脆的“咔咔”响声引起了她的注意。“不会吧，它击碎了我的冰层？”宁宁连忙停止了祈祷，竖起两只白耳朵寻找冰层即将破裂的位置，然而她听到的碎裂声竟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到处都是冰层裂开的动静，宁宁也就无从知晓枝蔓会从什么位置突破而出，这下令她乱了方寸。这足够广阔的冰面，同样成为了敌人的荫蔽。“可是，它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就算它突破了冰层，我也一样可以快速把它再冻起来，它还是不能逃出这里。”宁宁一边思忖着，一边赤着脚在冰面上踱步。

这时，被藤蔓挠脚心挠得筋疲力尽的香香哆嗦着从船里坐了起来，她的牙齿都在打着战：“你弄得这里好冷啊，宁宁！我……我先上去穿件衣服！”她步履蹒跚地从船上跨了出来，抱着双臂跑向上岸的台阶。她可没有修炼过宁宁的冰雪类法术，对这样的寒气毫无抵抗力，再加上现在没多少力气，只有走为上策了。

忽然，宁宁转过身对香香大喊：“不要出来！快回船上去，香香！”

可是已经太迟了。香香的小光脚还没迈上台阶，就被一条刺破冰面的藤蔓缠住了。“哇！！这到底是什么啊？！”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响声，香香脚下的冰层迅速破裂开来，一大簇如同章鱼触腕般的枝蔓瞬间扑上来，将可怜的小黄鼬五花大绑，拖进了水里。宁宁赶快奔过去营救，却只揪住了香香尾巴末端的几根毛。

“香香！”没有迟疑的工夫了，宁宁猛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紧紧追着那些枝条。“原来它是在寻找冰面上与我们体温相近的位置！”使用冰的法术时，宁宁的皮肤会覆上一层防护膜避免冻伤，脚掌也不例外，所以藤蔓找不到在冰面上行走的宁宁。“可恶，抓不到我就去抓香香吗？决不会放过你！”

被激起战意的宁宁将寒气覆盖到了全身，手一握便凝起一把锐利的冰剑，狠狠掷向不远处的枝条。尽管是在阻力很大的水中，宁宁这一下仍然颇具破坏力，一连数根藤蔓都被刺穿了。但是这样的伤害似乎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香香被拉走的速度未曾减慢。“既然如此，我只好再靠近一点了，嘿……”

忽然，宁宁的视线不知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啊！什么东西呀？”宁宁慌忙把“贴”在自己脸上的东西揭下来，发现那只是一张空白的信纸。然而这片刻的迟疑已经足以致命了，数条藤蔓从宁宁身后袭来。宁宁躲闪不及被缠住了双臂，她反应倒也灵敏，将寒气集中在手腕令藤蔓结冰，接着一扭便得以脱困。

出乎宁宁意料的是，那些被她挣断的藤蔓竟急速生长起来，并在断处一分为二，生出更多的枝条，布下更密的天罗地网。“为什么会这样？刚才在上面明明就不会……”宁宁来不及思考原因了，只有一边躲闪藤蔓的纠缠一边追赶香香，仅仅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藤蔓发动攻击，代价是让它们越变越多。

“快了，就快到了！”水压越来越大，宁宁的眼睛愈发睁不开，耳朵也被压得听不见了。在她全力追赶下，香香的身影终于近在迟尺。“香……香，我来……来了……”她奋力朝香香伸出手臂，可就在指尖距离香香的身体只有一厘米左右的关头，身后的藤蔓也终于缠上了宁宁的脚腕。

“喔，不好——”宁宁正欲挣开，不料那藤蔓如此迅速，眨眼间便把她的双足捆在一起，不断拨弄着小狐狸两只脚丫前脚掌的嫩肉。

“啊呜……”宁宁皮肤上的防护膜可以用来御寒，却无法阻挡来自外部的触感，换言之她白嫩的小脚丫在条条藤蔓的搔弄下毫无抵抗力。枝条先在宁宁的脚掌上简单地勾挑，仅仅是这样就让全力追击的小狐狸险些忍不住，她在即将破功的刹那连忙用左臂堵住了嘴，这才没有大笑出来而导致呛水。

但那些枝条已经开始在宁宁脚心周围画起圈来，这里的敏感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等级，宁宁立即将胳膊咬得更紧了，集中精神抵抗着渐强的奇痒和笑意。“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尽管如此，她紧咬合着的嘴唇还是不可避免地略略露出一点笑意，脸涨得泛红，大概笑出来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必须快点脱离水下——这是此刻宁宁冒着金星的大脑做出的判断。“可是我不能把香香丢在这里……如果我浮上去换气再下来，就找不到她了……”奈何被藤蔓围攻的脚底正持续向她的大脑传输足以令她窒息的痒感，使她无法集中精神来反击或是救人，不能打破这个局面的话，她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忽然，在宁宁伸向前的右手周围，水开始结冰，并沿着水流流动的方向延伸，最终将香香的手连同宁宁的手一起冻了起来。“必须快点离开……不然香香的手会冻伤的……”接着，宁宁的脚底也释放出寒气，将在她脚心肆虐的藤蔓尽数冻住，终于令那阵剧烈的痒意停了下来。她用力一活动双腿，便将藤蔓挣断了。

“快——啊！”逃出魔掌之后，宁宁拼命用双脚蹬水，拖着香香游向水面。奇怪的是，或许连宁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上再也没有任何张牙舞爪的树枝来妨碍她。“到……到了！冰面快点……裂开！”掌握冻结法术的宁宁，自然也可以让冰面碎裂开来，在冰层裂开后，她迅速扒住了断层，将头部抬出水面换气。

与久违的新鲜空气重逢后，宁宁在水中消耗的体力很好地得到了补充。她尽快爬上了浮冰，接着把香香用力向上拉。可怜的香香在河水里泡了这么久，力气全都被消耗得一干二净，只有趴在这浮冰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不要！不要啊！求求你了，放过我啊啊啊！！”宁宁定睛一看，香香的脚上仍然缠着树枝！

“你这家伙！我饶不了你！”宁宁抓住那条树枝使劲一拽，不料树枝另一端的东西仿佛没有重量，用力过猛的宁宁一屁股摔在了冰面上，险些扭伤了腰。“这是……”宁宁揉着腰和屁股看向拉上来的东西，竟然就是她之前从楼上掉下去的那叠信笺！藤蔓枝条从纸张中凭空生出，而信纸本身连半点沾湿的痕迹都没有！

“是是是……是纸？宁宁你看我说什么来着！”香香冷得上下牙直打架，却仍不忘尖起嗓子逞一时口舌之快，“那些纸上果真有妖气，这下你相信了吧！”

“相信了相信了，可是这些纸究竟想要做什么呢？”宁宁提着信笺好奇地打量着，“纸是用树木做成的，这么说……它本来是一棵修炼成妖怪的树？它在被砍伐之后做成了纸张，因此心存怨恨，在不断积累的怨念作用下变得富有攻击性，是这样吧！”她咬了咬牙，“要清除它的怨念，该怎么做才好……”

“这还用说吗！”香香不满地叫道，“既然是纸，把它烧掉不就得了！反正它现在这个样子也变不回原来的树了，继续留着它只会害更多的人！”她的话音刚落，一根树枝从冰层的裂口中飞了出来，打在冰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把宁宁吓了一大跳。“可是……烧了它之后，怨念反而会增强也说不定啊！”

“哎呀，那你说该怎么办嘛！”香香着急起来，“它现在连咱们两个的弱点都知道了，再不赶快解决它，以后就麻烦了！”没等宁宁阻止，她就一把抓起那叠信笺，口中念起咒语来，试图直接施放火焰法术。可是香香的手指还没有燃起火焰，信笺中蔓延而出的枝蔓就突然收了回去，变成了一叠看起来很普通的纸。

“奇怪，怎么没动静了？”香香将手中这一叠纸甩了甩，又用拳头敲了敲，可再也没见到树妖的反应。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宁宁从她手里抢过信笺，把自己写给母亲的信挑了出来：“既然这样，我就先把信寄回家里去好了！就算这两张纸上附有怨念，我妈妈也绝对应付得了的！”她用最快的速度署上了名字。

香香皱眉看着施展起转移法术的宁宁：“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写信，难不成你妈这个时候还能赶过来帮我们呀？”宁宁像是无视了她的吐槽一般，握着信纸的手发出白色的光，光芒逐渐将信纸完全覆盖。这便是所谓的转移法术，宁宁每天都是以这种方式将信件直接送到母亲手中的。

说时迟那时快，冰面上的裂缝中猛然又窜出一条树枝，径直刺向宁宁。“来得好！”宁宁忽然收回转移法术，接着举起右掌迎上去，又快又准地将枝条紧紧握住，又将左手中全部信纸捋整齐，按在树枝的尖端。那树枝竟像被纸张吸入一般，不断向水面之上升起，不多时，一张薄薄的信纸从水里飞了上来。

“那是……刚才遮住我眼睛的那张纸！”宁宁喊道，“香香，快抓住它！”

“嘿！”香香眼疾手快将信纸抓住，递到宁宁手里。宁宁再次将所有纸张理得整整齐齐：“现在应该是全都找回来了吧。”说完，她将信笺贴于身前，同时双手紧握，再度祈祷起来。信笺中随即幻化出一棵大树，宁宁的身后也浮现出一只白色的狐狸，来到树下转着圈，仰视着上方那茂盛的树冠。

“宁宁已经开始与树妖交流了，不过为什么呢？一开始它不是还在拒绝吗？”香香见宁宁进入了状态，长出了口气瘫坐在冰面上。忽然，见到宁宁的眼角涌出了泪水，香香不由得担心起来，但强行打断祈祷是很不安全的行为，她只好用“高级狼毫”一点一点试图为宁宁拭去眼泪。“宁宁，你读到了什么？怎么会哭啊？”

“哦~那只小狐狸的本事很不错啊。”过了一会儿，她们后方的冰面上传来了响亮的脚步声。香香回头一看，来者个子很小，但一头乱发却非常长。她头上戴着一个五颜六色的花环，身穿分别以蓝线和白花点缀的白色小袍和黑色裙子，宽大的袖子末端还用红绳挂着蓝色小花形状的饰品。

“刺猬？”虽然狐狸和黄鼬都是刺猬的天敌，走来的这只小刺猬却丝毫没有惧怕宁宁和香香的感觉。她似乎无视了香香，径直走向那棵树和树下的白狐狸，将双手按在了树干和狐狸的额头上。“不用担心你的朋友，”半晌她才开口，香香立刻反应过来，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她的交流进行得非常顺利，真是天资聪颖。”

“真的吗？那就好了。”香香将信将疑，“不过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刺猬轻轻一笑：“这大夏天的，不知道是谁把这水面冻住了，我的船行不过去，只好徒步走过来看看咯。”她说得轻描淡写，香香却意识到她竟然可以如此轻松地进入宁宁的祈祷中，妖力一定非同小可。

祈祷进行了许久，宁宁终于收起妖力，睁开了发红的眼睛。

“小狐狸，”小刺猬对她说道，“把听到的故事讲给你的朋友听吧，她都快等不及了呢。”

“啾~小树哥哥，快来玩呀！”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林海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坐在枝繁叶茂的绿树上，两只光溜溜的小脚丫在半空中悬着，荡来荡去。她的脚趾不时掠过下面一棵较为低矮小树的枝叶，那些树叶也像有知觉似地，每次她把脚伸过来的时候，都会迎上去在那白白嫩嫩的小脚丫上轻抚。

“现在不行啊，鸟儿妹妹。”那棵小树竟然发出了声音，“我生长在这幽深的峡谷里，周围又有这么多大树挡住太阳光，要是再不努力修炼的话，我就再也离不开这里了！”这个峡谷原本是火山爆发后的产物，遍地怪石嶙峋，四面悬崖峭壁。然而，不知从哪年哪月起，这片不毛之地居然演变成了一片绿色汪洋。

在成千上万年的演化中，侥幸从石缝中昂起头的树苗又因冬日严寒而倒下，但总会有佼佼者顽强地存活下来，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向上，只为上方那几乎可望不可即的蓝天。风儿为他们拂汗，雨水给他们滋养，时过境迁，在这寸草不生的深坑底终于耸立起一片蔚为壮观的森林，将阳光拥入了枝叶之间。

这人迹罕至的地域，自然也是妖怪横行的世界。在万年的修炼中，这森林中的树木、飞鸟、走兽，有相当一部分都已得道成妖，这棵小树和这只鸟儿就是他们当中的两位。“哎呀，小树哥哥，每年秋天我要去南方的时候你都这么说，可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炼完啊？”小鸟妖不满地轻踢了树叶一脚。

小树妖忽然叹了口气：“唉，真希望能像你们这些小鸟一样，自由地飞来飞去。无论想到哪里，拍拍翅膀就能飞过去了！”他用柔软的树叶包住小鸟妖的脚，叶脉在她舒展的柔滑脚底上调戏起来。“啾！”叶脉刚刚触碰到娇嫩的小脚，小鸟妖便浑身一颤，却像是很喜欢一样，红着脸享受那酥酥麻麻的搔痒。

“你到南方去，就没人再给你挠脚丫玩了吧？”见小鸟妖笑得如此开心，小树妖也发出了笑声，“要是你能一直留在这里，或者我能到那边去，该有多好啊！”

“嘻嘻小树哥哥，那我送给你点羽毛，做双翅膀跟我一起飞怎么样呀？”小鸟妖咯咯笑着靠在了树干上，脸蛋早已如那入秋后的苹果。她乖乖地将雪白的脚底亮出，供小树妖玩弄。除了停歇于树上的时候，她可不需要用双脚支持身体，更不会穿上厚厚的鞋袜，因此她的脚丫十分白净柔嫩，也异常脆弱。

“别闹了，我们树哪里飞得起来啊？”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小树妖的语气中透着一阵伤感的无奈，“鸟儿妹妹，只要你以后年年都回来唱歌给我听，我就一直陪你玩。等将来我修炼到有了双手双腿，再和你一起走遍天下！你说好不好？”

“啾啾，好呀！年年回来给你唱歌！不过说好了，可不许让我等太久！”

“我保证不会的！”

“口头上保证谁不会呀，过几天就忘干净了！你用写的！”

“用写的？可是……”小树妖正在疑惑哪里有书写工具，小鸟妖就天真地扬起一只小脚丫，把雪白的足心亮出来，伸到了他的枝叶间。会意的小树妖一阵欢喜，眼前这只娇小的尤物既洁白光滑又一尘不染，如此柔弱可爱，令他忘我地扳起了她的脚趾，用枝条在她白嫩的脚底板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嘻嘻嘻呵呵呵好…好痒…呵呵呵哈哈……”小鸟妖的叫声足以把高处的树叶震落，小脚丫不能自已地在数根树枝之中无头苍蝇一般乱闯，却只会露出更多嫩肉来让小树妖享用。活泼可爱的欢笑声在这荒僻的大山之间回响，似乎在向天空宣告着这片森林的生命力。正是这生命力的奇迹，孕育了这些美丽的生灵。

树和鸟的约定不知维系了多少个春秋都未曾更改。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树日渐茁壮挺拔，枝繁叶茂，长成了参天大树；小鸟也愈发强健美丽，羽翼渐丰，飞上了万里青空。但无论对方变成什么样子，大树都会在原地等待鸟儿的归来，鸟儿也会到原地将去年的旧歌唱给大树听。

又到了一年春天，原野上、森林里的积雪陆续消融，南飞的候鸟又唱着歌儿飞回来了。当鸟儿再次沿着那记忆中早已了如指掌的路线飞过这片峡谷中的森林，寻找挚友的时候，却发现终点并没有那棵树的存在。她慌了，在脑海中一遍遍核对飞行的路线，试图证明是走错了地方，然而如此熟悉的路线又怎会错？

“树哥哥，树哥哥！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树哥哥，你快出来啊！”

“树哥哥！”

鸟儿在树木丛生的森林上空盘旋着，久久不愿意离去。她想找到自己的挚友，告诉他自己带着去年的歌回来了。她一声声呼唤着，却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焦急，越来越不安，不安到翅膀都有些颤抖起来，眼中都闪烁起了泪光：“他是不是，修炼成人形之后到处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啊？”

鸟儿不敢继续想下去，她害怕自己想下去，就真的找不到他了。“他是不是还在森林的深处？我不信他就这么离开我！他肯定还在森林中的某处等着我！”于是她拼命飞，一直飞到了森林的另一侧，终于看到了一条蜿蜒的溪流。溪边有一位看上去道行很深的老龟妖，鸟儿忙落在他身旁，向他询问树的故事。

龟妖看了鸟儿一眼，有些遗憾地说道：“唉，老夫年纪大了，这森林中这么多树，想不起你要问的是哪一位了！不过，前些月有几个伐木人到过这里，虽然他们来的次数不多，但是——唉，老夫这行动不便，也看不到他们都做了什么！”

“什么？几个伐木工人？！”听到龟妖的话，鸟儿心中的恐惧更浓了，她紧张地抓住龟妖的衣袖：“那前辈可知道他们最后往哪边去了吗？”

“老夫看他们沿着这小溪，往那边去了！”龟妖指向溪流的远方。

“那就好，多谢前辈！”鸟儿感激地向龟妖鞠躬，连忙转身朝小溪的尽头飞去。越往前飞，鸟儿越觉得不安，她觉得那里好像有什么恐怖正在等着她一样。终于她飞到了小溪流经的山谷，她的眼睛瞪圆了，看到前方竟然是一座很大的工厂，锯木头的声音“沙－－沙－－”地响着。

这声音也将鸟儿心中的希望锯成了两半。“树哥哥……真的已经不在了吗？你不是答应我要一直陪我玩，将来要跟我一起走遍天下的吗！你怎么就这样抛下了我呢？”鸟儿悲痛万分，眼泪止不住地流下。她停留了片刻，最后毅然决然地往那间工厂的门口冲去，如果树哥哥真在这里，至少要见到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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