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而立，都盯著眼前綿延無盡的綠色荷葉沉默不語。白色水鳥停駐在蓮葉間，被一條肥碩鯉魚忽然躍出水面驚得飛起，展翅的身影映在翠綠水面，在午後溫柔的陽光照拂下，那白羽格外憨厚可愛。

魏無羨驀然道：「有些事……我曾經想告訴你，可惜當時自己覺得說了也無用。」

他的聲音很輕，緩慢地、專注地陳述一件很久以前的過往，卻讓江澄全身一凜。

「我失丹之後，在約好的小鎮等你，卻遭遇搜捕的溫晁一行人，被抓住後扔下亂葬崗。當時我身無靈力，在死和活下來報仇之間，我毫不猶豫選了後者，不計一切修鬼御屍就是我唯一的路。結果就是在射日之征途中，藍湛與你見到的我的樣子。」

江澄看著他，難得半句譏諷也無，那雙總是惱怒的雙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放在身側的雙手慢慢握緊。

「師姊、江叔叔、虞夫人乃至許多人命，到後來已無從挽回，因此……很多話，我覺得當初說了也是無用。」魏無羨望著連綿翠綠的荷葉，黑眸黯淡，隨即又像是鼓起勇氣一般閃過堅定的光。

「但我後來發現，如果不說，我重視的人終究不會明白，而誤會也將永遠持續，最終傷害的仍是他。」他轉過身看著江澄，「也傷了你。」

或許是因為魏無羨的黑眸中流淌著他從來沒有看過的柔軟神色，江澄握緊雙拳，骨頭發出不堪承受的摩擦聲，猶豫再三。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剖白道：「我……當時在那個小鎮上，一隊溫狗沿街搜查，馬上就要撞見正在買乾糧的你，所以我跑了出來……引開那些人，最後落到溫逐流手上，被化去金丹。」

一句話說完，江澄狠狠瞪他，眼角泛紅，彷彿強忍著淚水似的咬著牙關，一語不發。

這是他深藏已久的秘密，也是他一直不肯說的。兩人的心結彷彿從那個無名小鎮開始，不信任與怨憎連年累積，其實都出於對這件事情的隱瞞。以為是為了彼此好，殊不知蔓延成悲劇的開端。

魏無羨不會不明白江澄的坦承意味著什麼，服軟，對江澄而言，尊嚴比命更重要。

魏無羨苦笑著走上前，狠狠一把抱住他，嘆息著說道：「謝謝你。幸好……幸好我還有機會……」

「你沒有欠我了！」江澄偏過頭，不想看他。

「那就互相不欠吧！」魏無羨放開他，退後了一步，身後是連綿無盡的蓮葉，微風吹來，拂動了兩人的衣襬。

魏無羨認認真真地看著江澄，對他伸出右手，揚聲道：「我承諾你，無論你的想法如何，我現在說：你當家主，我就當你的下屬。只要你不放棄我，我就與你並肩，姑蘇藍氏有雙璧，雲夢就有雙傑。現在我可以承諾！」

語畢，腰間配劍自動出鞘，劍身靈光流轉，江澄心中震動。

「……好，這可是你說的。」江澄也伸出右手握緊了他的手掌，用幾乎是要把骨頭捏斷的力道，惡狠狠地說：「若是食言，老子就在蓮花塢和雲深不知處都放養數百隻狗！」

「……你太狠毒了！」魏無羨控訴，那畫面光是想像都覺得腿軟。

「哼，就你這見狗慫，雲夢雙傑八成沒兩年就要拆夥。」江澄恨鐵不成鋼地背過身去。

「沒差，就算是雲夢雙傑，我也不愛批公文，有事找我，沒事快走。」魏無羨擺手，嘻嘻笑道：「我還要跟藍湛約會呢。啊、下次相親加油，說起來，你對女修不行，那換男修行吧？藍大哥我覺得不錯啊！反正現在有江立夏還有江雲，不用擔心生兒育女延續香火的問題，感謝我吧！」

「滾！」單身狗江澄火了，臉色紅得發燙，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尾聲

暖融融的午後陽光灑落在蓮花塢的校場，將地上孤單人影拉得老長。一旁用作休憩的木板長凳空無一人，江立夏已離去。

魏無羨慢慢走向藍忘機，後者依然穩靜端坐原處，彷彿一直是如此等待著。

「藍湛，我們回去吧！」他捧起那人好看的臉頰，忍不住高興，「我把想要說的都說完了。」

藍忘機清淺雙眸倒映他的俊俏面容，溫言道：「這樣很好。」

兩人從蓮花塢啟程，乘著微風和白雲，飛向雲深不知處。

「很久沒有回雲深不知處了，我好想念我的小蘋果和白毛球們！不知道現在兔子有幾隻？我們需不需要控制生育？後山的草皮會不會因為過度放牧被啃禿？」兩人御劍入姑蘇，魏無羨喋喋不休，抬手遮擋刺目的陽光，心情亢奮。

雖然魏無羨腰上繫著靈劍隨便和鬼笛陳情，不過藍忘機自己私心所致，並不提醒他自行御劍。

給心愛的戀人環抱著腰，兩人緊貼著，在晴朗的天氣御劍兜風、看看沿途風景什麼的，本來就是世家公子十大最佳約會方式排名前三的活動。

「啊對，先買天子笑去！」魏無羨指向腳下快速逼近的小鎮，晴空白雲隨風過身，彩衣鎮近在眼前。待藍忘機的乾坤袋中已堆滿酒罈，兩人才轉回雲深不之處。

剛要落地，大門猛然向兩邊打開，竟然是仙子一犬當先衝了出來，緊追在後的是幾個藍氏後生小輩。因為金凌帶領蘭陵金氏修士遠行夜獵，憂心仙子無人照顧，他便請藍思追將仙子託管於雲深不知處後山，跟兔子和驢子一起照看。藍思追、藍景儀跟著含光君暫時留在蓮花塢處理魔蛟的後續問題，兩個長身體的少年因為蓮花塢的伙食極佳，每日都有熱炒和燉湯，大魚大肉十分豐盛，金凌也在，就樂得暫時留下來，竟拖了半個多月都沒回雲深不之處。

這會兒，靈犬以為主人多日夜獵終於歸來，興奮來迎——只是迎錯人罷了。

「糟了，拉住牠啊！」幾個白衣少年慌忙追來，但跑不過靈犬，只得眼睜睜看牠往忘羨兩人奔去。

「汪汪！」仙子見到熟悉的人，開心地大叫並且往他們跑來。

「藍湛救命！」魏嬰嚇得魂飛魄散，差點要從避塵上栽倒。

「……抱緊我。」藍忘機無奈地提醒他。說完突然覺得這句話十分熟悉，看來自己也是近朱者赤。

藍忘機察覺腰上猛然被用力摟住，低頭一看，魏無羨望著他，嘴角勾起的飛揚笑意一如當年，像豔陽化冰般，溫暖了他的胸口。

魏無羨對他說：「嗯，抱緊了！」

藍忘機就覺得，心口上那道深深的傷痕，終於慢慢開始癒合。

只要這個人在自己身邊，此生已別無所求。

正文完。

小说相关章节：鬼修金丹速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