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P6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还有些犯迷糊的眼睛瞅见上铺伸出了一截什么东西在自己眼前摇晃着……哦，原来垂下来的东西是7的脚掌啊，前几天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一只。

“哦，为什么叫你过去啊？”

“我看看……她没说。保密。”

“那就是叫我也要过去的意思呗。”

瞬间变得精神了不少，RP6迅速弹身坐了起来，飞快地把睡梦中散开来的头发梳好并绑上了经典的麻花辫。感觉身下的床体吱呀叫唤了起来，那只脚掌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RP7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克罗绮都让你懂完了。”

换上便装的两人来到克罗绮的工作室门前，轻轻叩了几下。

“来了！”

不出几秒，身着宽大灰黑色工作服的克罗绮为RP6和RP7开了门，脸上挂着些不同以往的困乏之色。“我才刚睡着呢你们就来了……还以为你们会晚点来。嗯……”

看着大名鼎鼎的首席工程师正意犹未尽地揉着自己的短发，76两人只觉得有点想笑。实际上，想要打断正在专注工作的克罗绮比叫醒睡梦中的克罗绮要容易许多。

“看到你发过来的消息后我可怎么敢怠慢啊。”

“哦，好……”

克罗绮点了点头，看向站在RP7身旁的RP6.“RP6你也来了啊……一起过来吧。感觉你们的午觉应该也没有睡好，到修理槽里面补个觉吧。”

“所以今天打算做什么？”

疲劳的克罗绮似乎并不想说太多话，招呼二人躺下后就开始一声不吭地操作控制面板。“清理心智缓存啊。知道明天的全兵种联合演习吧？为了保证效能，缓存区的占用不能超过10%。RP7，前几天上传的系统日志显示你的缓存区占用率曾经达到过98%的临界值。看来那天实验中心的实战演习给你带来的压力不小啊。”

“嗯……你也知道？”

“哈哈，我承认错误，不应该太高估你们的实力。虽然就差那么一点点你们就成功了……”

“对了，克罗绮……之后7她的缓存占用情况怎么样啊？”

“不怎么高啊，我看看……而且当天很快就降了下来。我设定的修复程序应该没有这么强的效果啊，你们是不是又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从手上的盒装百力滋中抽出一根含进嘴里，克罗绮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眯上了眼睛打量着脸越烧越红的RP7和偷着笑的RP6.

“够了啊，6！”

“清除心智缓存可是比什么思想品德课程和实战演习要轻松多了啊，7.”半透明的保护盖缓缓合了起来，躺在槽中的两个人形也各自合上了眼睑。

在清理程序运行的时候，修复设备会专门为修理槽里的人形建立一个独立的沙箱并让其心智具象化为云图分区并在其中不受干扰地运行，从而避免在释放缓存区的时候引起心智出现可能的异常。虽然可以单个人形进行缓存的清理，但如果有与其搭档（关系亲密）的一个或多个人形参与清理工作便可以引起不同程度的共鸣，效率和效果都会好上不少。

经过了比预期更长的等待之后，二人眼前的景象终于同时由暗转明。带着肉眼可见的卡顿掉帧，一座巨大的现代化都市慢慢呈现了出来。

人行道上栽种着玉兰树与其他种种植被，顺畅的柏油大道从RP7的脚下一直向前延伸而去，高楼大厦与临街商铺则像卫士般林立在纵横交错的交叉路口。天空固然蓝得澄澈，形态各异的云朵自由地遨游其中有如八仙过海，时不时遮掩住远景画布上高耸的巍峨塔尖。

“这就是你的心智云图吗，6？”

“嗯，没错。”

随着地图被完全加载出来，路上现出了井然有序的车流与来来往往的行人，画面也变得流畅了起来。但是环顾四周，RP7怎样都找不到本应该出现在她身旁的RP6.

“这是我梦想中的一个和谐的……城市吧，也许它真的存在呢。这里安全到不需要军队，警察，安保人员，更不用说各种张牙舞爪的安防设施。所以，你也看不到我。也许……可以把我看成跟随着你的一团空气？”

RP6的声音确实是清晰地萦绕在RP7的耳边；原来在她构想的云图分区里RP7只是一位普通的过客，而RP6自己仍然是安保人形的身份……不被需要的角色当然就不会拥有实体了。

“那么……好吧。”

虽然美好的阳光甚是灿烂，但RP7没过一会儿就被这越发炎热的气温催生了买杯冰饮的念头。在街边遮阳的彩棚里没走出多远，她就发现了夏日里的救星——不久前火遍大街小巷的奶茶店“嘿提”。

“你好，能来一杯燕麦……波波奶茶吗？”

居然没有预料中排至十来米开外的长队，朝着她微笑的店员仿佛是等待已久。RP7忽然有些担心地掏出钱包，生怕里面连30块的奶茶钱都没有。

“3元，谢谢。”

“嗯好……给你。”她抽出了钱包中面值最小的5元纸币递了过去，奶茶店员恭然接过的举措也在告诉RP7这眼前一切都是真实的。不等第一口清爽的奶茶驱走体内的炎热，RP7的心情便好了起来：要是能生活在这样美好的城市里，那应该就没什么遗憾了……比起窝在空调房里无所事事地待着，自己应该到处走走才是。来到路肩上挥了挥手，不一会儿就有出租车回应了RP7的呼唤并在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坐后排也要系好安全带。想去哪儿？”

“唔……”

RP7顿时有些犯难，打出租车似乎只是遵循自己心底的暗示，而目的地在哪里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见了她有些为难的样子，出租车司机只是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来：“是刚来雪绒市的游客吗？”

“嗯对。”

“好嘞，那就带您四处转转吧。”

司机只是浅浅一笑就发动了车辆，向前方的路口开了过去；就算他有什么坏念头，仗着自身的力量也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理由，这么想着RP7就安下心来趴在门框上看起了窗外的风景。

要将城市规划得简洁并不难，但要在简洁的同时保持数十万，甚至是数百万人流运转的高效与井然有序就一点也不容易了；以一百公里的时速行驶在五号环城高速上，望着桥下如积木一般垒起来的道路与枢纽，RP7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而肃然起敬：就像是一个堆叠整齐的三明治，市中心区域的地下被开发成了四通八达的地铁网络，上层的地面或者水面被开发成了宽阔的大道与航线。再往上便是纵横交错的立交桥系统，虽然看似杂乱但导向清晰的路牌使得新手司机也鲜有走错路的情况。再抬头向上望去，日光便从最顶层城际轻轨系统的间隙中细碎地倾泻了下来。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只有搭乘轻轨出行的人们才拥有享受大好阳光的权利了。

“不会堵车什么的，真好……”

路上的车辆保持着足够的间距，没有人开得太快或者太慢，自然也没有晃眼的远光灯与恼人的鸣笛。吹着舒适的冷气，平顺运转的引擎也不会打扰到自己的思绪……RP6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情舒畅地躺在了椅背上。

“从城市的一头开到另一头大概要多久啊，师傅？”

“嗯……大概三个钟头吧。”

这么大啊，RP7不禁心中暗暗咂舌。这一定是首都级别的城市吧，少说面积也得有两三万平方公里……但这么一座庞大的机械，运行起来却流畅得像匠人们精心手工打造出来的机械表，其中每颗螺钉，每个齿轮都优雅得像是艺术品，以致于她在座椅不算很舒服的计程车上观光到了日落时分兴致都丝毫不减。

“目的地到了。”

出租车司机的语气依旧相当平和，在一座围着传统砖石墙的红木大门前停下了车。

“这是……哪儿？”

“纳博提庄园。请带齐随身的贵重物品。”

纳博提庄园……是叫这个名字么？望着纯白的出租车在视线中渐行渐远，RP7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前黄铜铭牌上的一行手写字体。总感觉在什么地方见过……不妨进去看看。

木门并没有锁上，吱呀一声便被顺从地推了开来，像是庄园主早就等待着访客的到来。

“没错，就是这个地方。纳博提庄园，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呀。”

RP7的嗅觉被微风带来的第一缕葡萄的清香所唤醒；再一转身看向门边的马厩，几匹毛色发亮的纯血马正发出亲切的嘶鸣，甩了甩后颈的鬃毛等待着自己的到来。像是一段拭去了浮尘的记忆卡被重新读取，她笑了笑便熟练地牵出了一匹浅灰的并骑了上去。

“6，别在那里傻站着了……不会骑马我就来教你嘛。”

像是来到了一块与世隔绝的桃源，刚踏进纳博提庄园RP6的实体便现了出来，望着这错落有致的几亩新绿不禁心生差异——“7，这就是你的葡萄酒庄吗？”

“哈哈，没错，百分百原生态。不要害怕，这些马都很温顺的，不会踢人。”

这些马居然真的会听自己的话……RP6挑了一匹看起来最乖巧的浅棕色花马，翻身骑了上去。即便自己没有西部牛仔的大钉靴，它也像知悉了想法一般开始向前迈去。

“老伙计贝蒂不怕生人。走吧，我带你在这里好好转转。吁~”

那浅灰色的马儿只仰头喷出一口鼻息，便往前方的田间小径迈开了悠闲的步子。尽管已被铁蹄或者除虫除草的庄园仆人们踩踏过无数次，这肥沃的黑色土壤中仍不时瞧见翻滚着蠕动的狭长蚯蚓，彰显着自身旺盛的生命力；从其间拔地而起的株株葡萄藤自然也非等闲之辈，攀上去附满了现出肌理的橡木支架，用枝叶和毛茸茸的卷须织出了满眼青翠。应该是正处于产出果实的季节，水晶灯般饱满的葡萄一串串倒悬在支架下，由滚烫的火红烧到暗沉的绛紫，如此时天边千层的晚霞。

原来RP7在自己云图分区里的身份，正是这儿的庄园主呢；这样倒是活得蛮轻松自在……RP6如是想到。

大约行至小径的中段 ，隐藏在叶间的数百个喷头同时开始了工作，在朦胧的水雾中消除了一天的炎热。“快点儿吧，6，小心别被淋湿了。”RP7只用两腿轻轻夹了夹马儿的身子，它便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嗯……驾！”

花马欣然接受了6让它加速的指令，让她的麻花辫也开始愈加欢快地在背上蹦跶起来；不一会儿，它便和前头的灰马将二人很快带到了酒庄门前。路灯中的蜡烛已经被点了起来，摇曳着照亮了这栋二层洋楼的古老模样。“让它们留在这儿就好了6，我带你看点儿好玩的。保证你没见过。”

和大厅里的家仆道过好之后，RP7迫不及待地领着RP6来到一处拱形的木门前。看着7在腰间的钥匙串里寻找合适的那一把，6忍不住发问：“就是你的酒窖吗？”

“哎呀，你这直接说出来可就没意思了，我还以为能给你一个惊喜呢。”

“嘛，又不是很难猜……葡萄酒的味道都快要溢出来了。”RP6可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不等酒窖进入到二人的视线里，浓郁的酒香就已经充满了石板楼梯间。但当那成百上千个壮硕的酒桶排好阵形来到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叹。

失去了平日里的活泼成分，RP7的目光变得平静下来。“这些酒都是用庄园里种的葡萄酿的，已经按照年份顺序排好了。”漫步于一排排浸得深棕的木桶间，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金属牌上篆刻着的数字。

“最老的已经有26年了啊……”原来这些东西不会因为型号的过时和落伍而被丢弃么，RP6不免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木桶破损和混入细菌的概率越来越大，年份愈久远的葡萄酒越加显得珍贵。然而就和它们高昂的价格一样，这些陈酒的滋味只会被极少数的行家所接受。我就给你挑一款比较温和的吧。”

“……嗯。”

独自在桌边坐下，RP6饶有兴致地看着RP7拧开了木桶上伸出的一小节龙头，不紧不慢地将高脚杯接了一半。凑近了浮在白烛上的小团光火，6才发现这嫣红的酒液原来是如此澄澈。

“慢慢品味。”

不似啤酒被遗忘了片刻就会析出让人反感的苦味，也不像白酒过喉那般带着痛苦的炽烈，这杯葡萄酒已经在时光的阅历中沉淀出了自己独有的风味，随时静候着好奇者来品尝；被它这种优雅的形态所深深吸引，RP6试着闭上眼睛小小抿了一口。

“……”

她很清楚自己的味蕾并不如品酒师那般敏感，但并非完全领略不到酒中默默诉说的故事：开头是淡淡的果味清香，辅以迈着细碎小步舞的微酸。橡木气息和酒精的层次感以渐进的方式慢慢展现了出来，最后用一丝暖意来了个从容的道别。

原来这就是微醺的感受么……默默摇晃着高脚杯，再睁开眼时RP6发现酒液已然见底。

“真没有想到是这种感觉啊，7。”

“哼哼，脸有点红了啊，你迟早也会喜欢上这种感觉的……”但6却忽然摆了摆手，打断了7的话语。

“对了，别再叫我6了吧，听着多奇怪啊。”RP6正坐在桌对面一脸微笑地看着她，放下了手中空空如也的酒盏。“叫我伊凡。”

“为什么是伊凡啊？”

“因为叫伊凡帅啊。”夹着一抹橙色刘海的女生只是有些满不在乎地清了清嗓子，凑近了身子看着RP7的眼睛，瞳孔中变得澄澈的琥珀之色似乎流动了起来：“而且我也给你取了个名字。”

“哦，是什么啊？”

“就是……伊芙琳。”

“难不成也是因为帅吗？”白发齐腰的女生只是将双臂环抱在胸前，朝着探到面前的RP6笑了笑。

“因为适合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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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被切断了电源，二人眼前的一切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陷入了漆黑一片的虚无。

“缓存分区释放完成。”

没想到时间居然过得这么快啊。

修理设备运转的轰鸣声慢慢停歇了下来，工作室熟悉的天花板又出现在了眼前。打开了修理槽的保护盖，克罗绮分别将RP6和RP7从修理槽中扶了起来。“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歪着脑袋揉了揉自己的颈椎，RP7有些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感觉好一些了。”“嗯，记得明天按时来参加联合演习啊，一定要给我好好表现。”

“这大概就是半年一度的期末考试了吧，唉。”看着眼前的电梯门慢悠悠地夹在了一起，倚在铁壁上的RP7不免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

“而且之后还不一定有假期呢。”

“这次怎么说都该有吧，联合演习的经费都省了这么多还不给我们放松一下就真说不过去了。”

“谁知道呢，哈哈。要是火神重工或者克罗绮他们不给我放假，我自己也要放个假。”

“难道不是吗。”

白色的灯光显得有些冷清，洒在两人面无表情的脸上；显示屏里思想品德课程的机械男声依然在喋喋不休，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下来。

同一时间，克罗绮的工作室。

又到了查阅设备日志的时间，克罗绮依然在不知疲倦地滚动着，浏览着显示屏上数千条的信息；这劳神费力的工作向来被其他应聘人嗤之以鼻，因此克罗绮永远也不用担心自己的职位会被某个竞争者突然夺走。

也许这就是对造物的热情与爱吧。

但是，就连见多识广的首席工程师今天也露出了迷惑的表情：‘伊凡’和‘伊芙琳’到底是什么意思？某种什么有特殊含义的代码？而且为什么7生成的云图分区这么大，’和谐的都市‘，’自己不再被需要‘这种想法又是从哪里生成出来的……自己给她们安装的心智应该没有达到这么高的智能程度啊。更令人费解的是，一般结伴清理缓存的人形会生成平行互不干扰的两套云图，为什么在6和7这里却是一个云图里面套着另外一个云图呢……

克罗绮始终没把这些前所未见的奇怪现象想明白。

3.

那个饱受期待但又让人形们谈之色变的日子最终还是到来了。

“7月16日，重要事件：全兵种联合演习。”

人形们不约而同地在备忘录里将这一天打上了红叉，包括RP6和RP7.

“走吧。累死人的战斗技巧复习终于到头了。”

“其实我觉得这两周搞下来比联合演习要辛苦多了。”

为了克服恐惧和不安而被拿来训练的替代品可能最后会变成更可怕的东西。

“是啊……”

昨晚早早上床休息的两人此时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如约来到了火神重工的大礼堂；观众席位的椅子全部被拆掉了，取而代之的六台模拟机几乎将整个前半场占得满满当当。RP7和RP6的人形兄弟姐妹们已经来了不少，正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或许兴奋或许紧张。

“又来了两个修正型号诶！那些RP开头的……”

尽管已经尽可能低调地走进了礼堂，二人还是被一些人形认了出来。

“真的是吗？好厉害啊。”

“那些天选之子吗？要是我也被选中就好了……”

“拜托，这次给我们留点人头吧。”

本来就预料到了一些阴阳怪气的声音，但听到如上语句后RP7还是在那个小个子人形面前停下了脚步。“呃，你这是想要做什么，RP型号的大姐姐？”

“我只不过是本能地想活下去罢了。”

仰头望着RP7眸子里鲜红的一抹挑衅之色，小个子人形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第一场就要开始了。”

原定四场的实战演习并没有参加上的限制，人形们可以选择早点参演早早收工回去休息也可以看看其他人形的演习成果再决定下场参演。这和以往荷枪实弹的实战演习并无二致，只不过规模稍小。克罗绮还在指挥着其他技师对连接起来的几台模拟机进行最后的调试。

“克罗绮这副跑前跑后满头大汗的样子可真是少见呢。”

这同样是个RP人形，此时正笑呵呵地站在二人身边看着热闹。“毕竟之前从来没搞过模拟的实战演习。”

“所以突然这么搞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他转身过来打量了一下RP6，主动伸出了手。“你们好，我是突击步枪人形RP4.”

RP6便从容地把手伸过去握了握。“哦，师兄你好。我是守卫人形RP6.”

“守卫型啊？厉害厉害，大家都很想要的那种队友啊。”浅棕色头发的男生恢复了方才有点懒散的模样，双手一撑坐上了身后的栏杆。“优先去保护别的人形吧。我的话，不用什么人搭档也没问题。”

突击步枪人形相当于是没有明显短板的六边形战士，较为均衡的性能指标让他们在各项任务中都能稳定发挥，即便单兵作战也能较好地发挥实力，这也是火神重工生产的大部分普通人形都为突击步枪型的原因。作为修正型号的RP系列人形拥有较高的自由度，但也有好些选择成为这个较为“平庸”的兵种。

直到实战演习开始前一分钟，克罗绮才开始让技师们撤出比赛场地。

“机器已经调试完毕，目前运行状况良好。全兵种实战演习可以准时开始。”

站在上方控制室窗边的刘总管看着下方人头攒动的观众席开始陆续有人形走上前接入虚拟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克罗绮，你做得很好。”

但看着实战演习的战场场景开始被投射在大荧幕上，克罗绮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出一会儿她便咬咬牙站起了身，盖上了白瓷杯中散发着热气的茶水。

“抱歉刘总管，我得下去监视设备的运行状况。”

“嗯。”

克罗绮小跑着出了门外，工作服宽大的衣摆带起风来几乎将总管手中没来得及抽上一口的香烟熄灭。“这姑娘怎么总是这么急匆匆的啊。”

这一次演习的场景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某个城市。经过炮弹的多轮洗礼，这座城市往日大楼摩天的盛景早已不再，眼下只余断壁残垣和久久不散的焦糊气味。天空上还飘着些被撕裂开来的云朵，已经几乎融入了过度曝光的明黄色天空。

“等等……军方作战人形？”

“还是跟以往一致的数量吗？”

“我们就这么点人怎么打得过啊？”

没错。深绿迷彩中点缀着浅灰色装甲的各式军方作战人形以及机甲已经带着轰隆的声响从地图另一边压了过来，扬起的尘土朝着有些慌乱的火神重工人形们席卷而来——事实上这些军方机甲的数值已经被克罗绮削弱了不少，估算的作战效能已经不敌火神重工的出战阵容；但因为版权问题她并没有完全编辑地图的权限，所以这些大家伙看起来依旧如过往那般壮硕唬人。在最前面开路的正是原先无数人形的梦魇，如蜘蛛般在深浅沟壑间如履平地的机械蝎甲巨兽。不光有着极为厚实的合金装甲，而且携带有强大压制能力的重机枪，射程以内的任何物体在一轮齐射后都会化为碎片。

“大家不要慌，集中精力。克罗绮设置的难度不会特别过分的！”

似乎大家都有些乱了阵脚，RP4便有些无奈地登上了稍高的一处混凝土墩，提着武器朝着人形们呐喊着。“要是你们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谁都救不了你们了。”

“在理。伊芙琳……”

清脆的咯一声，M82又粗又长的枪管卡入了RP6护盾上的预留孔位。两人在一处集装箱后面找到了极佳的输出点位。

“准备好了，伊凡。”

砰！

眯上眼，将准心对上巨型机械蝎甲兽的脑门，稍微上抬一些，扣下扳机……啊，没能一枪端掉，只是打断了一条通讯线路而已。不过问题不大，现在这两层楼高的大家伙已经瘸了两条腿了。只要再打一枪……

砰！

伴随着装甲被穿透的沉重声音，冲锋在前的庞然大物终于轰然倒下。现在的RP7和她手中的狙击步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像老练的猎杀者般以极高的效率搜寻、终结掉出现在视野中的一个个目标。

克罗绮最终还是听取了RP6的意见，对RP7的心智运算逻辑进行了大幅度的修改。M82的射速不俗，穿透力也不如同僚使用的NTW狙击步枪，所以将射速的优势凸显出来是个可行的提升思路。这对在此次联合演习中肩负突破前排机甲任务的RP7来说相当重要。

“真的有起效果吗？”

火神重工的人形们只是本能地躲到掩体后面并把枪支的弹药倾泻在这些军方人形上，平时做的机动性和投掷物训练仿佛都被抛到了脑后。这些小口径的弹药真的会对开路的蝎甲兽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吗？当然不会。或许连心理安慰作用都没有。

“一定是那些狙击步枪人形吧！”

那还能是谁的功劳呢？随着最后沉闷而又高亢的一声枪响，最后一个蝎甲兽机甲倒在了阵前。射手人形比上回足足少了一倍也能把这些巨兽干趴下，那么以少胜多的逆转也不是不可能……接下来可就是全部兵种都能派上用场的时刻了；方才气馁的人形们瞬间重新燃起了信心，发动了百花齐放般的反攻。

后排有着挥舞着法杖的术士人形和狙击步枪人形，中部有稳定输出的突击步枪人形和激光武器人形，而前排有机动性极强的手枪人形、冲锋枪人形灵活游走，丢出燃烧弹、手雷和烟雾弹等投掷物干扰着军方人形前进的脚步。RP6和RP7这一组属于是唯一的例外，全场最强的远程人形和近战人形居然躲到了没人注意到的侧翼一角制约着军方的人形大军。

“其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啊，伊芙琳……要不然干脆躺下来睡一觉算了。”

砰！

要说到目前为止RP6做出了什么贡献，估计就是她那作为M82脚架的机动护盾吧。

砰！

“别啊，要是你摸鱼的话肯定会被他们发现的……克罗绮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千万别睡着了啊……”

虽然战况一直都很顺利，但有些战术人形已经开始察觉出不对劲来。就算是滴水也能穿石，但这些纷至沓来的普通军方人形方阵怎么好像没完没了了啊？望向天边，也看不到这个壮观方阵的尽头。它们没有一点感情，如波浪般就这么踩在同伴破损的躯体上向火神重工的人形们推进，机械地执行各自兵种的战斗程序——霰弹枪，突击步枪，冲锋枪……

“我的子弹用完了啊。你们还有多的吗？9毫米的。”

某个手枪人形首先发现自己携带的弹药已经所剩无几。回应她的则是队友们清一色的摇头，他们自己的余弹量并没有好上多少。总不能找口径不同的突击步枪人形借弹药吧。弹药用完的场合几乎不怎么会出现，万一发生的话那这个战术人形差不多也该撤退下场了；不对劲的便是此时并没有任何完成任务的提示，也没有东西像是要过来撤离这些弹尽粮绝的战术人形。

赤手空拳自然没办法与这些荷枪实弹的军方人形对抗，火神重工的人形们很快便被打得溃不成军，霎时间哀鸿遍野，无情开火的军方人形则开始不紧不慢地压缩着他们的生存空间；仍然在场上稳定输出的似乎只剩下了RP6和RP7，但远远不足以挽救颓势。

“伊芙琳……要不然我扩大一下力场盾的范围让人形们躲进来吧。”

“为什么啊？你保护好我不就可以了吗。”

砰！

以12.7毫米穿甲弹消灭普通的军方作战人形怎么看都有些效率低下，尽管有时候运气好能射穿两三个。

“要不然只靠我们两个也撑不了多久啊，人多力量大不是吗……”

话音未落，RP4的紧急无线电通讯就接了进来。“RP6……你的力场盾生成器还有效吗？”

“有效。”

“能扩大一下作用范围吗？我带着剩下十个尚有作战能力的人形过来。弹药已经全部打完了，我们还在用军方的武器凑合。”

“……应该没问题，你们过来吧。坐标已经共享过去了。”

挂断了通讯，RP6朝RP7笑了笑：“我还以为他们已经一个都不剩了呢。说不定再坚持一会儿就通过考核了呢？这只是克罗绮给我们的附加题……之类的。”

“嗯嗯嗯好。”

砰！

RP7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答应了下来，重新拿出弹夹换上并瞄准渐渐逼近的军方人形。浅绿色的力场盾慢慢向外扩大了范围，不一会儿RP4便带着一批人形踉踉跄跄地躲了进来。“谢谢你们。”

“你们是救世主吗？真是太棒了……

“分内之事。”

不知何时开始，苍黄的天空罩上了一层烟灰色的乌云，如棉被般厚厚地铺了开去；已经有些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这些军方人形依然是一点减少的意思都没有，已经形成包围圈向着RP6的力场盾渐渐逼近。

“拜托再坚持一下好吗？“

“这样子很挤，真的很难开枪啊。”

“好……”

当初半径足足有五六米的力场护盾，此时已经收缩得只有两米左右。战术人形们不得不紧紧挤成一团，既要控制住后坐力还要避免影响到同伴，同时用的还是极不习惯的军方武器，自然是相当不爽。

只有RP7发现RP6的声音已经变得相当虚弱，低头一看才发现事态已经变得相当不对劲——冰冷的雨水汇成晶莹的痕迹从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划过，一面大口喘着粗气一面痛苦地紧闭着双眼。就连紧握着护盾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伊凡？你没事吧！”

尽管强硬地将臂膀卡进了扶手里充当支撑骨架，RP7也没有办法阻止护盾的边缘结构逐渐变得脆弱，如铁片般卷了起来，将越来越猛烈的火力冲击转移到她被磨去了外皮的手臂上

“没事……不用管我，赶快集中注意力消灭敌人。”

RP6身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防爆作战服已经撕裂成了纤维与布条，浸满了鲜血粘在裸露的根根管线上；她再也看不见袭来的枪林弹雨，听不见耳畔的哭喊与狂风的呼啸，将这破损素体的残余机能全部都投入到这岌岌可危的力场护盾上。

紧紧地咬住了牙关，RP7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变得强大；她感觉到莫名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肩头，胸口上，越来越难以招架。“快点，想想办法啊！”

看着这些丑恶的军方人形面无表情地越靠越近，将子弹咚咚地倾泻在这逐渐脆弱的力场护盾上，她眼中的赤红如心中的怒火一般燃烧得愈加炽烈。

看来，只有试试冒险的一招了。直接将运算中枢的总线频率拉高了百分之二十，RP7只觉眼前忽然一黑。果然还是不稳定么……她很迅速地跳过了重启的自检，并且拉高了运算中枢的电压。不错，真不错啊……RP7发出了有些古怪的低沉笑声，感觉浑身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了一样，鼻腔里充斥着硝烟与鲜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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