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B.雨水時節*

　　鄭永翻了個身，把臉埋進鬆軟的厚墊內，他舒服地把自己的身體縮起，想往墊子裡鑽，在這半夢半醒間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他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揉揉眼睛，才發現自己躺在鋪著厚墊的折角長椅上，而巫瑞正坐在他旁邊，連頭都沒有抬起看他一眼，只繼續處理那些尚未完成的工作。

　　桌面上堆了好幾疊書，鄭永很快地注意到靠近自己身旁的那一疊，是兩人以前跑去市集買的小說，高興地抽出其中一本，稍微挪動身體到巫瑞的身旁，後背故意壓在巫瑞的肩膀上。

　　巫瑞的眉皺了一下，鄭永的重量壓得他受到了不小的阻礙，他不但沒有制止對方，一樣連看一眼、發個聲都沒有，努力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可是鄭永呼吸時身體的起伏是那麼地明顯，還有翻動書頁時背部肌肉細微的變動，都讓巫瑞無法集中注意力。

　　「嗤──」鄭永看到某個段落時突然笑了出來，他向後仰，又蹭又擠巫瑞的手臂。「欸，你看這一段，好好笑。」

　　巫瑞沒有給予對方任何反應。鄭永知道巫瑞是故意不理自己的，他大聲地再說一次，並用手肘推了一下對方，但還是得不到回應，鄭永把書面朝下放在椅上，腦袋裡想著各種方式要吸引巫瑞的注意，反正他也不怕巫瑞生氣，大不了彼此再做一次，或是巫瑞用魔法來讓他安靜罷了。

　　可是巫瑞並沒有像他所預期的那樣，不要說罵人了，根本連一點反應都沒有。鄭永的腦袋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他的雙手攬上巫瑞的雙肩，臉頰貼在對方耳邊，輕聲地說：「真的都不理我？」無效，鄭永撇撇嘴，想了一下後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巫瑞的耳垂。從鄭永清醒後就不斷被拉走注意力的巫瑞，只能皺著眉假裝正在閱讀難懂的書籍，注視的是桌上的書，可是看的卻是餘光中的鄭永，沒預期到會被舔耳垂時嚇得身體顫了一下，連手中的筆都差點丟了出去。

　　鄭永調皮地笑著，看起來多麼地欠打，又多麼地讓巫瑞沉迷在那個笑容中。可惜從巫瑞的角度看不到那張笑容，僅感覺得到自己的耳朵有一種濕暖的感覺包覆著，同時被柔軟廷巧的東西所碰觸。

　　巫瑞閉上雙眼，想穩住自己的呼吸，卻因視覺的中止使得觸覺比原先更加敏銳，反而讓自己的狀態往預期相反的方向走。

　　正當巫瑞接近臨界點時，鄭永用力推他一把，口裡罵了幾句髒話，對他埋怨道：「書最好有這麼好看！」接著鄭永在巫瑞還反應不過來時把書拉到自己懷裡，本來只是瞄一眼裡面的內容罷了。

　　看到某段咒文，鄭永愣了一下，剛剛的笑容還僵在嘴邊，可是眉頭淺淺地皺起，他在心理努力說服自己是看錯或記錯了，可他仔細地用自己所學到的基礎內容往下讀時，皺起地眉頭又加深了。

　　「好了，別鬧了。」巫瑞伸手要把書抽回，不過被鄭永的手緊緊地抓住。「王子聽話，還我。」

　　「你是在整理下個月的祈福法會嗎？」

　　聽見對方的口氣不太對勁，巫瑞進入警戒的狀態，「你看得懂？」

　　「現在是我在問你。你在準備的是下個月的祈福法會嗎？」鄭永的說出的每個字，口氣都逐漸加重，最後的問句變成咆哮。他回想起之前在巫瑞身上聞到祈福法會後留下的花香，的確與月度吻合，即使內心不希望還是把線索串連起來。且鄭永看得懂咒文，作為王子，在私下必須接受一些相關的訓練，不要求會使用，但必須學習分辨，因此他才能發現在時間上的不對勁──他在監獄跟巫瑞這絕不可能超過一年，甚至連半年都過於勉強，那麼一定是自己的某些回憶出了問題，他也知道，做出幻覺對一個巫師來說並非難事。

　　鄭永氣得把輸往對方的臉上扔，當然巫瑞即時在自己的身體設上防護才沒被書給傷到。鄭永想大吼、想摔壞所有手邊的東西，但他發現自己辦不到，最後只聽見自己開口的聲音很冷淡、陌生：「是你做的對不對？」

　　巫瑞沒有回答，鄭永再次大吼：「是你對我弄出那個幻覺的對不對？」

　　全部的謊言都被拆穿，顫抖著的巫瑞感覺自己的喉嚨被噎住似的，開不了口。

　　鄭永大聲咒罵，眼淚如同雨水湧出。「我以為那些事是真的發生在我身上，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把自尊那類的東西全都放棄了，甚至連我自己都給放棄了，你知道嗎？」

　　鄭永自問自答：「不對，你才不在乎。」

　　「不是這樣的……只有你是我唯一在乎的……」巫瑞想開口這麼說，可是這些話不管在心裡複述多少次都開不了口，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錯的，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慾望。「我……我很抱歉……」

　　「是嗎？」冷冷地走回臥室。

　　 巫瑞看著人走入臥室，心臟跳得飛快，不過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過不了多久鄭永身上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從任何層面來看都察覺得出對方打算離開。

　　「別走……」巫瑞努力擠出這句話。「求你了……」

　　沒用，鄭永並不理會巫瑞所說的任何話，直直地往門的方向走，瞬間從牆的四周竄出觸手，然而觸手並有纏上鄭永，而是在竄出的瞬間定格在鄭永的身旁。

　　「感謝你曾經讓我覺得自己很骯髒。」看到那些曾在自己身上行動過的觸手，鄭永心裡的一股火再次燃起，心裡想著自己決不再讓那個噁心地物體羞辱自己。雖然憤怒，鄭永還是盡力做出微笑，在開門前不忘轉身告別。他把手上那個巫瑞送他的戒指拔下來，往對方的方向丟，「祝你找到下一個跟我一樣賤的狗。」

　　接著打開門，這次觸手沒有纏住他，像是要目送他離開似的。最後鄭用用力地甩上門，走出巫師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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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凌性傑《島語》中的〈雨水時節〉，不過故事中的時間不是在雨水這個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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