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刻不知道怎么回答，从脑海中把她入睡前所经历的工作快速筛选了一遍，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讲的事情，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

博士嘿嘿一笑，将眼前的文件推开，说：“不要和我说工作上的事情，这是属于咱俩的时间，来和我说说你的蜜饼吧！”

刻俄柏欣慰地微笑，擦了擦眼泪，开始说起火神送了她一叠蜜饼，非常地甜美可口。

博士自责道：“我记得你的生日，但抱歉小刻，那时候我不能去参加，或许我应该让他们成立一个专门地蜜饼部门来补偿你，或者食堂。。。”

话音未落，舱门传来开启的声音。博士让刻俄柏躲起来，自己则马上躺了下去。

赫拉格委员走进石棺舱，看见博士还躺在石棺之中，向风笛问是不是博士的工作时间已经过了，可到了肯定的回答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小刻，请你。。拉我起来。。”博士的声音从石棺深处传来。

刻俄柏爬上了石棺，操作石棺面板让博士的升降椅重新升的起来。博士喘着粗气出现在刻俄柏眼前，刚才快速放平升降椅让博士有些吃不消，咳嗽个不停。

眼前的博士苍老而憔悴，刻俄柏忍不住去抚摸博士地额头，枯草一样的头发附着如纸薄的皮肤上。刻俄柏撩开博士的乱发，附身下去亲吻了博士的额头，就像在吻一块冰。

“风暴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博士。”

“不会结束，我们每个人都是风中的雨点。”博士说，他感受着刻俄柏手掌的温度，这属于活物的久违温度：“我们生活在风暴中。”

舷窗前的风暴云凝聚舒展成不同的形状，将昏暗的阳光浓缩成石棺上两人的剪影。

“小刻会让它结束。”刻俄柏说道：“小刻是大孩子了，现在由小刻来照顾博士。”

“小刻。。。”博士有气无力地说：“你不是个孩子，没有人是。。”

“但作为一个大人并不意味着去承担不属于她的责任。。。你是如此，罗德岛也是如此，但是罗德岛别无选择。”博士握紧刻俄柏的手：“你与众人不同，这片大地赋予了你独特的属性，赋予了你独特的使命，你。。。属于一个。。。比罗德岛更大的世界。”

博士的呼吸逐渐急促，冷汗从博士的额角流下。

“请你原谅，小刻。。。我需要睡一会。。。”博士说，松开了刻俄柏的手。

刻俄柏马上操作面板让博士重新躺回去，她还没想明白博士对她所说的话，石棺深处的博士安详地躺下，又对刻俄柏说：“小刻，你还会听博士的话吗？”

“当然会！”慌张的尾巴不知道是该伤心地垂下还是欢欣地摇摆。“我要交给你一个艰巨地任务，它会非常困难。。。”

“小刻不怕！”刻俄柏近乎是吼出来。

“活下去。。”

博士说：“我要你活下去——在世界的终点，与我重逢。”

泪水落进黑暗宁静的石棺，苦涩是博士的意识消散前最后的踪丝。

刻俄柏身穿全副武装，背着刻有“刻俄柏”的武器踏上了被沙尘覆盖的土地。在风中她几乎站不稳，她勉力施术在暴风中破开一条足以前进的道路。

源石尘埃快要把呼吸面罩的过滤器堵住，但刻俄柏并不害怕，就像她从前在荒野中的生活一样，总有办法能够克服。

身后的罗德岛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闪着示廓灯的黑影，前方是漫无边际的风暴和闪电。

突然之间，刻俄柏的心中出现一盏明灯，为她指明了离开风暴的道路，同时她身前的天灾风暴骤然减弱，刻俄柏可以安全地离开风暴区。

刻俄柏望向罗德岛的舰桥：“谢谢你，阿米娅。”

她把蜜饼落在了宿舍里，就留在那里吧，就把小刻留在那里吧，刻俄柏心想。

她坚定地向荒野走去，没有任何犹豫和害怕。

五、 灭绝令

漫长的讨论陷入了僵局。

灰骑士小队没能关闭传送门，还见证了传送门成功召唤恶魔。

赫拉格委员没能成功地向博士报告此事，所以委员会决定自行讨论解决办法。像这样的规模的亚空间裂隙罗德岛从未遭遇过，恐怕任何舰上术士都无法封印传送门，除非是阿米娅。

但这个提议很快就被否决了，阿米娅如今的身心与健康状况绝对不能下场作战，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再加上灰骑士撤离前从高空俯瞰发现了不少平民幸存者活动的痕迹，让斯塔罗夫事件的变得更为棘手。

“信任我们的阿米娅和博士将罗德岛交给委员会——”煌自责地说：“可我们却处理不好任何一件事。。。”

圆桌前的赫拉格、闪灵、W、杜宾、煌、暴行、亚叶、巡林者、可露希尔都眉头紧锁，想不出十全十美的办法。W一直在问自己，如果是殿下会怎么做，可她心中得到的答案却是殿下也会陷入两难。W一直都在这样问自己，殿下会怎么做，并且有时候会阴阳怪气地暗示其他委员若是特蕾西亚会怎么做。以至于人们都说她除了一张嘴，其他地方都越来越像特蕾西亚。

但W也从不断的自问中感受到特蕾西亚所感受过的现实，她和殿下都一样，都只是风中的雨滴，除了落下别无选择。

巡林者一直都在望着舷窗外的风暴，面对长久的沉默，终于咳嗽了一声，说：

“如果你们都不愿意，那么就由老朽来当这个坏人吧。”

年迈的萨弗拉继续说道：“至少我有一个能够摧毁斯塔罗夫关上传送门的方法。”

这是整个问题的核心所在，抛开幸存者不提，如何净化斯塔罗夫上的混沌腐蚀就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罗德岛没有任何武器能够对移动城市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恶魔。

众委员问是什么办法。

“撞过去。”巡林者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简短。

“老糊涂。。”W说：“你不会真以为罗德岛能把移动城市撞沉吧？”

巡林者摇摇头说：“当然不是，我是说，像你们当年做的那样。”

“你是说，利用罗德岛的天灾来毁灭斯塔罗夫，就像整合运动一样？”赫拉格补充道。

大伙被这个思路所启发，可露希尔继续补充道：“我们可以从斯塔罗夫南侧以每小时十五公里的速度经过它，用大约二十分钟的高强度天灾摧毁这个城市，说不定还可以关上传送门。”

可露希尔愣了一下：“可是幸存者们。。。”

煌痛苦地捏紧拳头，狠狠敲了桌面，说道：“可是我们人手不够，舱室也不够。”

“而且混沌污染是不可逆的。”亚叶说道：“医疗部的同僚尽了一切努力，但是凯尔希医生的现状大家也看见了。”

罗德岛底层收容舱室中的怪物提醒着委员会，混沌可不是小孩过家家。

“我们不仅是医生，也是守护者。”闪灵道，她不想再见证一次临光事件。

赫拉格环视各位委员，没有看出明确反对的意思，于是宣布投票表决。

W闭上眼睛，问自己要是殿下会怎么做，可是她看不见特蕾西亚，她只看见阿米娅。W挣扎一番之后释怀了，举手表示同意。

“这里没有救赎。”闪灵表示同意，亚叶也表示同意。

暴行的眼神游移闪烁：“如果这是阿米娅信任我们所做的事情的话。”她的眼神又回归了坚定：“那我同意。”

煌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欲言又止，最后突然收紧拳头：“能让阿米娅减轻痛苦的话，我同意。”

“不能再让干员们去无谓的送死了，我同意。”杜宾说。

可露希尔抱着头，简直要把嘴唇咬出血来，她突然站起来说：“舰桥的同事们需要我，抱歉我得先走一步。”然后大跨步的迈出会议室。

巡林者也表示了同意，赫拉格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在座的众位罗德岛紧急状态管理委员会成员们，掩饰自己颤抖的嘴唇，用安抚人心的沉稳声音说：“那我也同意。”

“那么就去通知舰桥准备起锚，通知全舰进入受击姿态，调配紧急物资预防意外，通知工程部全员待命。。。”赫拉格马不停蹄地做出计划，让自己地大脑忙碌起来，不去思考自己究竟做了一个多么可怕的决定。

“通知阿米娅。”暴行说道。

“当然。。”赫拉格说道：“我去通知她。”

阿米娅的房间在舰桥顶层的尽头，厚厚的防护墙隔开一道狭长的走廊。

越接近走廊尽头，赫拉格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到最后演变成一股无边焦虑与怨恨。

赫拉格稳定住了自己想要呼喊咒骂的情绪，推开了房间门。

阿米娅站在舷窗前，双儿低垂，身上环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她怀中抱着一个破碎的毛绒玩偶，指甲中嵌满棉絮。赫拉格在她身后说：“阿米娅，我们决定摧毁斯塔罗夫。”

卡特斯少女没有回答。

“如果能够做到的话，请在经过斯塔罗夫时强化天灾。”赫拉格不得不说出这个要求。

“好。”阿米娅的声音如同风中残叶。

半个小时后，委员会齐聚罗德岛舰桥中层。

罗德岛已经起锚驶向斯塔罗夫，由于天灾风暴遮挡视线，还看不到斯塔罗夫的轮廓。但根据雷达预报，外围风暴已经开始和斯塔罗夫接触。

随着天灾风暴突然强化，闪电和爆炸声像机枪扫射一样灌进每个人的耳朵。乌萨斯学生会作为博士的特派员开始检查舰桥人员的精神状态。不久之后，罗德岛舰在风暴中摇晃，舷窗玻璃发出嘎吱响声，他们终于看到了。

风暴中黑暗的斯塔罗夫城忽隐忽现，刚露出一角就被空中横飞的源石碎屑流撕碎撤烂，建筑像抹布一样被抛上空中；那些猩红色的小型恶魔对着罗德岛吼叫，但也随即被源石尘埃吞没消失不见。

传送门的巨大光团赫然出现在舰桥的视野中，光团扭曲变形，不断地挣扎，发出刺耳的怒吼击穿了风暴。罗德岛剧烈颤抖仿佛马上就要散架，每个人不得不用安全绳固定住自己。

红色的光团越来越大，充斥了舰桥全部的视野，也吸引了每个人的凝视。

它仿佛在狰狞地狂笑，并变化出不可名状的具体形态，它在跳舞，它在狂欢，它在欢欣地向罗德岛介绍它自己。

恐惧开始在舰桥蔓延。古米忍不住地啜泣，凛冬开始安慰她，却让古米哭的更厉害。泪水打破了舰桥内的平衡，赫拉格注意到大家的情绪越来越紧张，于是说：“关闭舷窗。”

驾驶员们没有反应，他们的汗水浸透了制服，他们无法感受其他情绪。

“疯狂！”低语传进了舰桥。

“关上舷窗！！”赫拉格暴怒地大喊道。

干员们终于反应过来，外装甲层层叠叠将舷窗锁住，罗德岛全舰进入了黑暗中，赫拉格下令开灯，可几秒后灯光系统就故障离线，只有星星点点的仪表亮光得以作伴。

漫长的二十分钟，谁都没有主动说话，都只是在忍受剧烈的摇晃，默默得向阿米娅祈祷能够熬过这场浩劫。赫拉格在防空洞中熬过无数次轰炸，没有哪一次能比得上这次更折磨人。

“怜悯我们，愿大地怜悯我们。”赫拉格默默说道。

突然之间摇晃停止了，甚至连风声都停止了。

舷窗打开，外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与璀璨星河。这是自从阿米娅受到祝福之后，干员们第一次在罗德岛看见天空。

干员报告说雷达上已经看不到传送门的能量信号，也侦测不到完整的斯塔罗夫舰体。外置摄像头显示天灾风暴正在罗德岛的身后撕咬着斯塔罗夫，摧毁传送门时产生的能量短暂驱散了罗德岛附近的风暴。

不到两分钟，罗德岛舰上空下起大雨，风声又逐渐追赶了上来。之前干员们兴奋地拿出手机对着夜空拍照，这会却不知道该发给谁，这个世界上还有在运行的社交媒体吗？

“保持航向，切换至巡航姿态，匀速前进。”可露希尔命令道。

“我们真的这么做了吗？”W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暴行好奇地看着W，眼前这个人的神态和特蕾西亚简直一模一样，自己甚至有点被吓到了。

干员们都在庆祝胜利，但赫拉格却久久没有解开安全扣。他在想真的是天灾毁灭了传送门吗？或者说，那些亚空间灵魂正在觐见一个更强大的存在，它们疯狂地展现自己是为了取悦更强大的神明，而它们也为了展现谦卑而自己关闭了自己。这些无由头的想法萦绕在赫拉格心头，让他更加担忧。

阿米娅仍在舷窗前静静地注视着风暴，将玩偶抓的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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