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いた花火の下で/燃盡的花火過後

#1

　　正值盛夏，中午的暴燥陽光刺眼得很，鋪在地上的磚塊被日光照射得滾燙起來，彷彿要燒起大地似的。航海瞇著眼晴，摺起長期遮掩著手臂的袖子，說天氣炎熱得無法忍受。他一向怕冷，常年穿著長袖，這是很少見的。走在旁邊的結人默默地脫下了牛仔外套，並它綁在腰間。

　　這將會是Argonavis第一個一起渡過的暑假。學年的中間也是盛夏的最中，說到夏天，當然是煙火大會和祭典——萬浬總是吵著要去自家農場的倉庫跟大家一起放煙火，至今仍然未有機會實行。函館最大的煙火大會在七月和八月各舉辦一次，七月的時候，各人都忙於準備Des Fes和新曲，加上萬浬的事情，直到記得有這一回事的時候，已經過去好幾星期了。雖然各處會有小型的祭典陸續舉辦，但在函館港放的那一場，是公認最漂亮的。

　　「那不就是說，下一次的煙火大會快要到了嗎？」走在回家的路上，結人拿著罐裝的NAPOLIN一喝而乾，夏天一口乾完冰凍的飲料就是爽快。

　　「阿結……喝慢一點！還有不要邊走邊喝！不是有說過會傷到喉嚨……嗯？」換來對方的支吾以對。「下次的新曲，你的歌唱部分，不記得了？」「這個嘛……」結人態度放軟，但沒有正面回應。「所以說煙火大會，航海會去嗎？要去嗎？」良久，結人嘗試拉回正題，順便閃過航海的責備。

　　他再次發問，但航海何嘗不是顧左右而言他，迴避著問題——漫天的星空中盛開如花似錦的煙火，明媚的月色，每一個人都憧憬著這樣的畫面，期望著自己成為那個劇目的主人翁。確實是很浪漫——的場航海卻覺得與自己格格不入。不擅長社交，沒有朋友，更加沒有交往的對象，只是被無法傳達的愛戀所纏繞而已。光是幻想著感情被知曉的一瞬，恐懼感便從心頭升上。答案在嘴唇邊無法吐出，然後強行把那滿嘴的苦澀嚥下，這是跟自己扯不上任何關係的。

　　「是什麼日子來著？」就隨便說個理由說沒空去吧，這樣想著，對方說出的日子卻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八月十日。那天，不光是山之日，還是——航海知道這個日子是什麼意思。霎間充斥著猶豫與不肯定，又不敢回應。

　　「沒預定對吧，就這樣決定了。」結人把喝完的飲料罐捏成一團，扔進回收箱去。「要穿浴衣喔！這可是難得的日子，好好的感受傳統氣氛吧！」

　　「為什麼？」航海很困惑。

　　「盛夏裡穿著浴衣約會不是很浪漫嗎！」

　　「幾個大男生穿有什麼好看的……」航海搬走的時候只帶了貝斯和基本衣物，就連必需品都是急忙購入的，怎可能會有浴衣這種東西。「我沒興趣。你還是約桔梗吧？」航海自問不擅長社交。若是要約女生，白馬王子型的桔梗在女生之間大概會比較受歡迎。再說，自己也不願看見結人跟女生交談的樣子，恐怕無法掩飾自己不悅的表情。結人聽畢，輕皺了那好看的眉頭笑說：「真是的，會遇到命中注定的對象喔！航海並沒有這樣想嗎？吶？」

　　隨著結人的語尾落下，航海的心跳也漏了一拍。聽畢這一句，異樣的不安感只是不斷加劇，重覆。已經想好要收在心底裡的感情，不應該浪費精力去思考不存在的故事。結人挑在生日這一天約自己去聯誼實在對自己過於苛刻了。無法理解。

　　得裝作沒事發生才行。

　　乘著結人下課被教授傳喚的空檔，航海溜了出去找別學部的萬浬。不安的表情出賣了自己，萬浬劈頭便問他跟結人發生了什麼事。稍微跟他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後，萬浬卻說沒聽說過那天大家要一起出去玩。

　　「那天是山之日，我們不是說好，除了剛好碰到有演出之外，遇到法定假期團練都暫停的嗎？」

　　的確是這樣沒錯。當天是假期，練習日程表上卻特意打了個叉，表示完全沒戲，這演出都不接。似乎是某位成員有預定而故意空下來的樣子。

　　負責排練習表的是隊長的結人。

　　奇怪的想法不斷於思考領域中纏繞，怎樣都想不通。

　　「你還是想想怎樣使開結人，去好好準備吧？」白石說，都開口明示叫你穿了，你還是乖乖的就範吧。但航海一開始就沒打算應約。

　　「雖然我是可以借你啦，但感覺那個款式你穿得不好看。」

　　什麼時候成了一定要去的假設？

　　「我又不是女生。有什麼——」航海的膀頭被拍了下，白石微笑著搖頭，別裝了。

　　有這樣明顯嗎？不是的。

　　他怎麼會對一個男的穿浴衣感到高興？就算特別喜歡歷史相關，傳統的事物也不會——航海心裡給自己的答案是個肯定的「不」，估計對方並沒有這樣的惡趣味。接下來兩人剛好沒課，萬浬說擇日不如撞日，便硬拉著航海要去商店街逛逛。心想看看就好，也沒什麼預算，就當轉換個心情——大概買了也沒機會沒有穿到，自己算是謹慎消費的人，畢竟是個金牛座。

　　橫町裡的商店林立，四處奔走才能找到和服商店，但看了幾間都沒有特別在意的款式。白石拿起手機，繼續查著下一間店的位置。既然買不下，稱得上是沒有緣分。何況還沒有決定要赴會……還是編個理由，不要去吧。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卻不自覺地走進巷尾一間不起眼的吳服店。

　　兩人都沒來過此處的舊區。不認識的門牌，古色古香的巷弄，店裡門面很低調，若不是頭頂上的木牌提著「二手吳服」的書法，也沒有人知道這店到底賣什麼。商品也沒有花俏的款式，只有保存良好的回收衣物，平凡得很。

　　原先並沒太大興趣，但吳服店的裝潢甚為典雅，建築的細節像是活生生的文物一般，光是待在店內鑑賞亦分外愜意。觀察著古舊的木架，標注特價出清的角落裡眺見一條不起眼的藤紫色角帶，上面簡單的繡上了白色的花瓣圖樣，被遺忘在半幅帶的布條堆中。大概是款式過於中性，顏色又不算起眼，被誤放在這裡了。航海盯著那條角帶，想著，想著。看店的老太太把角帶拿起，放回原有的位置。它被放到男裝配件的架上，躺在沉色的布堆裡，就是多麼的格格不入，跟自己一樣。

　　可能是有些緣份，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把它拿在手上了。

　　老太太問，是有要配的浴衣嗎？這個花色不太好使呢。大概它就跟自己一樣沒有配套吧？航海心想。在另一邊的白石稍微說明了來意，說是要挑一整套的，老太太便走進和服堆裡，挑出了一件白色底，淺青海波紋的男裝浴衣。是少有的淺色系男裝浴衣，有一點不覺眼的瑕疵，若是簡單一次性穿著的話還可以——也沒關係。

　　「這位客人長得好看，淺色的著物也能扛得住呢。」只是，「好看」這樣的形容詞並不能夠放在自己身上，但老太太這樣說著。推卸不了盛情，浴衣、角帶、木屐，就這樣買下了。「一千五百圓，比想像中便宜呢。」白石笑著說。

　　「對的，畢竟是中古品……又檢到好東西囉。」萬浬的心情似乎也很好。兩人沿路走回去，眼前的火燒雲透出金碧輝煌的光線，景色雖是漂亮，但毫無心情欣賞。盯著手上紙袋內的著物，心中的不安仍然未停擺過。

　　「約會什麼的……」是自己聽錯，不要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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